第49節(jié)
周炳文又想到米馨剛剛說的那句話“施安湳對那個女生是認(rèn)真的”。 是認(rèn)真的嗎? “游游,你覺得施安湳對那個女生是認(rèn)真的嗎?” “米馨說的話你也信啊,她只是不甘心而已,她也許并沒有多喜歡施安湳,但她很愛面子,上次施安湳的做法相當(dāng)于扇了她一個耳光,你都不知道背地里多少人笑話她,她肯定咽不下這口氣。” “她不是很多人喜歡嗎,我們年級好多男生都說她是女神,怎么會有人笑話她?” “喜歡她的人多,討厭她的人也不少啊,尤其是那些嫉妒她的女生。” “她真的會去找施安湳的爺爺嗎?她明明有那么多人喜歡,為什么偏偏不放過施安湳。” “誰讓他姓施呢,又是繼承人,總要聯(lián)姻的,米家和施家關(guān)系是最好的,聯(lián)姻是兩家都所希望的?!?/br> “那你呢,以后也會聯(lián)姻嗎?” “不知道啊,到時候再看吧?!碧茦酚螣o奈的嘆了口氣。 周炳文聽著,心里頭堵著慌,偏偏又無處發(fā)泄。 第49章 、illusion49 游園。 施家后院。 這是施安湳從小生活成長的地方。 喜怒無常的施翰英, 聒噪囂張的八哥三更, 緘默陰沉的仆人,時不時秘密送進(jìn)來的美貌男女,還有那曲昆腔的《游園驚夢》……組成了施安湳童年的的所有記憶。 “不到園林, 怎知春色如許,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雨絲風(fēng)片, 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他甚至能將這段曲目給倒背出來。 施翰英閑來無事, 總會在游園里放這首曲子,清醒的時候聽,睡著了也聽, 喝茶喂魚的時候聽, 連咒罵毆打他的時候也聽。 這首曲子好似是他的命根子一樣。 施安湳靜靜的站在月臺上, 清晨的游園格外的清冷, 初冬時節(jié),零星的灌木開始落葉, 被晚風(fēng)一卷,落入池塘中,平添了幾分蕭瑟感。 西廂房的門打開了,施翰英從里面出來, 身后還跟著一個少年,肢纖腰細(xì),很是漂亮,更漂亮的是他赤裸的一雙腳,如玉雕琢, 正踩在屋內(nèi)的地毯上。他雙眼很是靈動,扒著門框朝外好奇的張望。 看到施安湳的時候充滿了探究和打量。 施安湳朝他勾唇一笑。 那少年立刻警惕起來,眼神中滿是敵意。 這一幕自然是落在了施翰英的眼睛里,他臉色一凜,對那靠在門框的少年怒叱一句:“滾進(jìn)去,丟人現(xiàn)眼!” 那少年好似受了極大的驚嚇,淚水瞬間蓄滿了眼眶,幾欲滴落下來,盈盈憐憐的看著施翰英,卻被他滿目的煞氣給嚇得連滾帶爬跑了進(jìn)去。 施翰英轉(zhuǎn)頭再面向施安湳的時候,臉色瞬間平緩下來,好似將才發(fā)生的一切不曾存在過。 施安湳站走下踏跺,來到中庭。 施翰英也從回廊里走了出來,一邊理著袖扣說:“你也成年了,在外面玩玩我也不說你什么,但要記得分寸。” 施安湳知道他指的是他新交的“女朋友”。 施安湳一想到周炳文臉上就有了笑意,他說:“我很喜歡他?!?/br> 施翰英目光如炬,裹挾著不容忽視的威嚴(yán):“哪家的女孩子?” 施安湳知道他心里已經(jīng)在計較了,全看他“女朋友”的身價夠不夠他做出讓步,畢竟也不是非米家不可,只要獲得的利益夠高,他也能舍棄米家這個盟友。 “還早呢,這件事留到以后再說,指不定到時候會是個大驚喜?!?/br> 施翰英冷冷的瞥他一眼,很是懷疑:“你這種白眼狼能喜歡上的人,我也很是好奇啊?!迸轮慌逻@個所謂的“女朋友”是個拋出來誘導(dǎo)人的煙幕彈。 “我為什么不能有喜歡的人,至少我覺得我還挺專一的,并不喜歡枕邊人像衣服一樣換來換去?!?/br> 施翰英目色如刃,眉間懸針紋深如紅痕,那怒意風(fēng)雨欲來,好似個要發(fā)狂的魔頭。 施安湳自顧自的說:“我把他撰在手心里,又聽話又乖巧,絕不會做出任何忤逆我的事來,他頭腦很簡單,滿心的只裝得下我一個人,爺爺,你覺得這樣的人好不好?” 爺爺這兩個字,已經(jīng)很多年沒聽他喊過了。施翰英的臉都在抽搐,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對著施安湳嘶吼了一聲:“滾!給我滾!” 施安湳站在原地沒有挪動分毫,甚至還輕笑了一聲:“不是你叫我來的么,怎么又讓我滾,你這是在嫉妒有人真心待我嗎?”他和施翰英相處這么多年,最了解哪個地方是他的痛點。 施翰英抬頭就是一個巴掌,施安湳沒躲,硬生生受了下來。 他嘴角帶著越發(fā)深意的笑,一字一句的說:“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你怎么就發(fā)這么大的怒,小心身體。” 施翰英捏著他的脖子,咬牙切齒的說:“再不規(guī)矩,我可以把你繼承人的身份給撤了!” 施安湳任由他緊緊的捏著自己的脖子,神色鎮(zhèn)定自如:“你可以試試啊,看他們同不同意?!笔┌矞瘜⑺氖致忾_:“你太霸道了,把他們都快逼瘋了,你猜,他們在我身上壓了多大的賭注,嗯?” 施翰英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全都鼓脹起來,嘴唇開始發(fā)抖:“老子把你養(yǎng)這么大,你就這么對我?!好得很??!” “如果你說的是讓我跪著長大,我并不覺得你養(yǎng)我跟養(yǎng)狗有什么區(qū)別?!笔┌矞^看向西廂房,雕花窗棱邊躲著一張白生生的臉,正是剛才那個赤腳的少年在偷看。 施安湳哂笑:“你沉迷在你的溫柔鄉(xiāng)不好么,把位置讓出來吧,他們一個個餓得像只剩皮包骨的僵尸,都仰著脖子想喝口熱血,太可憐了?!?/br> “所以你一直等著這天是吧,以為成年了就真的翅膀長硬了?可笑!”施翰英很是不屑的冷笑起來:“憑著你們這些小伎倆就想斗過我?做夢!” “不敢不敢,畢竟我爸還是和您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的。” “愚蠢,你以為他們對你又有幾分真心,不過哄騙你,把你當(dāng)棋子在耍罷了?!笔┖灿λ某爸S有著不加掩飾的輕蔑。 他這副嘴臉,施安湳最是印象深刻,他看不起任何人,稍微有一點點不順心不如意的地方,就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用一種神看凡人的輕蔑神情,將你踩在泥坑里,還要碾上幾腳。 大約誰在他眼里都是低下的、愚蠢的、再如何努力也無法反抗得了他。 施安湳小時候什么都不懂的年紀(jì),被他當(dāng)玩意兒一樣隨意揉捏,輕則罰跪,重則打罵??诳诼暵暿窃谟眯呐囵B(yǎng)他,教他成器。 那時候他懵懂無知,稍有不對就會換來刺耳且無情的辱罵,使得他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蠢笨如豬狗。 好在上學(xué)后,名列前茅的成績單和老師同學(xué)的夸贊做不得假,才讓他稍微有了點信心,偏偏在施翰英這里得不到丁點好話,他再如何努力,換來的都只是他的蔑視和不屑。 施安湳以前不懂他為什么要這么培養(yǎng)繼承人,他問過別家孩子,除開嚴(yán)苛的教育之外,他們之間的生活環(huán)境簡直天差地別。大家族的繼承人大多被當(dāng)做公主王子在教養(yǎng),過著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奢華生活,對比最為強烈的要屬米馨,在米家,她作為繼承人猶如女王一樣,說一不二,沒有任何人敢造次。 反觀他施安湳,低賤得像個狗一樣。 不過他現(xiàn)在明白了。 施翰英就是喜歡玩弄人罷了,他的父親,母親,叔叔伯伯,一家子人都被他搞得像神經(jīng)病一樣,對他又敬又怕,全然被玩弄于股掌間。他享受這種掌控一切的快感,看這些人惶恐、不安,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卻不得不為了錢財搖尾乞憐。 但是螻蟻瘋起來,也能要大象的命。 施翰英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懂這個道理。 施安湳看著他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姿態(tài),緩緩開口:“你不懂的,到底誰才是棋子?!?/br> …… 周炳文從米馨走后,腦子里就亂成一團(tuán)。 有些事情不能說出來,也不能細(xì)想深究,讓它躲在角落旮旯里,生霉也好,受潮也好,腐爛掉最好,就是不能擺出來。 周炳文坐在桌子前,面前是攤開的練習(xí)冊,半個小時過去了,沒翻過頁,甚至一大半面積還是干干凈凈的。 連男女之情都不敢想的他,更別提男人與男人…… 如果單獨在他面前提到“同性戀”三個字,他簡直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也并非是歧視,只是因為這東西太遙遠(yuǎn),太模糊,太不真實,而且還有強烈的罪惡感。 但是一旦這個人換成施安湳…… 能挑出施安湳有什么缺點嗎?并沒有,除開脾氣古怪了些,他真的很完美。 如果從一個女生的角度出發(fā),施安湳會是一個優(yōu)秀得過分的男朋友。他有著出色的家世,優(yōu)異的成績,迷人的外表,沒有一個女生不動心的。 想想米馨,多少男生心中的女神,不也折在施安湳的腳下嗎? 那么施安湳呢?真的如他猜的,對他抱有那樣的心思嗎? 施安湳是他的好兄弟好哥們,對他幫助良多,如果他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他又該怎么辦? 會覺得恥辱嗎?不知道。但他會覺得害怕,他對這種感情陌生害怕。 施安湳對他的影響太深了,呼吸之間就能左右他的想法。 越是相處久了,越是拒絕不了這個人,他無法抑制的對他縱容忍讓。 這種失控感令他惶恐。 …… 施安湳發(fā)現(xiàn)周炳文在躲著他。 即便兩人現(xiàn)在是同桌,抬頭不見低頭見,寫作業(yè)的時候手肘和手肘都能不經(jīng)意的挨在一起,但他明確的感受到了來自周炳文的疏離感。 學(xué)還是一起上一起下,晚上也還是會到他家去做功課,可言行間的親昵感不見了。 這種情況持續(xù)兩天后越演越烈,甚至開始找借口不和他一起吃飯了,連晚上回家補課的事也推辭掉了。 “我今天有點不舒服,想早點睡覺。”周炳文的手有些不安的摸著書包帶子,他醞釀了許久才把這句話給說了出來,可還是怕施安湳生氣。 施安湳問他:“哪里不舒服?!?/br> 周炳文越發(fā)緊張,五指將書包帶子摩挲個不停:“頭有點暈?!?/br> “那我叫醫(yī)生來給你看看?!?/br> “不,不用的……”周炳文趕緊阻止他:“睡一覺就好了?!?/br> “你這樣我很擔(dān)心?!笔┌矞プ∷麩o處安放的手:“你在緊張什么,很不舒服嗎?” “沒,沒有……” “我叫醫(yī)生?!笔┌矞贸鍪謾C撥打電話,他有專門的家庭醫(yī)生。 “不用了!真的不用!”周炳文去抓他的手機,卻被他圈在懷里。 施安湳低頭看了他一眼,將他的慌張害怕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把還未撥出去的電話掛掉,松開懷里的人:“說吧,為什么最近開始躲著我?” 周炳文別開臉,他不是個擅長說謊和隱藏情緒的人:“真的只是不舒服而已……” “是發(fā)生了什么事,還是有人和你說了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