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她最近非常煩躁,這種煩躁尤其在做過愛之后更加明顯。一種越來越大的空虛感在侵蝕著她的思想和理智。 精神恍惚,麻木不仁地地度過了一段時間,而后迎來了公司組織的年中旅行。 往年她并不想?yún)⒓舆@樣的旅行,她喜歡工作,喜歡規(guī)律,甚至一成不變,然而現(xiàn)在她的工作量驟然減少,坐在辦公室里,那種無所事事的煩躁感更加明顯。 交好的同事都讓她趁此機會出去放放風,修整修整自己的狀態(tài)。她應(yīng)該為自己而活。 所以她參加了旅行計劃,兩個星期的日本行。 嘉澤回來后,看到她在收拾行李,不安和恐懼如同潮水鋪天蓋地奔襲而來。 他問她,聲音已是顫抖了起來:“這是怎么了?” “去日本?!?/br> 男人站在門口看她的動作,捏了捏掌心,“去那里做什么?” “旅行?!?/br> 她隨口應(yīng)著,狀態(tài)似乎有些愉悅,那是一種難得的愉悅,仿佛經(jīng)歷嚴寒的冬天,看見了春日溫暖的陽光。 嘉文從來不是一個耽溺于享樂之人,他不知道,為什么這次旅行會給她帶來那么大的愉悅感。 男人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手緊緊抓著門框,卻微笑著說:“去旅行嗎?說起來我也好久沒去玩了,最近正好有時間,也想出去放放風。”其實他忙得快要瘋了,公司準備上市,有一堆事情要做,但是他離不開她。 嘉文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公司的年中旅行?!本芙^的意思很明顯。 “應(yīng)該可以帶家屬?沒關(guān)系,我們可以自費?!?/br> 確實可以帶一個家屬,只不過她并不想。她的這次旅行,未嘗沒有躲開他的意思。她需要找個地方,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緒。 “不行,不能帶家屬。” 她拒絕的姿態(tài)很強硬,表情極度冷漠,還有些不耐煩,他知道,這已經(jīng)是她的底線了。再爭執(zhí)下去毫無意義,甚至還會惹得她厭煩和警惕。 某些原則問題,沈嘉文從來不會讓步。比如說,她絕對不能忍受別人過分干預(yù)她的生活。 男人微笑著點了點頭,祝她旅行愉快。 “你要去多久?” “兩個星期吧?!?/br> “那好,到時候回來,我去接你?!?/br> 嘉文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嗯,知道了?!?/br> 幾天后,他送她到了機場。機場人來人往,男人拉著她的手,在掌背上落下了輕輕的一吻,低聲說:“旅行愉快?!?/br> 她展顏而笑,如同冰雪消釋,卻難以讓他開心起來,反倒有某種冰冷的情緒在浸潤他的五臟六腑,令他痛苦難當。 “你也愉快?!彼鹗滞罂戳丝磿r間,“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 “嘉文?!?/br> “怎么?”她回過頭,有些不解。 “沒什么,你走吧?!?/br> “再見?!?/br> 她拖著行李,穿著細細的高跟鞋,輕快地踩在地板上,纖細的身體輕盈敏捷,就像是一只小鳥,即將前往遠方,去找尋屬于她的快樂。 她沒有回頭。 男人雙手插兜,駐足凝望,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檢票口處,才輕輕說了聲:“再見,嘉文?!?/br> 一行人前前后后去了當?shù)刂姆痖w等歷史建筑物、領(lǐng)略了獨特的繪畫之美,聽美麗的藝伎在仿唐式建筑中淺斟低唱。 走完繁華的都市,又來到僻靜安逸的鄉(xiāng)間。 最后一站是在北部的山上。 五六月份,島國的櫻花季早已過了,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潮來臨,讓北部的氣溫驟降,山上的櫻花竟然開了起來。 同事們紛紛裹上大衣,又是抱怨又是驚喜,拿著相機對著櫻花拍個不停。 不是櫻花季,游客很少,嘉文爬山有點累,就脫離了隊伍,獨自在一從開得正旺的粉櫻下歇息。 就聽到有中國游客在交談:“我一直覺得日本的物哀文化很……怎么說呢,有點變態(tài)。” “為什么這么說?” “櫻花開得再過絢爛,其實也只有短暫的花期,兩個星期就落了?!闭f話的女人捻起了一片掉落在她頭上的花瓣,“日本人的性格中有很極端的成分,或許是因為面對茫茫大海,四面八方的海水撲來,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這種感覺吧?!?/br> “你是說,孤立無援嗎?” “嗯,人在極端條件下,什么事都能做出來,就像溺水之人只能選擇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過這根稻草也很脆弱,它也會下沉?!?/br> “你也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嗎?” 女人嘀嘀咕咕:“或許吧,誰能沒有……但是這終歸不是正途,這也是我不太喜歡日本文化的原因。不過,櫻花是真的美啊,美得炫目,也有點絕望。” “你所認為的正途是什么?” 女人仰頭望天,看著滿樹繁盛的花瓣,微笑著說:“愛生活,愛自己。當然,這只是我自己的生活態(tài)度,沒有借鑒的意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嘉文坐在樹下,不自覺看向了頭頂漫天飛舞的櫻花。 絢爛之至,美麗之至,繁華之至。 恍惚間,她看見了一張近乎艷麗張揚的少年臉,如同繁花盛開,如同陽光耀眼,他在朝她微笑,向她伸出了手。 她躊躇了很久,終于只露出了微笑,把手收了起來,拒絕了他的靠近。 少年的幻影隨著漫天飛舞的花瓣消失在眼前。 這些天她進入了一種異常平靜的狀態(tài),山中風月之美,鬧市之繁華,每走過的一步都能讓她靜靜地沉思。 她像一個陌生人一樣,帶著一種批判的眼光看待自己的生活。以前的,現(xiàn)在的,以后的,關(guān)于自己的,關(guān)于嘉澤的。 她不知道這種糾結(jié)扭曲的愛是如何產(chǎn)生的,然而,這種愛導(dǎo)致了兩人的痛苦,今后也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這是事實。 “愛生活,愛自己……”她輕輕一嘆。 拼命抓住稻草,然而,稻草也有沉陷的危機。 是時候做出選擇了。 沈嘉文的人生,從來不需要任何人來拯救。無論如今的境況有多困難,她都會走出來。 她只是感到很抱歉,拉著他下墜了那么長時間。 這次的出走開拓了她的心境,兩個星期的旅行,她還覺得有些不足,跟著團隊走,難免有所疏漏,便向公司提交了延長假期的申請,她想多走兩個星期。 總監(jiān)立刻通過了她的申請,甚至還主動詢問她要不要再延長一個月,緊張兮兮的模樣讓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讓很多人擔心了。 她走得自在悠然,日本人的英語簡直是另外一種語言,然而她也不怕,指手畫腳連猜帶蒙,也能猜中對方的意思。 她仿佛找到了學(xué)生年代的感覺,青春年華時的勇氣似乎回到了她身上。 而有的人,卻在她的愜意中陷入了無窮無盡的痛苦之中。 嘉澤用工作麻痹自己,時常忙到很晚才回家。他給她發(fā)消息,詢問她的情況,旅途中的所見所聞,她卻很少回話。 直到兩個星期的旅行結(jié)束,他主動詢問什么時候才會回來,過了很久之后,女人才給他回了一條信息: 假期延長,歸期未定,不必憂心。 她又在騙他,就像小時候那樣,說有機會就會回來,轉(zhuǎn)身就忘了他的存在。她從來都不在乎他的感受。 男人徹夜未眠,在客廳里吸了一宿的煙,即將天明之時,把茶幾上所有的東西掃到了地上。 他又等了兩個星期,每天都是一種煎熬,因此人瘦了很多,精神不太好,嘉文在機場看到他的時候,都有些錯愕于他身上愈發(fā)陰郁的變化,卻沒主動開口說什么。 兩人一路沉默著回到了家中,剛進門,男人就把她壓在墻上熱烈地親吻,手也急切地撕扯她的衣物。本書來源于點N加2加q加q點c加ō加м(把加去掉吧點改成.) 他眼中瘋狂的偏執(zhí)讓她膽顫心驚,她覺得自己是被盯上的獵物。 嘉文推開他的懷抱,以不容置疑的姿態(tài),堅定地拒絕了他的求歡。 她坐在沙發(fā)上,背脊板得筆直,給自己倒了杯水,垂著眼沒有看他,只淡淡地說了句:“坐。” 男人依言坐了下來。 他有一種預(yù)感,她在慢慢地離開他。這種感覺讓他痛苦不堪。 嘉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地笑了,笑容中帶著一種憂傷,還有釋懷,唯獨沒有對他的怨恨。 “嘉澤,我們結(jié)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