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嘉澤的腿傷其實已經(jīng)好了差不多,然而出于某種特殊的心理,他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嘉文,而是沉默著接受她難得的關(guān)照。 仿佛不出聲,這平淡而美好的日子就會這么一直持續(xù)下去。 嘉文并不知道這些情況,在她看來,傷筋動骨一百天,休息養(yǎng)傷是沒什么問題的,所以盡管很麻煩,上下班都要兼顧一個小包袱,也未曾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的抱怨。 他已經(jīng)行動自如了,然而在她面前,還是裝出一副快要瘸了走不動路了的模樣,嘉文看不慣,就會虛虛攙扶著他一起走。 少年把身子靠在她身上,一手攬住她的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垂下眸子覷著她的神情,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 嘉文把他放到了沙發(fā)上,站起來看著他,“你要吃什么?” 剛坐下來的少年立刻蹦了起來,“姐,我來?!倍潭痰膸讉€字說出來,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執(zhí)著,或許還帶著一絲絲被無形力量支配的恐懼,因此臉色略有些發(fā)白。 這段時間他對她的黑暗料理簡直形成了心理陰影。 他承認有賭的成分,黑心晚餐和他必須死一個,事實證明終究是錯付了,他到死都不會吃到一口沈嘉文做出的正常的食物。 什么美味的愛心晚餐,不存在的。他的濾鏡尚不足以支撐自己無視科學規(guī)律,就算自己茍且偷生,他也不忍心看她面無表情吞下那些黏糊糊的,黑乎乎的東西…… 沈嘉文的廚藝,進步是不可能進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進步的,放了一堆不合常理的東西之后還會低聲吐槽:“為什么都是‘少許’,‘適量’?這些博主的用詞就不能稍微科學點嗎?我怎么知道少許適量是多少……” 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瑟瑟發(fā)抖觀戰(zhàn)的沈嘉澤非常明智地選擇不出聲,把嘴里的勸說吞了下去。 我們做菜從來都沒有“劑量”的概念,一切靠直覺。 然而她靠的是玄學。 他理想中的生活根本不是這樣的! 所以毅然決然地攬下了所有家務(wù)。 嘉文聽到他的話,微微一笑,滿意地點了點頭,從茶幾底下抽出一本過期的雜志翻著,甚至還頗有閑情逸致,給自己泡了杯紅茶。 她再也不嫌棄這個小包袱了,小拖油瓶有時候也是有些用的,她已經(jīng)忘記了這個拖油瓶還是個病號的事實。 沈嘉澤拖著“病體”在廚房里忙來忙去,魚rou下鍋后發(fā)出“滋”的聲響,他轉(zhuǎn)身從冰箱里拿出幾塊鳳梨切片,打算做糖醋魚。 嘉文不喜歡吃甜食,卻很鐘情這道酸酸甜甜的清爽菜。 鳳梨剛放到案板上,就聽到客廳傳來手機鈴聲。 少年停住了動作,刀尖停留在鳳梨上。 是公司里的同事打過來的,嘉文立刻接了電話。 大致是在談發(fā)展渠道推廣業(yè)務(wù)的項目。 沈嘉文揉了揉眉心,嗓音略微沙啞,神情充滿了倦怠。 “Emma,我并不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提議?!?/br> “我知道,我的想法和你是一致的,不過……”對方停止了片刻,“總部似乎更加青睞William的提案?!?/br> “那個提案……”沈嘉文皺起眉頭,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數(shù)據(jù)是怎么得來的?我并不相信他所建立的模型,很多地方都存在夸大其詞的成分,不清晰且來源不明的數(shù)據(jù)對我們來說是很可怕的,你也清楚這一點?!?/br> “William的團隊有內(nèi)部渠道?!?/br> “你所謂的‘內(nèi)部渠道’,是我所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你盡管大膽猜測,是的,數(shù)據(jù)和消息都沒有問題,上邊確實有這種想法。近些年的渠道拓展越來越困難,William的提案對于總部來說無異于強心劑。” “我的想法不變,今天與你談話之后,更加堅信了這一點。資本是逐利的這沒錯,然而我們這邊的情況更加復雜,有些東西是不能碰的。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將中國區(qū)域的真實情況向總部反應,被眼前的利益迷昏了頭繼而做出危險的舉動無異于自我閹割?!?/br> 兩人又說了一些客套話才掛了電話。 沈嘉文把手機放在茶幾上,茶杯里的紅茶已經(jīng)泡開了。她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濃重的茶香卻未能讓她停止思索。 William是公司里的另一派系,這個派系源遠流長,主要負責本土化經(jīng)營,他們在公司中的存在,可以說是鐵打的山頭王流水的CEO,來來去去那么多區(qū)域負責人都無法動搖他們的根本。 黨同伐異,欺上瞞下,占山為王,尸位素餐……之類的現(xiàn)象都在這個本土集體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也是她厭煩這些人的原因。 這些年她也在做一些工作,稍有成果的時候,William又越級挑戰(zhàn)了她的權(quán)威,直接向總部提出提案,還是爭議那么大的提案,其中的意味用腳想都能想出來。 事到如今,她總算深刻體會到中國大區(qū)的負責人為什么不好當了。 她在心中思考應對之策。 沈嘉澤把飯菜端到了茶幾上,兩人的生活挺隨意,也就三菜一湯,隨隨便便吃點東西。 少年看她心事重重,筷子戳著碗里的米飯都沒吃多少,就微笑著問她:“出了什么事嗎?不著急可以先好好吃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彼f著,順手夾起一塊糖醋魚放到了她碗里。 沈嘉文回神,搖了搖頭,只推說是工作上的事,卻沒有解釋太多,她吃了兩口,就起身離開,這頓飯匆匆忙忙結(jié)束了。 少年看著擺得滿滿當當?shù)氖澄铮瑠A起魚塊放進嘴里咀嚼,味道沒變,還是那股酸酸甜甜的滋味,卻不知為何突然吃不下了。 本來很期待的晚餐時間,兩人難得的閑談時間,似乎沒有那么有食欲了。 他放下筷子,起身收拾殘局,把簡單卻經(jīng)過精心準備的菜肴倒掉。 一切都是那么索然無味。 {御圕箼御宅箼導魧蛧阯備苚詀:RοuSんμЩμ(rou圕箼).ㄨγΖ他連這些小事也離不開她了。 沈嘉文思索了很久,終于在幾天之后選擇了和總部視頻連線。 和她對接的是Andrew,那個曾經(jīng)推薦她回來的中年白人男性。 照例是一番闊別已久的夸張的寒暄,男人才用蹩腳的中文說了句:“中國有句古話,無事不登三寶殿,那么今天,Wendy有什么想要和我說的呢?” 沈嘉文通過視頻仔細端詳他的神情,男人臉上露出微妙的笑意,那雙湛藍色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已然知曉了一切。 她放在桌上的手放松了下來,拋開了思考了很久的話,以及很多想表達的東西,很多想試圖用來說服他的東西,只微微一笑,把一切都埋進了心底。 “大概是……想你們了。”她輕聲說道,不知為何眼眶有點濕潤。 男人露出夸張的表情,手舞足蹈起來。 “相處那么久,我從來沒聽過你說出這種話,真是受寵若驚!內(nèi)斂的東方姑娘!這絕對是歷史性的時刻!” 沈嘉文仍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當時他還不是總部負責人,卻擁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勇氣,以及似乎永遠也揮霍不完的精力。 她在他手下做事的那段時光,是成長最快的階段,那段時間忙碌而充實,不為人情所累,不為世俗所拘,沒有掣肘沒有壓抑,只是單純地想去做好一件事,讓這個團隊變得更加美好。 他是天生的領(lǐng)導者,能給每一個團隊成員帶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