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沈嘉文微微頷首致歉,“不好意思,我的答案不會變。祝你生活愉快?!?/br> 說完就要轉身離去。 男生急忙追上來,強壯的手臂挽著她,炙熱的溫度從對方的身體傳來,引來她渾身寒毛豎起,立刻想撒開他的束縛。 男生不依不饒。 “嘉文,你聽我說,我是真的喜歡你。不是和別人打賭,我們認識的方式不對,這是我的錯……所以我努力學習,跟上你的腳步……給我一個機會好嗎?”男生眼中露出哀求的色彩,“給我一個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請你放手?!?/br> “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沈嘉文停止了掙扎,目光像冰冷的利刃一樣扎進少年的心中,語氣也變得嚴厲很多。 “我再說一遍,放手?!?/br> 明白了無論如何掙扎,如何哀求都不可能換來她的另眼相待。 她就是一塊堅冰,獨自屹立于終年積雪的高山之巔,沒有人能讓她動容。 然而,誰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這樣一個人。 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男生俊朗的面容漾出慘淡的笑容,夜幕下,少年失望的目光漸漸變得決絕,似荒野中孤注一擲的野獸,guntang的視線令人心驚。 沈嘉文并不喜歡這樣的俯視,或許這在別的女生眼中是壁咚,是少女心滿滿的姿勢,然而她只感受到了壓迫和不適。 “沈嘉文,你永遠不可能逼退我……” 男生說完,低下頭就要吻上女生淡粉色的薄唇。 沈嘉文暗中戒備,看他神情不對立刻往后退,卻不防男生的動作太快,且力量很大,溫熱的呼吸夾雜著少年蓬勃的荷爾蒙,如同陣陣熱浪撲面而來,令人窒息。 電光火石之間,男生突然痛呼出聲。 “什么東西!” 男生的臂膀立刻放開了她,連忙低頭看去,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緊緊抓著他的另一只手,頭悶在胳膊上,顯然剛才的痛感正是他引起的。 “你做什么!松嘴!” 男生大聲吼叫,用力撕扯,男孩牙齒仍是咬得緊緊的,一時之間竟無法甩開。 沈嘉文已反應過來那是沈嘉澤。 立刻沖上前,在事情還沒有變得糟糕之前扯開男孩。 “松嘴。” 男孩仍是沒有松口。 沈嘉文低喝一聲:“松嘴,想受傷嗎?” 男孩漸漸松開了嘴。 突然沖出來的男孩令少年莫名其妙,額頭青筋暴起,憤怒地指著他一頓大吼大叫: “你是誰家的孩子!你屬狗的嗎怎么亂咬人!” 沈嘉文把沈嘉澤拉在身后,直視著男生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的眼,冷靜地說道:“他姓沈,是我家的孩子,不是屬狗的。” “我……” 沈嘉文不由分說,打斷了他的話。 “剛剛我已經(jīng)報警了,附近都有監(jiān)控,我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很明顯。希望你盡快離開,當然,你也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未成年人故意傷害,醫(yī)藥費對我們來說不是問題。只是你的性sao擾怕是不能善了。如此說來,故意傷害罪應該不能成立,這是正當防衛(wèi)?!?/br> 男生做過很多設想,料到她會無情地拒絕,卻也沒料到,他第一次真心喜歡上一個人,第一次如此想要和一個人在一起,卻是這種慘烈的結局。 沈嘉文沒有興趣了解他的黯然神傷,只微微對著幾乎隱沒在夜色中的小蘿卜頭點了點頭,兩人走進小區(qū),按了電梯。 “走吧。”頓了頓,她繼續(xù)道,“以后不要做這種傻事。” 男孩嫩嘟嘟的臉頰罕見地染上了陰霾。 “他欺負jiejie!他還害jiejie名譽掃地!” 名譽掃地? 沈嘉文愣了愣,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高二時候的事。 那時回家的路上,他也用了這個對于二年級的小孩來說很高端的詞匯。 “那家伙讓jiejie名譽掃地,所以他該打!” 原來那件事他一直記在心里。 心中頓時有些啼笑皆非。 臉上的不悅散去了幾分。 這只愚蠢的小狗雖然黏人,但總歸不至于沒有可取之處。 “沒有的事,我可以自己解決?!?/br> “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了!是校內的國旗手,每天堅持鍛煉,身體很好。我可以保護jiejie!” 正說著,電梯門開了,兩人走出了電梯。 沈嘉文cao作密碼鎖的同時,淡淡地說道:“大人的事,大人會自己解決,你不要cao心?!?/br> 男孩抿了抿唇,顯然并不服氣,卻并不反駁。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們已經(jīng)開始了另外的話題,久到沈嘉文洗好了澡,披散著半干的頭發(fā),按照往日的習慣從書房拿出一本書,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讀著,因為疲倦而半闔著眼睛,即將入睡。 男孩才穿著卡通睡衣,從自己的房間冒出來,小腿跪在榻榻米上,一如既往地仰視著她,清亮的目光中滿是她的倒影。 “jiejie。” 沈嘉文從恍惚的狀態(tài)中驚醒,迷離著雙眼,目光不似尋常時刻那般清明冷銳,只從鼻腔軟軟地哼出一聲。 “嗯?” 像只貓咪一樣撓在男孩的心中,幼小的心靈就像被玫瑰親吻了一樣突然顫了顫。 他把頭枕在沙發(fā)上,離她最近的地方,卻不敢觸碰她。他知道jiejie不喜歡別人的觸碰。 jiejie即將離他遠去。 一去就是很久,很久。 他知道離別的滋味,但是,從來沒有一次離別,讓他感覺這樣難受。 如果可以像書上說的,日月如梭,光陰似箭,時間如白駒過隙,一閉眼一睜眼,jiejie就在他身邊,那該有多好? 男孩又輕輕呼喚了一聲,仿佛是在確定她的存在:“jiejie?!?/br> 揉了揉眼睛,恢復了清明之后,沈嘉文從沙發(fā)上起身,把書擱在茶幾上。 “怎么了?” “長大是什么?” “長大……”沈嘉文罕見地愣了愣,又把這兩個字放在嘴里咀嚼了片刻。 她不知道長大和非長大的區(qū)別。 一個月前學校為他們舉行了集體成人禮。 年老的校長站在臺上,目光溫和而睿智,語氣一如既往親切和藹。 “同學們,你們即將畢業(yè),告別年少,向成熟邁進。作為師長,在此有幾句話要跟大家說……” 校長眼中的長大是承擔起責任,包括個人,家庭的和社會的。 過了成人門后,早有備著鮮花的家長迎了上來,和子女擁抱在一起,親吻對方的臉頰。 “儂儂長大了,大學后可以談戀愛了。” “還要變得成熟穩(wěn)重點,性格太跳脫了?!?/br> 對于大多數(shù)家長來說,孩子的“長大”意味著,開始走向更好的人生,走向沒有他們的人生。 而她并不知道長大和非長大的區(qū)別。 因為從小到大,她都是這么過的。 一個人,努力地向上生長。 思索許久,她才說道:“長大,或許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吧?!?/br> 她的野蠻生長是不自由的。 她不喜歡向父母伸手要錢,討厭溝通時令人窒息的沉寂,以及無所適從的尷尬。每每相對無言,總讓她心中難以言喻的羞恥感在潛滋暗長。 去帝都上大學,不僅是出于學業(yè)考慮,更是因為,她向往一個沒有羈絆,沒有壓抑的環(huán)境。能逃離多遠,就逃離多遠。 她的放逐是無限的。 男孩聽了,呆愣愣地點了點頭。 “長大,就是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嗎?” 那么是不是意味著,長大了,他就能永遠和jiejie在一起了? “是的。”她說著,少有地摸了摸他的頭,微微詫異于男孩卷翹的毛發(fā)竟是如此柔軟,又多摸了幾把,“你也要努力長大,好好學習,以后好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br> 不必因拮據(jù)和困頓而感到遺憾和后悔。 她頓了頓,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他或許可以理解孤獨,然而不可能明白拮據(jù)和困頓的含義。 因為困頓而產(chǎn)生的遺憾,是童年時一去不復返的春游,是價值三塊錢的彩色筆,是春節(jié)時別的女孩子身上穿的漂亮的蓬蓬裙,是一盒新鮮而昂貴的草莓。 她錯過了很多,不想今后再失去。 兩人對于“長大”的理解,竟然是天差地別。 一個向往自由自在的高飛,一個向往親密無間的相守。 此時的姐弟倆,是難以理解這種宛若鴻溝的差別,今后將給彼此的人生帶來什么的。 男孩子歪了歪頭,用大而明亮的眼睛凝視著她。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長大?” 即將遠離,她的心情也罕見地輕松起來,學著他的樣子歪了歪頭。 “我也不知道,你慢慢長吧,長大后告訴我一聲就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