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趙碧嘉方才下了死力氣去抓她，折了自己兩根指甲，滿手的鮮血不說，連手都僵硬了，現(xiàn)在就是她自己想要放手，也不是那么輕而易舉的事情了。

    百青蘿倒抽了一口冷氣，趙碧嘉心里還在嘲諷，我看你怎么辦。

    可是在她自己都不好控制的手，不過被百青蘿輕輕撫了撫，便徹底的放松，一聲輕響，劍柄落了地。

    趙碧嘉受制于人，渾身是上下動也不能動，連展昭唯一交給她的東西都不能抓在手里，滿身滿心的憋屈卻又無處可發(fā)，她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又不得不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百青蘿將她的手捧在手心，看著還不住滴血的手指很是心疼，像是有點忍不住想放在嘴邊親一親。

    可是又在趙碧嘉仇視的目光里停了下來。

    “真傻。”百青蘿這兩個字不知道是在說生生將指甲掐斷流血的趙碧嘉，還是在說僅僅憑這一句話就喜歡上一個一無所知的路人的自己。

    百青蘿掏出方才趙碧嘉通過展昭遞給她的手帕，又拿著方才同樣得來的水，給趙碧嘉清洗了手指。

    在綠色的熒光下，這傷口看著分外的可怕。

    百青蘿心疼道：“不怕，一會兒就好了。”說著她將趙碧嘉的手又往上拖了拖，微微一笑道：“圣蠱的作用，超乎你的想象?！?/br>
    話音落下，只見百青蘿指尖微微發(fā)出金光來，握住了趙碧嘉的傷口，趙碧嘉只覺得指尖暖洋洋的，像是被浸在熱水里一樣，舒服極了。

    只是身體上的舒服并不能滅沒她精神上的痛苦，她依舊用了渾身的力氣再使勁兒，想離百青蘿越遠越好，哪怕這種努力是徒勞無功，她依舊沒有放棄。

    不過一盅茶的功夫，百青蘿放開了她的手，移到了她的視線里，“你看，是不是好了？”

    趙碧嘉定睛望去，指甲倒是沒有長出來，不過指頭上的傷痕已經(jīng)好了，新長出來的rou透著淡淡的粉色，好看極了。

    百青蘿忍不住想去碰一碰。

    “你臉上的傷口，還有你的嗓子，都是假的?！壁w碧嘉冷冷的聲音響起，百青蘿忽然一僵，停住了馬上就要碰到趙碧嘉指尖的手指。

    她點了點頭，趙碧嘉只覺得淡淡的金光閃過，百青蘿臉上的傷口就收了口，百青蘿伸手搓了搓，上頭那層血痂就掉了下來，下頭是依舊光滑粉嫩的肌膚，上頭只有淡淡一條痕跡。

    “你看，這就好了?！卑偾嗵}再張口，連方才嘶啞的嗓音都不復存在，得意的意味更加的濃厚了，還帶了幾分炫耀，“這就是圣蠱，他們都想要的圣蠱?！?/br>
    百青蘿笑著笑著，不知道想到什么，原先炫耀的笑容變成了嘲諷的笑容，“可惜她們兩個就算拿到圣蠱了也不知道怎么用?！?/br>
    百青蘿看著趙碧嘉，很是鄭重說了一句，“這是我們家里的不傳之秘，據(jù)說是我爺爺親口告訴我阿爸的，我阿爸臨死之前將圣蠱連帶這個秘密一起告訴了我?！?/br>
    她年輕的臉上顯示出“快來問我”的驕傲表情，討好般看著趙碧嘉笑。

    趙碧嘉在憤怒里居然生出了一絲絲無可奈何，“我是女孩子，跟你一模一樣的女孩子?！?/br>
    百青蘿一聲輕笑，又在趙碧嘉身邊蜷縮下來，縮成一團靠著她。

    趙碧嘉再想張口，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了，她究竟做了什么！

    “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別說話多好?！卑偾嗵}一聲嘆息，“趙哥哥?！彼焓直ё×粟w碧嘉一根胳膊，還伸頭去蹭了蹭。

    她瘋了！

    此刻趙碧嘉腦海里只有這么一個念頭。

    她一方面希望展昭能早點從外頭的混戰(zhàn)里頭勝出，扒開這些他親手堆上去的石頭來救她，一方面又不希望展昭進來，百青蘿這樣的具有迷惑性，她怕展昭進來也著了道。

    “圣蠱可好了，”百青蘿抱著趙碧嘉的胳膊，輕聲說話，“方才嗓子啞了，我自己聽著都聽不舒服的，你也不習慣吧?！?/br>
    趙碧嘉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心里想想她就這么自欺欺人。

    “我阿爸死的早，好多東西都沒教給我，圣蠱怎么用，我也是從他留下來的只字片語里頭慢慢摸索出來的。”百青蘿緊了緊手臂，又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不動了。

    “有了圣蠱便是百毒不侵，所以，”百青蘿偷笑了兩聲，“小姑姑用的那些東西，對我一點用都沒有?！?/br>
    “而且圣蠱已經(jīng)傳了好多代了，落在我們家里也至少有兩百多年了，怎么也算是老前輩了，對后頭再練出來的這些蠱，或多或少都有點壓制的作用?！?/br>
    百青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趣事，言語很是活潑，“這些年在寨子里，若不是我一直壓制著圣蠱，大姑姑還有長老早就要發(fā)現(xiàn)了。你說他們是不是都是笨蛋，一點異常都沒察覺。”

    我說不出來，趙碧嘉焦慮的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而已。

    “可惜還是走到了盡頭，”百青蘿嘆了口氣，“藏了快十五年，終于藏不下去了。”

    百青蘿忽然安靜了好久，又是一聲長嘆，“如果我要是爭……一開始真的能爭過來的。這些年在寨子里，我常常偷偷把別人的蠱拿來看看，沒有人發(fā)現(xiàn)?！?/br>
    “昨天夜里……”百青蘿抿了抿嘴，有點委屈，似乎還有點后悔，“小姑姑剛來的時候我其實有點慌了手腳?！彼鋈环碜穑惫垂吹目粗w碧嘉，“你一來我就發(fā)現(xiàn)了，你身上有我種的蠱，她一來我也發(fā)現(xiàn)了，她身上陰冷的氣息實在是太濃了，讓人想忽略都不行。”

    “小姑姑把大姑姑趕了出來，我要以為——她的蠱其實一點都不厲害。”

    趙碧嘉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氣。

    昨天晚上從一開始就是在演戲，趙碧嘉渾身上下都有點冷，看著百青蘿覺得她分外的可怕……

    “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百青蘿笑了一聲，忽然又拍了拍自己的頭，若是往常這個動作做出來，趙碧嘉會覺得很是可愛，但是現(xiàn)在看來，心里除了詭異就只有驚恐了。

    “我忘了你不能說話了?！卑偾嗵}伸手在趙碧嘉身上拍了拍，“我的儡人蠱比小姑姑的好，不會傷身的，你放心?！?/br>
    “你怎么不說話?。俊边^了片刻，百青蘿問了一句，“你說話給我聽聽好不好？”

    趙碧嘉咬緊牙關，覺得如果不用這么大的勁兒，她的上下牙似乎都要顫抖起來。

    可是……聽見百青蘿做過的一件件事情，趙碧嘉心里……再怎么不愿意承認，也是有所恐懼的。

    她完全……沒有被一點點道德束縛過，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長了這十四年，生活里除了利用怕就是隱瞞和欺騙了。

    從她死去的阿爸，還有養(yǎng)她的姑姑，以及教她的長老……這十四年究竟給她灌輸了什么樣的思想。

    “你那一刀……”趙碧嘉想了許久，還是開口了，“扎進去疼嗎？”

    百青蘿臉上都能發(fā)出光來。

    “有點疼呢，為了騙過大姑姑還有長老，是真的扎了進去?！卑偾嗵}又躺了下來，“他們兩個雖然實力不怎么樣，不過不狠心一點，怕是騙不過他們?！?/br>
    “你能……”趙碧嘉有點難過，咬著牙還是說了出來，“跟著你小姑姑來的那幾個人……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百青蘿一邊埋怨一邊還是站了起來，這山洞不過半人來高，趙碧嘉是站不直身子，百青蘿比她矮上一些，彎著腰，低著頭便到了堵著門口的石頭堆邊上。

    趙碧嘉躺在地上，百青蘿又是背對著她，她只能看見百青蘿抬起手按在石頭上，似乎有什么……像是蠱一樣的東西沿著石頭縫出去了。

    半晌，百青蘿回來，坐在趙碧嘉身邊，“他們都還好好的，我給他們解了蠱，不過為了不叫外頭的人看出來，這蠱會解得很慢，但是也夠他們躲開血霧了?！?/br>
    “躺在地上那個斷了手臂的人也好了?！?/br>
    趙碧嘉一時間心情有點復雜，這么說外頭還在打，展昭依舊安然無恙。

    只是這一晚上被她已經(jīng)騙得有點害怕了，趙碧嘉不知道該不該信她，許久才冒出來一聲“謝謝”。

    百青蘿的臉上似乎有發(fā)出光來。

    在狹小而黑暗的地方關著，外頭已經(jīng)有無數(shù)的人化成了血霧，展昭的命運未知，趙碧嘉心里是又焦急有恐懼，就算面前這個人是推手，緊張的時候也不免想通過跟她說兩句話來緩解一下。

    她甚至覺得就算被氣得發(fā)抖，也比沉默在黑暗里要更像個活人。

    “如果沒有我們，你原來打算怎么辦？”趙碧嘉問道：“沒有我，沒有你小姑姑，你大姑姑依舊會讓你取出圣蠱來，你打算怎么辦？”

    沒有什么比詢問未來更加的讓百青蘿開心的了，她的聲音甚至有點顫抖，還有點跳躍。

    “還是像今天這樣，我刺了心頭血，澆灌了大地真葉，取出圣蠱給她?！卑偾嗵}再次靠在趙碧嘉身邊蜷縮起來，甚至還伸手摸了摸趙碧嘉的手，有點涼。

    趙碧嘉沒說話，百青蘿埋怨道：“你怎么一點都不好奇啊?！彼谛乜谝幻统鰜硪粋€渾身發(fā)散出來金光的小蟲子，“我把這個給她?！?/br>
    百青蘿臉上滿是惡意的笑容，“我都養(yǎng)了快十年了，我把這個假圣蠱給她，然后她帶著人回去苗疆，到時候我就自由了，我想做什么都沒有人管我了?！?/br>
    趙碧嘉有點想說難道你大姑姑不會留下來人看著你嗎？不過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自己就先打了個寒顫，按照她的性子，那幾個人等到大隊人馬走了之后，肯定是兇多吉少了。

    只是才因為這個念頭打了寒顫，她又因為百青蘿那一句“養(yǎng)了快十年”再次打了寒顫。

    快十年，也就是說她從五六歲就開始策劃著要離開百鳳了。

    百青蘿嘆了口氣，“我無依無靠的，也不知道去哪兒，還好現(xiàn)在有你了，我跟你去汴梁好不好？”

    趙碧嘉不可避免的又開始渾身發(fā)抖了。

    百青蘿就像沒察覺一樣，“我沒有阿爸，沒有阿媽，我想見見你的阿爸阿媽，還有你的meimei?！?/br>
    趙碧嘉深吸了一口，“我沒有meimei，我只有一個弟弟。”不等百青蘿接話，趙碧嘉又是深吸了口氣，“我對不起你?！?/br>
    “我沒有在一開始看出苗頭的時候就揭露身份，而是選擇讓你繼續(xù)誤會下去，也沒有跟你拉開距離，反而想借著這份關系達到自己的目的，是我的錯?！?/br>
    “不怪你?！边@次百青蘿沒有控制蠱，而是用手捂住了趙碧嘉的嘴，趙碧嘉甚至聞到了一點點血腥氣，方才被她咬過的手，百青蘿并沒有治好。

    “沒有你，他們一樣是個死。”百青蘿幽幽道：“沒有你，大姑姑會帶著假的圣蠱去苗疆，跟小姑姑斗個你死我活。哦，不對，小姑姑找來了。那就是如果沒有你，他們所有人都會在今天死去?！?/br>
    “都是為了這圣蠱?！卑偾嗵}臉上忽然發(fā)出金光來，無比的純正，一下子便將她方才拿出來的假圣蠱的光芒掩蓋了下去。

    “你跟我兩個姑姑不一樣，你是好人。如果我死了，她們當著外人為了做做樣子，可能還會嘆息一聲，但是事后……”百青蘿的聲音很是落寞，“大姑姑會繼續(xù)堅定的給我阿爸報仇，小姑姑繼續(xù)研究她的毒蠱，不會有人記得我?！?/br>
    “我本來就是一個人?！卑偾嗵}看著趙碧嘉，這眼神讓趙碧嘉無比的恐懼，從昨天夜里到現(xiàn)在不過七八個時辰，百青蘿身上發(fā)生的每一件事情她做的沒一個決定都叫人毛骨悚然，而她現(xiàn)在露出這樣的眼神……

    她又想做什么？

    “你會記得我一輩子的?！?/br>
    百青蘿臉上金光大現(xiàn)，就跟剛才她第一次讓圣蠱出來逼散血霧的時候——不一樣！

    見了這真的圣蠱，趙碧嘉才知道她一開始拿出來的就是假的！

    就算是跟她原本的計劃不一樣，來了兩撥攪局的人，她依舊是沉著冷靜的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布局埋伏筆了。

    趙碧嘉嚇得連呼吸都停止了，看著那金光朝著她就過來了。

    百青蘿俯下身子，金光越發(fā)的耀眼，照得整個石洞都亮了起來，百青蘿一張嘴，那金光激射而出，然后什么東西從她嘴里進來了！

    趙碧嘉奮力掙扎起來，可是依舊不能動。她大睜著眼睛，看見那金光從百青蘿身上移到了自己身上，漸漸的消失了。

    百青蘿坐了起來，又將那假蠱吞了進去，看著趙碧嘉笑了，只是臉上卻有兩滴清淚落下。

    “你會記住我一輩子的。”百青蘿躺了下來。

    趙碧嘉發(fā)現(xiàn)自己又不能說話了。

    “圣蠱其實一點都不好，我阿爸死的那么早，我也……”百青蘿挪了挪身子，這次沒有抱住趙碧嘉的手。

    “你不用擔心我，你也不用內(nèi)疚，我本來就活不到十五歲……現(xiàn)在這樣，其實也挺好的?！?/br>
    黑暗里頭響起一聲長嘆，“趙哥哥。”

    趙碧嘉發(fā)覺自己似乎都已經(jīng)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這一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到現(xiàn)在她甚至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做夢，等到一覺醒來，她會在皇宮里的大床上，有宮女伺候她洗漱。

    “你能給我講講汴梁是什么樣子嗎？你家里又是什么樣子？”百青蘿的聲音有了點疲憊，“我原來想趁著這半年到處走走的，可是現(xiàn)在……”她低聲的咳嗽了起來。

    趙碧嘉死死咬著下唇。

    “怕是還得一會兒才能解?！卑偾嗵}嘆息了一聲，“有了這圣蠱，你從今往后都是百毒不侵了，再沒有人能給你身上下蠱。不過我覺得你大概不會再來這種地方了?！?/br>
    “我不能告訴你圣蠱該怎么用，就這樣吧。你要是會用這圣蠱，別人怕是也要找上來的?！卑偾嗵}往趙碧嘉身上靠了靠，趙碧嘉只覺得她的身子似乎都冷了下來。

    “我原本會死在沒人知道的地方……死在沒人知道的時候，現(xiàn)在這樣其實也挺好的，至少我心里一點都不害怕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