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方宗恪只覺得方瑾枝比起一年前瘦得厲害, 身量雖然高挑了一點,可竟是顯得更消瘦,她嘴角原本只在淺笑時若隱若現(xiàn)的梨渦越發(fā)深了。方宗恪別開眼,默然道:“等到事情都解決了我自然會放你離開,到時候我再也不會過問你的生活?!?/br> “事情解決?什么事情?”方瑾枝瞇起眼睛盯著方宗恪, “你要做什么?殺了陸無硯嗎?” 方宗恪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反駁,他將準(zhǔn)備好的紅豆糖放在窗臺轉(zhuǎn)身往外走。 方瑾枝忽然拔出匕首,朝著方宗恪的后心刺去。 只是方瑾枝不過一個養(yǎng)在深閨的柔弱小姑娘,那使出全力的一刺在方宗恪眼中連花拳繡腿都算不上,他輕易地就躲了過去。 方瑾枝不氣餒, 泄氣般地繼續(xù)揮舞手中的匕首。 方宗恪皺著眉連連后退躲避。 “哥哥!jiejie!”平平和安安從海灘跑回來,她們捧回來的漂亮貝殼灑落了一地。 方瑾枝咬了一下嘴唇,恨恨收了匕首。 她清楚在這一年里,兩個meimei和方宗恪的關(guān)系越來越好。無論如何, 她不想在兩個meimei面前和方宗恪鬧得太難看,讓兩個meimei難過。 平平、安安跑過來,為難地?fù)踉趦蓚€人面前。 她們兩個還是偏心方瑾枝的,焦慮地望著她。最終還是平平先開口:“哥哥,你讓jiejie離開好不好?jiejie不想留在這里……” 安安也小聲說:“讓jiejie離開吧,jiejie很難過……” “照顧好你們jiejie,我下次可能要一個多月甚至更久以后才能再來看望你們?!狈阶阢∩钌羁戳朔借σ谎?,轉(zhuǎn)身離開。 “方宗恪!” 方宗恪停下腳步。 方瑾枝紅著眼睛,“小的時候平平和安安的奶娘表面上對她們很好,暗地里卻想害死她們。那一日娘親教我,除了自己,這輩子不可以輕信任何一個人!我是太笨,才因為你是我哥哥這樣的荒唐理由而相信你!” 方宗恪閉上眼睛,靜了半天,才睜開眼。他沒有轉(zhuǎn)過身,語氣疲憊:“是,是你太笨。我也根本不值得你信任,因為我本來就不是你哥哥。” 他大步往前走,毅然而決然。 “你說什么?”方瑾枝追上去,張開雙臂擋在他身前,“你再說一遍!” “不用左右為難,也不用因為我是你哥哥卻騙你而難過。我本來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做盡喪盡天良的壞事。因為見不得你好,所以才費盡心思囚禁你,看著你痛苦……這個回答你滿意了嗎?盡情地恨我吧,隨你?!狈阶阢⊥崎_方瑾枝擋在身前的手臂,大步走向海灘,踏上停泊在那里的船只。 “方宗?。 狈借ψ返胶_?,只看見他的船只逐漸遠(yuǎn)離。 方宗恪冷著臉坐在船頭,目光蕭索。 方瑾枝蹲下來,抓了一把石子兒朝著他使勁兒扔過去。就像小時候他故意欺負(fù)她的時候,她也假意抓起一把花生扔過去一樣。可是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xiàn)在,方瑾枝扔出去的花生或石子兒都沒能砸到方宗恪身上。 “jiejie……”平平和安安氣喘吁吁地追過來。 她們兩個的身子相連,跑不快,追到海邊的時候喘個不停,臉上也一片紅色。她們兩個跑到跌坐在海灘邊的方瑾枝身邊,她們互相對視一眼,想要勸,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jiejie,你看,很好看的……”安安將攥在手心里的小小鵝卵石遞到方瑾枝面前。 平平也將先前挑了好久的漂亮貝殼遞給方瑾枝。 方瑾枝望著兩個meimei擔(dān)心的眼睛,勉強(qiáng)笑了笑。她接過她們兩個挑選了好久的鵝卵石和貝殼,認(rèn)真地說:“好看,很好看……” “jiejie喜歡就好!”平平和安安開心地坐在方瑾枝身邊,陪著她望向深藍(lán)色的大海。 在這一年的時光里,與方瑾枝不同,平平和安安倒是自出生以來最快活的一段時光。她們兩個每日踩著沙灘玩耍,又養(yǎng)了幾只小貓。她們的性格開朗了不少,時常能聽見她們兩個歡愉的笑聲。 就連身量也如雨后的春筍一樣長開。當(dāng)初她們兩個隨著方瑾枝被一同帶過來的時候,雖然已經(jīng)十一歲的了,但是身量瞧上去卻像七八歲的瘦弱小孩子??墒墙?jīng)過了這一年的生活,她們兩個如今的身量就算和同齡的小姑娘相比,也并不顯得過分矮小。和方瑾枝站在一起的時候也只比方瑾枝矮了半頭。 兩個meimei的變化成了方瑾枝這一年里唯一欣慰的事情。 方瑾枝靜靜坐在海邊,望著海天相交的地方默默發(fā)呆。她心里等著盼著在海天相交的地方出現(xiàn)一艘船,一艘不是方宗恪的船。 “看呀,那兒有一只半邊翅膀的怪鳥?!逼狡胶鋈恢赶蜻h(yuǎn)處的天空。 安安瞇著眼睛笑:“怎么可能會有半邊翅膀的鳥呀!” “有的!真有的!jiejie你看那只鳥是不是只有半邊翅膀,安安她不信我!”平平偏了偏身子去拉方瑾枝的袖子。 方瑾枝回過神來,問:“什么?” “jiejie你看呀,真的有半邊翅膀的怪鳥!”平平指著天上的一個小黑點。 “半邊翅膀的怪鳥……”方瑾枝疑惑地順著平平指的方向望去。 那只只有半邊翅膀的鴿子逐漸映入方瑾枝眼簾。 “這些鴿子都是三哥哥養(yǎng)的嗎?好漂亮!”方瑾枝新奇地望著這些鴿子,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鴿子。 聞言,陸無硯一手仍護(hù)著方瑾枝,另一手卻抬起,打了個響指。一陣翅膀撲騰聲,一只白鴿子落到了陸無硯的手上。 “它最漂亮?!标憻o硯望著手上的鴿子,眼中難得露出暖色。 方瑾枝卻擰緊了眉,因為陸無硯手背上落著的那只鴿子缺了個翅膀,瞧著也比其他鴿子瘦弱和年邁。 “把它放飛后,它花了八個月的時間才飛回家。半路上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竟斷了一邊的翅膀,憑著一個翅膀飛回來的……” 方瑾枝的眼睛霎時明亮起來,她猛地站起,朝著那只鴿子追去,一邊追一邊高喊:“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方瑾枝沿著海邊一路狂奔,又追逐著那只鴿子跑進(jìn)海中。冰涼的海水打在她的身上,像一雙強(qiáng)有力的手掌將她往后推,阻止著她前行。 她全然顧不得快要沒過胸口的海水,她的目光死死盯著盤旋在空中的那只鴿子——那只只有半邊翅膀的鴿子。 她不小心摔倒,嗆了一大口海水,又急忙爬起來,朝著那只鴿子奔跑。 “我在這里!我在這里!三哥哥,我在這里……” 鴿子在半空盤旋了許久,忽得停了身影,猛地朝著方瑾枝俯沖下來。 方瑾枝站在海水里,雙手捧著它,眼淚終于落下來。她哭著吻了吻鴿子半邊的翅膀,心中仿若比這海濤更為澎湃。 “咕咕咕”鴿子低著頭,用小小的頭在方瑾枝的掌心蹭了蹭,又用僅剩的半邊翅膀拍了拍方瑾枝的手心。 半邊翅膀猛地伸展開,它用不同于尋常鴿子的姿勢霎時騰飛。它在方瑾枝頭頂盤旋了一會兒,又“咕咕”叫了兩聲,才用僅剩的半邊翅膀帶著方瑾枝的希望朝著遠(yuǎn)處飛走。 方瑾枝站在洶涌的海水里,望著那只鴿子越飛越遠(yuǎn),直到消失在視線里。她臉上的淚痕已經(jīng)被海風(fēng)吹干了,不需要再擦,她反身一步步艱難地走回海岸。 “jiejie!是三表哥的鴿子嗎?是他來找你了嗎?” “嗯!”方瑾枝重重點頭,她來不及換下身上的濕衣服,便拉著兩個meimei一路小跑,一直跑到穿過這個小島,停在海島的另一側(cè)岸邊。她蹲在地上,努力拉扯地上的藤蔓。 平平和安安也蹲下來幫著拉扯那些藤蔓。 鋪了一層的藤蔓被她們幾個一點點扯開,露出做了一半的小船。 方瑾枝輕輕摩挲著小船,眼中升起一陣憧憬。 “我們幫jiejie!”平平和安安轉(zhuǎn)身往叢林里跑,將昨日鋸下來的木頭費力抬過來。 方瑾枝走到一旁,從藤蔓下找到藏起來的刀。她握著寬刀走進(jìn)樹林里,選了一棵樹,一下又一下地砍下去。刀子砍在樹干上,反震的力道使得她嬌嫩的手心一陣酥麻。而留在樹干上的痕跡不過一道并不深的口子。她并不氣餒,也不停下來揉一揉發(fā)麻的掌心,而是又接著砍下去一刀。 起先的時候,她不僅砍不動這些樹,還弄傷了一雙手。直到嬌嬌嫩嫩的掌心逐漸磨出了一層薄薄的繭,才堪堪能夠費力砍斷這些樹木。 安安看了看方瑾枝的臉色,小聲問:“jiejie,真的不找喬mama和米寶兒幫忙嗎?” “不,”方瑾枝抬起胳膊又一次全力砍下去,“我再也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第106章 等他 長公主走在一片樹林里, 正是盛夏的時節(jié),燥熱的風(fēng)吹過她繁厚的正紅色裙角,吹起的那一角仿若一團(tuán)跳動的火焰。 一支利箭在暗中瞄準(zhǔn)了她, 緊接著是一支又一支。在那郁郁蔥蔥的草木之后,是早就埋伏好的人手。 長公主的嘴角帶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這片樹林還沒走到盡頭, 長公主就不得不停下腳步,她勾了勾唇,望向?qū)γ娴娜?,帶著點傲慢:“七堂兄,別來無恙?!?/br> 長公主的七堂兄名楚行仄, 曾封衛(wèi)王,如今是整個大遼通緝的謀反逆賊。 “堂兄在這里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背胸埔皇直秤谏砗?,一步步渡到長公主身前?!坝乘?,做了這么多年的掌權(quán)者,可還舒服?” 長公主淡淡道:“還成吧。當(dāng)然了, 如果你死了的話,本宮這日子就更舒坦了?!?/br> 楚行仄“哈哈”大笑兩聲,“映司,不如你我聯(lián)手如何?以你我之能,吞并宿國、蕭國和燕國, 造一個更大的遼國!” 楚行仄抬手,深不見底的黑眸里逐漸浮現(xiàn)一絲憧憬。 長公主用眼角的余光涼涼地瞟了他一眼,嘲諷道:“你我聯(lián)手?七堂兄是對本宮屠你滿門之仇既往不咎了?” “舍小家顧大家而已?!背胸菩Φ孟駱O了一位慈祥的老者,好像被滿門抄斬的并非他的無數(shù)妻兒。 可是長公主在他的笑容里只看見虛偽。 長公主收起眼底的那一抹笑, 聲音俞冷:“可是本宮忘不了你逼殺父皇,擄我無硯的死仇!” “真沒得商量?”楚行仄仍舊在笑,友好溫潤。 “如果你自刎在本宮面前,本宮倒可以在他日吞并宿國、蕭國和燕國之時,讓你的白骨看上一眼。”長公主下巴輕抬,帶著天生的傲慢,縱使比楚行仄矮了一頭,仍如高高在上的那一位。 “既然如此……”楚行仄也收了笑,“本王他日登基之日也會讓映司的白骨望一望?!?/br> 楚行仄抬手,一聲令下。 長公主一動不動,笑著看他。 沒有人,沒有聲音,沒有箭矢。 馬蹄聲“嘚嘚”響起,陸無硯騎著馬緩步行來。他一身肅殺,眸中冷若寒冰。 楚行仄瞇起眼睛盯著長公主半瞬,忽然“哈”地笑了一聲,“是本王大意了,怎生忘了你是楚映司?。 ?/br> 他又朝陸無硯招招手,仿若老朋友一樣笑著問:“無硯,鼠蟲之rou孰香?” “人rou,比如你的rou。”陸無硯拔劍,森寒的劍尖指著他。 在他身后是無數(shù)的黑衣人手持弓箭,逐漸靠近。而在他們手中的弓箭不乏先前從衛(wèi)王屬下手中奪來的。 楚行仄無奈地?fù)u了搖頭,“是本王大意了?。 ?/br> 忽然寒光一閃,一柄軟劍從他腰間劃出,刺向長公主,長公主急忙閃身躲避,陸無硯也生生偏過馬頭,免得長公主撞到馬身。 匆忙中,不知哪里響起了兩聲口哨聲,然后馬蹄嘶鳴,一匹匹無人乘駕的駿馬沖向這片樹林。 “射箭!” 陸無硯一聲令下,無數(shù)淬了毒的利箭射向奔涌而來的駿馬。 楚行仄閃身躲避,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翻身上了一匹馬,調(diào)轉(zhuǎn)馬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