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陸無硯的臉色沉下來,微冷的目光越過方瑾枝,落在他的身上。 他回來了,方宗恪。 第94章 怒火 入茶和入熏匆匆趕過來, 入茶偷偷看了一眼陸無硯的臉色,才捧著他的衣裳送過去,可是陸無硯的目光始終凝在方宗恪的身上, 對身邊的入茶視而不見。 “三少爺,天寒?!比氩枞滩蛔⌒÷曁嵝?。 陸無硯這才將厚實的長袍接過來, 裹在身上。他抱著胳膊隱在火把沒有照耀的陰影里,目光中是一種森然的寒意。 他千算萬算,還是沒有算到方宗恪會比前世早兩年歸來。 方瑾枝愣愣看著方宗恪掌心里的紅豆糖,記憶不由回到小時候。 “枝枝乖,在家里等哥哥回來!” 她壓低了聲音求:“那哥哥回來了要給我?guī)Ъt豆糖……” “小孩子不許總吃糖!” “娘親把所有紅豆糖都藏起來了, 求求哥哥了嘛……”她拽著他的衣角,可憐巴巴地求。 “如果哥哥回家的時候看見枝枝在院子門口等著我,那哥哥就給你帶!” 他拍馬而行,帶著方家的一支商隊。 她站在院子門口望著哥哥遠(yuǎn)去的背影,把一雙小手?jǐn)U在嘴邊當(dāng)成小喇叭, 喊:“枝枝等哥哥回家!” 他沒有回頭只是擺擺手,身子隨著馬匹輕輕地?fù)u晃——成了這些年方瑾枝記憶里對他最后的印象。 十年了,哥哥離開了十年,久到方瑾枝已經(jīng)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哥哥?”方瑾枝迷茫地望著方宗恪,直到面前這張冷峻的臉龐和記憶里稚氣的哥哥逐漸重合, 又隱隱印出另外一個人的輪廓來。 “是哥哥,哥哥回家了?!狈抛阢⌒奶鄣赝借?,他知道她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眼淚從方瑾枝的眼眶里滾落下來,她望著方宗恪, 癡癡地說:“哥哥……好像爹爹……” 方宗恪離家時不過十七八的年紀(jì),十年之后,不僅退去了當(dāng)年的青澀,也讓他的眉目輪廓間多了幾分他們父親的影子。 方宗恪看向方瑾枝懷里的平平和安安。 方瑾枝抱著兩個meimei的手緊了一瞬,她小心翼翼地說:“哥哥,她們叫方瑾平和方瑾安,你還沒見過她們呢……” “是啊,我走的時候她們還沒有出生?!狈抛阢⊥鴥蓚€小姑娘過于瘦小的身子有些悵然。 方瑾枝捏了捏兩個meimei的手,教著她們:“咱們哥哥回家了,叫哥哥?!?/br> 平平和安安有些畏懼地望著方宗恪,小聲喊了一聲“哥哥”,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說完又往方瑾枝的懷里鉆。 方宗恪的目光一凝,帶了幾分深思。 方瑾枝怕方宗恪不喜歡平平和安安,她忙說:“meimei們很懂事,很乖、很優(yōu)秀!” “當(dāng)然,”方宗恪笑,“我方宗恪的meimei怎么可能不優(yōu)秀。” 方瑾枝暗暗松了口氣。平平和安安偷偷看了方宗恪一眼,只是偷偷一瞥,又匆匆低下了頭,將臉埋在方瑾枝的懷里。 “你……真的是宗?。俊比蠣斢行┆q疑。 方宗恪站起來,他的目光輕輕掃了一圈,然后落在三老爺?shù)哪樕希旖锹月怨雌鹨凰?,似笑非笑地說:“這些年多謝外祖父對瑾枝的照顧,宗恪感激不盡?!?/br> 他微微頷首,禮數(shù)周到,他的笑是合規(guī)矩的,卻又是冷的。 他站在那里,仿若一道可以遮風(fēng)避雨的墻。長兄為父,有他在,方瑾枝和平平、安安就再也不算是無依無靠的孤女。 “你為何這么多年沒有回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三老爺連連說道。 方宗恪小的時候來過幾次陸家,雖然三老爺有些記不清他小時候的樣子了,可是他如今的輪廓與他父親極為相似,三老爺已經(jīng)肯定他就是方宗恪。 三太太也從想要去看望陸無磯的焦急中平靜下來,她看向方宗恪,仍舊有些疑惑地問:“為何一走多年也不給家里來封信?” 方瑾枝也仰望著方宗恪,她也很想知道哥哥為什么既然活著卻這么多年不回來,甚至連一封家書都沒有。 “其中曲折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不過眼下更重要的是……”他頓了一下,轉(zhuǎn)過頭來望向方瑾枝,對她輕笑了一下,“枝枝,收拾東西,哥帶你回家?!?/br> “回家……”方瑾枝一時之間怔住。 回家?回方家,回她原本的家里去!即使離開這么多年,家中一磚一瓦都在她眼前!只要一想到可以回家,她的心里好像涌起了一汪水,這汪水澆得她心里濕漉漉的。 她擁著兩個meimei,欣喜地說:“平平、安安,我們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 三老爺皺眉,“哪有連夜往回趕的?怎么也要先住下,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陸家苛待了外孫女。” 方宗恪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剛剛撲滅的柴火堆,反問:“難道不是嗎?” 三老爺一時語塞,他重新審視方宗恪,鄭重道:“這對孩子不能留,她們已經(jīng)害了你們的父母,難道還要任由她們把厄運帶到你和瑾枝身上?” “不勞外祖父費心了,不過方家的事情我說了算?!彼加钪g染上幾分不悅,看向遠(yuǎn)處的喬mama,責(zé)備:“還不扶姑娘們回去?” “是是是……”喬mama心中大喜,他們方家做主的人回來了! 衛(wèi)mama是在方瑾枝出生以后才來到方家的,而喬mama卻是在方宗恪小的時候就去了方家,所以她認(rèn)得方宗恪。 老太太被人簇?fù)碇s過來,她的臉色不算太好。溫國公和老太太都是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家,平日里睡得早,又十分惜眠,家中的事情一般不會在晚上將他們吵醒。實在是這邊鬧得太大了,她身邊許mama才斟酌再斟酌,將她喊了起來。 一路上,許mama已經(jīng)將這邊的事情對老太太講了個大概。 “母親,怎么驚動了您老人家?是兒子的不是了?!比蠣敿泵τ先ァ?/br> 老太太蹙著眉,眉宇之間還帶著幾分困頓,她望向方宗恪,說:“孩子,就算你歸心似箭,也要看看你meimei如今的情形,她們受了驚實在不適合連夜趕路。歇一晚,明天再走也不遲。” 老太太說得很慢,話語中沒有太多的威嚴(yán),就像是長輩的尋常勸慰。 方宗恪蹙眉,他再看一眼三個meimei,的確個個狼狽,她們今天晚上都受了驚,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方宗恪彎下腰,將方瑾枝拉起來,說:“你們住在哪里?回去好好休息,哥哥明天一早帶你們回家?!?/br> 方瑾枝握住方宗恪的手,急忙說:“哥哥你別走?!?/br> “放心,哥哪兒都不走,以后都陪著你們?!?/br> 方宗恪又對老太太微微頷首,道:“宗恪帶著meimei回去休息了?!?/br> 二房中的某一個才六歲的小少爺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小聲地問:“娘親,那對小怪物不燒了嗎?” 方宗恪嘴角的笑微凝,“沒人能傷我方家人。” 瞬間有銀光閃現(xiàn),他拔出腰間的寬刀,劈頭砍下! 手腕卻忽然被握住。 方宗恪瞇起眼睛看著出現(xiàn)在眼前的陸無硯,陸無硯的速度實在是太快,方宗恪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忽然出現(xiàn)在面前。 陸無硯冰冷的眼中逐漸升騰出一團火,“也沒人能肆意傷我陸家人。” 沒有人想到陸無硯會突然站出來,甚至他本來就隱在陰影里,很多人都沒發(fā)現(xiàn)他在這里。這么多年了,這是陸無硯第一次站出來替陸家說話。老太太望著陸無硯,心中涌上一抹極大的震驚,這震驚很快又被一陣狂喜所代替。她年邁的眼中緩緩染上了幾分生機,像是看見了某種希望。 “哥哥!”方瑾枝急忙放開兩個meimei,她拉住方宗恪的衣襟,焦急地說:“哥哥把刀放下呀?!?/br> 雖然方瑾枝絕對不會允許別人傷害她的meimei,可是她也明白自己的一雙meimei本來就不容于世,她所想要的只是保護,而不是去改變所有人的想法。更何況,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方宗恪在溫國公府里明目張膽地殺人呀! 方宗恪盯著陸無硯,忽然咧嘴一笑,“開個玩笑嚇唬孩子罷了,表弟何必當(dāng)真?!?/br> 陸無硯松開他的手,然后看向方瑾枝,他的眸子很黑,將所有的情愫掩藏,一時之間方瑾枝也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緒。 陸無硯的嘴角慢慢噙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他將方瑾枝拉過來,長指為梳,將她披散下來的凌亂長發(fā)仔細(xì)梳理,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對待世間的珍寶。 他又順手折了一支梅枝,將她的烏發(fā)綰了起來。 “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去看你。”他望著方瑾枝的目光寵溺得有些過分,最后落在方瑾枝下巴上的傷口上,帶著點莫測的深思。 在這樣的場合之下,他對方瑾枝做出這親昵的動作竟是有一絲詭異的味道。 “好!”方瑾枝的眼睛彎成一對月牙,充滿了喜悅。 也有只有方瑾枝渾然不覺這種詭異,只因為她現(xiàn)在心里實在太開心了,她開心陸無硯說會把平平和安安當(dāng)成親meimei一樣看待!她開心她的哥哥還活著,而且回來了!她開心平平和安安如今終于安全了!她快要被種種喜悅沖昏了頭腦。 方瑾枝拉著一雙meimei和方宗恪一并往她的小院走去,時不時回過頭來望一眼立在原地的陸無硯。陸無硯目送著方瑾枝離開,始終掛在他嘴角的那一抹淺淺的笑才淡去。 他轉(zhuǎn)過身來,望著聚在一起的陸家人,目光森森,“所有碰過瑾枝和那兩個孩子的人砍去雙手,滾出溫國公府?!?/br> 先前拉方瑾枝和捆綁平平和安安的那幾個下人嚇得跪在地上連連求饒。 陸無硯厭惡地皺眉,冷道:“再吵一句,亂棍打死?!?/br> 哭天喊地求饒的那些人立刻禁了聲,臉色慘白。他們心里都十分明白,在這個溫國公府,沒人能改變陸無硯的主意! 終于安靜了。 陸無硯看向三老爺和三太太,那涼涼的一瞥竟是讓人心中生出一種寒意。他移開視線,將目光落在地上的匕首上,淡淡道:“三房明天就把府中所有事情移交了,好好享福?!?/br> 三房的人心中不由一驚,二房那邊的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陸無硯又加了一句:“二房也一并交了吧?!?/br> 陸無硯等于直接奪了二房和三房在家中所有的權(quán)利,二房和三房的人心中自然不悅,可是老太太是高興的!家中之事本來就應(yīng)該由大房來打理??墒菧貒蠓窟@邊實在特殊,大太太住在靜寧庵里吃在念佛,陸申機不肯續(xù)弦,陸無硯又沒有成婚,大房這邊根本就沒有女主人。 陸無硯這是在替方瑾枝要整個陸家的管事權(quán)!意識到這一點,老太太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氣,還好那兩個孩子沒事,還好方瑾枝沒事!要不然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要不然陸無硯會記恨死陸家! 別說是留下那一對孩子,就算是陸無硯再要什么東西,老太太也愿意??!只要他肯擔(dān)起陸家的責(zé)任,老太太都愿意!她早就等著盼著大房這邊立起來! 陸無硯走向那把匕首,他彎腰,將那把染血的匕首撿了起來,而后遞給一旁的入茶。入茶急忙用浸濕的錦帕將匕首上的血跡和污泥仔細(xì)擦干凈。 “哪來的血?”陸無硯知道方瑾枝沒有受傷,他的目光在那幾個跪地的家仆上掃過。 安靜了一瞬,一個小丫鬟小聲地說:“是十一少爺?shù)难?/br> 陸無硯側(cè)首看了她一眼,那個小丫鬟立刻畏懼地向后縮了縮。這個小丫鬟是陸佳茵身邊的丫鬟,也是她今日陪著陸佳茵一并跟蹤方瑾枝溜進陸無磯院中。 陸佳茵瞪了她一眼,恨鐵不成鋼地說:“讓你實話實話而已,你怕什么?。 ?/br> “奴、奴婢……看、看見……”她吞吞吐吐,望著陸無硯驚懼不已。 “廢物!”陸佳茵罵了她一句,然后朝著陸無硯說:“三哥,方瑾枝不是個好東西!她背著你跟十一哥偷情!” “哈!”陸無硯突然笑出聲來,他望著陸佳茵,笑道:“你再說一遍?!?/br>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親眼看見十一哥從方瑾枝的院子里出來,還看見方瑾枝趁著天黑以后一個人溜進十一哥的院子里。她還給十一哥彈琴!口口聲聲說著要像討好你一樣討十一哥開心!而且……” “佳茵!”三奶奶臉色煞白,她急忙喊住陸佳茵,讓她不要再說下去。她心里又是擔(dān)心又是氣惱,她擔(dān)心陸佳茵的安危,更是怎么也想不通這個女兒怎么這么笨!怎么就這么沒有眼力見! 陸無硯一步步朝著陸佳茵走去。 陸佳茵意識到不對勁了,她看著陸無硯離自己越來越近,心里不由開始害怕??墒撬f的都是實話呀!她做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