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秦太太忙笑著說:“不打緊的,一定是我們家的楠楠又調皮了?!?/br> “是我不小心摔了,不關陸家jiejie們的事兒?!鼻赜觊痤^來,急忙辯解。她眼眶里還有淚珠兒呢,聲音里也有一絲顫音。 秦錦鋒揉了揉meimei的頭,心疼地說:“咱們雨楠最勇敢了?!?/br> 秦雨楠朝著秦四郎擺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來。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都傷成這樣了,還替你的幾個jiejie們說話!”三奶奶笑著走過去,把秦雨楠夸了又夸。她心里卻松了口氣。 秦雨楠手上的傷并不深,只是劃了一道口子??墒枪媚锛业钠は嗍且稽c都傷不得的,誰知道以后會不會留下一星半點的疤。 三奶奶是擔心這一個小小的意外影響到秦四郎和陸佳蒲的婚事。只不過這么短短的相處,她對秦四郎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好似已經認準了這個準女婿。 如今見到秦家太太也并不介意的樣子,三奶奶在心里松了口氣的同時,不由瞪了兩個女兒一眼。 陸家對秦四郎滿意,秦家對陸佳蒲也是萬分喜歡。這婚事基本就敲定了。只不過大戶人家說話做事總是要留一線,心意全靠一字一句之后的揣摩。若說明面上,那又是什么都沒有說。如今不過是兩廂有了主意,等到秦家之后還需要再聘媒人,請?zhí){吉,一律按照程序來走。 接下來的日子,秦四郎時常來陸家做客,借著找陸無磯的名義,多次邀陸家的姑娘們賞花議詩。雖然主要是邀陸佳蒲,可是陸家其他姑娘們總是得一并作伴才能避嫌。 方瑾枝也去過一次,后來實在是不想面對總是冷冷打量她的陸無磯,最終以身子不舒服為名將事情都推了。 等到秦家的媒人到了,兩家將婚期定下來后,秦四郎便不方便再過來了。 方瑾枝打算親手繡一幅披錦送給陸佳蒲,畢竟在陸家的眾多表姐妹之中,陸佳蒲是最初對她好的那一個。 “姑娘,您都繡了一天了。該歇歇了?!丙}寶兒捧著茶水端進來。 方瑾枝望一眼窗外的天色,陰沉沉的。時間竟過得這么快。她將針線收拾好,甩了甩有些發(fā)酸的手。然后趁著鹽寶兒背過身去的時候,她揉了揉胸口。 她最近胸口總是漲得很,還隱隱發(fā)疼。 “姑娘,”米寶兒掀起簾子進來,“垂鞘院那邊來人,說是三少爺請您過去一起用晚膳呢。” “好!”一聽到別人提前陸無硯,方瑾枝心里就覺得歡喜。一想到一會兒就要見到三哥哥了,方瑾枝心里的歡喜就快要溢出來了。 因為方瑾枝曉得陸無硯為什么喊她過去——明天是她的生辰。 “三哥哥!”方瑾枝小跑著鉆進垂鞘院,風將她的石榴紅褶裥裙吹起,宛若一支鮮紅的鳶尾。 “慢一點?!标憻o硯站在檐下,等著她過來,牽起她的手走進屋子里。 “今天是不是有好多好吃的呀?”方瑾枝側過臉,仰著頭望著陸無硯。 “嗯,入熏忙活了很久。” 入烹雖然還沒有出嫁,可是既然已經說給了陸子境,再留在陸無硯身邊就不合適了。當初她的親事定下來的第二日,陸無硯已經單獨辟出了一個小院子給她住,還撥了兩個丫鬟伺候在她身邊。 最近幾個月垂鞘院里替補入烹的下人很多,進進出出,大多數(shù)沒超過五日就被陸無硯遣了。方瑾枝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應當是超過了二十個。 只有現(xiàn)在的入熏留下的時間久了些,一眨眼快小半月了。 方瑾枝希望入熏可以留下來,不再有變動也可以讓陸無硯被伺候得更舒服一些。烹飪這件事兒,每個人的風格都不太一樣,方瑾枝從小吃慣了入烹的手藝,如今換成入熏,還有一些不適應。 不過入熏的廚藝也是不錯的,方瑾枝每次都要夸獎,生怕陸無硯會因為她的緣故再換人。 不過拿入熏和入烹比起來,方瑾枝還是更喜歡入烹一些。因為入烹性子更溫柔一些,總是能將人照顧得無微不至。春風拂面一般。而入熏的性子和入茶有些像,都十分恪守本分,一句多的話都不肯說,冷淡了些。 方瑾枝知道這樣是頂好的,伺候在陸無硯身邊,也不會惹了陸無硯煩,可是她還是有些懷念入烹。 當然,她還不知道陸無硯為什么會將入烹遣走。她這輩子大抵都不會知道。 “吃好了嗎?”陸無硯問。 方瑾枝忙不迭地點頭,“吃好啦,入熏的手藝真好!” “那就起來吧,帶你去個地方?!标憻o硯起身,將方瑾枝拉起來,又親自將斗篷為方瑾枝穿戴好,又給她戴上一個垂著輕紗的斗笠遮臉,才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正是日暮西沉的時候,在疊疊晚霞里,他牽著她緩步走出溫國公府。路上遇見的下人們都低著頭,不敢看他們牽在一起的手。 馬車上,方瑾枝將頭上戴的斗笠取下來,問陸無硯:“三哥哥,我們要去哪兒呀?” 陸無硯將她鬢角有些亂的發(fā)髻理好,才說:“集市。” 隱隱的,可以聽見喧囂的人群,叫賣聲此起彼伏,一陣陣香氣傳過來,帶來集市的熱鬧。陸無硯將遮臉的斗笠為方瑾枝戴好,才牽著她的手,走進人潮。 前世,在陸無硯稱帝之后,他總是孤寂一人。年節(jié)時,他走在熱鬧的街市,看著平民百姓的生活,心里是無盡的羨慕。那個時候他多么想,放下一切,陪著心愛的人走遍天涯,看遍風景。然而他愛的人早就不再了。多少次抬手間,自己的掌心總是空落落的。 陸無硯垂眸,望著自己的手。方瑾枝仿若無骨的酥手被他握在掌心,填充了他整個心間。 “三哥哥!我可以買小籠包嗎?”方瑾枝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在問陸無硯的時候目光還凝在飄著熱氣的包子上。 “當然?!?/br> “唔……”方瑾枝摸了摸自己的腰,“我沒帶錢……” 陸無硯只是笑,直到方瑾枝恍然大悟,她甜甜地撒嬌:“我有三哥哥呀,三哥哥一定能給我買。如果三哥哥也沒帶錢,就把三哥哥給賣了!肯定能賣好多錢!” 陸無硯握著她的手使勁兒在她掌心撓了一下,才牽著她的手去給她買小籠包。買了一屜,不過拿了一個走。一個沒吃完,方瑾枝又喊著要荷葉雞、糖葫蘆、糍米餅,連路邊最便宜的燒餅都要了一個。 作為大戶人家出生的姑娘,這還是方瑾枝第一次出府走進平民百姓的集市,她瞧著什么都覺得稀奇,吃著什么東西都覺得香甜。 陸無硯靜靜望著她低著頭吃一個熱氣騰騰烤紅薯,眼中溫柔滿滿。 “三哥哥,我吃好啦!”方瑾枝拍了拍手,想要去牽陸無硯的手,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上黏糊糊、臟兮兮的。 她苦惱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陸無硯的手。還是想牽。 陸無硯笑著搖搖頭,將她的手扯過來,拿著帕子仔細給她擦手上的污漬。 方瑾枝眨了眨眼,忽然抬手,用臟兮兮的指尖往陸無硯的臉上蹭了一下。然后她將遮臉的輕紗扯出一條縫,沖著陸無硯吐了吐舌頭,再火速放下輕紗,轉身朝著人潮跑去。 陸無硯望著她鉆進人海的背影,又氣又笑。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沉淀下來,望著方瑾枝的背影,默默地說—— 但愿今生,無論人潮涌動,無論千軍萬馬,無論登帝成皇,都與你同行。 方瑾枝跑著跑著,在一座小橋上停下腳步,因為她跑了太久陸無硯都沒有追過來。方瑾枝轉過身,身后人潮涌動,可是唯獨不見她的三哥哥。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黑暗總是能加深人心內的恐懼。 “三哥哥……”方瑾枝茫然地望著黑壓壓的人影,心中戚戚。 她突然很后悔,根本不應該松開陸無硯的手。 “在這里呢?!?/br> 忽然,橋下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方瑾枝匆匆走到橋邊,向下望去。蜿蜒的河水之上是無數(shù)花枝形狀的花燈,點點燈火點綴了整條河。而陸無硯正蹲在河邊,將手中的花燈陸續(xù)放入水中。 搖曳的水波和柔麗的燈火映照在他白色的華服上。 “三哥哥!”方瑾枝提起裙角,小跑著朝陸無硯飛奔而去。 陸無硯起身,在她跑過來之前伸開雙臂,將她抱在懷里。 “三哥哥,我以為你把我弄丟了!” “胡說,”陸無硯笑,“這輩子不可能再弄丟你?!?/br> 一葉扁舟順著河水飄下,陸無硯牽著方瑾枝上了小船,順流而下。 方瑾枝在船邊蹲下來,探手在河面上拿起一個花枝花燈,捧在手心里仔細瞧著。她抬頭,望向河邊,兩邊都有許多安排好的人將一個又一個花燈送入河面。 花燈帶著點點燈火在河面上飄搖,一只又一只,飄到方瑾枝的身邊。 “三哥哥,好多花燈!”方瑾枝回頭,望向陸無硯。 陸無硯說了什么,方瑾枝并沒有聽清。因為煙花炸響的聲音在她耳旁蕩開。她疑惑地仰望繁星點綴的夜空,一束又一束的煙花在天際鋪展一副雋永的畫卷。 方瑾枝拽著陸無硯的手起身,她仰望著漫天的煙火,心中歡喜。 她想等著煙火結束了,好跟陸無硯說話,可是這一捧又一捧的煙火好像怎么也燒不盡。 陸無硯將身上的云紋錦袍脫下來,披在方瑾枝的身上,免得她著涼。 方瑾枝使勁兒搖了搖頭,她將身上的云紋錦袍脫下來,踮著腳給陸無硯穿好。她在他耳邊大聲地喊:“我不冷!三哥哥怕冷!” 陸無硯笑著將她摟在懷里,陪她一起看千里煙火。 過了一會兒,陸無硯指了指船艙,示意方瑾枝去將船艙打開。方瑾枝有些依依不舍地又望了一眼漫天的煙花,才去拉船艙的小門。 船艙的門很輕易地就被她拉開了,緊接著,方瑾枝只覺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東西撲面而來,她不由向后退了兩步,靠在陸無硯的懷里。 數(shù)不清的螢火蟲從船艙里飛出來,帶著一閃一閃的光,宛若一副奇幻的異景狠狠撞進方瑾枝的眼。 光。 整個世界都是光。 這一場煙火盛宴鋪展盡兩個時辰,引得整個皇城的人從屋中出來,仰頭觀看,猜測不斷。 當最后一束龐大的煙花在天際盛開而又消散時,方瑾枝轉身,仰望著陸無硯,她想道謝,卻發(fā)現(xiàn)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唯有這樣靜靜凝望著他。 陸無硯微微勾了一下嘴角,指了指河邊的閣樓。 方瑾枝疑惑地望過去,只見沿河兩岸的岸邊站了很多人,還有沿岸兩側所有的屋頂之上也站了很多人,他們的手里都捧著一盞一盞的孔明燈。 子時的梆子敲響,那些人同時松手,被他們捧在手中的孔明燈同時飄向高空。 “燈上面是有花紋嗎?”方瑾枝瞇著眼睛仔細地去瞧。 陸無硯伸手,從岸邊一人的手中接過一只孔明燈。 每一只孔明燈上都繪著極為精致的花枝圖案。姑娘家的閨名必不能出現(xiàn),所以陸無硯才會用花枝來代替。 “過了今天,瑾枝就十三歲了?!标憻o硯將手中的孔明燈遞給方瑾枝。 方瑾枝仿若珍寶地將它捧在手里。在飄著萬千花燈的河面上,在孔明燈徐徐升空的背景下,在數(shù)不清的螢火蟲圍繞間,她緩緩閉上眼睛,對著手中捧著的孔明燈許愿。 許好了愿望,方瑾枝燦笑著睜開眼睛。她松手,讓手里的孔明燈飄起。帶著她的愿望,逐漸飛進其他的那些孔明燈之間。 “三哥哥,這好像是一場夢……”仰著頭的方瑾枝收回視線,轉身望向身后的陸無硯。她驚訝地看著陸無硯手中的錦盒。 方瑾枝有些驚訝地說:“還有禮物嗎?” 陸無硯有些無奈地笑,“這不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是我母親送給你的?!?/br> 方瑾枝更加驚訝了。 陸無硯隨意地坐在船面上,又將方瑾枝拉到腿上抱著,他:“打開看看喜不喜歡?!?/br> “嗯!” 錦盒打開,方瑾枝被里面明黃的色澤驚了驚。那兩個繡著龍紋的卷軸靜靜躺在錦盒里,不用打開就知道這是兩道圣旨! 方瑾枝懵了半瞬,有些不自在地問:“這個……是要接旨嗎?要跪著嗎?” “不用,打開看看就好。如果你不喜歡就將它們扔到河水里?!标憻o硯特別喜歡方瑾枝此時略顯無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