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喏,連這個一同給他們?!?/br> 鹽寶兒點點頭,這才將糕點和碎銀給了那個婦人。那個乞討的婦人最近沒少攔下富人家的車、轎,有的時候也能得點施舍,但是更多的時候會被驅(qū)趕,甚至挨打。 她捧著鹽寶兒給過來的碎銀和糕點,千恩萬謝。這竟是她自從隨著流民涌來皇城后得到的最大的一份施舍。 馬車?yán)^續(xù)往前走,一陣風(fēng)吹過,吹起馬車邊的幔帳,露出方瑾枝的側(cè)臉。 那婦人不由愣住了,她從未想過馬車?yán)锏娜司故沁@么個半大的孩子。馬車?yán)餃\笑嫣然的方瑾枝簡直就是天之驕女…… 她再回頭看看自己和方瑾枝差不多的長女,心里一時苦澀。她急忙將錦帕攤開,將里面的糕點分給幾個孩子吃。 人和人的命就是不一樣吶! 方今歌放慢了速度,讓身后的馬車追上來一些。 “喂,你都給他們銀子了為什么還給他們糕點?那可是母親給你準(zhǔn)備的!” 馬車邊的幔帳掀開,露出一只纖纖素手,這只手正拿著一塊梅花酥遞到方今歌身前,方瑾枝躲在幔帳后面笑著說:“給二哥留了一塊呢!” “我又不吃!”方今歌惱了。 這個方瑾枝明明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她總能笑嘻嘻地氣人! “哦,那我吃!”方瑾枝將手收回來,咬了一口梅花酥,“好甜!” 方今歌黑了臉,打馬往前走,不想再理她。 八月初十這一天,大軍歸城。 長公主別院里,長公主正斜倚在美人榻上,她右臂的袖子給擼起來,露出貫穿整條胳膊的傷口。那傷口極深,手肘處深可入骨。 陸無硯將藥粉小心翼翼地灑在長公主胳膊上的傷口上。他不由抬頭看了一眼長公主,長公主合著眼,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就像不會疼似的。 陸無硯在心底輕嘆了一聲,用紗布將長公主胳膊上的傷口包扎好。又從入醫(yī)的手中接過湯藥送到長公主身前。 “母親,該喝藥了。” 長公主這才睜開眼睛,她沒有接陸無硯遞過來的湯藥,而是皺著眉看著陸無硯,有些擔(dān)憂地說:“無硯,這一次你的風(fēng)頭太盛了。” 雖然五年前是長公主親自將兵符交到陸無硯手中,可是那也是在當(dāng)時那種情況下的無奈之舉。這五年,陸無硯得了太多的贊譽,無論是軍中還是民間,這很容易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而且…… 當(dāng)初長公主將兵符交給陸無硯之后,就派精兵將小皇帝送回了皇城。畢竟國中不可一日無主,國中之事也需處理。 已經(jīng)五年不曾見到小皇帝了。 長公主心里十分明白,她不在宮中的五年,朝中一定會有很多人對小皇帝進讒言。 五年,誰能確定人心未變? 陸無硯知道長公主擔(dān)心什么,他將長公主的袖子放下來。然后嘴角輕輕勾起,帶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冷笑,道:“母親,兒子自有分寸。您先把這湯藥喝了,好好睡一覺。畢竟,眼下沒有什么比您身體的康復(fù)更重要?!?/br> 長公主點點頭,將苦澀的湯藥喝了,像喝水一樣。 當(dāng)初長公主被陸申機救回時身受重傷,軍醫(yī)暗中調(diào)養(yǎng)了近一年,才使得長公主的身體痊愈。而一年后,長公主重新穿上戎裝出征,士兵知道長公主未死,將大遼的士氣帶到另一個高峰。 帶兵打仗的時候,受傷是必不可免的。這幾年,長公主的身上也受了不少的傷。而她胳膊上的這一條可怖傷痕正是在攻下荊國邊境三城時所受。 陸無硯等到長公主睡著了,為她蓋好被子,才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他剛走出長公主別院,就被從樹后竄出來的一道人影攔了下來。 陸無硯有些無奈地說:“父親,您這樣子有點像賊。” 陸申機將陸無硯拉到一旁,問:“藥喝了嗎?冰蠶粉涂了嗎?歇下了嗎?” “藥喝了,冰蠶粉涂了,歇下了?!标憻o硯嘆了口氣。 “你親眼看見的?” “湯藥是兒子親自遞給她的,冰蠶粉是兒子親自給她涂的,兒子也是親眼看著她睡下了才出來?!?/br> 陸申機皺了一下眉,反問:“冰蠶粉是你親自給她涂的?為什么不讓丫鬟涂?入醫(yī)死了嗎?” 陸無硯一滯,哭笑不得地說:“我是她兒子……” 這吃醋吃到自己兒子身上可是天下第一份了。 “行行行,你走吧!”陸申機揮了揮手。 陸無硯無奈地搖了搖頭,上了停在不遠處的馬車離開。 等到陸無硯走了以后,陸申機在原地走來走去,繞了好一會兒,心里還是不放心。最后,他咬咬牙,繞到公主別院的后面,趁著侍衛(wèi)不在意躍上墻頭,又飛檐走壁,掠上長公主寢屋的房頂。他在屋頂上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挪開一塊青瓦。那塊青瓦與別處顏色不同,顯然是經(jīng)常被掀開。 陸申機低下頭,朝屋子里望去。 美人榻上哪里還有人? 長公主早就起身了,又或許她根本沒有睡。此時她正坐在窗邊的一把玫瑰小椅里,蹙著眉翻看案幾上的密信,又?jǐn)傞_信紙,細細寫著什么。 “就知道你不肯好好歇著!”陸申機憤憤然地捶了一下屋頂。 “什么人在上面?”長公主猛地抬頭。 陸申機一驚,將手中的青瓦放下,幾個瞬息之間又沿著來時的路逃走了。 “長公主可有事吩咐?”侍衛(wèi)們聽見長公主的聲音,立刻趕到門口。 長公主放下手中的筆,她走到寢屋的正中,仰著頭望向屋頂缺了一塊磚瓦的地方。過了一會兒,她才說:“無事?!?/br> 她折回案幾旁,繼續(xù)寫信。她寫了幾個字,筆尖頓住了,她不由輕笑了一聲。 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這一日,也是陸無硯回溫國公府的日子。 方瑾枝一大早就起來了。 “這身好看嗎?”方瑾枝轉(zhuǎn)了一個圈。她上身穿了一件淡粉的短衫,下面是一條點綴著木槿花枝的襦裙。一身粉粉嫩嫩的衣裙將她的臉蛋襯托地格外嬌美。 平平使勁兒點了點頭,“好看!” 安安也點頭。 “會不會太粉嫩了一點……” 方瑾枝又去衣櫥里翻了翻,換了一聲竹青色的褙子,下配一條水色的煙云褶裥裙。她又轉(zhuǎn)了個圈兒,問:“這一身好看嗎?” “好看!可雅致啦!”平平更加用力地點頭。 “是是是,嫻靜、溫柔、如、如……如花照水!”安安說。 方瑾枝抹了一把袖子,不太滿意地說:“可我覺得這袖子有點窄了。唔,裙子上繡的花邊也不夠精致!” 平平和安安望了一眼堆滿了整張床的衣裙,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們的jiejie,這是要把所有的衣裳換一遍呀…… 方瑾枝習(xí)慣性地握起小拳頭,敲了敲頭,重新去衣櫥里繼續(xù)翻找。她一邊翻找,一邊說:“你們說,三哥哥會不會不記得我了?” 平平和安安立刻連連搖頭,這幾日,她們兩個都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方瑾枝問了多少次這個問題。 方瑾枝摸了摸自己的臉,自言自語地說:“三哥哥一定記得我,可是會不會認不出來我了呢?唔,對了……換這套!” 她從衣櫥里翻出來一條霜色的曳地翠紋裙,又翻出一件竹青色的對襟羅袖短衣。 “我小時候總是穿素色的衣服,我得穿素色的,三哥哥才認得我哩!” 平平和安安對視一眼,實在瞧不出方瑾枝剛換上的這身衣服和她最開始穿的那一套有什么不同。而且……她們兩個也已經(jīng)找不到夸贊的詞兒了…… “不行,不行!”方瑾枝還是搖頭,“見到三哥哥,我應(yīng)該高興才對!應(yīng)該穿喜慶的紅色呀!平平、安安,你們說對不對?” 平平和安安只剩木訥地點頭。 果然,等到方瑾枝換上一條水紅的對襟短衣,并一條亮妃色的繡折枝堆花襦裙后,她又苦惱地問平平和安安:“會不會……太艷了?” “哎呀,你們倒是說話呀!”方瑾枝漂亮的眉眼皺著一起,去搖平平和安安的小胳膊。 “好、好看!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安安急忙說。 平平瞪她一眼,小聲說:“這詩不是這么用的,背錯了!” 安安撓了撓頭,小聲嘟囔說:“我已經(jīng)把我會被的詩都背完了……” “要不然……還是換回之前那身橘色的褶裥裙?”方瑾枝拽著自己的衣角,猶豫不決。 平平和安安已經(jīng)不想再發(fā)表意見了,畢竟……她們的意見并沒有什么用處。若是照她們兩個人的意思,她們的jiejie是天下最最漂亮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姑娘!姑娘!三少爺回來了!”米寶兒跑上樓來,一邊跑一邊說。 “知道了!”方瑾枝哪里還顧得上再換衣服。她匆匆往樓下跑,剛跑了兩步,忽又想起兩個meimei還沒有回到衣櫥里。她剛想轉(zhuǎn)身折回去,身后米寶兒小聲說:“姑娘去吧,奴婢去鎖衣櫥?!?/br> “好!”方瑾枝點點頭,將系在胸口的雪白綢帶拉緊了一些,才匆匆跑下樓。等到她出了自己的小院,縱使心里再著急,也不得不放緩了步子,拿出端莊的淑女模樣來,朝著前院走去。 如今的陸無硯與往昔大不相同,再也不是那個脾氣古怪,在溫國公府之中人人躲避不及的存在??v使……陸家眾人對他還是心中有所忌憚,像今日他歸家的日子,也都要盡數(shù)前去迎接。 大廳里或坐或站了一屋子的人,方瑾枝悄悄走到陸佳蒲、陸佳萱等幾個陸家姑娘們身邊站好。 陸佳茵回頭看了她一眼,涼涼地說:“用得著穿一身紅嗎……” 方瑾枝淺淺的笑著,端莊文靜,就像沒有聽見一樣??墒撬睦飬s打起鼓來,這身紅衣裙,會不會真的不合適?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瞟了一眼陸家的其他幾位表姐妹。 都換了新衣裳嘛! 她們倒不是為了讓陸無硯多看一眼,只不過這種場合,這些閨中女兒總要換上一身漂亮的衣裳,帶出金燦燦的頭面來見人。 糟了! 方瑾枝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她之前只是忙著換衣裳,竟是忘了佩戴一套合宜的首飾!別說佩戴玉簪、步搖等首飾了,她幾次折騰換衣裳,連頭發(fā)都有些亂了…… 第53章 重逢 一屋子的人等來等去, 也沒等到陸無硯的身影,從宮中到溫國公府要兩個多時辰,陸無硯是巳時出發(fā)的, 這都過了未時許久也不見回。不說別的,早就過了午膳的時辰。都在等著陸無硯回府再開飯, 這……餓啊! 那桌子上的糕點瓜果早就被吃了個差不多。 老太太身邊的齊mama匆匆趕進來,屋子里的太太、奶奶、姑娘們都當(dāng)人終于回來了,眼睛里的焦灼、煩躁也都頃刻之間消散,變成了欣喜。 不是因為陸無硯回來了欣喜,而是因為終于可以開飯了! “人到哪兒了?”老太太急忙問。 齊mama有些尷尬地說:“三少爺?shù)角霸河行r候了, 他說先不來后院請安了。讓老太太和各房不用等他用膳……” 一屋子的人滯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