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記住啦!”方瑾枝使勁兒點(diǎn)頭。 陸無硯把她到膝上,去解纏在她額頭上的紗布。她額頭上的傷要比手上深一些,幸好沒有再磕著、壓著。陸無硯換了另一種藥膏為她涂抹,又用方方正正的紗布覆在傷口上。他并沒有立即取了長條紗布纏在她的小腦袋上,而是解開綁著方瑾枝頭發(fā)的綢帶。 方瑾枝本來就黏在一起的頭發(fā)落下來,亂蓬蓬的,瞧著像個小傻子。 陸無硯將木盆拉過來一些,木盆里灑落著木槿和皂角。他探手試了試水溫,冷熱適宜,才讓方瑾枝橫躺在她的腿上,小腦袋垂下來,正好被他寬大的手掌接住。 陸無硯拿了錦帕遮了她的眼睛,并額角的傷口。然后才用掌心捧了溫水,一點(diǎn)一點(diǎn)弄濕她的頭發(fā)。長指為梳,就著木槿伴著皂角浸泡的溫水,慢慢梳理方瑾枝黏在一起的長發(fā)。 等到洗干凈了,入烹捧著另一盆溫水進(jìn)來,替換了這一盆。新搬過來的這盆溫水里,沒了木槿和皂角,卻撒了幾片玉蘭和山茶的花瓣,飄著淡淡的幽香。 陸無硯又一次試了水溫,才仔仔細(xì)細(xì)地將方瑾枝發(fā)絲見的沫子洗去。他拿了厚實(shí)的棉帕將方瑾枝所有的頭發(fā)包裹起來,按壓了一會兒,又輕輕揉搓。 直到棉帕將她長發(fā)上的水漬吸了大半,才從入烹的手里接過木梳,將她的長發(fā)梳理好。 “起來了?!标憻o硯將遮擋著她眼睛的錦帕拿起來,才發(fā)現(xiàn)方瑾枝的大眼睛緊緊合著,她呼吸勻稱,竟是睡著了。 “她不是睡了一整日?”陸無硯有些疑惑地望著入烹。 入烹搖搖頭,也是答不上來。入茶的確說她睡了一整日,應(yīng)該是錯不了的。 “三哥哥……”方瑾枝揉了揉眼睛,努力睜開一條縫兒。她咂了咂嘴巴,笑嘻嘻地說:“被三哥哥伺候著可舒服啦!” 一旁的入烹苦笑,心道:能被我們爺伺候,您可是第一份吶! 陸無硯輕輕笑了一下,拿起紗布,將她小腦袋重新纏起來,把傷口處的藥固定住。又囑咐她不許亂動,免得將頭上的紗布弄掉。 “好好好,瑾枝都記下啦!” 他微微側(cè)轉(zhuǎn)了身,從身后的案幾上拿了個廣口的琉璃矮瓶,蓋子掀開,里面是淺淺的杏色糕脂,晶瑩剔透。緩緩有一種淡淡的清香溢出來,絲絲縷縷。陸無硯用食指指腹輕輕抹了一層琉璃矮瓶里的糕脂,然后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方瑾枝裂開的唇瓣上。 方瑾枝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尖舔了一下,新奇地說:“甜的!” “不是吃的,別舔?!标憻o硯看她一眼,用重新將她舔掉的糕脂補(bǔ)上。 “哦……”方瑾枝打了個哈欠,轉(zhuǎn)了個身,面朝著陸無硯的腰身,一雙小手更是極為熟稔地環(huán)住陸無硯的腰。陸無硯仔細(xì)給她涂抹的唇脂竟是全蹭到了陸無硯的身上。 陸無硯苦笑著。 立在一旁的入烹詢問:“那煮好的蜜梨羹還端上來嗎?” “暫時先……”陸無硯的話還沒有說完,方瑾枝一下子坐起來,她睜著大眼睛望著入烹,說道:“蜜梨羹?入烹煮的蜜梨羹嗎?是上次吃的那個可甜可滑的蜜梨羹嗎?” “是,是上次給表姑娘煮過一次的那個蜜梨羹,可甜可滑的那個蜜梨羹。”入烹忍俊不禁。 陸無硯看了方瑾枝一眼,沖入烹點(diǎn)了點(diǎn)頭,入烹忙轉(zhuǎn)身去端蜜梨羹。 陸無硯將腿上的小姑娘拎起來,讓她面朝著自己,跨坐在他身上。笑問:“裝睡,嗯?” “沒有呀!”方瑾枝眨巴著一雙十分無辜的大眼睛,“三哥哥這里可暖和,還香氣縈繞。被三哥哥照顧著好像做夢一樣!那滋味兒呀,就好像變成九天玄宮里的小仙女兒啦。只要靠著三哥哥就哪哪兒都不疼啦!我、我……我沒有裝睡。我那是沉浸在這種美妙的滋味里,不可自拔啦!” 陸無硯瞪她一眼,“好好說話!” 方瑾枝立刻xiele氣,癟了癟嘴,耷拉著小腦袋,嘟囔:“如果我睡著了,三哥哥怕把我吵醒,就不舍得把我推走了唄!” 第40章 回宮 陸無硯又哪里舍得把她推走? “還想睡嗎?不睡也不推你走?!标憻o硯不由放柔了聲音。 方瑾枝搖搖頭, 說:“要吃蜜梨羹!” 蜜梨羹是陸無硯囑咐入烹煮的,這蜜梨羹最是潤喉,又甜爽可口, 難得方瑾枝也喜歡。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入烹就捧著蜜梨羹進(jìn)來。 方瑾枝剛嘗了一口, 就彎著一對月牙眼望向陸無硯,問:“三哥哥要不要?” 陸無硯本想說不要,可是看著方瑾枝開心的小模樣,就頓了頓。 見此,方瑾枝趕忙爬起來, 捧著盛著蜜梨羹的白瓷小碗,小跑到陸無硯身邊。 “慢點(diǎn)?!标憻o硯不由蹙著眉,虛浮了她一把。 “三哥哥,吃!”方瑾枝抬著小胳膊,舉著銀匙遞到陸無硯嘴邊, 待陸無硯吃下了,她才歡喜地自己吃。 入烹扣門進(jìn)來,稟:“從入樓挑了四個侍女過來,具體留下哪兩個還得您定奪?!?/br> 四個從入樓挑選出來的侍女站在入烹的身后,她們瞧著大概十四五歲的模樣, 都穿著相同款式的襦裝。櫻草黃的短襦藏在月白色的褶裥裙里,用橙紅的綢帶在胸口系一個結(jié),一直垂在裙角。 陸無硯吃下方瑾枝喂過來的蜜梨羹,才將目光在四個侍女身上輕輕掃過, 道:“換?!?/br> 入烹彎了彎腰,領(lǐng)著四個侍女靜靜退下。 方瑾枝眨了眨眼,才想明白三哥哥這是對那四個侍女不滿意呢。聽說只要兩個留在垂鞘院里伺候,而這四個一定是入烹精挑細(xì)選之后才帶過來讓陸無硯再次挑選的。 就那么輕飄飄的一眼,怎么就都給拒了呢?方瑾枝沒瞅出來她們哪兒不好呀! “三哥哥,她們哪里不好呀?”方瑾枝拉著陸無硯的袖子,十分疑惑地問。 “真想知道?”陸無硯有點(diǎn)猶豫要不要跟方瑾枝說理由。 方瑾枝使勁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剪滟明眸一直望著陸無硯。 陸無硯輕咳了一聲,道:“丑?!?/br> 方瑾枝不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她可記得三哥哥不止一次說過她是“丑丫頭!” 陸無硯凝眸盯著她還看不出女兒嬌的憨顏,說:“咱們瑾枝就算是丑丫頭,也不會遭嫌棄?!?/br> “我本來就不丑……”方瑾枝小聲反駁了一句,又黏到陸無硯身邊,好奇地問:“三哥哥,她們不是溫國公府里的丫鬟嗎?唔,我怎么聽說入茶和入烹也是后來進(jìn)府的?” “嗯,”陸無硯點(diǎn)點(diǎn)頭,細(xì)細(xì)給她解釋,“但凡‘入’字輩的侍女都不是溫國公里的丫鬟,而是自小養(yǎng)在入樓。她們或是孤女,或是因?yàn)榧抑胸毢桓改纲v賣。母親收留她們,將她們安置在入樓,又著人教她們一技之長,待其長大,各憑本事分配至各處?!?/br> 陸無硯頓了一下,說:“之前的入針和入線便是長大后被分配到了錦繡樓中,而錦繡樓不過是諸多去處中比較低等的一處?!?/br> 方瑾枝點(diǎn)點(diǎn)頭,恍然大悟。 “那三哥哥身邊一定是最好的出路嘍?她們一定都想來!” 陸無硯卻搖頭,道:“一離入樓,哪里還有好的出路?!?/br> 其實(shí)陸無硯不愿意告訴方瑾枝他身邊的侍女已經(jīng)換了數(shù)不清多少個,如今的入烹和入茶算得上留得最久的了。至于那些以前在垂鞘院伺候的人現(xiàn)在在哪兒?陸無硯就更不想對方瑾枝說了。是以,其實(shí)被挑中安置在垂鞘院并非什么好的去處。 夜里,陸無硯剛睡下。入烹就急匆匆將他喊醒,因?yàn)樾』实坌堰^來了。 陸無硯揉了揉眉心,將困倦放到一旁。他急忙起身,披上裘衣急匆匆往小皇帝那里去。長公主并不是個會衣不解帶伺候人的,她也相信有太醫(yī)照顧著小皇帝,比她親自來要好得多。所以她也只不過將小皇帝隔壁的屋子令人騰出來,暫且當(dāng)做書房,用來處理國事。 雖沒有親自照顧,可隔著一道墻,也安心一些。 陸無硯趕到的時候,長公主立在床邊,入醫(yī)和幾個太醫(yī)則是在角落里低聲商量著改藥方。 “無硯!你怎么才來!”小皇帝不大高興地瞪著陸無硯。 聽他這聲音,陸無硯倒是松了口氣。小皇帝康復(fù)的比他想得要好。 小皇帝想要坐起來,長公主看他一眼,說:“還是歇著吧,別亂動?!?/br> “知道了,皇姐……”小皇帝果真就不敢亂動了,只望著陸無硯,盼著他過來陪自己玩。 陸無硯沒如他的意,而是轉(zhuǎn)身去詢問太醫(yī)小皇帝的情況。 長公主也轉(zhuǎn)過身來,問道:“陛下如今這情況,可否經(jīng)得起馬車顛簸?” “回稟長公主,陛下龍體仍舊虛弱,胸前傷口并未痊愈。就算是馬車慢行,也恐傷龍體?!睘槭椎囊晃惶t(yī)彎著腰細(xì)細(xì)稟告。 長公主蹙了眉,又問:“要再過多久才可以啟程回宮?” 幾個太醫(yī)低聲商討了一番,才說:“至少三日以后?!?/br> 小皇帝伸長了脖子,悄悄打量長公主的神色,瞧見她眼中的郁色,就知道皇姐嫌棄三日太久。想著自己又給皇姐拖后腿了,小皇帝忙說:“皇姐,我沒事!我現(xiàn)在就能走!走走走!” “不急于這幾日,先好好休息。”長公主微微彎腰,替他拉了拉被子。 又說:“皇姐還有事情要處理,不留在這陪你了。你好好養(yǎng)身子,三日后回宮?!?/br> “好,一定都聽皇姐的!” 長公主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囑咐了陸無硯不要留太久,才匆匆離開。原是沒有想到小皇帝會這么快蘇醒,既然還有三日就要回宮,那么原本打算通過這一次殲滅右相一黨勢力之事,更要抓緊時間cao辦。 長公主剛剛走到門口,迎面遇見匆匆趕來的陸申機(jī)。長公主抬眸看他一瞬,又別開眼,從他身邊側(cè)過身走過。 陸申機(jī)的腳步微微頓了頓,才邁開步子走進(jìn)屋看望小皇帝。 屋中的陸無硯看見這一幕,輕輕嘆了口氣。 這一次,長公主帶著小皇帝回宮的時候,陸無硯是跟著一并回去的。 陸無硯將唇脂塞在方瑾枝的手里,說:“等我回來的時候,你這嘴唇可不許再這么干裂不成樣子了?!?/br> 陸無硯用指尖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她尚未痊愈的唇瓣。 “三哥哥什么時候回來?”方瑾枝拉著陸無硯的袖子,十分舍不得。 陸無硯又哪里舍得她?可是這一次的事情實(shí)在算不上容易,右相一黨朝中勢力攀枝錯節(jié),想要一舉殲滅并非易事。如今小皇帝又傷得如此重。陸無硯不放心。 他蹲下來,雙手捏住方瑾枝的小肩膀,說:“三哥哥把宮里的事情處理完了就會回來,短則三五日,長則十來日就可歸來?!?/br> 他想了想,又囑咐:“如果到了二月二我還沒有回來,你不必等我。當(dāng)日榮國公府會安排馬車來接你,府里也會有長輩陪著你去。到了榮國公府以后,那日見到的那位沈mama會教你怎么敬茶?!?/br> “三哥哥你騙人!”方瑾枝不高興地向后退了兩步,“你明明說‘短則三五日,長則十來日’!可是距離二月二還有半個月呢!” 陸無硯向后退了一步,坐在黃梨木的交椅里。然后將方瑾枝拉到身前,又是輕輕一拎,就把她拎到自己的腿上坐著。 “這幾日晚上睡覺的時候要分外小心。切不可再壓著手上的傷口。瑾枝還沒有忘記紗布黏在傷口上有多疼吧?” 方瑾枝縮了一下肩,她當(dāng)然記得那個疼了。 陸無硯又叮囑:“你的脾胃還沒有痊愈,也不許偷偷讓下人給你做rou吃。最近這段日子乖乖吃素,記得了嗎?” “記得了?!?/br> “明后天還會有雪,應(yīng)該是大雪。這一次你就別堆雪人了,別再著了涼。等三哥哥回來再陪你堆雪人好不好?” “好……” 陸無硯繼續(xù)說:“這幾日,府里的學(xué)堂開始上課了。咱們瑾枝的手還沒有好,不必急著去上課。再說了,咱們瑾枝這么聰明也不必急于一時。等到咱們瑾枝的小手能重新拿起筆來再去上課好不好?” “好,我聽三哥哥的!”方瑾枝使勁兒點(diǎn)頭。 好像沒什么叮囑她的了,又好像還有許多事兒沒有交代完。陸無硯忽又想起一件事來,忙說:“三哥哥不在府里的這段日子,入茶和入烹仍留在府上。入茶仍借你差使,入烹仍在垂鞘院里。你若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兒就去找入烹,入烹可以帶信給我?!?/br> “記住了……”方瑾枝扭了扭小身子,她抬起一雙小胳膊環(huán)住陸無硯的腰,又將整張臉都貼在陸無硯的胸口。又小聲應(yīng)了一遍:“我都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