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慢點!”陸無硯望著她跑遠(yuǎn)的小背影,忍不住蹙眉囑咐。 過了一刻鐘,方瑾枝果真回來了。可是她苦著臉,身后還跟著入烹。 “怎么,遲了?”陸無硯蹙眉,理應(yīng)不會這么快處置了那兩個丫鬟才對。 方瑾枝用手指了指入烹,嘟囔:“入烹不信我說的話!” 入烹此時如何還不明白?她忙解釋:“表姑娘說著要留下入針和入線,奴婢得過來問問您的意思……” “送回錦繡坊交給入繡處置吧。明日你再挑兩個伶俐的丫鬟入垂鞘院。” 其實交給入繡處置,她們兩個也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 陸無硯說著已經(jīng)起身,把方瑾枝抱了起來。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問:“滿意了?” “滿意!”方瑾枝摟住陸無硯的脖子,在他的臉上使勁兒親了一下。 可是下一刻,她忽然覺得陸無硯和入烹兩個人都僵住了,臉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用震驚來形容。 “我……做錯事了嗎?”方瑾枝很苦惱。她見過娘親這樣親爹爹,爹爹就會好高興! “沒有,沒做錯事。三哥哥很喜歡?!标憻o硯側(cè)首,想要輕吻她嬌嫩的臉頰。可是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兒縈繞在他鼻息之間,陸無硯還是轉(zhuǎn)過了頭,沒有親吻她。 算了,她還太小了。 她不懂事,他不能欺負(fù)了她。省得……省得她長大了找他算賬。 更何況,他今日已經(jīng)哄騙她很多了。簡直心滿意足。 陸無硯帶著方瑾枝上了馬車,足足行了兩個時辰才到達目的地。大概是因為方瑾枝剛剛哭過的緣故,她上了馬上就依偎在陸無硯的懷里酣睡。使得陸無硯想給她解釋此行目的都不成。 馬車停下來,方瑾枝挑起車窗邊的簾子,望著眼前的府邸。 “榮國公府……”方瑾枝念出來。 她轉(zhuǎn)過身來,可憐巴巴地望著陸無硯,問:“三哥哥,你要帶我去作客嗎?” 方瑾枝摸了摸自己小腦袋上纏著的紗布,苦著臉說:“我這個樣子怎么去作客嘛?” 她不僅額頭傷了綁著紗布,手上也纏著紗布,臉上哭得亂七八糟,臟兮兮的。還……還掉了兩顆門牙。小姑娘天生愛漂亮,方瑾枝如今的樣子實在說不上好看。 “你這樣挺好的,真的。”陸無硯將她抓著頭上紗布的小手拉下來,抱她下了馬車。 陸無硯抱著她進到榮國公府的時候,方瑾枝一直將臉埋在陸無硯的胸口,不肯抬出臉。她覺得現(xiàn)在這個樣子簡直丑死了,好丟人的。真是不明白三哥哥為什么要這個時候帶她來做客。 “瑾枝?”陸無硯蹲下來,將死死趴在自己懷里的小姑娘扒下來。 “瑾枝聽話,先跟這位沈mama去后院玩一會兒。三哥哥有些事情,一會兒就去后院接你,好不好?” 那位沈mama急忙走過來,她蹲在方瑾枝的面前,溫溫柔柔地去拉她的手,笑著說:“姑娘,跟老婆子到后院玩好不好?有好些糖餅?zāi)?。?/br> 方瑾枝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規(guī)規(guī)矩矩地說:“謝謝沈mama。” “真懂事的孩子?!鄙騧ama眉眼彎成一條縫,笑著拉她往后院走,一邊走一邊念叨著:“咱們府上的糖餅可甜啦,姑娘一定喜歡……” 還有很多人夸她,可是方瑾枝都沒有聽得進去。方瑾枝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由停了下來,她轉(zhuǎn)過身來望向陸無硯。陸無硯一直在望著她,見她轉(zhuǎn)過身來,便對她點點頭,方瑾枝這才跟著沈mama往后院走。 方瑾枝被沈mama帶到一間偏房里,沈mama指使著兩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端來一些糕點、瓜果。 “姑娘嘗嘗看喜不喜歡?!鄙騧ama笑著說。 “謝謝沈mama。”方瑾枝又一次道謝,才拿起了碟子里最外邊的一塊蓮花酥小口小口吃起來。她面上帶著笑,心里卻很不安。 她不明白三哥哥為什么突然帶她到這里來。而且剛剛在前廳的時候,方瑾枝隱約覺得廳里的那些人看著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她又不能亂看,所以也沒仔細(xì)瞧,只覺得當(dāng)時廳里好像很多人。 她留在偏房里又吃了兩塊蓮花酥,便不再動了。那位沈mama一直在偏房里陪著她,卻并沒有多嘴多舌問她問題,只是間隔一會兒問問方瑾枝有沒有什么需要的。 又過了一會兒,外頭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只見一位一身素服的年輕婦人被一群丫鬟、婆子簇?fù)碇M屋。 “大夫人?!鄙騧ama站起來。 那位被稱為“大夫人”的年輕婦人匆匆趕過來,她在方瑾枝身前彎下腰,溫柔地說:“你叫瑾枝,對不對?” “大夫人好。”方瑾枝從黃梨木椅子里下來,給她問了好,才說:“是,我叫瑾枝,方瑾枝?!?/br> “瑾枝今年幾歲了?”大夫人看一眼她額角的紗布。 “六歲啦?!狈借η那拇蛄科鹈媲暗倪@位夫人。她瞧著十分年輕,容貌也是十分秀麗溫柔,只不過有些消瘦,臉上也帶著一種很濃的憔悴。她身上穿了一身素服,發(fā)間只插著一枝簡單的木簪子。 “聽說你不小心撞傷了,這額頭上的傷口還疼嗎?”大夫人有些心疼地望著她的額角。 方瑾枝搖搖頭,笑著說:“已經(jīng)好多了,不疼了呢?!?/br> 大夫人讓丫鬟將錦帕用溫水浸濕了,動作輕柔地給方瑾枝擦臉。她一邊擦,一邊柔聲說:“一定疼壞了,瞧這小臉蛋都哭成小花貓了?!?/br> 大夫人順手點了點方瑾枝的鼻尖。 方瑾枝縮了縮肩,不好意思地往后縮了縮肩。 大夫人卻突然濕了眼眶,險些落下淚來。 “大夫人……”沈mama出聲勸慰。 大夫人擺了擺手阻止沈mama的話,她在方瑾枝的面前蹲下來,握住她的一雙小肩膀,柔聲說:“聽說瑾枝的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了,那以后做我的女兒好不好?” 第34章 騙子 方瑾枝呆呆看著面前這位榮國公府的大夫人, 她不由自主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 大夫人有些傷心地望著她,問:“瑾枝不愿意嗎?” 沈mama急忙在一旁蹲下來,柔聲勸慰著:“夫人, 瑾枝姑娘還小,想來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兒呢?!?/br> “瞧我, 急糊涂了?!贝蠓蛉嗣銖娦π?,她拉起方瑾枝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柔聲說:“這里是榮國公府,我是府里的大夫人?!?/br> 她又從頭到尾打量了一圈方瑾枝, 才說:“我也有一個女兒,她叫方今謠。和你差不多高?!?/br> 她伸出手比量了一下方瑾枝的個頭,只是這一個動作又惹得她紅了眼眶。她努力壓下心里的難受,繼續(xù)說:“五個月前,她……出了意外離開了我……” 方瑾枝“呀”了一聲, 她明白那種失去至親的痛楚。 “大夫人不要難過了……”方瑾枝雖仍舊攥著衣角有些不自在,可是面對榮國公府里的這大夫人已經(jīng)少了許多剛開始的警惕、堤防。 大夫人卻因為她糯糯的一聲安慰落下淚來。 方瑾枝想了想,用手指頭去給她擦眼淚。她說:“我的母親也不在了,可是我就不哭。因為我知道我怎么哭她都回不來了,而且母親一定希望我開開心心的。所以, 大夫人也不要哭了,您的女兒一定也不想看見您傷心難過的樣子?!?/br> 五六歲的小姑娘,聲音最是甜糯酥軟。一番話說下來,讓大夫人心里又酸又熱。 “好孩子……”她急忙擦了臉上的淚, 扯出一抹笑容來。 “陸家的那位表姑娘送過來了是不是?”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衣裙曳地聲,一位半百的老婦人被人攙扶著進了屋。她身上穿著的料子是上等的鶴錦,最是雍容華貴??墒遣恢朗遣皇且驗樗砩喜]有佩戴金銀玉器,整個人瞧著十分慈愛、平易近人。 “母親,您也過來了?!贝蠓蛉嗣Π逊借缴砬啊?/br> 榮國公府的這位老太太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方瑾枝,她點點頭,說:“瞧著乖巧的很,小模樣也俊,可就是慘了點?!?/br> 她微微彎了彎腰,用手指了指方瑾枝的額頭,慈祥地問:“還疼嗎?” 方瑾枝搖搖頭,“已經(jīng)上過藥,不疼了?!?/br> 老太太笑得瞇起眼睛來,道:“怎么低著頭說話?聽著也怪怪的?!?/br> 大夫人忙解釋:“瑾枝正在換牙,所以有些字音才咬不準(zhǔn)?!?/br> 老太太笑著說:“現(xiàn)在就替她說話了?也好,你滿意就好。你滿意就好??!” “母親……”大夫人感激地望著老太太,老太太扯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老太太又朝方瑾枝招了招手,等方瑾枝走到身前了,才拉著她的小手放在大夫人的手里,慈愛地說:“孩子,以后好好對你母親,好不好?” “她不是我母親。”方瑾枝抽回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她抿了一下唇,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一雙大眼睛里是澄澈的疏離。 老太太、大夫人,并一屋子的丫鬟、老媽子都禁了聲,原本的喜慶勁兒好像一下子就僵住了。 一個十五六的丫鬟挑起簾子進來,稟:“太太、大夫人,前頭讓領(lǐng)著陸家的表姑娘過去呢。” 大夫人便重新露出一抹笑容來,她溫柔地拉起方瑾枝的手,問:“瑾枝可以自己走嗎?” “可以的,我可以自己走。”方瑾枝忙說。她不知道前頭是哪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的前廳。如果是的話,三哥哥是不是在那里? 大夫人特意讓奴仆取了一件杏色的兔絨小斗篷給方瑾枝穿戴好,才牽著她往前院去。方瑾枝被陸無硯帶出溫國公府的時候身上是裹了一件陸無硯的裘衣的,可下馬車的時候因為不太好看便脫下了。 一路上,大夫人時不時還會心疼地望一眼方瑾枝纏滿紗布的右手。其實這兒離前廳并不遠(yuǎn),只不過一刻鐘的路程,她就問了方瑾枝三次:“瑾枝累不累?讓mama抱你好不好?” 每一次方瑾枝都感激地?fù)u頭,表示自己不累,可以自己走路。 走在一旁的老太太望著大夫人和方瑾枝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目光里滿是欣慰。 到了前廳,陸無硯果真在那里。他正與榮國公說話,榮國公下面還坐著他的長子,府上的大爺。 大夫人這才有些舍不得地松開了方瑾枝的手,她先是對榮國公喊了聲“父親”,行了一禮,才走到大爺身邊,說:“這孩子我很喜歡?!?/br> “你喜歡就好?!睒s國公府的大爺有些欣慰地點點頭。然后看向乖巧站在一旁的方瑾枝,他將平日的嚴(yán)厲藏起來,用溫和的語氣問方瑾枝:“孩子,你愿意做我們方家的孩子嗎?做我們的女兒!” 大廳里所有人的臉上都喜氣一片地望著方瑾枝,方瑾枝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抬起頭來,她緩緩搖頭,十分堅定地說:“我不愿意。” “瑾枝。”陸無硯蹙眉,喊她一聲。 方瑾枝有些委屈地瞪了他一眼,那雙大眼睛里快要被委屈淹沒了。還有生氣,很生氣很生氣的那種。 陸無硯微怔,心道一聲:壞了。 因為入針和入線的時候耽誤了約好的時辰,馬車上的時候方瑾枝一直迷迷糊糊地酣睡。他也沒來得及給她解釋。想來方瑾枝這是想岔了。 方瑾枝走到陸無硯身前,仰著頭望他,說:“三表哥,我可以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 陸無硯不由又挑了挑眉。這個小丫頭一生氣,喊他的時候,就從親昵的“三哥哥”變成生疏的“三表哥”。 老太太忙說:“府上的梅林還算不錯,梅林邊上還有花壇、亭子,可以帶著瑾枝去那兒轉(zhuǎn)轉(zhuǎn)?!?/br> 陸無硯過來牽方瑾枝手的時候,方瑾枝很乖巧的讓他牽著??墒堑鹊疥憻o硯牽著她走進梅林的時候,她一下子甩開陸無硯的手。她向后退了兩步,警惕地看著陸無硯,說:“三表哥為什么要把我送到別人家做女兒?” 陸無硯總不能直接告訴她是為了給她抬身份,將來好更順利地嫁給他。他只好說:“三哥哥自然是為了你好。瑾枝只需要……” “哼!”方瑾枝用鼻子使勁兒哼了一聲。不高興地說:“三哥哥你就是個大騙子!跟我說那么多好聽的話,哄騙我說出實話。說了不跟我計較,其實是騙我的!你居然……你居然要把我送人!” 陸無硯知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好好給她解釋,可是瞧著她鼓著兩腮氣鼓鼓的樣子,他又忍不住嘴角噙笑,覺得分外有趣。他不由伸出手,用尖尖的指尖輕輕點了點她鼓起的腮幫子。 “好哇!你還笑話我!”方瑾枝又往后退了兩步,“就沒見過你這么小心眼的人!你報復(fù)我!” 方瑾枝氣得小胸脯連連起伏,委屈的大眼睛里逐漸氤氳出了濕意,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可是她使勁兒咬著嘴唇,怎么都不肯哭出來。 這是真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