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她渴望著,卻又懼怕著。 有時候,她只是要給自己一個安慰,也給自己一個理由。 他盯著那個屏幕,果然,在片刻后,屏幕上的字跡被擦除,取而代之的是:這一天,我喝醉酒,喝醉酒的我,看到了原勛。他抱了我,我沒有反抗,鉆到他懷里哭了起來。 抬起手,觸碰著那顯現(xiàn)了屏幕的字跡,他心里明白,他的瑤瑤終究是放不下他。 無論她給她自己找了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是知道,其實她不舍得他。 就如同那個汗?jié)窳芾熘蟮暮谝估?,她伸出手,試探著掐住他的脖子,可是到了最后,她的手卻輕輕摸到了他的唇上。 這一次當童瑤醒來后,他早早地為她準備下三封信,一個蝴蝶結(jié),等待著她去開啟屬于她的月光寶盒。 本來他是要親自帶著她,挖開那些看似沉年的土壤,找出那個月光寶盒,親手幫她繼續(xù)實現(xiàn)她寫下的三個愿望??墒沁@個時候,意外發(fā)生了,國外的市場出現(xiàn)了問題,他必須親自過去。 于是分身乏術(shù)的他,眼睜睜地看著童瑤被綁架,被她親生父親綁架。 也未必多么擔心,知道那個失去了女兒的老人絕對不會傷害她,他只是要帶著她離開,去越南他的老巢,給她一個全新的人生。 可是他不會允許的,瑤瑤是他的。 他甚至不敢驚動警方,親自帶領(lǐng)著雇傭的保鏢千里追蹤,終于追回來,奪回了他的瑤瑤,又故意放走了童均霄。 最后的中槍是預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他是要用這種方式告訴童均霄,他從來沒有要和他為敵,也放棄了當年自己四叔的仇。 畢竟四叔和童均霄之間的對錯是非,不要說自己,就連童瑤的母親蘇婉秋再生,怕是也難斷個明白了。 將童瑤帶回后,童均霄幾次三番在暗中跟蹤。 他提防著童均霄,童均霄也提防著他,兩個人就在這互相提防中,漸漸地放松了警惕。 他慢慢地感覺到,童均霄或許已經(jīng)放棄了將瑤瑤帶走的念頭。 那一段時間,是瑤瑤狀態(tài)最好的時候,眼里會散發(fā)著溫柔的笑意,唇角也透著幸福。當她望著自己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依賴。 她是他幸福的小妻子。 或許因為這個,童均霄決定一個人離開了。 之后自己因為蘇婉秋之死而被羈押,他大膽地設(shè)計了一個計劃,讓自己的兒子原修和丹尼爾霍來完成,那就是通過童瑤的重生夢,讓她知道在老家的房間里有一封遺書。那封遺書自然是他刻意找人偽造的,偽造了放在那里,等著童瑤以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拿回來。 這個計劃,是為了給自己脫險,也是為了讓童瑤對母親蘇婉秋之死徹底地放下心結(jié),同時,也讓她明白,他其實是需要她的幫助的。 她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并不是只要當一個被他呵護的小妻子。作為丈夫,他也并不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她終究會慢慢明白,他們是夫妻,他有時候也會需要她的幫助,而她,是可以做到的。 這一次的計劃是完美的,也是一舉三得的。 當時原一睿丟盔棄甲逃離c國,他被釋放,童均霄離開c國前往越南,而童瑤在重生的夢中遇到了mama,徹底釋懷了mama的死,一切都看起來那么美好。 原勛是一個成功的原勛,有著體面的地位,無盡的財富,還有一個懂事的兒子,一個如膠似漆的妻子,這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只可惜,千里之堤毀于蟻xue,他錯就錯在終究不夠心狠手辣。 放走了童均霄,又留了原一睿這一條命。 這是他的心慈手軟,也是他還顧念那點血脈。 可就是這樣,他瘋狂而完美的計劃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無法彌補的紕漏。 原一睿早有預謀地拿到了童均霄手中的耳環(huán),那是童瑤母親的遺物,并以此來找童均霄,誘導童均霄說出了自己殺了蘇婉秋的事實。 之后他又拿著這一份證據(jù)來找原勛,要求他在必須在童均霄和他自己間,選擇一個。 蘇婉秋不是自殺,顯然不是自殺,那么就必須要有一個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要么是原勛,要么是童均霄。 如果不是原勛,那么原一睿在國外留了一份證據(jù),只需要將這份證據(jù)發(fā)放到網(wǎng)絡(luò)上。到時候就算抓不到童均霄,可是童瑤也一定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這,是原勛永遠不想讓童瑤看到的。 也是原勛在蘇婉秋臨死前發(fā)下的誓言。 所以他寧愿自己去承擔這個罪名。 就讓童瑤以為自己被冤屈好了。 至于真相,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了,原一睿為了陷害自己,也會將這個真相隱瞞起來,永遠不會說出來。 只是他終究沒有想到,明明已經(jīng)應(yīng)該離開的童均霄,竟然來到了現(xiàn)場,說破了一切。 或許童均霄并不知道,當他說出一切的時候,帶給童瑤的打擊,并不單單是關(guān)于父親殺死了母親這樣的人間慘劇。 只要他說出真相,那么關(guān)于童瑤重生到自己母親死時然后拿到遺書這樣的謊言,也將出現(xiàn)漏洞。 原本完美無缺的雅典娜計劃,也就終于無可彌補地露出一個更大的破綻。 這是沒辦法再用謊言去圓起來的一個謊言。 “這就是所謂的雅典娜計劃?!比~寧輕輕地喝了一口咖啡,垂下眼,淡聲說道:“這是原勛和蕭岳兩個人一起制造出來的計劃?!?/br> 兩個精神病。 葉寧一直覺得,自己的丈夫蕭岳是個瘋狂的精神病,可是當她看到了那個雅典娜計劃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還有人比他更瘋狂,更天才,也更不可思議。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童瑤喃喃地說:“從一開始,我之所以認為自己會重生,其實也是假的。” “那是有人給了你一個暗示,暗示你要重生了?!比~寧輕嘆了口氣。 “我可以喝杯咖啡嗎?” “好。但是我好像聽思琪說,你并不喝咖啡?” “什么事情,總是會有第一次?!?/br> “稍等?!比~寧起身。 當濃郁醇香的咖啡在舌尖蔓延開來,那股陌生的味道給她帶來些許刺激,讓她更能集中精力去思考過去那一場虛幻又真實的夢。 “他騙了我,從頭到尾都在騙我?!奔词惯@種欺騙,其實是為了她好。 “是的,他一直在騙你?!比~寧望了她一眼:“不過,因為你當時心中已經(jīng)有了求死的心,所以他才想去圓你一個夢,一個重生的夢,希望通過這個,能喚起你對這個世界,對他,對原修的愛?!?/br> “其實無論有沒有重生,這個世界從來沒有變過。”童瑤忽然嘲諷地笑了下:“變的,只有我自己,我自己的心?!?/br> “有時候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顏色,取決于我們從什么角度,用什么樣的心態(tài)來看待。原勛一直很愛你,從來沒有放棄過你?!?/br> “我知道?!彼贾溃皇乾F(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太過震撼。 真相果然是比欺騙更殘忍。 今天的事情,無論哪一個,都是可以將她直接打入黑暗的深淵。 “判決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你要不要去見見原勛?” “不了?!彼⒌拖骂^,像葉寧一樣輕輕抿了一口咖啡。 絲滑濃郁的醇香,流淌進喉嚨,帶來難言的刺激。 “我想……去見見我的父親?!?/br> 她的父親,那個她以為死了二十年,卻依然活在人世的父親,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被關(guān)押在監(jiān)獄中吧。 第91章 他之前的白發(fā)已經(jīng)被剃去了, 這使得他臉上和脖子里的燒痕更為明顯,縱橫交錯的筋脈,rou紅和白色相見,看上去更為觸目驚心。 這是她的父親。 其實童瑤現(xiàn)在回想下,她早已經(jīng)不記得父親長什么樣子了。 父親出事的時候, 她才不到五歲,小孩子關(guān)于容貌面孔的記憶總是會時間而變得模糊。 她以前還保留了一張父親的照片, 可是后來慢慢長大,那張照片也不見了。 問mama, mama說不知道。 可是現(xiàn)在, 當她明白了過去的那些恩怨情仇后, 她知道,是mama故意藏了起來, 抑或者是扔掉了。 她努力地回憶, 試圖從記憶中找到一點痕跡,可是無論怎么回想, 她只記得一個清秀的面孔。 父親,年輕時, 應(yīng)該長得很好看吧? 可是現(xiàn)在, 他老了, 而且成了一個小孩子看到都會害怕的人, 再也不復她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形象。 隔著鐵窗,她凝視著對面那個被鐵欄桿分割了的父親。 他穿著囚衣,光頭, 面目蒼老猙獰,兩唇顫抖,眼中含淚。 忽然就想起自己被綁架時,那雙觸碰了自己臉頰的手,開始的時候覺得像被鬼魅觸摸,之后卻又覺得那雙手里帶著奇異的溫柔。 現(xiàn)在她懂了,這是一雙被燒傷后的父親的手。 還有那雙總是在暗處注視著自己的眼睛,也是他。 他在暗處不知道看了自己多少次,甚至曾經(jīng)裝扮成清潔工人來和自己說話。 她還記得他當時說過的話。 “一看小姐就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也有福氣。只可惜我沒那福氣的。” 他不無遺憾地對她這么說。 當時并沒在意,只以為他感嘆自己的命運而已,可是現(xiàn)在卻恍然意識到,他在說什么。 她是一個有福氣的,他卻不能享受子女的福氣了。 低下頭,眼淚無聲地滴落在冰冷的臺案上。 “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錯?!睂γ娴睦先?,忽然顫聲說:“如果不是我,一切都不會發(fā)生,你mama不會出事,你會活得好好的,你的丈夫也不會出事。” 他忽然抬起帶有鎖銬的手,捂住了臉。 那雙手上也是燒傷的疤痕,濕潤從疤帶有疤痕的指縫里流下來。 “我這輩子,我——”蒼老的男人聲音哽咽著,他想說什么,卻根本說不出。 “爸爸,我給你唱首歌吧?!蓖幪痤^,在淚光之中,忽然這么說:“小時候,你是毛驢,我是瑤瑤,你教我唱的歌?!?/br> “瑤瑤……”童均霄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