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今天玩得怎么樣?”男人低著頭,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依然不曾離開報紙。 “還好?!彼€沒洗澡呢,一身汗,腳上還有點泥巴,站在這里被那看著報紙的男人問話,總覺得像小學(xué)生被訓(xùn)導(dǎo)主任教育。 原勛半倚在那里,舉著個報紙看,不過透過報紙旁邊的縫隙,他可以看到他那野了一上午的妻子正緊巴巴地站在那兒,褲腿半挽起,露出纖細柔美的腳踝。 他眸色慢慢轉(zhuǎn)深,喉頭開始發(fā)澀發(fā)緊。 “先上樓洗澡吧,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荷塘小炒,還有蝦餃,洗完了趕緊下來吃飯?!?/br> “嗯。”她點頭,連忙答應(yīng)。 抬腳剛邁上臺階,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轉(zhuǎn)身看過去。 誰知道一回頭,就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原勛目光并沒有落在報紙上,而是正望向自己的方向。 四目相對,他眸間神色難辨,她卻有些意外。 “我……我其實就是想問問,今天霍大夫怎么過來了?” 她最近有陳思琪陪著,心情愉快,總不能說,她現(xiàn)在得了產(chǎn)后抑郁癥? “放心,你沒病。”他語氣中竟然有些嘲諷的意思。 “那——”她更加納悶了。 “是我有病?!?/br> 第53章 “是我有病?!?/br> “你病了?”童瑤擔(dān)憂地上下打量原勛,這才發(fā)現(xiàn)他臉色看起來確實不太好看, 眼底還帶著紅血絲。 “只是一點感冒, 吃個藥就好了?!?/br> “你……”到底現(xiàn)在還是夫妻,而且他對自己又很好, 她有些擔(dān)憂地望著他:“需要我做點什么嗎?” “不必?!彼Z氣冷得很。 “那我上樓去了……” 回到自己房間, 洗了個澡,下來吃飯,可是原勛已經(jīng)不在了。 她有些擔(dān)憂,問起陳媽, 該不會是他生病了才不吃飯吧, 結(jié)果說并不是,說先生只是有點事要處理才上樓了。 童瑤到底有些不安, 食不知味地吃著飯,想著心事。 想起剛才看到的霍大夫,又覺得有些疑惑, 難道他竟然是個全能大夫, 既能給自己看病, 又能給原勛看病?抑郁癥到傷風(fēng)感冒,無所不能? 可是這種疑惑在她心里也就一閃而過罷了, 畢竟現(xiàn)在原勛又沒說非要讓她吃藥,她也不想為了這個多花心思。 吃完飯,陳媽過來,恭敬地說:“太太,牛奶要喝嗎?” 童瑤本來不想喝的,可是不知怎么想到今天原勛說做了自己愛吃菜的樣子,記得以前他都會叮囑自己記得要喝熱牛奶。 這個人……她最初覺得很虛偽,后來覺得他對自己極好。 她點了點頭:“嗯,拿過來吧?!?/br> 喝了牛奶后,看看時間約莫一點多了,她也有些困了,便上樓午睡。 躺在那里,開始是怎么也睡不著的,心里藏著的心事很多,譬如關(guān)于原叔叔和mama的故事,譬如關(guān)于自己那讓人疑惑的重生,又譬如,那個十幾歲時的自己。 她想起這個,就忽然記起之前在山上用樹枝勾勒出的簡筆畫,那個十五歲的自己。 她沒有日記了,沒辦法重生到過去了。 如果能再重生一次該多好,至少讓她知道,這所謂的重生,到底是真切的經(jīng)歷,還是虛假的幻象。 如果能再重生一次就好了…… 臨睡前,這個意念停留在她腦中,而在她緊閉的雙眼里,在那一片黑暗中,卻浮現(xiàn)出一個十五歲小姑娘的畫像,她有一雙濕潤敏感的大眼睛,總是文靜溫柔地望眼前的一切。 她有一雙濕潤敏感的大眼睛,總是文靜溫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眼睛一眨,里面好似有清泉在流淌。 她還很小,才十五歲,年輕得仿佛春天里剛剛萌動的小樹苗。 她還……很??? 童瑤輕輕擰眉,她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細細地打量。 陳思琪說自己仿佛被凍齡了,看著還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可是如今她細細打量眼前的女孩子,這才意識到,年輕時候的樣子,和后來根本不一樣。 年輕時候更加飽滿鮮活,怯生生的眼睛里含著一汪泉水。 她抬起手,摸了摸臉頰,便看到鏡子里的女孩子也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是了,這就是自己,十五歲的自己。 她竟然又重生了…… 又重生了…… 她咬了咬唇,鏡子里的女孩也咬了咬唇。 一陣刺痛傳來,那種刺痛真實鮮活,她怔怔地望著十五歲的自己,想著果然是真得重生了啊……并不是幻象,也不是做夢。 她一時有些無措,環(huán)顧了下這個房間,明白這是十五歲時自己的房間。 明明沒有日記,為什么自己會重生? 這次重生,又能持續(xù)多久呢? 她心里隱約能感覺到,自己的時間并不多,必須去做幾個緊要的事情。 第一緊要,自然是想辦法救mama。 她之前重生那么多次,為什么竟然忽略了明明應(yīng)該記在心頭最最重要的事情呢? 她一邊自責(zé),一邊沖出房間,試圖尋找mama。 可是來到了客廳里,她才發(fā)現(xiàn),上面放著一個便簽。 一把抓過來,上面是熟悉的字體,mama寫的。 “瑤瑤: 我和你原叔叔出去日本旅游了,可能要一周才回來。冰箱里有一周的食材,你記得自己做飯,如果不愿意做,就去樓下飯店買一些。我床頭第二個抽屜里放了一些錢,足夠你這段時間花的。 ——mama留” 童瑤看著這個便簽,竟然有一種想罵天罵地的沖動。 可是她嘴巴張了又開,最后也沒發(fā)出半個音。 她并不會罵人。 緊緊捏著這便簽,她想笑,又想哭,呆了一會兒,最后落下的還是淚。 她的mama,她的原叔叔,終究逃不過這一劫是嗎? 她知道自己重生的時間并不多,沒辦法去日本把他們找回來,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想辦法打電話告訴他們一些事情,他們一定會把自己當(dāng)瘋子。 事到如今,她也深切地意識到,所謂的重生,其實根本沒有改變太多,至少實質(zhì)性的人生進展,根本沒有因為她的重生而改變。 這也許是神秘浩瀚的宇宙中星球運行所定下來的鐵律,更有可能是一個人生下來就有的不可違背的命數(shù),當(dāng)然極端點說,這甚至可能是個陰謀家醞釀出的驚天謊言。 可是無論哪一種,她都明白自己的脆弱和無能。 她其實什么都改變不了。 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改變,更遑論去拯救mama,拯救原叔叔。 她捏著那字條,半蹲在地上,顫抖地捂住自己的臉。 她是如此無能,這個無能的自己,現(xiàn)在能做些什么? 回到十五歲的年紀,她不是來憑吊那雙曾經(jīng)猶如清泉一般的眼睛,更不是來瞻仰自己年少時的閨房。 她總是要做點什么,為以后的自己。 默了片刻后,她腦中突然有了想法,連忙跑回了自己房間。 曾經(jīng)的房間,她雖然已經(jīng)有些陌生,不過好在熟悉的場景很快喚回了她的記憶和手感,她找到了自己當(dāng)年的日記本。 就是那個日記本,那個后來被一頁一頁撕開散亂了的日記本,上面一頁一頁密密麻麻都是日記。 只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十五歲的時間點,這本日記還沒有后面和原勛遭遇的內(nèi)容。 她如獲至寶地拿著這日記,又從旁邊筆筒里抽了一支筆,顫抖著手,想著該寫點什么。 希望寫個能對自己以后有用處的。 她先找了一頁空白頁,想了想,她鄭重地開始寫起來。 “2003年9月17日 今天,我給mama打電話,說今天沒課,我晚上回去吃飯。mama答應(yīng)我給我做好吃的清燉魚湯。我本來下午有一節(jié)政治課,上完課后,晚上才能回到家??墒俏矣X得,好像家里要出事了,我心里砰砰亂跳,所以我應(yīng)該逃課,立即回家?!?/br> 寫完了這個后,她又盯著細讀了一遍,最后在后面又加上了一句:必須早點回家,今天有比天還重要的事,所以必須早點回家。不要做公交車,公交車堵車,我要打車回家。 二零零三年九月十七日,那一天是mama的忌日。 她回到家里的時候,mama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中,而那個站在一旁的人,是原勛。 這件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盡管她無數(shù)次地揣摩這件事,心里明白原勛絕對沒有殺害mama的任何動機,可是她依然有過疑惑。 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她們家里,為什么mama會倒在血泊中?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為什么無論自己怎么逼問,都覺得他給出的答案有問題? 他根本沒法給出一個讓自己覺得毫無漏洞的答案。 這是她永遠無法釋懷的疙瘩,是曾經(jīng)將她折磨至死的原罪,是她連看都不敢看一眼自己親生兒子的痛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