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有時候晚上睡去,她都害怕,害怕這是一場夢,醒來后,她依然是那個孤寂地坐在角落望著外面天空的童瑤。 她在這個世界里小心翼翼地行走,并不敢多說什么,也不敢多做什么,唯恐不小心說錯了做錯了,驅(qū)動了那不知的咒語,瞬間被打回原型。 剛剛……她是不是說了不應該的? “瑤瑤?!本驮谒闹徐臅r候,他卻忽然俯首過來,捧住她的臉,目光炙熱而急切,那總是讓她看不懂的眸底深處,閃爍著乍放的喜悅。 他的唇猶如雨點般落在她的臉上,鼻子上,額頭上,他低聲喃道:“你說呢,你說會不會有,怎么可能會有,你這個小笨蛋,小傻瓜。”他抱緊了她,一下又一下地親:“我很冤枉,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冤枉。是你一直在推開我,欺負我,是你不想要我了……” 童瑤瞪大眼睛,不解地望著他。 她不明白他在說什么,可是卻約莫知道,至少在這個世界里,他是干干凈凈的,從頭到尾都屬于自己的,屬于自己一個人…… 沒有宋秘書,也沒有喬靜,更沒有那么多花邊新聞,他就是她一個人的。 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拼命將她糅到懷里,她在他臂膀的縫隙里努力仰起臉來去看他,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樣。 心里有些想哭,鼻子酸酸的,她好想問他,為什么,為什么既然娶了她,卻又不專心對她,外面那么多消息,她聽在心里,真得好難受。 一直裝作漠然的樣子,假裝什么都不在乎,其實會偷偷地去上網(wǎng),暗暗地關注那些消息。 他的每一條新聞都是一粒沙,她一粒一粒地撿起來,揣在懷里,放在心尖尖上,讓那些沙粒磨礪著她心上嫩rou,一日又一日,她只會冰冷遙遠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再也沒有知覺。 可是她也知道,這個他不是那個他,那個他,自己再也見不到了。 她永遠也問不到了。 她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用拳頭捶打著他的胸膛,大聲哭道:“我沒有冤枉你,沒有冤枉你,是你欺負我,你一直都在欺負我,是你不想要我了!” 他忙抱住她,攬住她在懷里。 剛才的惱怒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喻的溫柔;“瑤瑤,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可是童瑤卻覺得心里悶著一股氣,這股氣悶了太多年,她抓不住那個緋聞滿天飛的原勛,總覺得抓住這個仿佛也是可以替代的,于是就越發(fā)在他懷里哭了起來。 他以前那么兇,她不敢在他面前哭的,現(xiàn)在他溫柔了,她卻總是想哭。 這夫妻二人正鬧著呢,就聽到外面有敲門聲,不輕不緩地響起。 童瑤一下子不敢哭了,趴在原勛懷里,眨著淚眼兒,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地望著自己的丈夫。 原勛摟著懷里仿佛被驚到的妻子,不悅地對門外那人道:“出去?!?/br> 門外響起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少爺,老爺子讓你過去一趟?!?/br> 原勛皺眉。 童瑤忙從他懷里起來:“爺爺叫你,怕是有什么事,你快點過去吧?!?/br> 原勛默了片刻,抬起手,略顯硬朗的手為童瑤擦了擦眼角的淚。 “你先躺一會兒,不用出去,等下我就回來?!?/br> “嗯,我知道的?!?/br> 原勛出去了,童瑤重新去洗了把臉,想起剛才自己的任性胡鬧,自己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又仔細品味著剛才原勛對自己說的話,不免有幾分茫然。 這樣站了好一會兒,原勛也不見回來,她便打算收拾一些,出去見見婆婆,再看看原修做什么呢。 誰知道正要去換衣服,就見到旁邊的一個裝飾性書架上,隨意放了幾本書。 其中幾本書,有些眼熟。 童瑤拿過來,只見這是一本《草葉集》,扉頁上寫著自己的名字,那顯然是自己的筆跡。 她微愣了下,想著自己并沒有讀過這本書的記憶,可是看這個樣子,在這個被更改過的時間里,自己應該是讀過這本書的。 她隨意翻開來,卻見這本書上還有一些小字注釋,字跡娟秀,那顯然也是自己寫的。 正翻著,一頁發(fā)黃的紙張從《草葉集》里飄了出來。 童瑤蹲下來,盯著那頁紙半響,終于顫抖著手拿起來。 第33章 童瑤一直以為, 這個世界已經(jīng)改變了。 那么在這個改變的世界里, 就不會有日記了。 她之前的日記已經(jīng)消失了啊。 可是現(xiàn)在, 日記依然存在,她再次發(fā)現(xiàn)了一頁日記。 即使這一頁日記是背面朝上, 她一時看不到上面的字跡,可是她卻知道, 這就是和之前的日記來自同一個筆記本。 一樣的格子線, 一樣的薄脆泛黃,一樣的樣式,這就是她的日記。 為什么這個日記沒有消失呢? 童瑤顫抖冰冷的手指撿起來那一頁日記。 她知道,這些日記沒有消失,那么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這些日記, 無論童年的她作何選擇,無論她是否和原勛在一起, 都注定了日記中所記載的事件是必經(jīng)事件。 這是命運中無法逃脫的軌跡, 是她不得不去面對和經(jīng)歷的。 她翻開了那一頁日記, 緩緩地放在掌心。 和她所預料的一樣,這是她十八歲那一年的日記。 “2003年6月16日陰 今天mama一直在哭,一直在哭。我安慰她,她就抱著我哭。她哭聲細碎無奈,她會說她好恨,好恨,問我說瑤瑤我該怎么辦。 可是我真得不知道,mama該怎么辦,我也不知道m(xù)ama為什么在哭泣。 后來我才知道,是原叔叔沒了。 其實我這幾天一直不明白,怎么沒見到原叔叔,我甚至以為他們吵架了。 現(xiàn)在我才知道,原叔叔沒了。 沒了的意思,就是死了,像爸爸一樣,死了,永遠不會回來了。 原叔叔死了,mama以后該怎么辦? 傍晚的時候,一輛車停在了家門口,原勛從車上下來。 他好像又長高了許多,穿著黑色的西裝,一臉肅穆沉重。和平時看著很不一樣。 他看起來像一個諸如他的父親,他的爺爺一樣的人物。 我和mama上了車。 一路上,mama和原勛一直沒說話,外面陰著天。 傍晚時分的烏云暗而沉,像一口黑色的大鍋傾軋過來,這個本來應該算豪華寬敞的車子變得狹小其阿里。 無論是車外面還是車里面,氣氛都非常壓抑,我甚至覺得喉嚨被人扼住一樣地窒息。 后來經(jīng)過一個紅綠燈路口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在那一片死一般的靜默中,我聽到原勛說了一句“瑤瑤最近在學校怎么樣”。 我想,他應該是問我的,可是我一點不想說話。 說話需要張開嘴巴,可是我竟然不知道該怎么讓上下唇分開,以便發(fā)出聲音。 原勛問出話,沒有人理,如果是平時,mama一定會為他圓場的,會笑著和他說話,用那種略帶巴結的語氣和他說話。 可是現(xiàn)在mama顯然沒這心思。 我側過臉看向mama,只見mama低垂著腦袋,目光木然地望著前方一個點。 紅燈變成了綠燈,車子往前開,慣性使她身子往后微微一傾,她那個仿佛沒有支撐力的腦袋也跟著點了幾下。 現(xiàn)在的她就像一個沒有生命力的木偶,所有的精神都已經(jīng)被抽干了。 下車的時候,原勛過來幫mama開車門,又回頭看了眼我。 我走到另一側,扶住mama的胳膊。 我們一起進了醫(yī)院,醫(y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傳來,這讓原本就憋悶到幾乎窒息的我?guī)缀跸霑灥埂?/br> 不過我忍住了,這個時候,我所有的精神和身體都盡量壓縮并減少存在感。 有一個年紀大的伯伯過來了,我隱約記得這是原家的管家,好像姓孫。 孫管家眼睛發(fā)紅,過來說:“小少爺?!?/br> 從他們壓低的聲音中,我大概明白,其實原家不想讓mama見到原叔叔的遺體,是原勛違背他們的意思,偷偷帶著mama和我過來的。他說他的叔叔一定希望見到我和mama最后一面。 原勛之后便領著mama和我繼續(xù)往里面走。 醫(yī)院的太平間,不明不暗的光線,總是給人莫名的陰郁感。 我甚至有一種沖動,想拔腿離開。 原叔叔對我不錯,曾經(jīng)一度我覺得他可以代替父親的位置,可是現(xiàn)在他死了。 仿佛有一種錯覺,只要不見到原叔叔的遺體,就會覺得他并沒有死,潛意識里認為他只是出了個遠門,還會再回來,拍著我的腦袋說,瑤瑤真乖。 可是我到底走到了這條路的盡頭,看到了那個蒙著白布的遺體。 原本已經(jīng)形同木偶的mama陡然間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尖叫之后,她開始哭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mama哭成這樣,好像人生中所有的悔恨痛苦都在這一刻爆發(fā)出來。 我眼前一陣一陣發(fā)黑,幾乎站不住。 旁邊好像有人在對我說,勸勸你mama,可是我的腳沉重的根本邁不動,嘴巴也完全無法張開,我就像傻了一樣站在那里。 后來怎么回家的,我完全沒印象了。 好像有一雙手落在我的額頭上,低聲對我說,明天過來看你。 我死死地盯著天花板,耳邊回響的都是mama的哭聲。 根本睡不著,爬起來,想寫點東西。 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以后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