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她和他已經(jīng)結(jié)婚快七年了,這七年里,他就沒見過她有什么事需要出去。 現(xiàn)在忽然要出去了? “見一個朋友?!逼鋵嵰膊皇遣荒芨嬖V他,可是她并不喜歡原勛用這種審問的語氣和她說話,仿佛她只該是一只被他關(guān)押著的小鳥,不應(yīng)該有任何的自我意識。 “什么朋友?”果然不出她所料,原勛瞇起眸子,不動聲色地盯著她問道。 “我可以有點隱私嗎?”童瑤握緊了拳頭,昂頭問原勛。 她在回家的時候,想到這個原勛就是那個曾經(jīng)鮮血淋漓地救過自己的原勛,她就告訴自己對他客氣點,感恩點。 然而這個人說話的語氣總是能激起她深藏在體內(nèi)的劣根性和反抗性。 他就像一面網(wǎng),步步緊逼,將她團(tuán)團(tuán)籠罩住,讓她透不過氣來。 “隱私?”原勛輕笑了下。 他這么一笑,童瑤頓時有些惱了,臉上火燙,咬著唇問:“很可笑嗎?” “不可笑。”原勛盯著自己的太太,笑了笑,取出他慣用的那個古早火柴,點燃了夾在手里的那根煙。 童瑤屏住呼吸,盯著原勛看。 她知道他現(xiàn)在一定很不高興。 他現(xiàn)在好像在戒煙,只有在幾乎無法控制住的時候,才會吸半根煙。 “原勛,我只能說,我問心無愧,所以沒必要向你解釋。” 就好像他在外面如何,自己從來不需要他解釋一樣。 原勛站在那里,一手捏著煙,一首插在褲袋里,擰眉望著她,一言不發(fā)。 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靜,只有裊裊升起的煙氣為這客廳里增加了一絲流動的氣息。 這讓童瑤感到窒息,胸悶。 “mama,你回來了?”一個清冷略顯稚嫩的聲音打破了客廳中的寧靜。 童瑤看過去,卻見那個猶如墜落人間的天使般的兒子,正站在客廳門處,淡淡地望向客廳中對峙的兩個人。 她有些詫異,原修什么時候回來的? “是我今早讓接過來的?!痹瓌滓驗槌檫^煙而略顯粗嘎的聲音解釋說。 童瑤心里頓時泛起一點歉疚,她并不知道兒子在家里,要不然她可以態(tài)度更平和地解釋下今天的事。 她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兒子。 原修是一個孤僻冷漠的小孩子,雖然據(jù)說這種性格是天生如此,可是她依然會自責(zé)。 因為自己不夠好,并不懂得怎么和他交流,自己和原勛關(guān)系也不好,這一切都對兒子的性格產(chǎn)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吧? 所以這幾年來,當(dāng)原修在的時候,她會盡可能地順從原勛,不想讓原修看到,他們夫妻之間不但關(guān)系冰冷,而且還矛盾重重。 現(xiàn)在原修的出現(xiàn),讓她低下了頭,放軟了語氣,對原勛說:“還有事情嗎?沒有的話,我上樓休息了?!?/br>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我有點累了。” 原勛站在那里,依然抽著煙,側(cè)影剛毅冷漠,仿佛沒聽到這話一樣。 童瑤沉默了會兒,便沒再說話,對兒子點了點頭,徑自上樓去了。 她是真有些累了,身體累,腦中更覺得累。 最近一周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超出了她過去二十五年對這個世界的認(rèn)知。 她已經(jīng)分不清楚什么是夢,什么是現(xiàn)實,什么是自己捏造出來的,什么是原本就該有的。 她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日記,曾經(jīng)寫下的記載她人生軌跡的日記。 有了日記,她就如同得到一把鑰匙,去一步步修正現(xiàn)在的人生。 正想著呢,她聽到了敲門聲。 “進(jìn)來吧?!彼詾槭顷悑尅?/br> 可是門開了,一個頭發(fā)微微卷曲的男孩,便站在門口了。 “原修?”她微詫。 走廊里略顯昏暗的燈光映射在原修稚嫩到幾乎透明的臉上,挺翹的鼻梁下那微微抿起的唇幾乎是完美的,這讓他像一個擺放在展覽臺上的藝術(shù)品,神秘?zé)o暇。 他垂下眼瞼,淡聲開口說:“爸爸今天早上派人去爺爺家接我,說是今天我們一家去水上公園玩?!?/br> 水上公園那是附近的一家公園,有許多水上項目,很招小孩子喜歡,當(dāng)然也適合成人。 他抬眼,看了下童瑤:“雖然我對這種小孩子的游戲并沒有興趣,不過我確實答應(yīng)了的。沒想到你不在家。” 童瑤聽了這話,頓時歉疚萬分,她沒想到原來原勛已經(jīng)做了計劃,自己不知道,竟然一個人跑出去了。 “如果你想,我們明天去,可以嗎?” 原修眉毛輕輕聳了下,頗有些無奈地望著童瑤:“我其實只是陪你們而已?!?/br> 哦……只是陪他們? “看你們吧,我都可以。” “那明天早上問問你爸爸吧?” “好?!?/br> 說著這話,原修忽然遞給童瑤一本書。 “對了,今天我無聊在閣樓上看書,看到有一本書,上面寫著你的名字,里面還有一頁撕下來的日記?!?/br> 童瑤一聽“日記”這兩個字,頓時心跳加速。 接過來那本書,卻見是一本初中的課外讀物,扉頁上寫著“童瑤”兩個字,再翻了翻里面,她只看了一眼,便面紅耳赤了。 那頁日記,確實是她寫的,而且是寫得她第一次來月經(jīng)的事? 她輕咳了聲,很是尷尬地說:“對,這是我的?!?/br> 原修倒是仿佛毫無所覺:“嗯,沒事的話,我先回去睡了?!?/br> 童瑤不自在地送走了原修,便忙低頭看起日記來。 “1997年7月1日,晴 今天是一個好日子,香港回歸的日子,學(xué)校的同學(xué)和老師都沉浸在節(jié)日的喜悅之中,電視和廣播里都一次次地宣布著這個讓人激動人心的日子。 可是我卻一個人坐在房間里,羞憤難當(dāng)。 我真是好討厭原勛啊,他怎么可以這樣? 今天我下身流了一些血,我雖然不太懂,不過也提前翻過生物課,知道這應(yīng)該是女孩長大后才會有的月經(jīng)。長大了后每個月都會有的。 第十一章 今天我下身流了一些血,我雖然不太懂,不過也提前翻過生物課,知道這應(yīng)該是女孩長大后才會有的月經(jīng)。長大了后每個月都會有的。 我羞恥難當(dāng),隱約明白應(yīng)該學(xué)著那些高年級學(xué)生去學(xué)校商店里買衛(wèi)生巾,可是我的褲子也臟了,我怎么出去女廁所?我又該怎么遮擋? 還是說我應(yīng)該先跑回宿舍換條新褲子? 同學(xué)們都去上課了,只有我,被困在廁所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聽著外面安靜下來,猜著走廊里應(yīng)該沒什么人了,終于鼓起勇氣向外走。想的是一口氣跑到宿舍里,趕緊換了褲子,這樣別人就不會發(fā)現(xiàn)我了。 可是誰知道,我剛走出來,就碰到了原勛。 原勛皺眉望著我:你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我恨不得把頭埋到地洞里:我沒事,我要回宿舍了。 原勛卻拉住我的手,堅決不放開:你是不是生病了?走,我?guī)闳メt(yī)院。 我甩開他的手:我沒事,我現(xiàn)在只想回宿舍。 當(dāng)時是真不想和他糾纏,也不想和他多說什么,萬一有人經(jīng)過,看到我后面褲子都已經(jīng)染紅了,多丟人??! 誰知道他就是不放開我,最后掙扎了半天,他終于看到了我褲子上的血跡,他皺著眉頭震驚地問我:你來月經(jīng)了?怎么這么多血? 他的聲音并不算小,如果有人路過,一定能聽到的。 我頓時有些火了,又急又怕又恨,跺腳對他喊道:你走開,你讓開,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卻堅定地握住我的手:我?guī)闳メt(yī)院。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老師和上體育課的學(xué)生經(jīng)過,他們看到了這一幕,詫異地看過來,還有人私底下討論起來。 接下來的事,我已經(jīng)不想去回憶了。 這是我這輩子最丟人現(xiàn)眼的時候。 我已經(jīng)成了東佳學(xué)校最大的笑柄吧?” 看完這個日記,童瑤無力地用手支著額頭。 她是真無奈。 一是無奈兒子竟然不小心看到了這種日記,只希望他年紀(jì)小,并不懂得怎么回事,或者說看過后就忘記了?甚至或者依他那種小老頭的性格,根本沒有好奇心看自己這種筆跡稚嫩的碎碎念日記。 二是無奈這悲催的少女生涯。 她平生第一次來月經(jīng),就被原勛這個混蛋鬧得天下皆知了。 事情的最后,是她又氣又急昏厥在哪里,然后他抱著染血的她去了校醫(yī)院。 全校的人都知道那個叫童瑤的女孩來了月經(jīng)被原勛抱了。 從此后,好多女孩故意在原勛會經(jīng)過的路上暈倒…… 她們羨慕著童瑤,可是童瑤一點不覺得自己值得羨慕。 這種丟人現(xiàn)眼的事??! 這件事其實在她的人生中,并沒有什么重要的影響,可是如果有機(jī)會,她只希望回到過去,將這件事給抹除掉,讓所有的人記憶中不再有這件事。 能找到這個日記,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