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下午的，茶館里落地窗暖洋洋灑進來一屋子太陽，一幫閑來無事的祖宗們尋著舒服的地方窩著，抽煙，喝茶。

    “曉魯那丫頭不錯，盤兒亮條兒順，打那年咱們一起洗澡回來看見她那回，我就知道她肯定錯不了?！标愩恢皇执钤谝伪成?，一只手玩兒著茶杯。

    有人忘事：“哪回？”

    陳泓也回憶了一下：“前年還是大前年，你，我，小誠，斯亮，咱一共四個人去前頭澡堂子洗澡，回來路過她家門口，曉魯在那兒等人，我眼神不好沒看出來，咱跟她關(guān)系也不熟，那么多年沒見哪還認(rèn)得清，斯亮慫恿我上去問電話號碼，結(jié)果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她，面子都丟沒了?！?/br>
    那天的畫面，陳泓印象深刻。四月份剛開春，春風(fēng)料峭，萬物復(fù)蘇。

    那天，蔣曉魯倚在家門口的石墩墩上，正低頭玩手機。

    那天北京湛藍藍的天，她穿了件亮堂堂的姜黃色高領(lǐng)毛衫，低腰牛仔喇叭褲，緊身的毛衫裹著她盈盈細腰，襯著她高高的胸脯，牛仔褲的低腰卡在胯上，雙腿修長。小臉上卡著一副琥珀色的圓墨鏡，蠻有九十年代舞廳畫報里摩登女郎的風(fēng)格。

    雖然夸張，但是有味兒。不著調(diào)，又透著隨性。

    陳泓后悔啊，那時候怎么就沒把握住機會呢，湊上去發(fā)現(xiàn)是她，自己訕的話都不會說了，二了吧唧上去摸摸人家頭，說了句“曉魯都長這么大了”，然后轉(zhuǎn)身就跑。剩下斯亮和小誠他們勾肩搭背撿樂子。

    有人將他：“你那么后悔，怎么不接著啊?！?/br>
    “說是這么說，其實蔣曉魯那條件不太好找?！标愩鼜椓藦棢熁?，閑來無事，分析情況：“她家里為什么想給她介紹個沈陽的對象，我估計啊，是想讓她嫁出去，要是真看對眼了，曉魯肯定隨軍，搬到外地?！?/br>
    “將來把女婿弄到北京來也說不定啊，怎么偏偏就曉魯去沈陽呢？”

    陳泓嗤笑一聲：“不可能?！?/br>
    “這兩年她爸不如從前了，從沈陽往這調(diào)個官兒，別說得過多少人的手，就是他親女婿也且費功夫著。而且我聽說這陣兒曹小飛跟鄭昕鬧著要結(jié)婚，曉魯當(dāng)jiejie的沒嫁，哪有當(dāng)meimei先出門的道理，倆人差著好幾歲呢?！?/br>
    “鄭昕今年才多大？有二十嗎？”眾人覺得不可思議。

    現(xiàn)在這些孩子還真敢作，他們這些老光棍還沒說上媳婦，一個一個的，毛都沒長齊就敢嚷嚷著要成家。

    陳泓惋惜地?fù)u搖頭：“不知道，別人家的官司，多大咱也管不著?！?/br>
    轉(zhuǎn)眼，陳泓就換了話題：“小誠，我跟你說那事兒，你好好考慮考慮?！?/br>
    寧小誠坐在陳泓對面，穿著隨意的灰色圓領(lǐng)衫，稍一點頭，應(yīng)下：“行。”

    “我看你換車了，之前那個呢？”

    小誠拿起壺添了杯茶：“上個月在家門口讓人碰了一下，修完一直沒拿，先扔著吧?！?/br>
    這就是男人，視覺動物，甭管那是多漂亮多勾人魂魄的姑娘，談起來的時候津津可說過了，真正談起他們自己事兒，轉(zhuǎn)眼就云淡風(fēng)輕地忘了。

    “晚上一起打牌？”有人提議道。

    小誠站起來，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和手機：“你們玩，別等我，一會兒有事?！?/br>
    “能有多大的事兒，你一天除了睡覺沒大事兒?！?/br>
    寧小誠拍了拍陳泓肩膀：“上回吳井牽線介紹了兩個信托公司的人，結(jié)果飯沒吃成，讓我攪合了，這回人家又約我去他公司看看，總躲著，怎么說也說不過去。不能駁了吳井的面子。”

    “我先去摟一眼，盡量早回。”

    寧小誠砸人家飯店這事兒早就人盡皆知，彼此心照不宣的壞笑著。

    小誠也跟著笑，按了一下遙控器，停在外面的跑車車燈應(yīng)聲亮了兩下，他手一揮，跟他們招呼了一聲。

    “走了啊?！?/br>
    第七章

    寧小誠到了韋達寫字樓樓下，泊好車，樓下站著倆人來接，其中一個就是今天約他來的韋達信托老總，姓何，之前見過一面，小誠對他有點印象。

    一下來，何總帶著秘書笑著迎了兩步，和寧小誠握手：“寧總，上回見面沒好好說上話，這回可算是抓著您了?！?/br>
    老何是個閱人無數(shù)混跡江湖的老滑頭，抓著寧小誠的手一搭，眼睛低低打量，就知道這廝是個有點本事的人。

    老話講，男人的手不在生的多漂亮，手指不蓄指甲，手掌綿軟溫厚，握著有力，一準(zhǔn)兒是富人家嬌生慣養(yǎng)的公子，能扛事；肩寬個兒高，看人不斜眼，不偷著打量，說明這人為人坦蕩，心里磊落。

    寧小誠也跟人假客氣：“上回怪我，讓您看笑話了?！?/br>
    “沒有沒有，說哪兒的話，走，上我辦公室，茶都已經(jīng)沏好了。”

    小誠跟老何身后的秘書也點了點頭，三人一行上了電梯。

    下午兩三點鐘，都是消極怠工的時候，茶水間站了幾個人，有在椅子上坐累的，借機出來直直腰。

    走廊上的人也比平常多。

    蔣曉魯正靠墻跟助手核算這個月的交易額，耳朵上別著一支筆，端著報表一條一條看，看的昏昏欲睡，神游天外。

    “牛頭馬面這個月多少？”

    助理邵溪翻了一頁：“兩萬三，新跟的0724這個月漲停?！?/br>
    “嗯?！?/br>
    牛頭馬面諧音油頭粉面，是蔣曉魯接的一個客戶，還是個大客戶，在她這兒投了不少錢，一個年輕小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頂個涂了至少兩斤發(fā)膠的頭型，要請蔣曉魯吃飯，連握個手都得在手心揩一把油那種。

    拿著老子錢在外面四處做人情泡姑娘的熊孩子。蔣曉魯心疼這筆傭金，又不好直接拒絕，在小開又一次開著那輛二手法拉利來sao擾她的時候，蔣曉魯不知道從哪兒抱了個孩子。

    小開臉色一下就變了：“你的？”

    蔣曉魯溫柔摸著自己從同事手里借來的閨女，充滿慈母光環(huán)：“啊，我女兒。今年三歲了，叫叔叔。”

    小姑娘乖巧聽話：“叔叔好！”

    小開頓時覺得很沒意思：“之前也沒聽說你結(jié)婚了?！?/br>
    蔣曉魯笑的很不好意思，眼睛躲躲閃閃，全都是戲：“孩子爸爸……嗯，忙?！?/br>
    小開心里罵了句當(dāng)婊子還立牌坊，客客氣氣找了個理由走了，從此再也沒來找過蔣曉魯。

    “跟他簽的半年約下個月到期了，你記得通知他來銷戶?！?/br>
    別的經(jīng)理跟客戶合約期到了都想方設(shè)法求著人家續(xù)約，蔣曉魯?shù)购?，主動求著人走?/br>
    邵溪小聲跟她開玩笑：“曉魯姐，那個小開其實挺好，有錢又不難看，要不你跟他處著試試？”

    蔣曉魯嘶了一聲，用筆去捅邵溪腰上的癢癢rou：“調(diào)戲經(jīng)理，膽大滔天！”戳了兩下，蔣曉魯撓撓下巴：“你又胖了吧？”

    “腰上長rou的速度堪比孕婦孕育胚胎的速度?！?/br>
    邵溪不敢跟上司動手動腳，兩個人嘻嘻哈哈哈扯了幾句別的，她跟了蔣曉魯一年，算是同批來應(yīng)聘助理職位中待遇不錯的。

    蔣曉魯就比她大了三歲，很好說話也沒什么架子，要求就一個，我讓你干的事別拖，什么時候交代什么時候辦。

    相比隔壁幾個部門助理動不動就被罵的狗血噴頭，她這種能跟老板一個屋里分享外賣的生活不要太好。

    忽然走廊傳來一陣sao動。

    響起幾聲不約而同明顯嚴(yán)肅起來的：“何總?！?/br>
    電梯出來三個人，何總跟寧小誠走在前面，助理跟在后面。

    何總笑瞇瞇地逢人就應(yīng)，看出來心情不錯，跟身邊人說：“一部分析，二部三部做客戶，都是我們客戶經(jīng)理。”

    寧小誠蠻有涵養(yǎng)，背著手，手指上勾著車鑰匙，跟在他旁邊只聽不答。

    蔣曉魯扭頭探了眼，沒看見正臉，三個人已經(jīng)拐彎進了老何的辦公室。

    走廊不斷有人用無聲口型相互問：“這誰??？”

    a：“最近有大動作？”

    b：“不知道?！?/br>
    c：“不認(rèn)識?！?/br>
    a：“新同事？”

    b：“老何親自接待，又是哪個大客戶吧?！?/br>
    c：“要發(fā)財了?！?/br>
    蔣曉魯回到自己辦公室，邵溪也跟她八卦：“蔣姐，聽說咱最近要新來個客戶經(jīng)理，你說能不能是剛才看見那人?！?/br>
    蔣曉魯收拾著辦公桌，乒乒乓乓：“不能吧，你聽說哪個客戶經(jīng)理來報道挑下午的?！?/br>
    邵溪撇撇嘴：“要真是就好了?！?/br>
    蔣曉魯瞇著眼睛：“好像還很遺憾？”

    邵溪瞅著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蔣姐?！?/br>
    “干嘛？”蔣曉魯一頭霧水。

    用手一摸，才發(fā)現(xiàn)耳朵上還別了支筆。

    今天天兒灰蒙蒙的，讓人犯懶無心工作，就想耗完這一個多小時，趕緊下班。

    寧小誠在老何辦公室坐著，也這么想，趕緊把這壺茶喝完，趕緊撤退。跟這兒耗著，實在沒意思。

    剛開始見面，不聊正題，先鋪墊感情，互相打了半個多小時太極，你父親好不好母親好不好，家住哪兒，城市交通堵，霧霾重，可得保重身體啊，有的沒的都說夠了，外面下班鈴也響了。

    老何這才表明自己的意思。

    希望你有空的時候多來我這坐坐，常聯(lián)系，我這還缺個執(zhí)行經(jīng)理人。要是感興趣，您隨時隨地。

    吳井介紹的人，他就是沒這個打算也不能把話說死，只能模棱兩可，以后有機會吧。

    老何也知道寧小誠在圈里的口碑，他今天能坐在這兒已經(jīng)很給面子了。便笑著握了握手，和助手一起給他送到了電梯門口。

    寧小誠憋的夠嗆，到了一樓大堂，趕緊先找個廁所放水。

    一下午喝了三壺茶，誰能受得了？

    放完水，他洗了手，晃晃悠悠往外走，看著前面那姑娘有點眼熟。

    蔣曉魯耷拉著腦袋，想著一會兒吃什么，身后有人不咸不淡的叫了她一聲：“曉魯？”

    一回頭。

    蔣曉魯驚喜起來，眼里一下就亮了。

    “小誠哥?！?/br>
    “你怎么在這里呢？”

    倆人面對面，小誠語氣熟稔：“認(rèn)識個朋友，他在這上班?！?/br>
    這棟寫字樓不單單韋達一家公司，蔣曉魯也沒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