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你說萬一這四人是緊挨著的,那坐在他們對面的考生,心里該有多崩潰呢?即便四人是分開坐的,那基本上挨著他們的人,就都該發(fā)揮失常了。還有就是,考官呢?差人呢?要知道,會試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出的,不單考生們要在考場里待上一天兩夜,考官和差人也是如此! 天可憐見的。 因著前些日子又是暴雪又是地龍翻身的,原本的考場因為年久失修,好些號舍都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損毀。圣人在知曉情況后,也沒讓人修繕,直接命換了考場,從貢院改到了太學(xué)。 平心而論,太學(xué)的環(huán)境一點兒也不比貢院好。 貢院那頭原先在建造的時候,就是準(zhǔn)備當(dāng)考場用的,因此無論是號舍還是糞號等等,都是依著慣例規(guī)劃建造的。只不過,科舉是三年一次的,雖說日常維護還是有的,可事實已經(jīng)證明了,官場蛀蟲也是真不少。 問題是,貢院僅僅是年久失修,可太學(xué)這頭并不是專門的考場啊! 緊趕慢趕才將太學(xué)的大殿改成了臨時考場,這也多虧了今年赴考的舉人數(shù)目不多。更確切的說,原本挺多的,只不過死了一部分,傷了一部分,跑了一部分,剩下的這些要么就是膽識過人,要么就是純粹缺心眼兒。 臨時的考場不能說不好,可跟好也沾不上邊。 其一,空間太小了,臨時用木板將大殿隔成了一個個小格子,瞅著竟然還不如在府城鄉(xiāng)試那會兒大。那時候起碼還能將桌板放下來拼成一張簡易的床,可這回就真的只有一張巴掌大的小幾,想要睡覺要么趴著,要么蜷著,且地上只有一床舊被褥并一個破蒲團。 其二,因著地方小了,且地上又鋪著被褥,興許是擔(dān)心走水,上頭臨時撤銷了炭盆,不過倒是允許攜帶暖手爐進去。沒帶的也不要緊,到時候會一人發(fā)一個。 至于吃喝問題,考生們倒是都帶了,考慮到帶水有些不方便,里頭是備了好幾個大水缸的,水是現(xiàn)成從井里打上來,再叫灶間煮開的。不過因著灶間跟考場有些距離,加上天氣寒冷,也就只能喝碗涼白開了,熱水那是不用想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即便先前有考題泄露的傳聞,差人檢查時仍不算嚴(yán)格。 這是因為考題跟背誦無關(guān),就算真的夾帶了,能起到什么作用?真以為考進士還能抽背到四書五經(jīng)?別逗了。若是提前知曉了考題,你倒是背下來呢,能經(jīng)過重重考驗到這一步的,哪個不是背誦好手? 因此,孟謹(jǐn)元等人很順利的進入了考場,旋即就按著號牌找到了自己的號舍。 把號牌往小窗口一掛,再將自己的東西仔細(xì)整理一番,因著考卷尚未發(fā)放,這會兒也沒人管他們干啥。當(dāng)然,大聲喧嘩和隨意走動都是絕對不允許的,基本上進了考場后,就做好準(zhǔn)備當(dāng)個啞巴,哪怕想要去糞號也得伸手示意差人過來,而非自個兒到處亂晃。 孟謹(jǐn)元原就是個做事極有條理之人,雖說號舍之簡陋讓他始料未及,不過說真的,他以前還在楊樹村的孟家老宅時,過得日子也未必比這里好,雖說地方是不小,可簡陋程度卻較之如今有過之而無不及。 相較于孟謹(jǐn)元的淡定,其他的考生就不同了。 不能使用炭盆這個規(guī)矩是他們所不曾料到的,雖說沒過多久差人就送來了暖手爐,可暖手爐這玩意兒,大小差異太大了。有那種專供女眷使用的巴掌大小做工極為精致的,也有腦袋那么大的湯婆子。 考場提供的賊小,也就巴掌那么大,做工也挺粗糙的,不過倒是不妨礙使用。而像孟謹(jǐn)元他們用的就是自家的東西,也就是祁家大少爺友情提供的,一大一小,大的可以用來烤紅薯、土豆、玉米之類的,小的則可以用來燜花生、栗子。 對了,今個兒早間,周蕓蕓臨時想起白煮蛋也是個好東西,特地叫劉嬸煮了二十來個,給他們四人分了分,到時候想吃個夜宵啥的,直接剝了吃,或者放在熱湯里滾一滾,再不然就燜在炭火里烤一烤,反正本身就是熟的,不怕吃到生的鬧肚子,至于烤焦什么的,焦糊的雞蛋也是蠻好吃的。 講道理,在整理好東西后,有那么一瞬間,孟謹(jǐn)元覺得他是來郊游的。 甩了甩頭將思緒拉回,孟謹(jǐn)元決定先去一趟糞號,省得回頭一堆人擠到一起去。 待舉手喚了差人,再由差人領(lǐng)著往糞號去,孟謹(jǐn)元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直到臨近糞號時,他才猛得回神,面上的神情在“果然如此”和“意想不到”之間來回切換。 號舍都是臨時的,糞號自然也是,不過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緊挨著糞號正滿臉喜色的那位格外的眼熟。 小柳何止?jié)M臉喜色,他都開心得快要蹦起來了。上回鄉(xiāng)試時,他就沒想過自己能中舉,尤其一連三場都緊挨著糞號,等考完之后,他都回想不起來自己當(dāng)時是個什么狀態(tài)。結(jié)果,事情就是那么神奇,他居然中了! 同理可證,這一回他也一定能中,因為他跟糞號有緣,兩者的八字格外合??! 至于糞號那“迷人”的氣味,小柳深以為連盛夏都能熬過去,隆冬時節(jié)有啥好怕的?沒事兒! 這般想著,他便樂呵呵的取了加熱包和飯盒、湯水,在耐心等耐的同時,他還往兩個暖手爐里都加了炭,大的埋了個一看就格外甜的紅薯,小的則埋了一把糖炒栗子。 等孟謹(jǐn)元從糞號里出來時,小柳已經(jīng)美滋滋的吃上了,完全沒注意誰打他前頭過去。 事實上,一面吃著喝著,他還一面腹誹著,你說這要是考場的規(guī)矩不那么嚴(yán)格,讓他把黃銅小炭爐帶來該有多好? 孟家的伙食忒好,且又好吃又好玩,其中一個叫小火鍋,人手一個小炭爐,大桌子上擺滿了二三十盤洗好切好的各色菜肴,有魚有rou有菜,還有各種小丸子,往炭爐里一涮,再沾點兒麻辣醬,品兩口小酒,那滋味別提有多贊了!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小柳不是去考試的→_→ ☆、第170章 今年的會試同往年大不相同。 比起會試之前頻頻發(fā)生的意外, 小小的考場變化反而沒那么惹眼了, 尤其往年貢院里的環(huán)境也沒好到哪里去, 號舍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又要在里頭待上兩天一夜, 還得絞盡腦汁答題,那滋味注定不會好過的。 ——然而今年更勝往年。 考前的意外多了去了,考場臨時變了個地兒,考生的人數(shù)卻創(chuàng)下了歷年的最低,偏生今年的冬天還格外得冷! 若說這些都是客觀存在的因素, 那么考場中個別考生的言行舉止卻不得不令人氣憤異常了。 大冬天的, 哪個不想吃上熱乎乎的飯菜,喝口熱騰騰的湯水?擱在素日里, 這也不算什么,即便是所謂的寒門子弟, 也不至于窮到那份上??扇缃袷鞘裁辞闆r?會試??! 從進入考場那一刻起,其他考生都做好了吃苦耐勞外加挨凍的準(zhǔn)備,可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并非所有人都跟他們一樣時,那感受、那滋味……別提他了。 孟謹(jǐn)元只覺得前些日子是真沒白鍛煉心性。 自打孟家喬遷新居,那三只厚著臉皮提出借住一事后, 孟謹(jǐn)元天天就活在悲傷之中。 這話要咋說呢? 孟家的伙食確實是好,哪怕孟謹(jǐn)元本身并不是十分在意口腹之欲, 可他也不至于分辨不出吃食的好壞。 早先周蕓蕓就喜歡做各種新鮮的點心,之后孟家采買了下人,周蕓蕓又親自教了好幾樣點心后, 書房里的零嘴糕點就再也不曾斷過,甚至不止這些吃食,還有各色聞所未聞的飲品、茶湯、羹粥…… 總之一句話,孟家書房比那京城里最上檔次的酒樓更香味撲鼻,引得人食指大動。 而孟謹(jǐn)元無論在書房里在干什么,身邊總是有人愛吃吃吃喝喝喝。 換個人連日子都沒法過了,再不然就放下筆直接跟著一道同流合污??擅现?jǐn)元是誰?他打小就是個意志格外堅定的,哪怕周遭折騰成那般,他依舊咬牙堅持住,權(quán)當(dāng)是在鍛煉心性了。 ——其實他也想趕人的,無奈只要對方來個:孟兄啊?。。。。。?/br> ——得了,想待就待著吧。 明明孟謹(jǐn)元才是四人之中年歲最小的那個,可偏偏另外三只都自動自發(fā)的喚他叫哥。他還能怎樣?認(rèn)了唄! 如今看來,當(dāng)初是真沒白鍛煉心性。 聞著空氣中飄蕩著甜津津的香味——嗯,是烤紅薯——孟謹(jǐn)元提筆入硯臺,沾了點墨汁后稍稍抿了抿筆尖,運氣提腕,在上好的官紙上行云流水般的書寫下一連串的錦繡文章。 聽著不遠(yuǎn)處傳來磕崩磕崩咀嚼的聲音——花生米這是烤過頭了吧?帶了點兒糊味——孟謹(jǐn)元繼續(xù)潑墨揮毫,絲毫不受影響。 又片刻,夾雜了絲絲辣味的米飯香味一點一點的散發(fā)出來——蕓娘說那叫蓋澆飯,名字怪味道倒是挺不錯的——正好寫完最后一個字,孟謹(jǐn)元收了筆,又從頭到尾的細(xì)細(xì)查看了一遍,待檢查完畢后,恰好墨跡已干,便仔細(xì)將卷子收了起來,打開置于身畔的食盒,取出一份飯菜并加熱包…… 左右那三只都開吃了,與其分批次刺激別人,不如徹底來個痛快。 孟謹(jǐn)元覺得自己挺為旁人著想的,可惜同考場的人卻不這么認(rèn)為。試想想,自個兒啃著硬邦邦的冷饅頭,喝著冷冰冰的隔夜茶,旁人卻在一旁吃香的喝辣的,還幾個人一起開吃,前后左右都是撲鼻的香味??! 沒活路了。 等第一場考試結(jié)束,考官收走了卷子時,已是二月十五的傍晚了。 冬日里天黑得早,雖說是傍晚,不過沒一會兒天色就徹底暗了下來。到了這個時候,因著卷子已上交,明個兒天一亮就能出去了,考場里的氣氛自然也就松懈下來了。尤其考場中,夜里是不允許點燈的,哪怕說要去糞所,也是由官差提著燈籠引路的,諸考生手里只有暖手爐里那些微光亮。 啥事兒都不能做,那就索性早些歇著,明個兒就能出去好好吃上一頓,犒勞犒勞這兩日受盡委屈的胃。 想法很美好,可他們忽略了一件事兒。孟謹(jǐn)元他們四人所帶的吃食數(shù)量太多了,若單單只有孟謹(jǐn)元一人,大不了將吃剩的帶回家去。可擱在其他幾人身上…… 吃! 左右明個兒回了孟家一定會有其他好吃的!! 哪怕這幾個月來,小柳他們沒怎么跟周蕓蕓說過話,也清楚的知曉周蕓蕓是什么性子的人。 沒有其他女眷喜歡念叨的習(xí)慣,也絲毫不小氣,對于華服首飾完全無感,唯一的興趣愛好就是專研各種吃食。對了,她還有一個把她寵上天的阿奶??! 小柳三人敢肯定,等明個兒出去時,一定會有一大桌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在等著他們,興許還能吃到新鮮吃食,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覺,回頭再帶著一兜子的吃食進考場! 抱著這樣的想法,小柳三人胃口大開,左右吃東西又不是非要看清楚不可,借著過道里忽暗忽明的燭光,三人摸索著將吃食全塞進了嘴里。 那頭,三人吃得美滋滋的,這頭,孟謹(jǐn)元原本就打算睡下了,可偏生人在黑暗中,其他感觀會異常敏感,在糾結(jié)了半日后,他索性也起來吃東西。 孟謹(jǐn)元尚且如此,其他考生呢? ——如果這一次落榜的,一定是那幾只吃貨的錯! ——吃吃吃,就知道吃!這么能吃你倒是去當(dāng)廚子??!考什么會試! ——那幾人家里是養(yǎng)豬的,還是把自個兒當(dāng)豬養(yǎng)了? 待孟謹(jǐn)元等人吃飽喝足睡過去后,其他考生聞著空氣里殘存著食物香味,摸著干癟的肚子,更加睡不著了。 苦熬了一夜,終于天明了。 第一場考試就這樣結(jié)束了,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等第二場考試時,竟有多達十幾人缺考。一問緣由,皆是吃壞/撐了肚子,有一人竟是吃到閉過氣去,實乃滑天下之大稽。 小柳總覺得自己的考運格外得好,這一點在聽聞考生人數(shù)又減少時,升到了頂點。等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安排在糞所旁邊時…… 他已經(jīng)徹底淡定了。 不就是會試嗎?瞧著也不比鄉(xiāng)試難。不對,考鄉(xiāng)試時他還是很緊張的,而且當(dāng)時天氣太熱了,熱加上臭,他那會兒是真的苦熬過來的。這種感覺該怎么說呢?就好像多年前考童生一樣,起碼考秀才時他還忐忑不安來著,考童生時他就特別淡定,有種一定能考過的完美心境。 與其為考題緊張,還不如先瞅瞅孟家嫂子又折騰出什么好吃的來了……吸溜。 還、還真的有。 因為昨個兒不小心抱怨了一句,說是考場規(guī)矩太嚴(yán)格了,特別想吃小火鍋,當(dāng)時他哥和唐書生還在一旁附和來著,畢竟蓋澆飯這玩意兒,吃多了還真不咋地。孟謹(jǐn)元倒是沒說什么,可他也沒反對來著。 周蕓蕓一心想要讓自家夫君吃好喝好,偏偏另外三只這幾個月來吃得愈發(fā)圓潤了,可孟謹(jǐn)元還是一如既往的瘦巴巴的。當(dāng)然其實也沒多瘦,可他本身就屬于修長型的身材,再加上那仨對比組吃得紅光滿面油光發(fā)亮的……可不是襯得他愈發(fā)可憐了。 于是,周蕓蕓特地去了一趟灶間,口述讓下人給每人準(zhǔn)備了一份麻辣燙,燉了一整夜的高湯,配上各種蝦丸、魚丸、rou丸,還有特地從海貨鋪里買來的海帶等物,以及看著雖平凡吃起來卻異常美味的各種小菜…… 考慮到天氣太冷,而麻辣燙這玩意兒一旦冷下來了確實不好吃,所以這一回其他吃食都收到食盒里頭了,唯獨四份麻辣燙是獨立出來坐在馬車上的暖爐上蒸著的。等到了地頭,拎上即可,回頭進了考場坐定了,那還是guntang的。稍稍晾一會兒,就可以開吃了。 唯一的問題是,麻辣燙太香了,比蓋澆飯香上一百倍都不止??! 其他考生又遭罪了。 總覺得今年不適合參加科舉,不是天災(zāi),就是**,要不然就是天災(zāi)**一道兒來。如果接下來再發(fā)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大概也沒人會覺得太奇怪了。 ——沒事兒發(fā)生才叫稀罕!! 在諸多考生的碎碎念之下,第二場考試竟然出乎意料的平穩(wěn)過去了。雖然周遭一直有人在用美食干擾考場紀(jì)律,但起碼已經(jīng)是第二回了,用廢物將耳朵堵住,再不然就去糞所里深呼吸幾口氣,保準(zhǔn)不會再受到誘惑。 突然對第三場考試有信心了…… 然而這回卻輪到小柳喪失信心了。 因為他沒能跟他親愛的摯愛的珍愛的糞所挨到一塊兒,而是跟孟謹(jǐn)元來了個臉對臉。當(dāng)然,所謂的臉對臉也就是各自小窗口相對,頂多交換個眼神,旁的啥都看不到。 咳咳,吃什么還是能看到的。 小柳很崩潰,他覺得他大概是要名落孫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