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我去我去!”三囡舉著胳膊咋呼道,“我可會撈魚了!” 鑒于如今稻田里的魚,最初都是大金三囡等人從山澗里摸來的小魚苗,周家眾人倒是不懷疑她這話。況且,稻田的水再深又能有多深?連山澗小溪都比不上,完全不怕出危險。 就連三囡的阿娘都沒反對,只多叮囑了一句,讓她別把鞋落在田埂里。至于會不會把衣裳褲子弄臟,她阿娘已經(jīng)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事實上她都打算給閨女拿靛青色布料做衣裳了,不是舍不得花布,而是打心底里認為,不管啥色兒的衣裳,穿她閨女身上都是一個樣兒。 有了周蕓蕓一天三頓變著法兒做全魚宴,周家眾人冬日里瘦下去的rou全翻倍的長回來了。這年頭雖不是以胖為美的,可略有些圓潤卻顯得富態(tài)有福氣,至少在楊樹村,周家成了人人羨慕的對象。 在這檔口,周家阿奶又宣布了一件事。 準確的說該是一連串的事兒。 首先,阿奶準備買下自家附近幾塊零散非耕田的地,價格倒是不貴,便是加上契稅也不過五六兩銀子。 接著,她打算沿著自家宅基地圍上一圈的柵欄,既防賊又防家禽跑出去,如此一來她就可以將原本在后院的雞窩挪到前頭來,空出來的地方再搭個糧倉,多囤糧食。 再之后,還要另蓋一排房子,畢竟幾個孩子都大了,尤其二山和二河都到了娶媳婦兒的年歲,正好忙過秋收后辦喜事兒。 最后,也是最為耗時耗力耗錢的一項,打水井。 楊樹村是有水井的,整個村子就兩口,一口在村頭,一口在張里長家。周家先前吃喝不愁,阿奶也攢了一筆錢,卻從未打算過要打水井。 這是因為打水井是一項非常困難的事兒,跟蓋房子不一樣,整個楊樹村壓根就找不到一個會打井的人。也就是說,周家阿奶在決定要打井之時,就已經(jīng)想好了去鎮(zhèn)上找專門打井人過來干活,且這里耗費的時間至少會在兩個月以上,花費則在二十兩銀子往上。 盡管經(jīng)歷了吃大rou穿新衣,還有仨小子去念書,可直到這一刻,周家上下才清晰的認識到家里有錢了。 又因著周家素來都是阿奶的一言堂,她說這些完全只是跟家里人打個招呼,而不是想要尋求意見或建議。等阿奶說完,其他人聽完后,就接著該干啥干啥去。 倒是周蕓蕓,隨著伯娘堂嫂們做完了全家人的夏衫,她又閑下來了。倒不是完全不做飯了,而是她只負責下廚,其他類似于撈魚宰殺清洗切丁的活兒,都被別人包圓了。于是,閑下來的周蕓蕓特地逮了個空檔關心了一下自家弟弟。 大金跟著孟秀才讀書也有一段時日了,比起被各自的阿娘抱以極大希望的三山和三河,大金這頭,阿爹和阿姐都未曾給他任何壓力。好在他本就聰慧,便是沒人逼著他,也依舊在三人里拔得頭籌。 見自家阿姐忽的關心起了自己的學業(yè),大金只道:“孟先生人很好,對我們都很耐心,我也有很認真的聽他講課??墒前⒔悖蚁肓讼?,還是不打算走科舉這條路。你不要生氣,我可以解釋的?!?/br> 周蕓蕓很想說自己一點兒也不生氣,事實上她壓根就不覺得大金有能耐走科舉之途。 這么說罷,在古代能通過科舉走上仕途的,其概率相當于她上輩子考上清華北大最熱門專業(yè)的頭幾名。周蕓蕓上輩子是個學渣,初中畢業(yè)后就去職業(yè)學校學了廚藝,當然更多的技藝還是畢業(yè)以后跟師傅學的,就她自身而言,打心底里認為哪怕讓她在現(xiàn)代重生個十回,也絕無可能考上清華北大。 人貴自知。 因此,面對大金略有些忐忑的神情,周蕓蕓很淡然的道:“你說,我聽著?!?/br> 大金略松了一口氣,才開口:“我一定會努力學習認字寫字,還有學算籌??沙诉@些,其他都沒啥意思。孟先生的那些書我瞧了幾眼,一個是太難了,還有一個……我要是去念書了,往后誰來養(yǎng)家?就算將來咱們還有弟弟meimei,可我才是長子,總不能到時候我去念書,讓弟弟meimei或者堂哥他們供著我罷?阿姐,我真的有仔細想過,與其去搏看不見的富貴,還不如好生下地干活,閑了做點兒小買賣,養(yǎng)家糊口?!?/br> 周蕓蕓倒沒想到大金會這么說,一時間有些愣神。 在這之前,周蕓蕓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夠早熟了,畢竟她上輩子是沒有父母親人可依靠的孤兒??杀闶侨绱?,她十歲時,也還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寵的小公主,養(yǎng)家糊口這種事情完全不在她的考慮之中。 有人說,父母越失職孩子就越早熟,若說周蕓蕓上輩子早熟是從父母雙亡開始,那么大金呢? 沉默了許久之后,周蕓蕓沉聲道:“你這個想法可有跟阿爹提起過?他是怎么說的?”連她這個當jiejie的,聽了大金先前那話都覺得滿滿的愧疚,周家阿爹一定會很傷心罷? “我還沒跟阿爹說。”大金低垂著頭很是頹喪,“我想等過個一兩年,再找借口說自己蠢笨不是讀書的料,正好那會兒我也大了,可以幫著阿爹養(yǎng)家了。” 周蕓蕓在心里微微嘆氣,說起來,眼下周家這情況擱在楊樹村倒是極為不錯,可真想供出一個讀書人卻還是很吃力的。況且,大金有句話說的對,他是家里的長子。 思忖再三,周蕓蕓道:“既然你已經(jīng)想清楚了,那我支持你?!?/br> ☆、第041章 周蕓蕓姐弟倆談心的次日,周家大伯就將老周家附近的幾塊地買了下來。因著并非耕地,價格相當實惠,統(tǒng)共也沒花上幾兩銀子。在聽說周家還打算造房子、打井后,張里長還自告奮勇的打算讓族人來幫忙,被周家大伯婉言謝絕了。 楊柳村里,張家和周家都算是大族,其他的類似于丁家、王家則人丁相對比較少。像去年雪災呼吁村里人幫著一道兒修繕房屋時,老周家雖派了很多人出去幫忙,實則基本上就是在周氏一族里打轉。也因此,周家需要人幫忙時,多半請的也是族里人。 當然,這些事兒跟周蕓蕓是沒啥關系的,只是她先前挖坑把自個兒給埋了,弄得如今輕易出不了門。去灶間倒是無妨,反正沒離家就成,用周家阿奶的話來說,除了好乖乖哪個還有福氣伺候魚祖宗? 好在周蕓蕓上輩子就是個宅女,原就不愛到處晃悠,尤其最近周家人來人往的,瞧著倒也挺熱鬧的。 事實上,在買下了附近幾塊地后,周家并未第一時間起房子,而是先伐木削木樁,圍著宅基地打了一圈的木柵欄。這倒是不費甚么工夫,木材直接從后山伐,拖回來砍成胳膊粗細半人多高的木樁,再用細木條橫著釘好,最后豎起來深深的打進地里,沒兩日就大功告成了。 周蕓蕓目睹了圍柵欄的全過程后,回頭就跟周家阿奶建議,可以從山上弄些帶倒刺的藤蔓荊棘回來纏在木柵欄上。甭管是藤蔓還是荊棘,都是見風就長、生命力及其頑強的植物,甚至不需要特地照料,只要弄些回來,纏繞上后就完事兒了。要不然光是半人多高的木柵欄,估計也只能防著家禽往外跑,壓根防不住賊。 有了周蕓蕓的建議,周家大伯幾個又忙活起來,好在藤蔓和荊棘都不是甚么稀罕玩意兒,從山上弄來再到纏繞妥當,也就這么兩三日的工夫。這檔口,周家阿奶也順勢將原本位于后院的雞窩挪到了前頭,等藤蔓荊棘牌木柵欄完工時,周家大院已經(jīng)是雞鴨鵝滿地跑了。 只是如此一來,新的問題也出現(xiàn)了。 要知道,最初周家阿奶買的是四十只雞并兩只鴨兩只鵝。鴨鵝自是分別給了大金和三囡,雞最早是被圈養(yǎng)在后院的,只是后來阿奶論功行賞時,給家里每個人都分了一個,因著都是半大不小的雞,加上當時周家大院是完全敞開的,那些雞都被各房養(yǎng)在自個兒屋里,由女眷代為照顧。可如今,隨著院子的封閉,加上阿奶很豪氣的將剩余的雞全打開丟到了院子里,自是惹得旁人心癢難耐。 雞這玩意兒其實是家禽里頭最好養(yǎng)的一種,既可以圈養(yǎng),也可以散養(yǎng),且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出現(xiàn)離家出走這種事情的。最重要的是,只要散養(yǎng)的地方夠大,它們就能自主覓食,甚至都可以不用喂任何米糧。 周家阿奶開了個好頭,轉個身兒的工夫三囡也有樣學樣起來。不過,三囡的性子擺在那兒,她對于她的寶貝家禽,那可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這已經(jīng)不是飼養(yǎng)家禽或者豢養(yǎng)寵物了,而是活生生的侍奉老祖宗。 她能舍得她的活祖宗跟一群雞混在一道兒? 讓周家眾人險些驚得掉下巴的是,三囡央了她嫂子給縫制了幾塊花頭巾,用的就是阿奶先前買的紅紅火火大花布,雞鴨鵝每只都有,款式顏色完全一模一樣,綁上頭巾后,畫風那叫一個醉人,反正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幫著做頭巾的大河媳婦兒。 偏生,其他人還沒法說三囡浪費好料子。 原因倒是簡單,之前給家里每個人做新夏衫時,三囡主動放棄了大花布。其實,她的品位更接近于周蕓蕓,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料子,更喜歡的是男丁們的靛青色無花紋料子。正好,她阿娘也嫌棄她整日里臟兮兮的,索性就依了她。也因為如此,當三囡開口要做衣裳剩下的布頭時,誰也沒法拒絕。 其他人見這法子管用,也跟著有樣學樣。哪怕舍不得花布頭,早以前的破衣裳也可以湊合著用,再不然往爪子上綁條彩線也行,只要能分辨清楚是哪房的就成。 只是等所有的家禽都在院里撒丫子亂竄時,三囡精心飼養(yǎng)的活祖宗就不可避免的顯露出來了。便是不提鴨鵝,光是單獨養(yǎng)了沒幾日的雞都比旁的大了一圈,瞧著就格外的精神。等回頭發(fā)現(xiàn)三囡養(yǎng)的家禽開始下蛋后,更是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這下,不說周家其他人,連周家阿奶都不由的對三囡另眼相看。身為鄉(xiāng)下農(nóng)家女,甭管是極會侍弄田地,還是擅長飼養(yǎng)家禽,都是格外出挑且實用的能耐,基本上可以這么說,只要三囡繼續(xù)保持下去,等過些年她長大可以說親時,十里八鄉(xiāng)的媒婆絕對會踏平周家門檻的。 試想想,你長得好看有啥用?好看能當飯吃?再說嫁娶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長得再好看,能讓公婆松口?人家還怕娶進門一個活祖宗呢。像三囡這種,不怕臟不怕苦不怕累,且還有一手極贊的飼養(yǎng)家禽本事的閨女,那才叫頂頂好。 虧的三囡并不關心外頭的事兒,她要是知曉自個兒因著貪嘴拼了老命精心侍奉的這群老祖宗,讓她身價倍增的話,她一定……不會往心里去的。 天大的事兒都比不上吃到嘴里的好吃的! 貫徹這一想法,三囡回頭就央求周蕓蕓變著法兒給她做好吃的。譬如,今個兒周蕓蕓給她做了一盤鵝蛋炒萵筍,她就分了周蕓蕓一些,剩下的她全吃了,還是當著全家人的面,有滋有味的吃下肚的。 其實,三囡倒是想分給長輩,可沒人有這個臉面跟她分食。尤其周家阿奶冷著臉一圈看下來,引得其他人忙不迭的表示,阿奶有言在先,rou和蛋都是三囡的,只催促她自個兒趕緊吃。 那就吃唄! 三囡本就不是矯情的性子,左右讓也讓了,長輩們不吃,她就一個人吃獨食。 雖說這些日子以來,周家的伙食呈直線上升狀態(tài),可因著去年間,阿奶讓人把所有的牲口家禽都給殺光了,而今年開春剛養(yǎng)的雞到如今還不曾下蛋,先前攢下的雞蛋更是早幾個月就吃完了。這么一來,整個周家上下可是有段日子沒碰到禽蛋類吃食了。 這也是沒法子,鄉(xiāng)下人很少會去鎮(zhèn)上買rou買蛋來吃,通常都是自家有啥就吃啥的,加上周家的伙食也確實不差,以至于阿奶完全忘了這茬,直到三囡在飯桌上虐全家。 周蕓蕓樂得要命,她倒是不饞這些,還跟周三囡商量著等雞開始下蛋了,分她幾個雞蛋就成,至于吃的就不用惦記她了。 于是,今個兒做了鵝蛋炒萵筍,明個兒就做蒸鵝蛋,再往后香蔥醬拌鵝蛋、鵝蛋煎餅、鵝蛋韭菜盒子……總之就是每天變著法子給三囡做各種鵝蛋類的美食,順便看三囡在飯桌上吃得噴香虐全家。 這種惡趣味也是夠了,偏生周家上下沒有一人發(fā)覺這事兒是周蕓蕓折騰出來的,皆將譴責的目光對準了三囡。 咱們不惦記你的吃食,你也不用總拿吃食來勾引咱們的饞蟲罷? 可惜的是,三囡的腦子完全沒開竅,她才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又因著她的大花小花格外爭氣,大花一天下倆鵝蛋,她就吃一個攢一個,小花一天兩到三個鴨蛋,加上周蕓蕓先前跟她提過,腌鴨蛋能賣得出價,她就一個都不吃全攢著,這才沒多少天,已經(jīng)攢了十七八個了,想著等攢到二十個就開始腌,回頭腌入味兒,再去鎮(zhèn)上趕場子賣掉。 在這種情況下,指望三囡注意到旁人對她的目光譴責?別說目光了,就是直接說出來,她都不帶往心里去的。 無奈之下,三囡她親娘周家二伯娘只能使出了終極殺招,哄著她閨女吃加餐時,回自個兒屋里去。左右如今大囡不在,那屋就是三囡一個人的,隨便怎么折騰都行,只求別再虐全家了。 與此同時,周家也開始蓋房子了,只是一時半會兒還蓋不好。倒是另一邊靠山壁的地方,阿奶讓人搭了一排的牲口窩棚,那倒是快得很,沒幾日就差不多有了雛形,只等著結頂就能完事兒了。 就在周家紅紅火火大改造時,五月下旬的某日,一個黑瘦憔悴腥臭無比的女人沖進了周家,卻因著沒留意到木柵欄上纏著的藤蔓荊棘,愣是給扎得嗷嗷直叫喚。 要說先前沒認出來人是誰,等她一叫喚,周家人都悟了。 “?。。∵@是啥玩意兒?!阿娘,阿娘快來救救我,我好疼!救命啊,我要死了,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救救……” 是周大囡,語無倫次一看就遭了老大罪的周大囡。 一旁的三囡目瞪口呆。 因著她倆打小就住在一起,在三囡的心目中,周大囡就是一個矯情到要命的人。這么說罷,就算是周蕓蕓也沒有每日里洗澡換衣裳打扮的,可周大囡卻是整日偷懶?;活欀帐白约海退闵抖紱]有,她也會特地往山上跑一趟,只為了摘那朵最早盛開的鮮花,當釵子插在頭上。 就是這么個愛美的人,如今卻弄得連乞丐都不如,也難怪三囡會震驚到傻眼了。 傻眼歸傻眼,等回過神來之后,三囡第一時間沖到了她阿娘跟前,咋咋呼呼的道:“阿娘!你往后別再嫌棄我了,我那么干凈一點兒也不臟!” 不臟才怪! 因著三囡整日里不是趴在地上挖蟲子,就是抱著她的寶貝家禽滿院子亂竄,再不然她還要上山找類似于萵筍、蔥蒜之類的配料讓周蕓蕓幫她開小灶,也因此她那身上就算不是格外的臟,那味兒就夠一言難盡了。得虧她有自知之明,特地挑了不怎么顯臟的靛青色料子做衣裳。 然而,面對半年不見徹底大變樣的周大囡,饒是素日里最為嫌棄自家閨女的周家二伯娘也無話可說了。 三囡只是太過于大大咧咧,渾身都是灰和泥,可周大囡卻活脫脫的就跟剛從糞坑里爬出來一樣,叫人看著就忍不住想要捂眼睛。 “阿娘?。?!”周大囡可不知曉在場眾人心里的想法,只扯著嗓門喚著她阿娘,在她看來,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她,她阿娘還是會跟以往一樣在乎她的。 這個想法其實也沒錯,周家大伯娘是很在意她這個閨女,哪怕先前恨得要死,如今瞧著閨女這模樣,登時忍不住落下淚來。 “你這孩子咋就將自個兒弄成這副樣子?不是說開春就回嗎?我、我……”大伯娘很想說,她先前都忍不住想要親自往杏花村跑一趟將女兒接回來了,偏這幾個月以來,周家上下就沒有真正閑下來過,以至于她就是想去都沒機會。可惜,這話真的不能說,至少不能當著周家阿奶等人的面說,不然她一定沒好果子吃。 大伯娘是沒說,卻不代表她閨女不會說。 “阿娘!你咋不去找我呢?”周大囡捂著被荊棘扎出血來的胳膊,踉踉蹌蹌的跑進了院子里,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斷斷續(xù)續(xù)的開始講述她這半年里無比苦難的生活。 真的是苦難生活,毫不夸張。 據(jù)她所說,去年冬日那會兒,盡管她是帶上了口糧和衣裳被褥離家的,可事實上一到杏花村李家,所有的東西都立馬被李家人奪了去。她倒是的確跟周家阿娘住在一屋,可那屋子卻不是甚么閨房,而是李家的糧倉。按說糧倉該是比較好的地方,可惜李家的糧倉從未裝滿過,尤其他們家人還懶,自個兒住的屋子尚且懶得修葺,會有這閑工夫去修葺極少用到的糧倉嗎? 于是,周大囡就在那個陰暗潮濕漏風漏雨所謂的糧倉里住了下來。沒有暖炕,沒有炭盆,沒有被褥,有的只有整日里對她罵罵咧咧的周家阿娘,以及無比嫌棄她的李家眾人。 按說在這種情況下,周大囡就應該趕緊回家才是,畢竟李家人也不可能全天候的看守著她,想跑還是挺容易的??上菚?,外頭飄著鵝毛大雪,耳邊聽著楊樹村又遭了狼災的消息,就算再給周大囡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往家里跑,只能忍氣吞聲的在李家蹲著,盼著老天爺開眼。 還真別說,老天爺就是開了眼,開春后,天氣逐漸轉暖,狼災所帶來的陰霾更是徹底的消失無蹤。 周大囡決定回家。 “……阿娘,那個殺千刀的三嬸子?。∷珘牧?,她聽說咱們家啥事兒也沒出,每個人都好好的,就整宿整宿睡不著覺,只怕咱們家來人去揍她。我想回家,她還攔著不讓我走,我哭過也鬧過,可他們非但不給吃的喝的,還要打我。” 周大囡越說越難受,事實上自打開春以后,她不止一次的想逃跑,偏每回都被人逮了回來,還被狠揍了一頓。尤其在開始春耕以后,李家人全都閑著,就她跟周家阿娘倆人,辛辛苦苦的將五畝旱田翻了一遍又一遍,還要播種、施肥…… 天可憐見的,她在周家就沒做過這些活兒! 還沒聽到后頭,大伯娘就已泣不成聲,等周大囡說完以后,她更是直接哭倒在地,站都站不住了。 自個兒的閨女自個兒清楚,甭管周大囡有再多的缺點,卻是絕對不會胡亂編排謊話來騙人。瞧著都委屈成那樣的,那就肯定是真的。 “我的大囡??!你受苦了!” 周大囡拿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淚,掙扎的往前奔去,哽咽的哭喊著:“阿娘!” 怎料,也不知是被地上的石子給絆倒了,還是她本身就走得不穩(wěn)當。只見她忽的身子一歪,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旁邊倒去。要命的是,周家院子里家禽亂竄,她這么側身歪斜的一倒,正好準確無誤的倒在了一只裹著花頭巾的鴨子身上…… “我的小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