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事實上也沒人敢進(jìn)去,哪怕先前有人惦記著老林家的口糧,可一想到好幾口人都死在那院子里,便是再怎么膽大,也不由的腿肚兒打顫,紛紛放棄了發(fā)死人財?shù)南敕?,生怕現(xiàn)世報來得太快。 不過,如今路上積雪未消,被張里長派去青山鎮(zhèn)的人也不知道甚么時候能回來,就只能任由老林家一院子的尸首暴露在雪地里。 這廂,周家大伯將他陸續(xù)探聽來的事盡數(shù)說了出來。說完之后,他只拿眼直勾勾的盯著周家阿奶瞧,指望他老娘能有甚么好點子定一定全家人的心。 周家大奶不負(fù)眾望:“白日里出不了事兒,老大你再去打聽打聽。我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那么多人去鎮(zhèn)上,若是已經(jīng)安頓下來,合該回村知會親友。從咱們村子去青山鎮(zhèn),就算再磨嘰,這都兩三天了,哪能一丁點動靜也沒有?這事兒不對勁兒呢……” 去鎮(zhèn)上躲災(zāi)是周大囡最后的念想,聽阿奶這么說,她顧不得哭,整個人就像炸開的刺猬。 “哪里有甚么不對勁的?阿奶你就會嚇唬人,從村子去鎮(zhèn)上的路,咱們都走了那么多遍了,你說出事就出事?人家都走了,咱們家還留下給群狼做口糧?我不管,我要去鎮(zhèn)上,我一定要去鎮(zhèn)上!你們不去就把口糧給我!我一個人走!” 這話一出,堂屋里所有人都驚呆了。 說真的,嚇破膽沒人怨怪,哪怕前次她尿在阿奶房里也沒真的挨收拾,平日里連哭帶鬧也只有大伯娘會斥責(zé)幾句,可說出這話,未免太不是人了! 豁出去全家老小,就想著自個兒逃命的,全村就出了這么一個。 更別說她還厚著臉皮公然要口糧! 倒是偷摸著走呢! 前頭她哭了半夜,差點將全家逼瘋周家阿奶也沒說一句,這會兒終于忍不了了,冷冰冰拋出一句:“你想走就走,出了這個門永遠(yuǎn)別回來,敢回來我打斷你的腿?!?/br> 連著幾天忙進(jìn)忙出,不是進(jìn)村鏟雪就是打探消息,周家大伯累得很,他只是深深的看了自家閨女一眼,甚么也沒說,旋即招呼上兩個兒子,再度出門往村里去了。 周大囡讓阿奶一句話斷了后路,提著那口氣xiele最終也沒走出門。至晌午后,周家大房父子仨面色慘白歸了家,這次仍然是壞消息。 前些日子拖家?guī)Э谶€不忘捎帶上全部口糧往鎮(zhèn)上跑的人家多半都折在了路上。這里頭,被人奪了糧食搶了棉衣的占了大半,還有一撥人被活埋進(jìn)雪里,聽說從楊樹村去青山鎮(zhèn)的必經(jīng)之路上,緊挨著大青山山脈那一段雪崩了,不知死了多少人。要不是老林家被狼群襲擊,張里長派人去鎮(zhèn)上送信被崩塌的雪堵在半路上,真不知道竟出了這么個事兒。 “阿娘,你說咱們該怎么辦?”饒是周家大伯早已過了而立之年,這會兒看向周家阿奶的目光,也仍像是個受驚過度的小孩子,等著娘親拿主意。 周家阿奶脾氣暴躁,平素逮著就罵人,這會兒卻異常鎮(zhèn)定,只道:“該干嘛就干嘛,還有甚么好說的?只看昨個兒夜里,狼群從后山腳下經(jīng)過,偏生繞開了咱們家沒從門前過就知曉,它心中忌憚,輕易不敢招惹咱們。往后你們只在半晌午出門,不到下半晌都回家來。白日里所有人都待在堂屋,別吵胖喵讓它好生睡覺。晚上它睡醒了自會守在院子里,你們也警醒點兒,一聽到它打聲,立馬抄上鐵器出來,就像上回那樣,壯著膽,別怕。” 到了這檔口,還有哪個敢反駁周家阿奶的話? 是周家阿□□一個說大雪封山虎狼下山,是她拿出攢了許久的銀錠子提前買了大量鐵器囤在家中,更是她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輕易傷了狼的性命。而更早一些,說要囤積糧食、柴禾和炭的,也是阿奶。更別提,她還斷然拒絕周大囡那些個不靠譜的法子。 偏生,周大囡還沒徹底死心,她好似魔怔了,嘴里喃喃自語道:“留下會死的……一定會死的……我不要待在這兒……我要去青云鎮(zhèn)上找小姑姑……我要去找小姑姑……” 周家阿奶不怕她找死,怕她動搖全家人,聽到這話就朝大兒子看去,眼里滿是森然戾氣,嚇得周家大伯和大伯娘皆齊刷刷的出了一聲冷汗。 周家大伯還在琢磨該怎么收拾這個不著調(diào)的閨女,大伯娘抬手又是一巴掌:“要么閉上你的嘴,要么就立馬滾蛋,你看哪個會攔著你去死??!” 說是這樣,她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要是周大囡一直哭下去,她就綁了她堵上嘴把人關(guān)到最后頭的豬圈里去,省得見天的礙眼。 不提瘋瘋癲癲的周大囡,周家其他人面色也很不好,倒不是無聊到跟她計較,而是被這接二連三的壞消息弄得心里憋悶。 又聽周家大伯說:“其實也未必所有去鎮(zhèn)上的人都出事了,這會兒還不知道雪崩到底是啥時候發(fā)生的。只一點,那孟秀才的爹娘都沒了,尸首已經(jīng)被抬回來?!?/br> 張里長派出去送信的人,一到雪崩的路段就感覺壞了,立馬回村尋幫手。去了一群人挖了半天,除去那些個被洗劫一空光著身子凍死在雪里頭的人之外,還有就是孟家老倆口。他倆倒是穿的齊齊整整的,不像被洗劫過。推算下來,洗劫和雪崩該是前后腳發(fā)生的,估計是前頭結(jié)伴去鎮(zhèn)上避難的人剛被洗劫完畢,腿腳比較慢的孟家老倆口就趕了上來,結(jié)果一場雪崩下來,全給砸里頭了。 “孟家老倆口?”周家阿奶詫異的抬眼,“他們家也要去鎮(zhèn)上避難?窮得精光,去那干啥?對了,既是雪崩,可是完全沒法子去鎮(zhèn)上了?” 周家大伯略一思忖,說:“倒是沒聽說孟家老倆口出去做甚,只說能尋到的尸首都抬回來了,我怕忌諱,沒敢太仔細(xì)瞧。去鎮(zhèn)上的話,倒不是完全不行,雪崩只是一小段路,牛車鐵定過不去的,人的話,過是能過,怕是要費些勁,輕易也沒人敢走,就怕再遇上這種倒霉事。” 再一次,周家上下陷入沉默之中。 這不是單純的說旁人家閑話,而是真正發(fā)生在身邊的慘案,非但如此還關(guān)系自身。因為頭兩回順利嚇走了孤狼,后頭下山的群狼也沒打周家門前過,周蕓蕓原松了口氣,聽到這一連串的消息也忍不住將心提到嗓子眼。她知道古代命賤,遇上災(zāi)年更是賤如螻蟻,畢竟沒親身感受過,現(xiàn)在真正遇上了。 這般想著,忽而感覺有人拽她袖子。周蕓蕓回過神來,扭頭一看,是周三囡。 說來好笑,自打那一夜周蕓蕓為了止住周三囡的哭聲,往她嘴里丟了一塊糖以后,周三囡算是纏上她了,就像小尾巴一樣。甭管周蕓蕓去哪兒,她都跟在幾步開外,視線基本不會離開。 這段時日,全家上下忙得腳不沾地,周蕓蕓心里頭雖有成算,到底年歲擺在那兒,不方便多說。阿奶安排得本來也很周到,她思來想去,索性將弟弟周大金和堂妹周三囡帶在身邊,不圖旁的,將他們安撫好,至少別給家里人添麻煩。 因而,這會兒見周三囡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周蕓蕓便開口問道:“怎么了?” “二jiejie我告訴你,大jiejie先前老是偷瞄孟秀才,還說將來要嫁給他,說泥腿子配不上自己。”周三囡壓低了聲音,在周蕓蕓耳邊小聲說道。 可這會兒全家心里都揣著事兒,屋里一片安靜,周三囡再小聲,還是讓身畔的人聽了個正著,原本神神叨叨念個不停的周大囡瞬間就清醒了,霍的站起身,就要朝周三囡撲去:“我打死你個碎嘴的小蹄子!哪個說要嫁給他?我才不會嫁給一個沒爹沒娘的窮酸秀才!我要過好日子的!” 要是周大囡沒有任何反應(yīng),估計周家上下聽過也就罷了,畢竟只是小孩子家家隨口一說。周大囡擺出折服氣急敗壞恨不得立刻上前撕了周三囡的模樣,實在是令人無法不多想。 這孟秀才…… 周蕓蕓想了好一會兒,才從原主記憶里挖出了丁點兒信息來。 說起來,楊樹村也算是塊寶地,小小一個村落里竟有兩位秀才。其中一位已過花甲之齡,也就是拿了周家阿奶五文錢,給周蕓蕓取了如今這名諱的老秀才,另一位就是方才他們所說的孟秀才了。周蕓蕓依稀記得那位孟秀才比周大囡大不了兩歲,去年剛中,還盼著緩兩年再下場考試,好搏個舉人功名來。如今孟家老兩口全死在雪崩之中,他守孝三年,是趕不上下屆科舉了。 除此之外,只記得孟家格外得窮,家里沒兩斗存糧門窗關(guān)不住風(fēng)。 看周大囡平日里的做派,還以為她是想嫁給鎮(zhèn)上的有錢老爺或者大戶管事,沒想到志向挺高,竟想給孟秀才做娘子,等他飛黃騰達(dá)了做官太太? 思量之間,周大囡已經(jīng)對周三囡動手了,周蕓蕓忙上前攔人。甭管這事兒是否屬實,也沒得為了兩句戲言毆打堂妹的。 眼見周蕓蕓出來礙事,周大囡越是氣不順,怒道:“你讓開!讓我撕爛她的嘴,看她還敢不敢亂說話!” 周蕓蕓皺了皺眉:“三囡才多大?你和她計較甚么?哪怕說人是非不對,你仔細(xì)教她,做甚么兇神惡煞?這般情態(tài)反倒像心虛?!?/br> 周大囡氣得不輕,指著周蕓蕓的手都在抖。 她是想嫁給孟秀才,年紀(jì)輕輕就中了秀才不說,長得還好看,既白凈又儒雅,一身書卷氣,跟村子里那些又黑又壯的莊稼把式大不同。尤其村里人都穿短衫,只他著穿長衫,頭戴四方平定巾,只遠(yuǎn)遠(yuǎn)瞧見就讓人臉紅心跳,想不被吸引都難。 可誰能想到,一夜之間,他爹娘沒了,他家就在老林家隔壁,他敞著院門也沒讓狼咬死,反而雙親遇上雪崩……這孟秀才命也太硬了。再想到三年一屆科舉,能中的有幾人呢?七老八十還有人在考,真跟了他能不能享福還不好說。 周大囡本來就現(xiàn)實,思及此,她死心了。 憋了半天也沒想到怎么反駁,索性氣急敗壞道:“反正他如今配不上我了?!?/br> 周家阿奶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哼了一聲:“他爹娘全死絕了也不會看上你,把心放回肚子里罷。” 好賴是個讀書人呢,還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如今是冬日里不好尋摸差事,等回頭開春了,大不了拍拍屁股離開村子,直接往鎮(zhèn)上去。雖說要守孝,可去鎮(zhèn)上擺個小攤子替人讀寫書信又沒關(guān)系的,再不然幫著有錢人家或者私塾、書局謄寫書卷也成,左右不會餓死。就算是災(zāi)年,他家窮得叮當(dāng)響,爹娘全給活埋了,有張里長在,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村里唯二的秀才餓死。 周大囡臉上青青白白,既覺得羞惱,又有些氣急敗壞。她不敢和阿奶嗆聲,見周三囡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心一橫,伸手在周三囡的胳膊上狠狠的擰了一把,而后轉(zhuǎn)身就跑出堂屋回了自個兒屋里。 周大囡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疼得周三囡捂住胳膊嚎啕大哭。旁邊周蕓蕓也看傻眼了,她是真沒想到周大囡會這么干,還想著就算真的要尋人出氣,也該尋她才是,結(jié)果周大囡將柿子要挑軟的捏貫徹到底了。再看周家其他人,甭管是大房還是二房皆黑了臉,尤其是二伯娘,恨不得跟上去甩她兩個大耳刮子,轉(zhuǎn)念一想她跑了也好,見天鬧看著就煩。 周蕓蕓在心里長嘆一口氣,如今外患那么多,自家人鬧起來像甚么話?她懶得說周大囡的是非,只得轉(zhuǎn)身去去哄嚎哭不止的周三囡:“三囡不哭了,我拿糖塊給你吃好不好?” 吃貨瞬間收聲,雙眼濕漉漉的看向她。 “好?!?/br> 雖然停了哭聲,手還捂著胳膊,瞧著是疼得很了。 周蕓蕓伸手在周三囡頭上摸了摸,起身回堂屋后頭取了糖罐子來,給周三囡一塊,又順手給周大金一塊,然后抱著糖罐子緩緩道:“熬過這幾天,日子總會一日好過于一日。等開春了,讓胖喵去山里多打些獵物來賣到鎮(zhèn)上,有錢還買不回糧?再不然索性天天紅燒rou,還能餓死不成?” ☆、第028章 周三囡一下子瞪圓了眼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紅燒rou?!” 吃貨果然好哄。 周蕓蕓伸手在周三囡含著糖塊鼓脹脹的臉頰上戳一戳:“天天吃紅燒rou總會膩的,到時候咱們將各色rou菜輪流做一遍,連著一兩個月都不帶重樣的。其實,真要吃痛快了,都不用做得太精細(xì)。切一大盆的鹵豬rou,塊塊都是方方正正的,有小孩兒拳頭那么大,上頭皆是一寸多的肥膘,濃油醬赤的,配上一大碗熱氣騰騰的咸菜筍絲湯,旁邊擱一小碟糖蒜,再來幾個白面大饅頭,吃起來別提有多痛快了?!?/br> “嘶……”周蕓蕓每多描述一句,周三囡嘴里的口水就多分泌一點。尤其聽到有小孩兒拳頭那么大的rou,哈喇子直接嘀嗒下來了。別說周三囡了,周家上下都開始吞口水了。 二伯娘掏出帕子塞給她閨女,示意三囡把哈喇子擦一擦,別太丟人了,又道:“這年景,能嘗rou味就極好了,來年……來年要是真種不下糧食,日子可怎么過呢?咱們這一大家子人總不能真靠胖喵養(yǎng)著罷?” 鄉(xiāng)下人飯量大,二伯娘擔(dān)心的也不無道理,光靠胖喵想要養(yǎng)活這十幾二十口人,明顯就是不切實際的。 當(dāng)下,周蕓蕓接口道:“大青山那么大,漫山遍野都是好吃的,還怕餓著?等一開春,遍地都是野菜,樹上全是野果子。等一下雨,各色菌菇跟瘋了似的猛長,隨便在樹下轉(zhuǎn)悠一圈,就能采到一大筐。到時候,切一塊rou,配上大把的野菜、菌菇,那滋味兒別提有多好了。” 其他人都忙著咽口水呢,周大金傻不愣登的蹦出一句:“那要是不下雨呢?” 周家阿爹一個沒忍住,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所有人都瞪眼過來死盯著周大金,要是不下雨,那明年豈不就是大旱年? “下不下雨一樣都有好吃的。等一開春,咱們上山去采香椿,可以腌著吃、炒著吃、做扣rou、包餃子。對了,山核桃也很棒,可以當(dāng)零嘴兒吃,也能做核桃rou,再不然多采一些,回頭炒好了拿到鎮(zhèn)上當(dāng)干貨賣,多少也是個進(jìn)項?!?/br> 先前格外凝重的氣氛也略微緩和了一些,人嘛,不怕日子過得有多艱難,最怕的就是看不到希望。尤其來年開春土地十有八|九不會化凍,鄉(xiāng)下莊稼人家心心念念的不就是那一畝三分地嗎?在此之前,一想到來年的窘境,他們就不由的犯愁起來。 可如今仔細(xì)想想,其實也沒那么艱難。 比起旁人家,周家的底子要厚實太多了,口糧是夠吃的,緊一緊熬到來年秋收也勉強(qiáng)可以。到時候,山上化凍了,胖喵進(jìn)山打獵時,周家?guī)讉€男丁也可以跟著進(jìn)山,打不了大的獵物,野雞野鴨總歸可以罷?再不然,往山上挖幾個陷阱,說不準(zhǔn)也能收獲點兒小獵物。再一個,家里也不會真的閑下來,一開春就可以再度養(yǎng)雞鴨,豬也無妨,沒糧食就吃豬草,最多就是rou長得慢一些。 周家阿奶也道:“老話說得好,船到橋頭自然直,活人還能給尿憋死?咱們?nèi)缃裰磺浦?,要是開春土地真的不化凍,你們幾個就去鎮(zhèn)上打零工,哪怕當(dāng)不要錢的學(xué)徒工也無妨,只當(dāng)給家里省了口糧?!?/br> 周蕓蕓跟著附和:“是呀,路本就是人走出來的。就算來年年景不好,吃食買賣還是能做的。咱們不賣那些薄利的包子饅頭了,改做一些精貴的吃食。到時候,直接到大戶人家的院墻外頭擺攤,單是香味兒就能將人勾出來。左右富戶有糧倉,他們才不會餓著呢。正好,如今糧價漲了,佐料卻不會跟著漲。到時候,咱們所有的食材都從大青山上來,只要費少許錢買點兒佐料就可以了。一本萬利的好生意呢!” 越到這個時候,吃食只要夠精致,可以切得更小塊賣得卻越貴,自然利潤也是成倍的。 “其實,就算開春不化凍也沒事兒。這種糧食得掐時候,可要是種蔬果呢?回頭,等天氣熱起來了,咱們種一些生長期短的蔬果,像青菜白菜這類的,正好可以填補(bǔ)大青山上缺少的那部分?!?/br> 如此這般說了好大一通,所有人壓在心里的大石頭挪開了。周家大伯心心念念著他的竹編手藝,想著就算賣價便宜,數(shù)量一多也是個進(jìn)項。大伯娘則盤算著跟著自家兒媳學(xué)了一年的繡活,雖說手藝不算太地道,可起碼也能繡些手帕香囊,多多少少也能添點兒錢……還有那周三囡,不知想到了甚么,笑得見眉不見眼的。 壓在心里的大石頭一挪開,一大家子人的精神氣兒立馬就不同了。 人是需要盼頭的。 有了盼頭,所有人仿佛都輕松了許多,再干活兒時,也愈發(fā)的手腳麻利了。當(dāng)然,這里頭并不包括幾個小的,長輩們對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管好自己,別添麻煩就成。 自然,周大金和周三囡還是由周蕓蕓來照顧。 周三囡倒是老樣子,整日里只知曉跟在周蕓蕓身后打轉(zhuǎn),便是沒拿糖塊給她吃,她也照樣樂呵呵的。周大金則只在最初高興了兩日很快就沉寂下去了,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周蕓蕓逮著他私下問了幾句,這才知曉原來他是想念阿娘了。 說真的,對此周蕓蕓完全沒法感同身受,其實整個周家對于周家阿娘的感觀都不好,甚至還覺得她命好,鬧得正是時候,趕在出事前就跑回娘家躲災(zāi)去了,雖說挨餓受凍是免不了的,可比起可怕的狼災(zāi)卻是完全不值一提了。 可對于周大金來說,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兒了。 作為打小最得阿娘疼寵的心肝寶兒,這是周大金自出生以來,頭一次跟阿娘分開那么久。這要是擱在素日里,問題或許并不大,可誰讓這段時日,村子里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盡管他已經(jīng)強(qiáng)作鎮(zhèn)定了,可到底沒法做到坦然以對。除了要擔(dān)心不知何時會到來的狼群,他還要擔(dān)憂回了娘家的阿娘會不會挨餓受凍,以及…… “阿姐,你說阿奶會不會真的讓阿爹把阿娘休了?” 周大金兩眼含淚,拿手背一遍又一遍的揉著眼睛,滿臉的擔(dān)憂和傷心。 聽了這話周蕓蕓難得的沉默了。 她并非原主,對周家阿娘其實并沒有甚么感情。更別說,她從原主處得到的記憶里,也看不出對阿娘有多在意。也因此,她實在是沒法感同身受。再一個,她并非真正的孩童,自是明白縱然阿奶氣得再厲害,也絕對不會將阿娘休棄的。 絕不會! 即便是在現(xiàn)代,離異家庭出身的孩子都難保不會受人歧視。擱在古代,一聽說當(dāng)娘的被休棄了,甭管你本身如何,都會被蓋上一個不怎么好的戳。若是兒子,影響還不算特別大,可要是閨女的話,基本上就別想找到好人家了。 還有一點,周家阿爹尚不到而立之年,要是將阿娘休棄了勢必還會再娶。且不說再娶的婦人是好是壞,對于周蕓蕓姐弟倆都是有著極大影響的。哪怕阿奶再怎么愿意護(hù)著他們,總有顧不上的時候,到時候后娘要拿捏他們還不容易? 想到這里,周蕓蕓抬眼看了看周大金,斬釘截鐵的道:“大金你不用擔(dān)心,阿爹絕對不會將阿娘休棄的。最遲等到開春,阿娘一定會回來的?!?/br> “真的?”周大金面露踟躕之色。 這些時日他真的不好過,眼看著大房二房兩個最小的都有親娘照看著,只他沒有。雖說他有阿姐,可阿姐要同時照顧他和三囡,他心里藏著話想單獨說給阿姐聽也找不到機(jī)會。又因著阿爹見天的往外頭跑,老在村子里忙活,總是見不到人。他也想跟著一道兒去,偏生因著年歲小沒人帶,只能留在堂屋里整日發(fā)呆胡思亂想。 “當(dāng)然是真的。”周蕓蕓思忖了片刻,又道,“我知曉你想念阿娘,可這會兒真的不是接她回來的好時候。一來,阿奶明顯想要給阿娘一個深刻的教訓(xùn),這才多少日子,要是去接她了,先前那些教訓(xùn)不是白瞎了嗎?二來,你真的覺得阿娘現(xiàn)在回來好?杏花村離大青山有好長一段路,也許阿娘待在那里會挨餓受凍,可她最起碼不用擔(dān)驚受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