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阿姐你知道不?大伯娘回娘家搬救兵去了!” 就在周蕓蕓以為這事兒暫且告一段落,只等著周家阿娘受夠了教訓就會回家時,才過了兩日,周大金便急急的跑到她的房里,告知了最新的消息。 這年頭,婦道人家但凡攤上了點兒事情,都會下意識的尋求娘家的幫助,這也是為何周家阿娘這般在意娘家的緣故。有時候,甚至都不需要娘家親自派人出面,只要背后能有個得力的娘家,便是在婆家說話底氣也會足很多。 “……十幾個漢子就這樣沖到了杏花村那頭,唬得那頭的里長還以為出了甚么大事兒。還有大伯娘她娘家的阿娘仨妯娌,全都殺過去了,聽說將李家那頭砸了個干凈,好懸沒直接將屋頂給掀了?!?/br> 周大金一臉的驚魂未定,雖說他也明白大伯娘就算再怎么生氣都斷然不會尋他的麻煩,可到底這事兒跟他阿娘有關,便是他素日里再心大,也不由的擔憂了起來。 “阿姐你說,阿娘會不會出事?王家的人都那么可怕……” 王家就是大伯娘的娘家,他們家就住在離楊樹村相距不遠的楊柳村那頭。王家跟周家的情況相似卻不相同,也是三兄弟加一個meimei,大伯娘是王家大房的大閨女,當初之所以看中周家大伯,也是因為兩家皆算是各自村子里較為有錢的,且人丁興旺。 沒錯,王家的人丁興旺程度完全不亞于周家。大伯娘上一輩是她爹跟倆叔叔,同輩里頭親兄弟就有五個,堂兄弟十幾號,往下一輩人更多,且還在不斷增加之中。 也因此,周大金所說的十幾個漢子,那絕對沒有任何夸張之意。還有便是,王家的家風要遠比周家彪悍太多了,那絕對是女的當男的使喚,男的直接當牲口使喚,真要打起來,一個對三個都絕對不會輸。 “杏花村那頭應該不會讓其他村子的人胡來罷?”周蕓蕓皺了皺眉頭,她不大了解這里的風俗,不過依著常理,怎么著也不可能讓外來人在自家地盤上撒野。這與風俗無關,純粹是常理。 “那也得他們攔得住??!”周大金垮著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阿姐,你不會拿王家跟咱們家比罷?大伯娘帶著大伯他們?nèi)チ艘惶死罴?,回來各個都被撓成了大花臉。王家的人去了十來個,不單把李家那頭全砸了個稀巴爛,還把李家人輪流打了一頓,甚至連聽到信兒趕來的李家族親一個都沒放過……” 聽了周大金這番話,周蕓蕓果斷的決定以后要對大伯娘好一點兒。 “哦,對了,聽說干架的主力還是大伯娘她阿娘妯娌仨?!敝艽蠼疝抢X袋,苦著臉哀求道,“阿姐,要不咱倆一道兒去求求阿爹、阿奶,把阿娘接回來好不好?” 這下,周蕓蕓算是徹底的沉默了。 說真的,這幾日沒有周家阿娘在家里瞎蹦跶亂嚷嚷,周蕓蕓連耳根子都清凈了不少,況且她是當真一點兒也不想念阿娘。不過,站在周大金的立場去想,一個才九歲的孩子,還是打小最得阿娘疼愛的,他會想念阿娘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阿姐……”周大金一臉的祈求,若說他先前只是擔心阿娘去李家以后會挨餓受凍,那如今卻是生怕阿娘被王家人打壞了。 “要不去問問阿爹?”遲疑了半晌,周蕓蕓決定讓阿爹背這個鍋,主要還是因為這年頭媳婦兒回了娘家,原本就該是當家的去接人,跟他們姐弟倆還真沒太大關系。 周大金顯然也想到一塊兒去了,當下便起身跑去尋阿爹。周蕓蕓略慢了一步,等她過去時,就聽到阿爹無比淡定的向周大金道:“……她嫁來周家之前十幾年都是這么過的,放心罷,能活到嫁人,還能活不過這個冬天?再說王家也沒下死力氣,真要是打算弄死她,李家那頭一早來報喪了,還能等到這會兒?” 正說話間,就聽到隔壁屋大伯娘扯著嗓子在那頭嚷嚷:“就是!老天爺就是這般不長眼,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就那等禍害,死不了??!” 隔壁嚷得那般大聲,傻子都知曉這是說給自己聽的了,周大金一臉怨念的回頭看著隔壁方向,倒是周家阿爹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大伯娘這還算是好的,說白了就是你阿娘自己作出來了,也怪不得人家怨她。” 可不是?即便經(jīng)此一役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大伯娘并其娘家都不好惹,可前提卻是有人先惹到他們。 單論先前那事兒,哪怕是最護著阿娘的周大金,也不得不承認那事兒的確是阿娘做得不地道。搶走周大囡的衣裳、被褥還罷了,左右后來都奪回來了,可陷害二山子呢?人家二山子從來都是干活賣力氣,素日里也不多話的人,招她惹她了?就非得這般狠心的將個破落戶賊偷兒硬塞給人家當媳婦兒。 糟踐|人都沒這種糟踐法的。 “我知道了。”周大金蔫頭蔫腦的走了,連阿爹都不幫他,他實在是沒信心說服阿奶。 周蕓蕓見狀,也趕緊開溜了,其實她覺得讓阿娘去李家待一段時日也挺好的,至少讓阿娘體會一下何為身在福中不知福。 甭管周家怎么削減吃食,那也比李家好上太多太多了。甚至不說李家了,楊樹村這頭,比周家條件差的人家比比皆是,哪怕周蕓蕓不常外出,因著常待在堂屋里聽伯娘堂嫂說嘴兒,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一些。 甚么兄弟倆為了一個粗糧餅子干架的;甚么當大伯的偷偷的將侄女賣掉,只為了給自家兒子添一身冬衣;還有便是家里的老人被活活餓死、凍死的事情…… 越到了這種地步,越容易發(fā)生各種凄慘絕倫的事情。 誠然,其實這會兒各家各戶的糧食還是有的,畢竟就算再窮的人家,也都會留下足夠的口糧,支撐到開春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有些人家余糧更多,那是因為他們原準備到青黃不接的時候能將糧食賣個高價??偟膩碚f,真窮到連一口糧食都沒有的人家,至少楊樹村這頭尚不曾聽說過。 可這樣就愈發(fā)襯得悲涼了。 糧食能支撐到開春,可照目前看來,開春化凍的可能性太低太低了。若是無法化凍,便是顆粒無收,要想支撐到秋收卻是真的為難他們了。可若是減少了人口呢?少一個人就少一張嘴,周蕓蕓一點兒也不相信還不到臘月就能凍死、餓死人,且居然很碰巧死的都是老人。 人命不值錢,她更應當好好活下去。 不幾日,又下了一場大雪,便是周家有炭盆子烤火,所有人也都穿上了新棉衣、棉鞋,還是覺得徹骨的寒冷。等雪停了,氣溫非但沒有回升,反而顯得愈發(fā)冷冽了。 就在這個時候,胖喵拖了一個龐然大物回了家。 一頭巨大的,打眼一看就至少有一兩百斤重的大野豬。 說起來,自打第一場雪之后,胖喵就很少出門了。不是完全不出門,而是不像素日里每日晚間都跑得無影無蹤。不過,隔三差五的,胖喵還是會叼些獵物回來,數(shù)量很少,且多半是一些干瘦的野雞之類的。 “阿奶,我覺得胖喵這是在交伙食費呢。”周蕓蕓站在廊下,一面給胖喵梳毛,一面若有所思的看著家里人忙上忙下的清洗分割野豬rou。 野豬要比家豬結實太多了,個頭也極大,不過相對而言,rou質(zhì)會硬實一些,燒起來費火,吃起來費牙。且這頭野豬明顯已經(jīng)死透了,血都被凍在rou里頭了,可想而知,滋味絕對好不到哪里去。當然,到了這個時候,便是周蕓蕓也沒啥好挑剔的,不過有些話她還是想說個清楚明白。 那是胖喵的獵物,不同于之前給周家人打牙祭的小東西,一兩百斤的大野豬,便是在好年景都能換不少錢,更別提如今這種時候了。 斗米恩升米仇,周蕓蕓最擔心的是,等再冷一些,胖喵獵不到吃食了,甚至連它自己都吃不飽了,周家人會不會就因此變了態(tài)度。說真的,相處了這幾個月,她早已將胖喵當成了朋友,乃至弟弟。 “好乖乖,阿奶懂你的意思。你是阿奶的乖孫女,胖喵就是阿奶的乖孫子,回頭只要家里還有口吃的,就餓不著它?!敝芗野⒛搪犃酥苁|蕓的話音,就知曉她想說甚么,忙不迭的回身寬慰她。 周蕓蕓抬眼看了看周家其他人,除了幾個堂哥嘴角隱隱有些抽搐外,旁人倒是淡定得很,當下她才放了心,諂媚的向阿奶道:“阿奶你最好了,蕓蕓最喜歡阿奶了!” 側過臉,周蕓蕓就看到大堂哥正在沖著她齜牙咧嘴,用口型向她說“馬屁精”。周蕓蕓才不怕他,回給他一個“我樂意”的眼神,又沖著胖喵努了努嘴,當即就看到大堂哥頹廢的垂下了頭。 ——輸給周蕓蕓也就罷了,左右那也是親堂妹,被一個畜生爬到頭頂是啥感覺?日子過得太艱辛了。 “對了阿奶!”周蕓蕓忽的想起一件事兒,“先前胖喵獵來的那些帶毛皮的獵物,rou都熏上腌上了,毛皮都收著罷?就算被咬出了窟窿也不怕,那些皮子都極是保暖,咱們略歸整一下,不圖有多好看,襯在衣裳里頭夠暖和就成!” 毛皮衣裳不是那般好做的,要做到精美更是難上加難。不過,若是單只要保暖一個功能就沒啥難度了,胖喵之前獵了不少帶毛皮的獵物,甚至不說毛皮,單是雞毛鴨毛,不也可以襯在里頭當雞絨鴨絨內(nèi)胚用嗎? 周蕓蕓想了一下,做幾個長圍脖或者大領子,再往棉鞋里頭襯些毛皮。都說寒從腳下起,腳保暖了,脖頸處也封住擋了風雪,到時候鐵定能暖和許多了。 說做就做,周蕓蕓再一次讓闔家上下忙活起來。不曾想這回卻是格外的順暢,沒人說閑話不說,連干活的效率都提高了不止一籌。用不到兩天工夫,周家這頭所有人都穿上了襯了毛的棉鞋,以及內(nèi)里縫上了毛皮的衣裳。 不同的是,周蕓蕓這頭全是阿奶精心挑選出來色澤厚度最佳的毛皮,而其他人拿到的不是灰的就是黑的,再不然就是斑斑禿禿就跟被狗啃過一樣的毛皮。 饒是如此也依然沒人說半句不是,周蕓蕓在狐疑之后,忽的領悟了。 阿娘不在家…… ☆、第024章 “阿娘,你看大哥他……統(tǒng)共也就只有這幾塊純白的毛皮,他怎么能跟我搶呢?阿娘,阿娘你幫幫我,阿娘?。 ?/br> 三房那頭因著少了個能折騰的周家阿娘,故而極為清凈??纱蠓窟@邊卻徹底鬧翻天了,只因周大囡老早就看好了那幾塊又大又厚實卻毛色純白的皮子。先前她還想著,要是都給周蕓蕓挑走了,回頭想個法子從周蕓蕓手里討上幾塊,就跟當初討要花布似的,怎么著也不能讓周蕓蕓將便宜都占了??烧l曾想,周蕓蕓的審美跟她截然不同,人家壓根就沒看上那些純白的毛皮。然而,結局還是一樣,周大囡仍舊不曾得償所愿。 ——她大哥居然直接將純白毛皮都拿走了,還轉手給了她大嫂! “大哥壞透了,他怎么能這樣呢?小時候多好呢,有甚么好吃好喝的都會惦記著我,可自打娶了媳婦兒以后,他就再也不管我了。阿娘,你倒是管管他呢,都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他如今不單連爹娘都忘了,也不記得我這個meimei了。阿娘?。 ?/br> 周大囡使出了渾身的解數(shù),又是撒嬌又是哀求,最后連眼淚都擠出來了,死活非要將那幾塊純白毛皮拿到手里不可。 再看大伯娘,都被歪纏得腦仁陣陣發(fā)疼。當?shù)锏?,最反感的就是兒女鬧騰了,這要是在兒女都還小的時候,叫大的多讓著點兒小的,倒是個息事寧人的好法子。可問題是她膝下的三子一女都不算小了。最小的三山子今年也有十一歲了,更別提早已成親的長子了。 講道理,這事兒甭管從哪一方面來看,周大囡都不占理。 排序方式是周家阿奶提出來的,還特地說了索性不分男女,只按著大小來。說真的,周大囡排行靠前,她拿到的毛皮一點兒也不比頭一個拿的周蕓蕓來得差。其實莫說是周大囡了,就連小輩兒里頭最后一個拿的周三囡,得到的毛皮也仍是極好的。 等小輩兒們拿完了,在周家大伯幾人的堅持下,周家阿奶取了她那一份,之后是周家大伯他們?nèi)值?,再然后才是周家大伯娘妯娌幾個,往下才是大房二房的倆兒媳婦兒。 在這種情況下,大伯娘也覺得自家長子心疼他媳婦兒是很有道理的。男的嘛,穿啥不是穿?厚實暖和就成了,講究那么多做甚?倒是他媳婦兒,也就只比周大囡大了小歲,正當年輕愛美時,素日里也沒啥好東西,偶然得了自也是開心的。最最重要的是,大伯娘很清楚,一旦成了親,那就是自成一個小家了,哪個還會管弟妹如何?今個兒若是淪落到要餓死凍死的地步,自是會幫襯一把,可這毛皮…… “我先前是怎么同你說的?叫你對你嫂子敬重點兒,沒事兒別老是自找麻煩,你倒是好,敬重沒有,還天天主動招惹上去。你大哥拿的是他那一份,他愛給誰就給誰,跟你有啥關系?沒的成了親不惦記媳婦兒,反去惦記妹子的?!?/br> 大伯娘皺眉緊鎖,她家男人也是有弟妹的。想當年,她嫁進門時,小姑子才十歲呢,據(jù)說以往也是頗得她男人疼愛的,可一旦成了親,尤其在生了孩子后,哪個還會理會妹子如何?沒苛待,可也沒指望有甚么優(yōu)待。 “阿娘!我要那個,我要??!”周大囡才不管這些,她想死了想要那些純白的毛皮,甚至一早就盤算妥當了,哪塊逢在領子上,哪塊縫在袖子口,還有周蕓蕓前不久讓她大嫂幫著做的那雙鞋幫略高的棉鞋,她回頭也要讓大嫂做一雙,剪一截純白毛皮在最上頭的鞋幫上繞一圈,穿出去一定美極了。 “要甚么要!往年沒皮子穿,日子不也照樣過下來了?再折騰那些有的沒的,回頭我直接收了你的皮子,挨凍去罷!”大伯娘也是火大了,她心疼女兒是不假,可兒子們更是她的心頭rou。為了一個不懂事兒的閨女得罪長子小倆口,她得有多傻?將來,她還指望兒子們給她養(yǎng)老呢! “阿娘你咋能這樣呢?嗚嗚嗚……”見哭叫哀求無用,周大囡這回是真的傷心上了,她完全不能想象,這么好的毛皮沒穿在自己身上,反而穿在那個該死的大嫂身上時,會是怎樣的情形。 她周大囡合該用最好的東西! 而隔壁,大山子倆口子也面面相覷。 半晌,大堂嫂才開口勸道:“難得大囡有個歡喜的東西,索性就給她罷。左右我得的那份也暖和,丑就丑點兒,襯在衣裳里頭也瞧不出來?!闭f著,就要起身去取毛皮。 周大山黑著臉拉過了他媳婦兒,冷聲道:“她想要你就給她?她以為她是天王老子還是咋的?本身得的就不算差,還不滿足,她想干啥?再說這是我得的皮子,我愛給誰就給誰,關她啥事兒?” “話也不能這么說……”大堂嫂微微嘆息道,“誰叫這皮子太好看了呢?說起來,也是嫁給了你之后,我才總算過上了吃飽穿暖的好日子,如今竟還有這般好看暖和的皮子用,我這心里呀……罷了,給就給了,沒的讓阿娘為難的?!?/br> 周大山這會兒也是真的來氣了,他妹子雖說是女兒家,可全家上下要說真正重男輕女的,還真就一個都沒有。可以說,就算周大囡打小就不如周蕓蕓來得受寵,可也是從未吃過任何苦頭的。再看他媳婦兒,剛進門時又瘦又小的,看著要比實際年歲小了起碼兩三歲的樣子,也是這一年來吃的好了才長開了。便是如此,他媳婦兒打從進門起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過日子。起得比誰都早,還因著一手不錯的繡活,攬下了家里好些個活計,甚至抽空還要做一些手帕香囊,攢夠了數(shù)就拿到集上去換錢…… “別管她,她就這德行!” 一想到自家媳婦兒每回多得了口好吃的,都要留著給他。得了新料子,也是先給他做衣裳。就連先前阿奶圖便宜買了那等一言難盡的土布時,也是帶著感恩的心態(tài)夸贊了阿奶許久許久。 周大山本身是不在意穿得好看難看,可不在意是不在意,卻并不代表他就是個傻子。哪兒有女兒家不愛俏的?再說,他仔細看來,他媳婦兒長得比他妹子好看太多了,就是仍有些瘦?;仡^讓媳婦兒多吃多喝養(yǎng)胖一些,絕對是個美人坯子。到時候,穿上漂亮的衣裳,還不知道有多可人。 “行了,你就聽我的,這事兒不用管了,給你的就是你的?!敝艽笊剿餍詳嗔私Y論。 大堂嫂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大山,就算不拿皮子給大囡,那也得給阿娘。她得的那份不比我原先那份好多少,咱們拿給她換換罷?!辈惶坌」米訜o妨,可孝順阿娘卻是應當?shù)摹?/br> 周大山被她說得很是有些搖擺不定,思量了一下,干脆讓她帶上皮子,一道兒去了隔壁屋里。 隔壁屋里,二山子、三山子也在,倒是周家大伯嫌屋里太吵,跑去尋周家阿爹聊天了。等周大山倆口子拿了毛皮進來時,周大囡一眼就瞧見了,歡呼一聲就沖了過來,結果卻被周大山毫不猶豫的伸手推了一把。 “做甚?哪個說這是給你的?”周大山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今個兒倘若是他阿娘說要好皮子,他二話不說一定給了,因為那是生了他養(yǎng)了他的親娘??擅米铀闵趺??又不是欠她的! “不給我你給誰?還是故意拿著這些到我跟前來顯擺的?好哇,周大山,你就是老話里說的,娶了媳婦兒忘了娘!”周大囡又被氣哭了,她統(tǒng)共也就這么點兒愛好,怎么一個兩個的就非得針對她呢? “我給阿娘!”周大山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轉身才將手里的毛皮遞給了他娘,“阿娘,這些你拿著,只當是兒子兒媳孝敬你的?!?/br> 大伯娘苦笑的搖了搖頭,將毛皮又推回去了:“哪里用得著?行了,是真不用,二山子已經(jīng)把他那份跟我換了,三山子也說他用不著那么好的。再說這不是還有你阿爹嗎?” 其實真要算起來,大房才是最占便宜的,因為他們總得年歲要比二房三房大,因而除了大伯娘和大堂嫂得到的皮子略差之外,其他人都是極好的。按說,占了便宜的大房是不應該鬧騰,結果如今卻是略吃了虧的二房三房老老實實的待著,只看著大房雞飛狗跳。 “給我??!我要我要我要?。 敝艽筻锷宪f下跳的伸手就要去奪周大山手里的毛皮,可惜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家家的,跟周大山差了近乎兩個頭,加上后者惱了他,壓根就不愿意給他,“給我!壞大哥,你真壞?。?!” “給個屁!”周大山一臉惱怒的舉起了巴掌,威脅道,“再敢瞎叫喚,回頭我揍死你!還有,這些毛皮是你嫂子的,你要是敢搶,我也一樣揍死你!你大可以試試看!” 周大囡面上帶淚,臉色慘白:“大哥……” “你還知道我是你大哥?今個兒阿爹阿娘要,或者阿奶要,哪怕是叔嬸他們要,我都可以給,就你不行!我是你大哥,你再這樣沒規(guī)沒據(jù)的,我替爹娘揍死你!”說罷,周大山完全不再看她,只將毛皮塞給了他媳婦兒,示意她拿回屋里去,又向他娘道,“阿娘,我看大囡不管教是不行了,如今我瞧著,她壓根就不像咱們家的人,倒是有點兒像前個兒那李家大姑娘!” 再沒有比這話更刻薄的了,周家大伯娘不敢置信的望著周大山,愣是好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 不過,仔細想想,這話還真沒錯。眼皮子淺,不講道理,整日里作天作地作死的,還總覺得沒占到大便宜就是吃虧了,甚至認為全天下除了自己之外都是大傻子……這不是李家大姑娘,這就是周家阿娘,或者說應該是李家的家教罷? 大伯娘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發(fā)疼,就算周大山這話有些略刻薄了,可她仍然不得不承認,這話極有道理,周大囡真的是不管教不行了。 …… …… 聽著隔壁的動靜漸漸小了,周家二伯娘冷笑的收了已經(jīng)縫了一半的皮子,抬眼看向她兒媳婦兒,道:“大河家的,聽著罷?這是拿自己當千金大小姐來看了,屁大點事兒就鬧得家里不安生,穿里頭誰知道是啥色兒?就算穿外頭好了,就她那長相,往身上沫層金子也一樣丑得要命!” 二房這頭也沒吃啥虧,二伯娘用的皮子同樣是她男人和倆沒成親兒子孝敬的,二堂嫂用的則是她男人給的。至于周三囡,那傻貨整日里就惦記著一口吃的,一拿到皮子轉身就塞給她娘了,連多一眼都沒看。 三房才是真正吃虧的,畢竟毛皮的來源是胖喵的獵物,偏生三房人丁少年歲也小,外加愛計較的周家阿娘還不在。可以想象,他們才是最委屈的。結果最委屈的沒說啥,倒是最占便宜的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