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長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是傻,但這種事只要有人點(diǎn)破,多少是能感覺出來的。她只是不敢相信,連爸媽都知道這件事,唯獨(dú)瞞著她一個人。 殷奉良卻不愿再說下去了,疲倦地說:“這事以后再談,你只要記住,你現(xiàn)在是長安的丈夫,是結(jié)了婚的人,就不該再跟高薇見面了?!?/br> 這話是對駱敬之說的,他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簡單地說了個好。 長安只覺得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當(dāng)初父親把敬之帶到面前宣布他們可以結(jié)婚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一個下了命令,一個無條件地遵從,好像事情本來就該是這樣。然而后來她才知道他們之間其實(shí)是有條件,是隔著其他的人和事的,其中就有高薇高醫(yī)生。 她之前沒想過父母也知道高薇和敬之的過去,現(xiàn)在既然提起來,她就不能讓這件事再這樣一筆帶過。 她執(zhí)拗起來,搖著母親的手求她解釋:“為什么不讓他們見面了?你們怎么認(rèn)識高醫(yī)生的……你們以前就知道嗎?她喜歡敬之,敬之也喜歡她,他們以前在一起……你們早就知道嗎?” 說著說著就帶了哭腔,不是委屈,是另一種可怕的感覺。 陳玉姣難過地別開眼,殷奉良已經(jīng)疲累地陷入沙發(fā)椅,她只得又抓住駱敬之的衣袖問他:“敬之……敬之你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 駱敬之任她搖晃著,沒有吭聲。他知道一旦開口,有很多事就再也包不住了。 陳玉姣過來拉她:“囡囡,時間不早了,先去睡吧,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說。你只要知道敬之現(xiàn)在在你身邊,你們是夫妻,把日子過下去就好。” 長安哭了:“不是……mama,我們不是了……” 她含含混混說得不是很清楚,陳玉姣卻聽出一些端倪:“囡囡你剛說什么?什么不是了?” 駱敬之也聽到了她說的,匆匆拉住她:“長安?!?/br> “mama,我們不是夫妻了……我跟敬之要離婚了?!?/br> 終于還是來不及,長安心里擱不住這樣的秘密,瞞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極限了。 “什么……離婚?”陳玉姣難以置信,“怎么會離婚的,什么時候的事,我們怎么不知道,啊?” 長安只是哭,駱敬之頹喪地垂下手,兩人都不說話了。 殷奉良在極度震驚中反而顯出極度的平靜來,顫巍巍地站起來,道:“我去找高薇談?!?/br> “爸!” “別攔著我!”他轉(zhuǎn)過身來指著駱敬之,“你敢說你們離婚跟她回來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看看你們今天那個樣子……當(dāng)初的承諾其實(shí)你們早就全忘了!好啊……好,那就趁著我還沒死,讓她能走多遠(yuǎn)走多遠(yuǎn),至少南城這個圈子她別想再回來!” ☆、28.第二十八章 醫(yī)療圈能有多大?這樣講究論資排輩,世故人情的行業(yè)里,有時一個人就能輕易扼住你上升的管道, 看不到前途,就只能走人了。 駱敬之當(dāng)然也很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所以才更要阻止他:“爸,我跟高薇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為難她,她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他越是幫高薇說話, 殷奉良就越是不能姑息。古人不是說過,父母之愛子, 則為之計深遠(yuǎn)嗎?他所做的一切為的都是眼前這個女兒,她的癡傻是他的心病, 是他這一生都還不完的債, 所以為她謀一段婚姻, 鋪一條通往幸福的路是他應(yīng)該做的。 可這么多年過去了,為什么還是這樣的結(jié)果?難道是他做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嗎? 翁婿僵持著,最傷心的人其實(shí)還是長安。 她不太懂爸爸要找高薇做什么,但在駱敬之看來那是為難,也許……就真的是為難吧。 她從沒見過駱敬之像今天這樣維護(hù)過什么人, 臉上的關(guān)切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有生氣, 而不是一直對她冷冰冰的那個敬之。 他不會這樣維護(hù)她的吧,她想。他像愛德華,像她看過的那本童話故事里的瓷料兔子愛德華——他被一個小女孩愛著,他們后來在旅途中失散,他跟其他人一起旅行了很長時間。她原本以為自己就是那個小女孩兒,可事實(shí)上高薇才是,她只是旅途中陪他流浪過的“其他人”,遲早有一天要將他還回去的。 因?yàn)閻鄣氯A最后也還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殷奉良最先發(fā)現(xiàn)她搖搖欲墜的樣子,拖著病軀仍要過來扶她:“囡囡,你別難過……” 她怎么能不難過,可她不懂表達(dá),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勸他:“爸爸,你不要去找高醫(yī)生,也不要罵敬之,好不好?” 她是死心眼,認(rèn)定的人,愛過的人,到死也維護(hù)他。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都叫她傻瓜。 “長安……” “我想出去,我好悶……我想出去走走?!彼母星樨?fù)荷已經(jīng)到了極限,一刻也不能再在這樣的氛圍里待下去了,哪怕…… 哪怕這里是她的家。 她打開門跑出來,一路上走得很快,幾乎小跑起來,臉上冰涼的淚水干了又來,眼睛模糊得看不清眼前的路。 黑夜一點(diǎn)也不友善,她不知道該去哪里,沒有人與她作伴,所以最后還是只能去自己的咖啡店。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這里成了她的避風(fēng)港。 避風(fēng)港里還有她最信賴的人。 左時還在做最后的清潔工作,他今天做得格外慢,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還沒有結(jié)束。 看到長安出現(xiàn)在門口的時候,他好像才弄明白原因。 他并沒有預(yù)料到她會來,可有時候看似不相干的兩個人,男人和女人,就是有這樣的默契。 他照例沒有問她發(fā)生什么事,為什么跑到這兒來,照例泡了溫?zé)岬姆涿蹤幟仕o她,等她想說的時候自己對他說。 然而長安什么都沒說,只提了一個要求:“我今天晚上,想睡在這里,可以嗎?” 他鋪在樓上的床鋪,還在嗎? 左時知道她在想什么,低頭看著她說:“這里沒有地方可以睡,被褥床單我都收起來了?!?/br> 長安露出失望的表情,握著玻璃杯默默坐在那里。 “你自己跑出來的?整晚不回去,你爸媽會擔(dān)心?!?/br> 她不說話。 “我的公寓空著,床是現(xiàn)成的,你到我那兒去???” 長安終于又抬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去,大概是還記著當(dāng)初齊妍對她說的,男女有別,她待在他那里不合適。 “那把你手機(jī)給我,我打電話給齊妍,讓她過來接你,到她家去住?!?/br> 長安縮了縮肩膀,小聲道:“……不要麻煩妍姐,我只想一個人待著?!?/br> 左時默默看了她一會兒,最后深吸口氣,轉(zhuǎn)身走了。 長安以為他生氣了,是啊,每個人的耐心都有限,她不能指望左時時時刻刻都陪著她。 何況他剛跟她說過,要跟他保持距離,她有婚姻約束,他也不是她的什么人。 可是樓上很快傳來響動,左時從樓梯上探出頭來叫她:“上來。” 原來他還沒走?長安踏上樓梯,通往二樓的樓梯如今非常堅固,早已不是春節(jié)時那種晃晃悠悠的骨架。 “給你鋪了床,沒有褥子,可能不太舒服,你將就一下?!?/br> 二樓的地板非常干凈,刻意做舊的原木色沒有一點(diǎn)灰塵,左時扯了兩塊塊白色的桌布,一塊折疊起來墊下面,一塊翻過來往上面一鋪,就是最簡單的床。 他把自己的大衣拿過來,隨意地對折,當(dāng)作枕頭放在“床頭”的位置,然后看著她,那意思好像是賭她敢不敢就這樣睡。 長安滿意極了,感激地說:“謝謝你,今晚我就睡這里?!?/br> 他蹲下來:“大門只能從外面反鎖,你一個人,怎么住這里?” 她沒想到這一點(diǎn),以為他可以,她就可以。她所記得的,只有春節(jié)長假那一回的安寧好眠。 左時嘆口氣,從旁邊便利店給她買了牙膏牙刷和毛巾,等著她在衛(wèi)生間洗漱好了出來,對她道:“把衣服脫了。” 她大眼睛里有一瞬間放大的驚恐,這個表情竟讓他有些好笑:“你想哪去了,我說的是外套?!?/br> 她穿長長的,粉色翻灰底的大衣。左時認(rèn)出來:“你在巴黎的時候,是不是也穿這件衣服?” 那時灰色的呢子朝外,粉色朝里,衣服是可以兩面穿的,女孩子們的花樣可真多。 長安點(diǎn)頭,說起來這還是敬之在巴黎的百貨商店給她買的,直到現(xiàn)在都是她最喜歡的衣服之一。 她手揉著衣服的領(lǐng)子,靜悄悄地不知在想什么。 “快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從外面把門鎖了,明早再來給你開。” 長安有點(diǎn)害怕,他解釋道:“后門還可以進(jìn)出的,你不用擔(dān)心?!?/br> 她其實(shí)不僅僅是害怕這個,可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 她躺下去,基本等同于直接睡在地板上,身上的骨頭都硌得疼,只有枕頭的位置是軟的,而且有她已經(jīng)很熟悉的左時的氣息。 這么一來,跟上回的感覺好像也差不多。 “給我講個故事吧?”她眼眶還是紅的,像剛哭過的小孩子,提了最后一個任性的要求。 “你還小嗎?睡覺還要人講故事?” “平時我自己會看的,可是今天……我沒把書帶出來?!遍L安的聲音低下去,“我想聽《愛德華的奇妙之旅》?!?/br> 左時的注意力這時卻轉(zhuǎn)移到了樓下,對她說:“你先躺下,我下去一趟很快上來?!?/br> 門外來的人是駱敬之,左時并不意外,但也不讓他上去:“她剛冷靜下來,今晚就住在店里,你還是先回去吧?!?/br> 駱敬之先回了趟家,沒有找到長安,又打電話給齊妍,聽她說長安這種時候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自己的咖啡店,才找到這里來,沒想到會遇見左時。 “你居然還沒走?”他冷笑一下,“你在這里等什么?你知道她會來?” “我還沒那么大本事?!?/br> “是嗎?”駱敬之?dāng)科鹦Γ骸澳锹闊┠阕岄_,我要帶她回家去?!?/br> 左時動也不動:“回家?哪里是她的家,你們不是離婚了嗎?” 駱敬之一怔:“長安告訴你的?” 他知道……他跟長安千方百計想要隱瞞所有人的事,他竟然知道? 左時笑了笑:“離婚跟結(jié)婚一樣,都不是那么簡單的事。你不會以為隨便丟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給她簽字就算完吧?” “我不會騙她。” “我知道,凈身出戶,你的決心很徹底?!?/br> 他連那紙協(xié)議都親眼看過? 駱敬之心底躥起火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這么關(guān)心我們夫妻倆的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們已經(jīng)不是夫妻了,何必再自欺欺人呢?”他掰開他的手,不著痕跡就重重將他推開,“你不如問問你的良心,看看這輩子除了虧欠殷長安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事,讓你夜里都睡不安穩(wěn)?!?/br> 駱敬之僵立在夜風(fēng)中,很久都挪不開步子。 左時回到咖啡店二樓,長安問他:“發(fā)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