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聽到了嗎? 那日夜凄慘哭嚎聲,和悲涼猙獰的笑聲。 他的眉頭一擰,莫非,他這一夜的祥靜與那個人有關?否則自己怎么會鬼使神差的將人關進了千罪宮中,要知,那里可是關押王宮犯了惡罪的妃嬪的地方。 皇帝放了筷箸,面色冷峻,喚來于述擺駕千罪宮,七王在身后露出笑容,緊緊跟了上去。 冷清的千罪宮內(nèi),院內(nèi)蕭索,只有一顆巨大的梧桐長得正旺,經(jīng)昨夜風雨,落了一地的綠葉,淅淅瀝瀝的小水洼中一只巴掌大的刺猬蹲在水洼通過倒影瞧自己的模樣。 方喬兒咯咯直笑,輕輕摸著小刺猬背上堅硬的小刺,阿團小爪捧住她的指尖,將小腦袋放在她指腹上,伸出一截紅艷艷的小舌頭,裝作一副死翹翹的模樣,把方喬兒逗得幾乎笑出了淚花。 千罪宮外遠遠就能聽見清脆的笑聲,七王握緊拳頭,眼中起了幾分貪色,數(shù)十侍衛(wèi)持了長劍沖進去,將里面的一人一刺猬嚇了一跳。 阿團躲進方喬兒的手心,身體瑟瑟發(fā)抖,十分害怕。 皇帝目光轉過一周,冷聲道,“另一人呢?” 方喬兒低著頭,抿緊雙唇,臉色發(fā)白,拎了衣裙跪在潮濕的地上,“陛下贖罪,云公子并非惡人。” “孤再問你最后一遍!那人在何處?” 方喬兒支支吾吾。 七王道,“皇兄別和她廢話,派人進去搜!就不信他還能躲到哪里去!外面有重兵把守是逃不出去的,定然是怕了皇兄的盛威,不敢出來了吧?!?/br> 他說著拽住方喬兒的手臂,將她扔到兩個侍衛(wèi)的手中,“給本王看好她!” 阿團從方喬兒的手中滾了出來,就地一轉,朝七王腳邊撞去,卻沒料到還沒撞上,就被七王身上所帶的驅魂銅所反噬,隔空一震,將它狠狠撞向墻壁,在滾落的瞬間,一抹銀白的柔光接住小刺猬,帶著一縷清淡的閑風傳入庭院。 等風散去,眾人才看清佇立在梧桐樹下一襲青衫的清俊青年。 云隙輕輕勾了隨風飛揚的墨發(fā)青絲,抬眼望向人群中佩戴面具的男人。 被云隙不清不淡的望著,皇帝忽覺胸口憋上一股別樣滋味的酸澀,不過他沒來的及細嘗,便被七王的話打斷了思路。 他日,再想起時,皇帝才幡然醒悟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澀意,大抵就和那被遺棄的姑娘日夜盼望著夫君歸來的凄苦郁悶似得。 第10章 誰無恥啊 七王眼中發(fā)亮,道,“來人,給本殿下拿下他!” 說罷,侍衛(wèi)一動不動望著皇帝,皇帝盯緊云隙,微微點頭。 頃刻間梧桐樹下雨露四濺,銀光乍現(xiàn),樹影搖晃,十幾條刀劍朝云隙刺去——阿團著急的拉住云隙的拇指,快跑! 劍氣擦著云隙的衣襟而過,他單手拍在一人手腕,那人手骨鉆心一疼,順勢接住那人的長劍,側身微轉,青色衣衫在夏雨過后的清晨卷起一抹碧綠的霧色。 阿團在打斗中松開小爪,露出黑豆眼睛,只見云隙單手持劍,身形修長,步伐輕盈,行云流水,絲毫沒有說話時的溫吞,應對十幾個人來毫不費事,輕松用劍柄攻向最后一人的胸口,那人應聲吐出幾口鮮血摔在水洼中。 干凈利索。 云隙最后一劍收勢,將長劍擦著七王的身體扔去,速度快的只能看見白光一閃,七王的長發(fā)應聲而落,身后抓著方喬兒的侍衛(wèi)手腕濺起幾滴鮮血。 方喬兒趁機跑了過來,在靠近云隙的時候,肩膀被狠狠一抓,鬼剎帝抽出于述的劍直逼云隙。 云隙腰身一轉,扔出阿團,翻身拽過方喬兒另一手臂,將她朝自己扯去,鬼剎帝一手劍花挽極快,云隙沒有兵器,只能抽了腰間錦帶當做白綾放了內(nèi)力,與鬼剎帝一人一蝸牛扯了方喬兒的兩只手臂。 鬼剎帝冷冷一笑,“你到底是何人?” 方喬兒被兩個男人同時抓著手臂,心中羞卑,“云公子,不必救我,喬兒不會忘記公子恩情!”說罷她朝云隙手掌狠狠一推,自己撞向鬼剎帝的長劍。 云隙眉頭一凝,電花火石之間抓住方喬兒,在鬼剎帝的長劍刺來時,轉身將方喬兒護在身前,背后迎敵! 刺啦!長劍劃破衣袍的聲音。 阿團哭著叫喊起來。 鬼剎帝輕輕一拽,被劍氣割了道長長裂口的青衫下露出玉白勁瘦的后脊,他伸手一攔,手下摸上溫熱的肌理,心底頓時一蕩。 僅僅頃刻的一碰,卻覺得手下的肌膚光滑至極,雪白的脊背沒有一絲多余的贅rou,有女子的柔軟,亦有年輕人的結實韌性。 云隙無語的停了手,瞥他一眼,有些怒,慢慢拉著柔柔長音,“無~~~恥~~~!” 像是為了驗證鬼剎帝究竟有多么的無恥,從后面割破成兩片的青衫被梧桐樹椏中吹來的夏風撩起衣衫鼓鼓,一件好好的袍子從身后朝前面垂了下來,大片大片白皙細膩的肌膚露了出來,圓潤的肩膀,一對玉蝴蝶似的鎖骨,接著是—— 鬼剎帝聽見院中有人倒吸口氣,和隱隱吞咽聲,他右眸狠狠一凌,解了外衫大步上前兜頭披在云隙身上,擋住其他人的目光,剛好看到那兩片衣衫掉至腰腹下,露出緋色紅櫻…… 鬼剎帝好笑,道,“孤無恥?是誰衣衫掉了,連遮也不遮一下?” 就這么站著,任由青衫從肩頭滑掉到腳下,若不是他用袍子罩住這人,說不定身子就被看光了。 云隙裹著鬼剎帝的錦墨色袍子,腳下踢了踢,從那團破碎衣衫中踢出一條很像褻褲的東西,悶悶道,“褲~子~也~掉~了~” 他身上本就細滑,光不溜秋,平日里衣衫都往緊了系,才能不至于出門掉了,剛剛為了擋住這人的劍,害的他抽了腰帶,沒打幾下,褲子果不其然就掉了,更別說要護著前襟了。 民間的戲子唱的都是假的,那些俠客遇見危機時候也這么做怎的不見褲子掉了,都是騙蝸牛的! 鬼剎帝掩手低咳一聲,眼風一掃,掃到墨色錦袍下的兩條筆直頎長白凈的雙腿,頓時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他這輩子也沒和別人打著打著對方衣衫嗖嗖的往下掉。 再者即便掉了,也是粗野男人赤膊上陣,沒啥怕的。 可面前的這人,身子比起姑娘家也絲毫不遜色,既有女子的白凈光滑細嫩,又有男子常年練武的肌理勻稱年輕。 總覺得,不該被人看了的。 七王狠狠咽下口水,走上前,上下掃云隙的身子,云隙比他還高些,七王眼中的色欲讓云隙有些不耐煩,腳邊阿團滾過來,用小爪撓撓云隙的腳背,抽咽道,“公子你受傷了嗎,為什么不用法術將他們打走,這些人太壞了!” “皇兄,這人手中的刺猬估摸著是個妖,剛剛你送給我的驅魂銅反折了這畜生,定然是刺猬妖!想必這人恐怕也不一定是人吧?!?/br> 鬼剎帝看了眼灰突突的小刺猬,目光落在云隙臉上,不由自主放緩了聲音,“你是何人?為何不肯說?此處是王宮,你又如何進來的?” 云隙輕抿下唇,道,“云隙?!?/br> 說罷便不再開口了。 鬼剎帝頷首,“云公子是如何進入宮中的?又想做什么?”他說著,扔了長劍,從身后輕輕推了下七王,將他向前推了兩步,離云隙更近了。 七王身上的驅魂銅散發(fā)著凌冽銳氣,逼得阿團瑟瑟發(fā)抖,小小的身體疼的團成一團,鬼剎帝看著云隙面如常人,心中莫名微微松了口氣。 這人不是妖鬼。 看出他的意圖,云隙的眼眸漸漸冷了,像落了寒霜,漠聲道,“沒事不能來?”他加快自己的語速。 每當他心情不好,或者厭惡對方時,便會故意加快自己的聲音,讓這段對話快些結束。 鬼剎帝被噎了一下,七王提高聲音,“自然是不能來,這王宮有祁沅國重要機密,怎容誰想來便來?說不定是亂黨匪徒,不懷好意!” 云隙瞥他一眼,“你欲如何?” 七王道,“皇兄,此人嘴硬不肯說實話,讓臣弟來幫皇兄分憂,將他交給臣弟來處理?!彼实郾瓚┱?。 鬼剎帝望著殷勤的七王,他從來沒見過修兒這般急切的想要一個人,也從未見過他對自己這般尊重。 他轉頭看了眼云隙,喚來于述,“派人嚴加把守,不準任何人出入千罪宮。” 七王低著頭握緊拳頭,鬼剎帝道,“此人交給你來審問,莫要讓孤失望?!?/br> 七王大喜,恭送皇帝離開。 云隙拽著胸前的袍子,帶著龍延香的衣袍重重壓在他的肩膀上,壓的他一口惡氣怎么都吐不出來,只能抿緊了唇瓣,看著那人被簇擁著離開他的視線,留下一襲墨色蕭索的背影。 宮中侍衛(wèi)將千罪宮圍了起來,若大的宮殿幽幽夏風一吹,明明是夏季,卻讓人覺得幾分陰冷。 方喬兒提裙跪了下來,朝云隙磕頭,“多謝云公子救命之恩,喬兒無以為報,愿終身服侍公子?!?/br> 云隙給阿團傳了些仙氣,受驅魂銅的影響,小刺猬有些受了內(nèi)傷。將阿團交給方喬兒,“起~來~吧~” 說完,便走進千罪宮其中一間房內(nèi),掩上了屋門。 寂寞梧桐鎖清秋,即便沒有清秋,這滿院的梧桐落葉也讓人生出幾分落寞。風從千罪宮飛檐上溜過,帶起滿樹沙沙作響。 云隙捏了個決,將墨錦色繡了金邊的帝王袍換成一襲素淡合身的衣衫,靠在墻壁上發(fā)呆。 呆了好大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里淡淡的,等他回過神,慢吞吞嘟囔了句,無~恥~。 然后身影稍稍一轉,勾帶著空蕩殿內(nèi)的幽幽回音消失在了原地。 出現(xiàn)在了一盅冰瓷紋琉璃蠱內(nèi),在鬼剎帝撩開盅蓋的時候,云隙揚了揚細嫩的觸角,餓~~~~~ 朝那上一刻還無恥的人下一刻要吃的去了。 無恥歸無恥,該吃的時候,還是要吃的。 第11章 這人有毛病 瞧見玉白的蝸牛趴在琉璃蠱里乖乖的活蹦亂顫,鬼剎帝笑道,“白日里一天都不見你這小東西,還當你被殿外養(yǎng)的金巧雀叼去了呢。” 于述垂眉低眼,心里驚訝,陛下怎的這般喜歡這小東西呢,還沒想完,便聽主子喚他去泡了菩葉青端來。 于述頷首,行了禮退下,鬼剎帝捏了墨玉毫攤開公文批閱起來,過了會兒,不知道想到什么,用墨汁沾了輕輕點了一下小蝸牛的后殼,小螺似白玉頓時凝上兩三滴晃悠悠的墨珠子,好似青梅雨過后時沁了氤氳的暖玉。 鬼剎帝眸子一閃,平白念起白日里見的那人。 大約也是這般玉白無暇,披了自己的袍子,溫潤的眉眼染著幾分薄薄的慍怒,慢悠悠扯著極柔的調(diào)子,將聲音送進風中,送進他的耳朵,轉而化成一抹清泉涼涼融進心口。 他閉了眼,伸手按了按抽疼的額角。 極淡的調(diào)子,不緊不慢的語氣…… 他在哪里見過聽過? 憶不起,也記不得了。 云隙無語的轉過觸角瞅了瞅自己背上的墨點,打個哈欠,使勁抖了抖軟軟的身子,墨滴被一晃,濺上琉璃蠱陶瓷般的蠱壁。 他慢吞吞捉摸著,這人看起來有毛病,吃完這頓,怕是要跑~~~~~的。 于述很快泡好了菩葉青,還貼心的裝了平口玉碟端了過來。 黃昏的斜陽映進碟中,一片橘色水光瀲滟中浮著小月牙似的菩葉青,散發(fā)著淡淡的苦味兒。 鬼剎帝捏住云隙的背殼,還算溫柔的將他放在玉碟邊緣,放好后,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了起來。 云隙嗅了嗅玉碟中的菩葉青,不滿意的抖了抖觸角,歪著兩條細嫩的觸角望向看著自己手指發(fā)呆的男人。 唔,果然是有毛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