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阿嬌眼睛養(yǎng)了些日子,看人能看出個囫圇形,暫時不能去下白綾。百靈帶著殿內(nèi)宮人退下。她這才摸索起身穿上木屐,打算去尋竇太主,“母親,好好兒的出什么事了?您這般不顧臉面闖來,可不知叫人怎么笑話呢。” 女兒眼上的白綾刺痛了竇太主一顆慈母心,兩個兒子尚且生死不知,女兒又成這種局面,幾乎逼得竇太主肝腸寸斷。“嬌兒,母親的乖女兒,你怎成了這副樣子?” 阿嬌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又是傷心模樣,“不過是暫時性的失明,過不了幾日便可望大好了?!蹦巧袂榘胧俏胧菍掑?,令人心疼。 竇太主嘩嘩流淚,用手去撫摸女兒的眼睛,泣不成聲,“我陳家,我陳家的孩子們竟落到這般田地么?”她握住女兒為自己擦拭眼淚的手,“皇帝有沒有常來看你?” 阿嬌為難的撇撇嘴,強撐著笑臉,“陛下雖政務(wù)繁忙,然定是念著女兒的,母親不必掛懷?!?/br> 這樣顧左右而言他,必是受了冷待。竇太主更是止不住眼淚,“想我陳家的孩子,一個要繼承堂邑侯,一個已是林慮侯,小女兒又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有哪個家族能有我陳家一樣的榮耀?可恨如今,可恨如今竟……”她哽咽住,抽泣的哭聲打斷了她的控訴,等緩上一緩,又說,“當(dāng)真是母親的庇佑才榮華富貴,權(quán)傾天下的享用這么些年么?當(dāng)真母親不在了,我陳家一干人等就要和竇家一樣被開發(fā)了么?” “母親……” “嬌兒!你聽母親的話,好好兒待皇帝,不要再耍小性兒了。如今情勢所迫,以你姿色美貌,只要低個頭,皇帝必能重新寵愛于你!”竇太主慌亂不已,箍住阿嬌雙肩苦口婆心,還好阿嬌看不見她的表情,不知那表情有多么恐怖猙獰。 “母親,您今日來怎得無緣無故說這些?還有為何要我救哥哥們,哥哥們怎么了?”阿嬌先不和竇太主爭執(zhí)諂媚皇帝的事,引她說出陳須、陳蟜兄弟倆的事是當(dāng)務(wù)之急。 “對……對!嬌兒,你還沒聽說嗎?那殺千刀的田蚡誣陷你哥哥們在你皇祖母病重和殯天時,非但不傷心悲戚,還肆意玩樂!這可是大罪,是死罪!” 阿嬌佯裝受到驚嚇,幾欲昏厥,“這……這怎么說的,哥哥們,哥哥們怎會做這樣的事??!” 第47章 家族之禍2 竇太主慌得不知怎么辦,“你想,你的哥哥們頂多貪玩了些,哪里會做出這樣不要命的事來,分明是王氏那個賤人挑唆了田蚡來污蔑你的哥哥。是了,一定是這樣,當(dāng)年母親雖然將你許嫁皇帝,但終究看不起王氏的出身,要不是栗姬不識抬舉,母親怎會注意區(qū)區(qū)美人的孩子。王氏聰敏,定是看出來母親的心,再者你二哥對林慮公主不好,她要伺機報復(fù)!一定是這樣!” 阿嬌靜靜聽完,裝作痛苦萬分的模樣,按照計劃,百靈幾步入內(nèi),急道:“殿下這眼睛可不能哭,岳醫(yī)正說,再這么哭,可就治不好了?!?/br> “對對對?!备]太主這才想起愛女眼睛不好,忙安慰她,“你想想辦法幫幫你的哥哥們,光哭也沒用,還傷你眼睛。” 這時候還惦記著妄想她來救哥哥們。如果她還是前世那個驕縱任性的陳阿嬌,皇帝不消說連她也一并發(fā)作了,還等著去求情?本來阿嬌就打定主意要這些天真的家人們吃吃虧,便也蹙眉愁道:“這永巷里多是陛下的寵妃,陛下待女兒早不過是寥寥情意,女兒怕是……怕是,沒辦法說動陛下?!?/br> 竇太主生氣了,“你不試試怎么知曉不行?你哥哥們的性命都快沒有了!” 阿嬌忙道:“母親莫急。聽說那張湯固然是嚴(yán)苛了些,卻是個公正廉明的,若兩個哥哥真未做下這等腌臜事,定能還了哥哥們清白?!?/br> “你懂什么!”竇太主叱喝,“那張湯是出了名的酷吏,你哥哥們落到他手里,還指不定受什么罪!到時候清白還了,人也只剩半條命了!” “可是母親,你聽我……”“罷了罷了,你既無法,母親自會想其他法子!不指望你便是了!”竇太主拂袖欲走,都忘了阿嬌眼纏白綾,身子不便。阿嬌趕忙去追,百靈隨侍左右,忍不住出聲,“竇太主殿下只顧公子們,都不管皇后殿下了嗎?”又傳來阿嬌嗚咽聲。 竇太主頓步,神思清明些許,終無奈嚎啕大哭,“你皇祖母薨世才多久?咱們母女就要遭人荼毒了嗎?” 阿嬌與竇太主抱頭痛哭,竇太主又急道:“嬌兒,你不能哭,不能哭。是母親不好,母親不該告訴你這些……母親……” “母親,您覺得您錯了嗎?”阿嬌適時道。 竇太主怔愣半晌,久久無言,前半輩子的囂張跋扈,如今的前景凄涼,不禁潸然淚下。 椒房殿外隱蔽處。 幽幽燭光忽明忽暗,衛(wèi)青的瞳悠遠(yuǎn)而深邃,望著椒房殿久久不肯回神,像解釋,又像在安慰自己躁動的心,“不求其他,只看看她,看看她就好?!?/br> 廷尉府。 驚堂木下方跪著一名衣飾華麗光鮮的女子,那女子生得有些許姿色,著一身藕荷色襦裙,著桃紅色外衫,極有大家風(fēng)韻。 張湯用他狹長的眼睛審視這名女子,聲音又陰沉又犀利。 “你說你是陳家遠(yuǎn)親,卻又為何來狀告陳家兩位公子?何況是在武安侯告發(fā)之后再來?” 陳如姵抬起頭,美麗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從容,“小女子的家族依傍堂邑侯府,所以不能不這么做?!?/br> 張湯玩味一笑,“這話本廷尉甚是不解,既然依傍,你更應(yīng)該想辦法為堂邑侯兩位公子脫罪,怎得反倒坐實他們的罪名?” 陳如姵深深一禮,“如姵小女子一名,見識雖淺薄,卻也知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太皇太后殯天,這是舉國哀悼之大事,兩位堂兄不思念、不哀悼,反倒尋歡作樂?此等妄為其孫,妄為人的事,怎能容忍?我陳如姵家世再寒微,也不屑與這樣的大門大戶相交,更不能放縱這樣的人逍遙法外。且小女子私心,愿戴罪立功,只期望將來不要連累家人?!?/br> “有意思。”張湯抬抬下巴,向獄卒示意,“你去把陳須陳公子帶上堂來?!崩^而轉(zhuǎn)向陳如姵,“你便當(dāng)著這位堂長兄的面,再好好說說吧?!?/br> 陳如姵面色發(fā)白,還是緩了神情點點頭。 這廷尉府衙可不是觀光游覽之地,里頭陰暗牢房,百般刑具,令人不寒而栗。陳須、陳蟜二人進(jìn)了這里,不管有罪無罪,一人先挨了十幾鞭做以警示。幾日下來,身上傷痕累累,處處血跡,幾乎認(rèn)不出本來面目。好在二人沒蠢透,知道這罪不能認(rèn),認(rèn)了是會連命都丟掉的。 陳如姵第一眼見到陳須,當(dāng)即瑟縮一下,那張勾人的臉被磋磨的不成樣子。張湯以為她心虛,冷笑道:“可要想好了在說話,以免那證詞錯漏百出?!焙喲灾闶菓岩伤隽藗巫C。陳如姵知道已到這步田地,沒有退路可言,不禁挺直脊梁,給自己鼓了鼓勁。 陳須本就對這位堂妹不熟,也就小時候見過幾次,堂上燈光晦暗,陳如姵又是二八姑娘,他遲疑半晌也沒說了個字來。 還是陳如姵先開了口,“須堂兄還記得我嗎?我是如姵?!?/br> 陳須艱難的在腦海里搜尋許久,終于記起一點點,喑啞開口,“如姵堂妹?” 陳如姵點點頭。 陳須不解的看了眼張湯,又將目光鎖回她身上,“這里是廷尉府衙,你來此處做什么?”他下意識以為是阿嬌命人來看他,或者是有什么話囑咐。想來張湯再怎么蠻橫,到底會給當(dāng)今皇后兩分薄面。 “堂兄,如姵真沒想到你同蟜堂兄會做下這樣的事!憑心而論,太皇太后對你們不好嗎?對陳家不好嗎?她又那樣疼愛皇后堂姐,你和蟜堂兄就算沒有感恩之心,也該明白太皇太后薨世,大漢子民同悲,你二人怎會被那娼妓迷了心竅,去尋歡作樂呢?這樣,對得起已去的太皇太后嗎?”陳如姵振振有詞,一派正義之色,言談間抑揚頓挫,在場獄卒無不動容。 張湯也挺意外,這小女子話說的頗有感情,幾乎讓他這個鐵石心腸的人也要相信,陳須、陳蟜二人確實做下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陳須呆愣當(dāng)場,“如姵,你在說什么?” 陳如姵提高音色,更是慷慨激昂,“堂兄,你還真要如姵說出你那些腌臜事嗎?!如姵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家,那些話說不出口,你最好自己承認(rèn)了吧!” 這小姑娘一臉正義凜然,張湯差點笑出聲來,已經(jīng)把知道的事向他說的詳詳細(xì)細(xì),這會子怎么面對陳須又不愿意說了?怎得沒把他當(dāng)男人么?他笑意深沉的看著陳如姵漂亮的側(cè)臉,感興趣的捻須。 “你胡說什么!”陳須驚恐的看著她,仿佛那是修羅女鬼。 陳如姵幾步上前,在他耳邊耳語幾句。獄卒想攔阻,張湯抬手阻止他。 陳須臉部急劇抖動著,“你……你血口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