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明熙頜首,輕聲勸慰道:“陛下不必為此耿耿于懷。陛下不說,我也能想透這其中的緣由,將太子藏起來是我擅作主張,與陛下無關(guān),那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事,雖是……但直至今日都不曾后悔那么做?!?/br> 泰寧帝長出了一口氣,攥住明熙的手,安撫的拍了拍,輕聲道:“朕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入京后雖與你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朕了解誠嵐的性子,也相信她養(yǎng)出的孩子。那時滿宮的人,朕只愿意相信你一個,才不得不自私了一回,讓你將太子帶回去藏了起來。朕還必須要裝作不知道,因為只要朕露出半分端倪,身邊的人都會揣測到?!?/br> “那時的太子也是最好動手的時候……當初王府的人,跟著朕來了這帝京,搶下了這皇位,富貴榮華必然不會少,可誰不怕太子上位后的秋后算賬。他們雖是對朕忠心耿耿,但對太子卻恨不得殺之后快。那些人不會管這江山到底落在手里,朕雖做不了皇兄那般果斷,可在大事上也不能糊涂?!?/br> 明熙道:“陛下所慮乃人之常情,此事當初就曾和我說過幾句……不過既然陛下要說,我再聽一遍就是了?!?/br> 泰寧帝苦笑道:“朕心有愧??!你也是只知所以,不知其所以然。雖然臨華宮大火來得突然,朕不得不讓你匆忙帶走了太子,可那時也不是沒有顧及過你。朕活了大半生,豈能看不出你的心思?!?/br> “當初朕也想著,太子既出不了闌珊居,你喜歡,朕為你做主成親。一年兩年三年五載的,朕還年輕,熬到他認命就是,到時你也能心想事成,這本是皆大歡喜的事?!?/br> 明熙抿唇,笑了笑:“知道知道,我知道陛下都是好意??墒恰矚g一事,不是張張嘴就來的。若是喜歡,看一眼就拔不出來,若是不喜,相處一生也是徒然。雖然現(xiàn)在才知道陛下的心意,可想必放在以前,我會很感激陛下給我這樣的機會,不過是我辜負了陛下的期望……” 泰寧帝輕聲道:“朕想得挺好,可總有些事是猝不及防的,比如臨華宮大火,比如那些人在朕平時所用的器物上動了手腳。兩年之久,朕查出來的時候,已是中毒頗深了。去歲說是一場大病,不過是為掩人耳目,那是毒發(fā),太醫(yī)不敢斷言……朕怕熬不過去,這才不得不將太子匆忙放出來,即便是朕當下就……他也能迅速的穩(wěn)定人心,主持大局?!?/br> 明熙驟然瞪大了眼眸,怔愣了片刻,顫聲道:“竟還有此事!” 泰寧帝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可不是事出突然,不然朕要放出太子來,怎么也會先與你商量商量?!?/br> 明熙思索了片刻:“怪不得陛下病得沒有半分征兆……似乎一夜之間,就知道了太子的去處,給他正名,交付朝政……莫說太子不敢置信,只怕這滿朝的文武也不敢相信??蓛赡甑臅r間,會是誰要害陛下,這樣下毒也要親近之人才能辦到!太子不在宮中……難道是先帝或是太子先前埋下的釘子?……若他們有這樣的機會,該是不會下慢性毒了?!?/br> 泰寧帝笑了一聲:“是啊,明熙就是聰慧,若是先帝或是太子有這樣的機會,只怕一瓶鶴頂紅就給朕灌下去了,哪容朕多活兩年?” 明熙蹙眉道:“我與陛下說正經(jīng)事!陛下怎么能拿生死來玩笑!” 泰寧帝忙道:“好好好,朕和你好好說話,這釘子埋得如此之深,哪有那么容易查到,當初臨華宮大火,到了最后也不是找不到真兇嗎?” 明熙抿唇道:“可只要有人做事,怎會不留半點馬腳?這事說不通,能一舉算計了陛下叔侄的,豈能會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 泰寧帝輕輕頜首,輕聲道:“中毒之事,你心里有數(shù)就成了,這事朕連太子都沒說,告訴你也是……也是你的婚事壓在朕心頭許久,一想到你嫁去甘涼城那么遠,有一大部分是因為朕的緣故,朕心里怎么也不好受?!?/br> 明熙忙道:“陛下怎能這樣想?您是沒去過甘涼城,那真是個好去處,不過是外面的人以訛傳訛,若真不好,我怎么還愿意回去?” 泰寧帝有心說明熙的不得已,可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眸,怎么也說不出揭穿的話來:“總之,什么地方都不不如外在看起來那么好。你以后一個人在甘涼城里也要處處小心,那謝放的話你聽聽就算了,莫要抱著多大的期望,只要你將后宅抓在手中,到時候外面的事,朕自會給你做主,只要朕還在一日,總還能顧上你幾分?!?/br> “我說實話,陛下倒是不肯信了,若不放心,陛下跟我回甘涼城就是……”明熙話說一半也知道現(xiàn)在不大可能,想了想又道,“陛下又不喜理政,如今精力也不夠了,過了正旦我在帝京多待上時日,你也好好的調(diào)養(yǎng)一番。一如你所說,太子總不可能一直關(guān)在東宮,他也能監(jiān)國理政了,等你好些了,我?guī)慊馗蕸龀强纯?,如何??/br> 泰寧帝心頭涌起了陣陣暖意,溫聲道:“你怎么知道太子不可能一直被關(guān)在東宮?朕和他生著氣呢,一時半會也不會放他出來,多少人都想著朕要太子怎么死呢?!?/br> 明熙笑了笑,理所當然道:“那些人不了解陛下,也不知道內(nèi)情。陛下又不曾瞞我什么,我才能看那么明白。那些謠傳說陛下震怒將太子囚禁東宮,在我看來實然是為了保護太子。雖不知道陛下用大皇子的名頭要做什么,但陛下做事,必然有自己的道理,將東宮重兵把守了起來,看似是囚禁,何嘗不是一種維護與擔心?太子出不來,別有用心的人也進不去?!?/br> 泰寧帝低低的笑了起來:“好!好孩子!朕……你如此聰慧,朕心甚慰。不過,正旦后你走你的,朕既是熬過來,身體也沒有那么差,不過是余毒未清,還需慢慢調(diào)理?!?/br> 明熙道:“那咱們?nèi)ジ蕸龀?,我給陛下調(diào)理呀!那地方與帝京景色相異,一年四季,景有不同,冬日我?guī)憷狭掷锒C,春天踏馬巡花,夏天可在草原上馳騁,秋日點一簇篝火,有烤羊羔吃?。〉綍r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陛下不知道,我那院子建得特別好,冬暖夏涼,陛下住進去也特別寬敞!” 泰寧帝目光有幾分怔然,好半晌回過神來,拍著明熙的手:“好好,朕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明明是個荒涼地方,讓你這么一說,朕竟開始向往了起來。可朕還沒有到能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還有自己的責任。朕不留戀這皇位,可既然身在其位,就得把該辦的事辦了,不然等朕死了,怎么有臉見祖宗?” 明熙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那我等陛下把事情辦完了,一起走可好?” 泰寧帝忍不住笑了起來:“到時候的事,到時候再說,你如今去西側(cè)的小花園給朕摘些紅梅,這一大片的黃梅,朕看都看膩了?!?/br> 明熙自然對泰寧帝無有不應(yīng):“光要紅梅嗎?別的呢?粉色的?” 泰寧帝笑道:“多摘些多摘些,后日就正旦了,咱們好應(yīng)應(yīng)景,花多了,好兆頭就多了,咱爺倆要好好過個正旦,到時朕和你一起守歲?!?/br> “好??!那我現(xiàn)在就去,陛下也別看折子了,睡個午覺,我就回來了?!泵魑蹼m雖答應(yīng)的好聽,但知道皇帝過正旦不會那么清閑。滿后宮的妃子,還有早上朝賀的臣子,想必會是一日的忙亂。 明熙起身披上大氅,可披了一半,又走了回來,輕聲道:“陛下的身體,真的沒事了嗎?” 泰寧帝那雙眼眸越發(fā)的溫情了,柔聲道:“你放心,這一年,一直在慢慢的拔毒,雖是精神不濟,但身體也沒有太壞了,那么兇險都熬過來,以后慢慢養(yǎng)著總不會出事,你說呢?” 明熙垂了垂眼眸,輕聲道:“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陛下怎么不用心查查那下毒之人……” 泰寧帝笑著拍了拍明熙道手,打斷了她的話,輕聲道:“外面那么冷,別讓六福一直站在外面,萬一病了,可就不好了。” “那陛下睡吧,我去去就回?!泵魑跻娏_M門,知道泰寧帝不愿意說此事,唯有作罷。 六福見明熙走遠了,湊到泰寧帝身側(cè)道:“陛下怎么不跟著過去了?你不是說,您和娘子一起去嗎?” 泰寧帝嘆了口氣:“朕怎么有臉去……明熙方才言談之間,擺明了不想見他。朕又擅作主張答應(yīng)了,也不知道當時朕在想什么!怎么應(yīng)下了此事!朕心里也是……到時候碰見了他,只要明熙看朕一眼,朕心里都受不了。這孩子那么好,朕還算計她……朕有愧啊?!?/br> 六福忙道:“陛下可不要這樣想,這哪能是算計?。蓚€人本就有誤會了,說清就好了,太子殿下心中有愧,娘子心中何嘗不曾耿耿于懷。陛下雖是不說,但也不想太子殿下和娘子一生遺憾??!這人去了甘涼城,以后男娶女嫁的,今生還說什么相見啊!” 泰寧帝頜首,嘆息道:“朕雖也覺得這事不見得做錯了,可心里還是過意不去。同樣是宮中的米養(yǎng)大的人,能養(yǎng)出了太子那么陰險jian狡之輩,也養(yǎng)出明熙這般陽光良善的性子,可見百朵桃花一樹生,一點都不差?!?/br> 六福忙道:“陛下哪能這樣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娘子與郎君本就不同,若太子殿下是娘子這般的性子,只怕陛下才要cao碎心了?!?/br> 聽聞此言,不知為何泰寧帝心中反而有些遺憾來:“明熙那么好的孩子,太子怎么就沒有那個福氣呢?留在帝京不走,又能如何?兩個人自小在宮中一起長大,明熙又那么喜歡他,你說太子求親時,朕為何不答應(yīng)呢?” 六福輕聲道:“依老奴看,陛下不答應(yīng)也是對的。太子殿下求親,不見得是誠心誠意的,若真有意求親,那會只說一句,別人說不成,就能算了?估計太子殿下也就隨口一說,順便看看陛下的態(tài)度……陛下讓娘子與太子殿下見上一面,那是斷了娘子的念想?!?/br> 泰寧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不管他是真心假意,朕都看不出來。明熙跟了這樣的人,朕也不放心。” 六福道:“可不是嗎!老奴覺得陛下說得對,到時候太子殿下這一后宮的鶯鶯燕燕,依娘子的脾氣,只怕不氣死自己,也得砍了太子殿下,咳咳咳……兩個人哪里會有好日子過啊。當初老奴沒想到此事,還覺得娘子能嫁給太子是好事,聽陛下那么說,可不是那么回事嗎?這事,陛下做得對!” “你那么一說,朕也就安心了?!碧幍畚⑽⑹媪艘豢跉?,想了想又道,“你去讓人給祁平說,跟好明熙,一步不離,若是太子與明熙起了爭執(zhí),只管給朕護住明熙?!?/br> 六福愣了愣,忙道:“陛下,這還不至于吧?太子殿下大病初愈,正是羸弱的,以娘子的身手……老奴看,還是讓奴婢們護著太子殿下為好?!?/br> 泰寧帝又舒了一口氣,眼中露出些許笑意來:“那就不必了,吵就吵打就打,讓人都別管,讓明熙幫朕出出氣也好!” 六福噎住,又咳了一聲:“陛下放心,這太極殿可是陛下的地方,奴婢們只認陛下與娘子,哪里會有人偏幫太子殿下?!?/br> 泰寧帝長舒了一口氣,神清氣爽道:“你去將朕前年埋下的梨花釀挖出兩壺,朕要與明熙小酌幾杯?!?/br> 六福點頭連連,想了想又道:“太醫(yī)說了,陛下只能小酌兩杯,不能喝多了?!?/br> 泰寧帝心情大好,笑著應(yīng)道:“知道知道?!?/br> 第158章 第六章:一寸還成千萬縷(22) 帝京西南五十里處,是一片接連山地的村莊。 蒲山在帝京山脈中,偏僻而貧瘠,乃衛(wèi)氏祖上的產(chǎn)業(yè)。此處雖無衛(wèi)氏的大型莊園,但半山腰的供奉著衛(wèi)氏當初的家廟,整座村莊的農(nóng)戶,幾乎都是衛(wèi)氏的佃農(nóng)。 村莊最中間,是一座三進三出的青磚院落,正是衛(wèi)氏主家避暑冬獵的農(nóng)莊。主院落的主客廳內(nèi),地龍燒得正暖和。 衛(wèi)廷之身著廣袖白袍,正襟危坐,眼眸微挑望著對面的人,似是細細打量,也似沉思。實然,不管如何,這樣的目光落在人的身上,都顯得很是失禮突兀。 王雅懿跪坐在桌前,雖是不卑不亢,但被這樣的無禮的目光打量著,眉宇間盡顯不悅。雖才幾日不見,她的精神看起來不太好,樣貌雖還是一如之前美貌,可整個人似乎少了許多靈動,看似鎮(zhèn)定,可那雙剪水般的眼眸,也有掩藏不住的不安。 衛(wèi)廷之緩緩垂下眼眸,十分有禮的沏了盞茶,推到了王雅懿的面前,輕聲道:“某與女郎這還是一次正式見面,唐突之處還望見諒?!痹掚m如此,但言語之間沒有半分的歉意。 王雅懿端起冒著熱氣的茶盞看了一會:“三日了,為何還不見洪哲?” 衛(wèi)廷之沉默了片刻,答非所問道:“女郎過了正旦,該二十有一了。” 王雅懿本就冰冷的面色,變得更是難堪:“此事與你何干?!” 衛(wèi)廷之抿唇一笑:“女郎許是不知,某今年也已過了加冠之年,但不到十歲就知道王氏二娘子的大名?!?/br> 王雅懿緊緊的抿著唇:“衛(wèi)氏偏安一隅幾十年,十幾年前已將帝京摸得如此透徹,倒是用心良苦?!?/br> 衛(wèi)廷之笑道:“某還知道,雖然女郎現(xiàn)在與某說話,實然心里對某,或是對整個衛(wèi)氏都不屑的很?!?/br> 王雅懿冷笑:“衛(wèi)氏郎君,即便不如傳言那般君子坦蕩,也不該藏頭露尾的,有話大可直說?!?/br> 衛(wèi)廷之垂眸,不緊不慢的將自己面前的茶盞斟滿:“王謝雖為一等的門閥,衛(wèi)氏可也不算小門小戶,士族世代通婚,往上數(shù)三代,說不得我們還是近親,女郎又何必如此不客氣?!?/br> 王雅懿冷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都與我無關(guān)。你將洪哲交出去,我可當此事不曾發(fā)生過,若你有意藏匿洪哲,我不能如何你,莫不是我父兄還能饒過你?” 衛(wèi)廷之不以為然,繼續(xù)道:“如今的當家的謝夫人乃是我的表姨母?!?/br> 王雅懿不以為然的諷刺道:“呵呵,表姨,一表三千里,各大士族歷代通婚,往上數(shù)來,誰家沒有誰家的至親?若細論起來謝貴妃還是我的姨母呢,王謝幾乎已算得上世代聯(lián)姻,尚不過如此,但與你衛(wèi)氏聯(lián)姻的大士族,最早的也只怕在幾十年前了?!?/br> 衛(wèi)廷之端起茶盞來,輕笑了一聲:“王氏就是王氏,女郎走到今日,依然如此硬氣,直至此時,女郎還以為某再和你攀親呢。” 王雅懿微仰著下巴,側(cè)目一笑:“你父親自入京,便對我父馬首是瞻,帝京已是人盡皆知的事了,你與我攀親,我也不意外?!?/br> 衛(wèi)廷之笑了笑道:“謝伯母與我的母親在閨中便為密友,我與阿玨恰巧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機緣巧合,我也是在燕平謝宅出生的。我們自小被養(yǎng)在一處,四歲在燕平分開。阿玨回了帝京,我回了鄉(xiāng),他六歲時因身體需要調(diào)理,還曾被我母親接去家中一年。” 王雅懿恍惚了許久,終是想起衛(wèi)廷之口中所言阿玨,乃謝七郎謝玨。因時間太久了,這人在印象里該是有些模糊了,可如今再聽衛(wèi)廷之提起,不知為何這個人驟然變得鮮活起來,從兒時到長大,一點點的,歷歷在目。 “你衛(wèi)氏祖籍在南,燕平在北,你與謝七郎一同生在燕平謝宅?真真笑話,衛(wèi)氏龜縮一處三十年不曾挪動分毫,你們何時去過燕平?” 衛(wèi)廷之絲毫不惱,抿唇一笑:“女郎一直以為我父以王大人馬首是瞻,難免不知道這里面的內(nèi)情。當初謝伯父為燕平府君,我父親正是燕平府君的心腹幕僚,不過兩個人少時一起求學(xué),又一起迎娶了親若姊妹的謝夫人與衛(wèi)夫人?!?/br> 王雅懿面上不顯,可手指還是不自主的緊了緊茶盞,冷笑道:“幕僚!呵呵!堂堂衛(wèi)氏嫡支,去做一個府君的幕僚?那時謝楠不過是個嫡次子,還繼承不了謝氏家業(yè)……” 衛(wèi)廷之笑道:“某若與女郎說起父輩的情義來,想來女郎也是不肯信的。是以,衛(wèi)氏偏安一隅三十年,如何不想東山再起?當年謝氏正是風光,因謝貴妃誕下皇長子的緣故,王氏也一時難出其右。放在三五年前,想追隨謝氏的人也猶如過江之鯉,我父親與謝二伯既然有這般的情誼,投誠謝氏跟著誰,都是一樣的?!?/br> 王雅懿似是不以為然的開口道:“這般的不擇手段,衛(wèi)氏不過如此?!?/br> 衛(wèi)廷之道:“若失敗,自然是不擇手段,若成功,便是臥薪嘗膽。燕平那處風沙大,常年缺水,雖是會吃些苦頭,不也正說明我衛(wèi)氏對謝氏的誠意。那時謝老太爺可不管嫡長子還是嫡次子,總歸都是他的嫡子,只要是謝氏嫡支,跟著誰都是給謝氏投誠?!?/br> 王雅懿面上不顯,但已是滿心的驚駭:“那衛(wèi)氏入京便對我父親投誠,意欲何為!” 衛(wèi)廷之抿唇一笑:“智伯以國士待我,我故以國士報之。你父親從心里就看不起我衛(wèi)氏,我父親如何不知?” 王雅懿驟然睜大的雙眸:“你衛(wèi)氏選在此時回來,又是何故!” 衛(wèi)廷之抿唇一笑:“我說巧合,女郎定然不信,可如今帝京風云際會,我衛(wèi)氏沉寂三十載,想分一杯羹也無甚錯?!?/br> 王雅懿重重的放下茶盞,怒道:“這一切都是陰謀!那洪哲呢,又在其中擔當怎樣的角色!” 衛(wèi)廷之笑道:“都是陽謀,哪里有什么陰謀?” 王雅懿咬牙道:“到底從何時開始的?” 衛(wèi)廷之抿唇一笑:“方才說道,阿玨在我家養(yǎng)病一年,我們分開那年該是七歲,從何時呢?王二娘子就占據(jù)了我們兩人的信件,一月一封,我寫得大多都是遇見的趣事與學(xué)業(yè),可阿玨寫得幾乎都是一個人?!?/br> 王雅懿微微一怔,似乎也并不吃驚:“謝七郎要如何,與我又有何干?” 衛(wèi)廷之倒也不惱:“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與誰都無關(guān),即便是你也可以選擇不接受這種好。自然,你接受了,也不見得需要付出交換。想來那時,阿玨從未想過,需要你用什么回報。” 王雅懿冷笑:“說得好聽!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坐享其成的事,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該自己去籌謀去爭搶!誰會相信一個人沒有緣由無條件的對另一個人的好?!?/br> 衛(wèi)廷之注視了王雅懿片刻,輕聲道:“女郎雖為王氏嫡次女,但你父母不在府中時,你過得怎樣的日子,那時的阿玨需要你給予什么交換呢?你是如何入宮?是如何得謝貴妃青眼照顧?如何讓你祖母對你和顏悅色,又是如何一步步走近皇長子?女郎當真半分不記得嗎?” 王雅懿眉宇間已有些厭倦,冷笑道:“記得如何,不記得又如何,都是過去的事了!雖有契機一說,但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步步為營爭取來的!與謝七郎無甚關(guān)系!他能左右我何時入宮,還能左右誰的喜好不成?得謝貴妃青眼,在家中站穩(wěn)腳跟,也算不上謝七郎身上!” “何況,謝七郎當初那般做,說不得就是受了長輩的支持,誰不懂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我王氏嫁嫡女給予謝氏所出皇長子,在先帝時皇長子可不是太子,四個皇子誰都有機會成為太子,自然都需要拉攏我王氏。一如你衛(wèi)氏與謝氏,早早投誠,一起患難,才好共富貴?!?/br> 衛(wèi)廷之側(cè)目垂首,好半晌,輕笑了一聲:“是啊,女郎所說也不為錯,熙熙攘攘皆為利來。阿玨這一生就是眼光就不好,交友如此,相人也是如此。若阿玨還在,你們分開,我也只會慶幸。不過,你們不分開,一個女郎而已,娶了就娶了,某也犯不上與你生氣,就因為人不在了,你才有今日,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