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第18章 第一章:春心莫共花爭發(fā)(17) 傍晚時分,東苑依然燈火通明。 暖若春日的堂屋里,皇甫策半倚在正座上,舒展的眉宇已有疲憊之色,但輕揚的唇角,意態(tài)閑適,神情愉悅。 宮侍離開后,明熙不好在東苑露面,但近半個月的相伴,頗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失落。闌珊居關(guān)閉正門后,明熙端著準(zhǔn)備了一日的賀禮,迫不及待的去了東苑. 橘色的光線,讓一切都顯得柔和,閉目躺在長榻上的人,因那安適的神色,整個人宛若流動著淺淺淡淡的輝光,不耀眼,但很奪目。 進門所見,讓明熙不禁神思恍惚,屏住了呼吸。徐徐朝前走,可每一步都好像走在了棉花上,如此的不真實,又有些莫名的膽戰(zhàn)心驚。相隔一日光景,再見這人,仿佛回到多年前,花樹之下,少年抿唇含笑,斑駁的陽光下,那人顯得風(fēng)姿卓越,俊美無儔,神情豁達(dá),自帶一份天成的矜貴與耀眼。 很多很多年前,不知從何時起,不知所為何事,每見這人,內(nèi)心深處總是不自覺得帶上幾分盛氣凌人和隱隱的不安。表現(xiàn)越是傲氣凜然,不可一世,內(nèi)心越是沒有底氣。想討好,不會溫軟。想靠近,瞻前顧后。想得到全部,最后反目成仇。直至今日,明知已行至末路,才有了破釜沉舟的膽量與不顧一切的勇氣。 細(xì)微的聲響,讓皇甫策從沉思中醒來,側(cè)目見端著托盤的明熙,怔愣當(dāng)場。 南梁與大雍的世家雖有些差距,但都最講究風(fēng)骨儀態(tài),文雅清貴。郎君若從文,自然百般好,文武雙全也亦可,但是習(xí)武帶兵,那當(dāng)真算不上值得稱道的事。 世家的眾郎君們,自幼錦衣玉食,奴仆成群,即使為官,也講究清貴,不務(wù)實務(wù)最佳。也大多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莫說洗漱穿衣這等日?,嵤拢敛豢鋸埖恼f,即便走上幾步路都要侍從左右攙扶。 自然,從南梁到大雍也不講究女子洗手作羹湯,也沒有許多的行為規(guī)范。在此時,門閥世家也好,寒門庶族也罷,女子的地位也不輸郎君多少。自然,小娘子們,不管受寵與否,個個尊貴至極,不做瑣事才是常態(tài)。 謝氏可謂當(dāng)世大家。謝貴妃身為世家嫡女,卻不許兒子有這等習(xí)慣?;矢Σ呶鍤q啟蒙,文武兼并。七歲洗漱束發(fā),穿衣用膳,都已不再依賴宮侍。 明熙端著托盤,站在原地許久,對上那雙有些愕然的清湛目光,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羞怯窘迫,再次蜂擁而出。 “你……醒了?”明熙臉頰緋紅一片,恨不得扔下手中的東西,轉(zhuǎn)身逃出去。 “你手里拿的是?……”皇甫策從怔愣中醒來,見明熙窘迫,心下有些好笑,可面上絲毫不顯,可聲音中已不自覺的帶上了些許安撫。 不怪皇甫策有此一問,自兒時到現(xiàn)在,所有的記憶里的賀明熙都是高高在上,矜貴奢傲的,從不曾做過任何日?,嵤隆?/br> 在中宮長到十三歲,不算宦官,光伺候明熙穿衣洗漱的宮女六人,束發(fā)用膳的宮女六人?;矢Σ吣菚r也不過只有四個伺候?qū)m女罷了,直至被封為太子,才翻了一番,但即便如此,也是與在中宮時的賀明熙無法相比的。 明熙雖力持鎮(zhèn)靜,還是有些心虛的垂下眼眸。她將托盤放在桌上,似是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道:“血燕、蓮子、紅棗,最是益氣補血,你嘗嘗,可好?” 皇甫策低低的笑了起來:“如此慎重,莫非你親手做的?”雖覺這盅粥,十有八九出自明熙之手,但皇甫策不知為何,總想親耳聽見答案。 明熙蹙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還怕有毒不成?” 皇甫策再次不自主的抿唇笑了起來,清湛的眼眸越顯柔和。這般的看了明熙好一會,直將她看得不自主的微垂下臉。 皇甫策起身,盛了碗粥,抿了一口微瞇起了眼:“新?lián)Q了廚娘?比前幾日的粥都要軟綿入味,可見是用了心。” 明熙也忍不住的想笑,面上還是帶了幾分驕矜的抿著唇:“如此,你勞累了一日,該多喝些?!?/br> 皇甫策聽著這般言不由衷的話,心中泛起了陌生的甜蜜。一整日的迎來送往,多是攀附諂媚之人,收到的貴重之物不知凡幾,雖有得償所愿的暢快,但多了還是有些厭煩??蛇@一盅不知熬了多久的粥,雖不貴重獨得青睞,皇甫策深有被取悅之意。想必,也是因為這其中的用心的緣故。 往日里,多少次針鋒相對后,皇甫策都想,若有翻身之日,必然會給賀明熙好看。可到了此時此刻,這人明明還是如昔的嬌蠻,可不知為何,看來看去總帶上了幾分可憐可愛。 兩人相對而坐,皇甫策喝完后,又盛了一碗。明熙眉宇間徹底舒展開來,眼底盡是愉悅。許是感染了這份喜悅,皇甫策抬眸,宛若掉入了那雙燦若星辰滿含笑意的眸中。從不知,這人眼中有笑的模樣,竟是閃閃發(fā)亮,耀人目眩。 明熙見皇甫策停住了動作,不禁疑惑道:“怎么不喝了?” “呃……咳,沒什么,挺好喝的,你嘗嘗嗎?”皇甫策佯裝無事垂下眼眸,只覺得耳根燒得厲害,心跳也莫名的快了不少。 明熙不曾察覺異常,心滿意足的盯著對面的人:“你喝吧,我用過了?!?/br> 這些時日,皇甫策脾氣越發(fā)的溫和了。兩人在一起,即便不做什么,明熙也覺得親近。偶爾四目相對,仿佛都帶著微醺的甜醉,讓人沉醉。那種內(nèi)心深處的戀慕與喜悅,難以遮掩,也不想遮掩了。明熙深以為,只要能這般的相處下去,似乎每一天都是最好的。 可惜圣旨來得太快了,從今日起,皇甫策恢復(fù)了往昔身份。明熙雖為他高興,可心底更多是不安與失落,只怕短短時日的和平相處,在不久之后,便成奢望。 即使如此,因有了這些時日的朝夕相伴,明熙也少了許多暴躁苦悶。不管如何,在這樣的日子里,都該為對方慶賀一番。 自小到大,也不曾學(xué)會如何討好別人。雖有裴達(dá)給出了主意,但這一整日,明熙都在廚房消磨了。燕窩粥看似簡單,但從泡道煮也有十幾道工藝,不知煮了多少盅,直至傍晚時分,才出了這盅賣相味道俱佳的。為此,明熙很是沾沾自喜,頗覺廚藝女紅不是難事。 明熙笑道:“吃飽了嗎?若還餓,廚娘準(zhǔn)備了些點心?!?/br> 還是往日的聲音,還是往日的人,可這普通簡單的一句話,為何竟能聽出溫柔繾綣之意。皇甫策壓下心中的悸動,漱了漱口,若無其事的擦了擦唇角,輕聲道:“一盅粥都見底了,若再吃,怕夜里積食?!?/br> 明熙了然的點頭:“昨夜大雪,這樣陰冷潮濕的天氣,還是在屋里好些?!?/br> 皇甫策自然看見了明熙眼底的眷戀不舍,不禁開口道:“不然,我們手談一局?” 這句話不經(jīng)思索的說出,皇甫策雖有片刻的后悔,抬眸間,對上明熙突然發(fā)亮的眼眸,那一絲悔意也煙消云散了。 明熙棋藝不佳,棋品更是出了名的差,當(dāng)初在宮中,可都是人盡皆知的事。這三年,皇甫策寧愿左右手對弈,也不曾起過與明熙手談的心思. 明熙躊躇不前,有些為難:“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讓我三……五、不,七個子……如何?” “善。”若非對上那雙滿懷期待與小心翼翼的眼眸,皇甫策定會不客氣的笑出聲來,此時說完話垂下眼眸,遮蓋了笑意。 “那還等什么!”明熙聽到此話,來了精神,生怕對方反悔,毫不猶豫的坐到了棋盤邊上。 屋內(nèi)雖只多了一個人,空氣中都多了幾分暖暖的微甜,有種說不出的放松與愜意。每落一子,皇甫策都不經(jīng)意的抬眸看明熙一眼。 一炷香的功夫,明熙已將五個指甲咬了一遍,眉頭緊蹙,每次落子,呼吸都放得很輕很輕,還要小心翼翼偷瞄對面一眼。 本一盞茶便可結(jié)束的棋局,硬生生被皇甫策故意放水拖了半個時辰,直至最后一個子落下,皇甫策長舒了一口氣,坐正了身形。 明熙懊惱嘆了口氣,開始數(shù)輸了的棋子:“輸了三子,剛才要是能放在這里,再走這里,應(yīng)該就不會輸了?!?/br> 皇甫策垂眸,抿了一口氣茶水:“嗯,也對?!?/br> 明熙似是覺得輸?shù)糜行╇y堪,不禁又道:“方才你肯讓十子,我許是就不會輸了……可以平局了,我再這樣走,放在這里,還可能還會贏?!?/br> 皇甫策垂眸好半晌:“嗯,也是?!?/br> “不然,我們再來一局?你讓我十子?……可好?” 皇甫策噙著笑,側(cè)目望向窗口的方向:“時辰不早了,不如改日如何?” 明熙失望道:“可你最近幾日肯定都很忙……不知會改到那日去。” 皇甫策終是忍不住輕笑出聲:“怎么也要等到你十個指甲長出來,才有得咬,不是?” 明熙立即將雙手藏在身后,回過神后,頓時窘迫交加,紅了耳根,朝外看了一眼:“唉?!天色已經(jīng)那么晚了,你忙累了一日,我先回去了!” 皇甫策微微抬眸,輕聲笑道:“不再留一會了嗎?這里還有些上好的瓜片……” “不了不了,西苑……西苑還有一些事!”明熙頭也不敢抬的朝外走,期間差點撞翻了百寶閣,直至快跑出院門,冷風(fēng)吹過發(fā)熱的臉頰,這才稍稍回過神。 皇甫策望著明熙跌跌撞撞的身形,不禁失笑,當(dāng)腳步漸行漸遠(yuǎn),直至消失。屋里似乎在瞬間,便冷清了許多。這半個多月里,不到皇甫策就寢,明熙絕不離去的,可這樣頭也不回的跑了,倒是讓皇甫策的平白生出莫名的失落。 柳南湊到皇甫策耳邊輕聲道:“傍晚時,殿下說手腳疼得厲害,這會可好些了?” 皇甫策閉目搖頭,疲憊道:“忍忍就過去了。” 明熙反轉(zhuǎn)回來,正好聽到了這句話,霎時在門口定住了身形,臉上的笑意也散去了,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推門走進去。 皇甫策聽到聲響,側(cè)目看到門口,見明熙回頭,有片刻的愕然:“怎么?還有別的事嗎?” 明熙走道了皇甫策身旁,沉默了片刻道:“柳南去請個大夫?!?/br> 皇甫策道:“都是舊傷,找大夫不過是白忙一場,無甚大用?!?/br> 不過是片刻而已,不知是否是錯覺。明熙覺得此時的皇甫策比方才蒼白虛弱的多,那露出的手腕上,整齊的傷疤,刺得人不敢直視。 當(dāng)初救出來皇甫策時,裴達(dá)找的是帝京的名醫(yī),到底不比宮中御醫(yī)。那大夫也曾建議最好能請宮中御醫(yī)治傷,但明熙那時也深怕宮中大火乃陛下授意,不敢冒絲毫風(fēng)險。以至于,皇甫策的手腳都留有很大的病痛。雖然太醫(yī)后來也說,即便他們在此也不過如此,可明熙只當(dāng)是安慰的話,依舊很是內(nèi)疚,幾年如一日的精心養(yǎng)護,依然不見起色。 柳南道:“奴婢已讓人準(zhǔn)備藥湯,讓殿下少泡一會。” 明熙緊蹙著眉頭:“昨日才泡過,不是說這止痛的藥湯,最短也要五日一次,泡多了不太好嗎?” 皇甫策半垂著眼眸,倚在長榻上,安撫道:“無妨的,不然疼得難以入睡,明日肯定還會有不少人……” 柳南低聲道:“雖有地龍,可冬日天陰潮濕,殿下一宿一宿的睡不著,少泡一會,總好過挨著疼。娘子先照顧殿下片刻,奴婢先去準(zhǔn)備藥湯?!?/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電腦打字不好使~!先這樣和大家說一聲!! 真的不要看到這里就感覺自己知道下面的劇情 我感覺這次不是誰都能想到劇情呀! 我愛你你也不用愛我!這次愛的特別理智?。?! 剩下的問題~等我換好用的電腦再說吧 第19章 第一章:春心莫共花爭發(fā)(18) 柳南離開后,屋內(nèi)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手談時的輕松,全然不復(fù)見,明熙感覺該是說些什么,可幾次張嘴總也發(fā)不出聲音來。每每得知皇甫策的舊傷復(fù)發(fā),明熙面上不顯,心里卻是極不好受的,即便爭吵也會帶上幾分心虛和不自主的讓步。 在不久前,得知救下皇甫策乃陛下默許時,明熙更是后悔的無以復(fù)加,深恨自己當(dāng)初的膽怯懦弱,沒有破釜沉舟的請?zhí)t(yī)給皇甫策治傷。 皇甫策舒了一口氣,柔聲安撫道:“孤都已習(xí)慣了,并非不能忍。” 明熙心中大痛,咬著唇:“你……你當(dāng)初可有看到行兇之人?” 皇甫策睜開清湛的眼眸,看了明熙片刻,不喜不悲道:“大雍深宮,戒備如何森嚴(yán)?雖是夜半,可誰的人能在宮中放火傷人后,安然無恙的離開呢?” 明熙低聲道:“……你還在懷疑是陛下?” 皇甫策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你為何不想想,夜半時分,孤和母妃都在主殿里?” 明熙恍然頓悟,當(dāng)時半夜時分,母子兩人為何會在主殿當(dāng)中:“不光是你和謝貴妃在主殿里,還有平日里伺候你們的宮侍……都在其中?!?/br> 皇甫策冷笑一聲:“當(dāng)日天黑不久,宮外遞來了舅父謝楠的手書。母妃在天晚后,才敢將孤叫去,商議對策?!?/br> 明熙道:“你懷疑你舅父的手書,也是放火人的手筆嗎?” 皇甫策道:“孤與母妃被軟禁月余,已收不到外面的只言片語,那手書在當(dāng)時宛若救命的稻草,可如今回想起來,還不夠可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