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兩個人心思各異,都在瞞著對方打自己的小算盤,不過表面上都就“先行離開皇宮”達成了一致意見。 “皇宮上下都在戒嚴,我們只能走密道離開?!敝乩璞痤櫯?,躍上屋檐,從他之前撬開的空洞處翻身而出,飛速地在皇城的屋頂上掠過,朝著冷宮的方向飛奔而去,“那里面右邊的通道直通郊外,只要離開京城,他們就找不到了?!?/br> 顧盼窩在他懷里,重黎非常貼心,在高速前進的過程里還不忘用手替她擋著迎面刮來的風,是以她沒有半點不適。 “……不是說沒找到下一任繼承者前,你是不會離開皇城的么?” 她還有閑心翻一把舊賬。 重黎的聲音在狂風中顯得不甚清晰:“無妨,沒有你就沒有繼承者,你最是不可或缺?!?/br> 顧盼不禁笑出聲來,可嘴角彎著彎著,那弧度就顯得萬分苦澀。 這孩子,這么快就把臉皮煉好,還學會反調戲了。 真好……這樣一來,就不怕他單身一輩子了。 …… 為了防止顧盼出現(xiàn)什么意外,墨流一直都在她身旁安插了無數(shù)眼線,不管去到到哪里,她身邊都至少有五個以上的婢女相伴。 今天還是顧盼軟磨硬泡,威脅他如果不撤去監(jiān)視,就絕不肯拜堂成親,墨流才勉強把人屏退到房門外守著,只留了一個婢女服侍她梳妝。 正因為如此,重黎才比較輕松地將她帶了出去。 顧盼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清楚暫時撤去監(jiān)視的人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但卻沒想到墨流的反應出乎意料地迅速。 重黎前腳剛剛帶著她落到冷宮中央那座藏有密道的宮殿前,后腳墨流就帶著全副武裝的禁衛(wèi)軍包圍了他們。 “月兒,今日是我們的大婚之日,你想跑去哪里呢?”從軍隊后方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將士們沉默地向兩旁退開,讓出一條通道,好令那白衣白發(fā)的通過。 顧盼微微皺了皺眉。 “墨流……”她從重黎懷中探出頭,望著那白發(fā)神醫(yī),嘆了口氣,“我不愿嫁你,你這又是何苦呢?” 重黎收緊了手臂,無聲地給予她支持。 “月兒,你太不聽話了。”墨流盯著她,眼神說不出是愛還是恨,直盯得人渾身發(fā)毛。 似乎在他的煉制解藥的行動毫無進展時,墨流的脾氣就一日比一日更陰沉。 他變得更寡言少語,整個人仿佛真的變成一座行走的冰山,唯有在顧盼面前,這瘆人的寒意才會緩解,露出一點柔和來。 顧盼搖搖頭,反問:“我不是你的所有物,為何要聽你的話?” 墨流的眼神倏地冷下來。當然,這股冰冷不是針對她的,而是針對抱著顧盼的重黎。 “你想帶她走?”墨流看著重黎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個死人,冷冷地嘲諷道,“不自量力?!?/br> 重黎倒是異常平靜,面對這個男人的挑釁,他只淡淡地說了一句:“阿月是我的妻子?!?/br> 要是只有這句話,墨流可能也就當他是在放屁,可是偏偏顧盼在聽見這話后,臉上騰地升起紅暈,晶瑩剔透的眸子里滿是羞意。 本就絕麗的美人,羞怯起來一顰一笑皆是惑人的風情,簡直叫人挪不開眼去,襯著大紅似火的嫁衣,美麗得叫天地都黯然失色。 這是她從來不曾在墨流面前展露的姿態(tài)。 是稀世珍寶,是人間絕色。 天地萬物加起來都不及她這嫣然一笑。 墨流死死地盯著她,不知不覺指尖已將掌心掐出一條深深的血痕。 這笑不是對他的,這份美麗也不是給他看的。 那兩個人站在一起,仿若天生一對,唯有他,只能遠遠地站在一旁,巴巴地張望著,渴盼伊人的一個回眸。 卻求之不得。 這個認知如燎原之火,很快就燒光了墨流的理智。 “把他拿下?!?/br> 墨流臉上柔軟的表情盡數(shù)褪去,重新披上了冷漠的外皮,鎮(zhèn)定地對身旁的禁衛(wèi)軍吩咐。 “你敢!”見那邊人多勢眾,顧盼果斷從寬袖中抖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迅速地橫在自己細嫩的脖子上,厲聲喝道,“墨流,我本就沒救了,反正橫豎都是個死,我可不介意提前一點!” 刀尖閃出寒芒,晃花了墨流的眼睛,他臉色一變:“月兒!” 重黎默默地摟緊她,既不出生聲,也不制止。 他相信顧盼所做的一切,也相信她不會傻到傷害自己,所以最佳的選擇就是不去干擾她。 顧盼在墨流緊張的瞪視下,故意將刀刃往脖頸上壓了壓,眼看著就要碰到那白皙的肌膚,墨流終于按捺不住妥協(xié)了:“月兒,你停下來!” 他緩了口氣,極力勸說:“月兒,別任性了,整個皇城都是我的人馬,你們插翅難飛。不要鬧,跟我回去,待成親之后,我可以放過這個人?!?/br> 他一指重黎,道:“否則,依照擅闖禁廷的罪名,足夠他死上千百回了?!?/br> 顧盼作出猶豫萬分的模樣,思考了良久,眼里終于流露出一絲動搖:“……我可以跟你回去?!?/br> 她極慢極慢地說:“但我有一個要求。你們先離開這里,給我一刻鐘的時間,我想與他話別?!?/br> 墨流皺起眉,剛想拒絕,顧盼仿佛就看穿了他的意圖,搶先補充道:“不離開也可以,你把我們關進這座宮殿里,我只需要一個安靜的場所說會話?!?/br> 墨流仔細地觀察她的表情,顧盼也不怵,大大方方任他打量,終于,墨流妥協(xié)了。 他手指一彈,往顧盼這邊扔出一顆朱紅色的藥丸,冷聲道:“月兒,你把這藥吃下去,我便放你們進去?!?/br> 重黎伸手接住了那顆藥丸,顧盼從他掌心中拿過來,舉在眼前查看,問:“這是什么?” “防止你逃跑的東西?!蹦鞫⒅难劬?,一字一句道,“你體內有這冷香丸,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的蹤跡!” 顧盼微微一笑,毫不遲疑地將藥丸吞了下去。 爭取一刻鐘,就足夠了。 反正也沒想著要逃跑。 …… 昏暗的密道之內,重黎抱著顧盼極速飛奔。 一邊跑,他一邊順手打開藏在密道中的機關。 方才墨流一關殿門,他就立馬摸到密道的入口處,半點不敢耽擱地沖進來,直奔郊外而去。 但是他和顧盼兩人都清楚,人突然在大殿中消失,等墨流再次打開門,肯定能猜想發(fā)生了什么。 以他手下士兵的人數(shù),找到這處密道是早晚的事,更別說他還非常有先見之明地在顧盼身體里種下追蹤的藥物,他們的時間無多了。 現(xiàn)在,只能盼望著這條密道里復雜的機關能拖住墨流的腳步,讓他們倆爭取時間逃出京城。 從皇宮通往郊外的密道十分漫長,重黎拼盡全力飛奔,也花費了小半個時辰才到達出口。 從那隱蔽的洞口走出,顧盼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來到了一片密林中。 此時距離她剛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一年了,春去秋來,又是一個輕風暖融的初春。 這片林子中種了許多桃樹,在這個時節(jié)里,枝丫上的花苞盡數(shù)盛放,遠遠望去粉色氤氳,美不勝收。 顧盼恍然間記起了當時含芳山莊的桃樹,陡然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 原身所渴望的,在山莊外廣闊的天地間看桃花盛放的愿望……終于是以這樣的方式實現(xiàn)了。 重黎并沒有在洞口多做停留,他選準了一個方向,立刻就一頭扎進桃花林深處。 腳步不停地飛馳了一刻鐘,他最終在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桃樹下停下了。 地上鋪著一層花瓣,宛如天然的毛毯,重黎尋了個干凈的地方,彎腰將顧盼放在地上。 接著,他在顧盼對面坐下,不知從哪兒摸索出一把匕首。 “阿月,我先救治你,我能把你體內冷香丸的藥效轉移到我身上?!彼^顧盼的手,語速飛快,“在南邊五百米外,我安排好了馬車,你徑直往南走,那里有去江南的道路,你只管走,絕不要停下!” 顧盼反握住他的手,心頭澀然,輕聲問:“你……就沒想過要跟我走?” 重黎的動作停滯了一秒。 “不是……”他不擅長說謊,只好低頭避開顧盼那恍若洞穿了一切的目光,“我先引開追兵,然后就去找你……” 說謊。 救完她就得死,重黎把后路都安排好了,他從頭到尾都沒抱著生還的念頭。 他怎么就學會說謊了呢? 顧盼眉眼彎彎,她張開雙臂,大紅色的寬袖宛如翩飛的蝴蝶,微風掃落樹枝上的桃花,那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的裙擺上,更為她增添一絲艷色。 “重黎?!彼嶂^輕喚,青絲垂地,“我漂亮么?” 重黎一怔,篤定地點頭:“無人可與你比肩?!?/br> 顧盼笑了笑:“既然如此,也別浪費了這身嫁衣,畢竟……或許我一輩子,也就只能穿一次這般華貴的衣服呢?!?/br> 墨流吩咐繡娘日夜趕工制成的嫁衣自然精美絕倫,更何況穿的人貌美,更是顯現(xiàn)出絕代的風華。 顧盼放緩聲音,沖著重黎張開懷抱,她坐在滿天桃花之下,仿佛引誘人墮落的妖精。 “夫君?!?/br> 她這樣喚道,見重黎完完全全愣住,她又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那不點而朱的紅唇再次微啟,聲音婉轉柔媚:“夫君,抱我吧?!?/br> 抱我吧。 重黎耳中像是炸裂一般,已經聽不進任何聲音,他只能透過顧盼嘴唇的一張一合,來大概判斷出她想說什么。 理智明明在告誡他現(xiàn)在情況緊急,不能由著顧盼胡鬧,但身體卻非常誠實,重黎整個人仿佛被劈裂成兩半,一半沉醉在她如水的溫柔中,另一半卻飄在上空,眼睜睜望著自己不受控制地將身穿紅色嫁衣的少女摟進懷中。 重黎箍得異常用力,似乎是想將她揉進懷中,那種力道讓顧盼不適地皺了皺眉。 但她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手環(huán)住重黎的后背。 她很清楚重黎這一刻的失控是為了什么。 他以為自己快死了,他害怕再也不能抱著她。 所以才會那么慌張、那么急切地用擁抱來感受她的存在。 可是顧盼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重黎不能死。 顧盼從他懷中抬起頭,雙手捧住他的臉,在少年疑惑又驚訝的注視下,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