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他望著顧盼的目光里,透出掩蓋不了的驚喜:“重氏一族血脈斷絕,族中只剩我一人,原本我等體質(zhì)特殊,向來只在族內(nèi)通婚,但是……但是你卻沒有事……” 顧盼嘴角一抽,頓時什么都明白過來了。 想來這個重氏一族立下婚盟前都要經(jīng)歷這一番互相飲血的流程,但是這一族的人天生帶毒,除非伴侶亦為同族,否則常人早就死翹翹了。 所以重黎見她沒事,才會那么驚喜。 顧盼無話可說:“……” 兩個都是身帶劇毒的奇人,何必互相傷害呢? 然而現(xiàn)實中,她還是要繼續(xù)對戲:“我沒事的話……那就表明你已經(jīng)接受我了?” 七號的抽噎聲越來越大,最后演變成嚎啕大哭,響徹她的腦海。 重黎一僵,然后極緩慢地頷首,聲線還因過度歡喜而殘留著些許不穩(wěn):“……是?!?/br> 顧盼聞言,毫不客氣地指揮他:“那就快點帶我去有光的地方?!?/br> 重黎非常聽話,馬上彎腰想要將她橫抱起來。 “等等,我要你背我?!鳖櫯稳涡缘馗牧艘?,重黎半句反對的話也不說,乖乖地轉(zhuǎn)過身來,半蹲在她面前。 顧盼的重量對重黎而言不足一提,他穩(wěn)穩(wěn)地托起背上的少女,幾個縱躍便向大殿深處飛馳而去。 顧盼的下巴擱在重黎的肩頭,小手環(huán)過他的脖頸,松松垮垮地垂落在他的鎖骨間。 她的寬袖微一抖,金針已落入了指間。 她如今的位置非常好,只要輕輕往上一劃,就能在重黎的脖子上開一條口子…… 顧盼的呼吸依然輕柔而平穩(wěn),沒有泄露絲毫殺意,捏著金針的手仿佛是不經(jīng)意一樣,慢慢往上挪動…… 但就在針尖碰到他皮膚的前一刻,重黎忽然將頭一偏,躲了過去。 “不要用這種針,傷不了我的。”重黎平靜開口,細(xì)聽之下還藏著一絲縱容般的無奈,“小心把你的手劃傷?!?/br> 顧盼:被發(fā)現(xiàn)了,還被小瞧了,好氣哦。 …… 因為太黑,顧盼其實沒怎么看清重黎是如何打開密道的,總之眼前亮起燭光后,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一處石磚密道內(nèi)了。 “此處是圣元帝建造的密道,乃皇室的最高機(jī)密?!敝乩栌檬种械幕鸢腰c燃了鑲嵌在石墻上的油燈,這銅燈下似乎藏著什么機(jī)關(guān),一盞燈點燃后,很快地其他油燈也逐一燃起,照亮了整條密道,“我族的祖先曾蒙受圣元帝大恩,為表報答,遂答應(yīng)為他看守此處密道,直到大楚消亡。” 圣元帝是開國皇帝的尊號,這重氏一族果然大有來頭。 點燃油燈后,重黎轉(zhuǎn)過身來,顧盼總算能看清他長什么樣了。 那是個約摸十五六歲的少年,俊秀非常,眉宇間雖然還含著青澀,但雙目清亮,目光堅定,看著就不是尋常的少年郎。 重黎走到她身邊,想要將她抱起來,這回顧盼沒再拒絕,乖巧地窩在他懷里,道:“帶我走走吧?!?/br> 重黎一口應(yīng)下:“你想去哪兒?” 自從發(fā)覺他體內(nèi)的毒對顧盼起不了作用后,重黎對她可謂百依百順。 顧盼抿著唇:“往右吧。” 右邊應(yīng)該是通往皇帝的寢宮。 重黎毫無異議,十分干脆地縱身一躍,彈入密道深處。 有了這個順風(fēng)車,不過一刻鐘,他們就順利到達(dá)了目的地。 顧盼不清楚密道的盡頭連著皇帝寢宮的什么地方,但一落地,她就清晰地聽見了外面有人交談的聲音。 “……陛下的病情已有好轉(zhuǎn)?!鳖櫯伟櫫税櫭?,這個聲音居然還是個熟人的——早前被人帶走的神醫(yī)墨流。 接著是一聲嘆息:“朕的身體如何,心里自然是有數(shù)的,只盼能再拖幾年,免得底下那些不孝子們更加肆無忌憚?!?/br> 這聲音十分蒼老,帶著悠長的慨嘆:“朕還活著,他們就膽敢把手伸到龍椅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墨流沒有接話。 顧盼恍然,這密室,或許就藏在寢宮內(nèi)部,所以才能聽見皇帝的聲音。 里面的老皇帝還在繼續(xù):“罷了,既然還撐得住,那朕便還是往宴席上走一遭吧,否則不知要平白生出多少流言?!?/br> 接下來就是一陣嘈雜的聲音,顧盼耐心等了許久,寢宮里的皇帝終于在浩浩蕩蕩的簇?fù)硐鲁鲩T去了。 “重黎?!鳖櫯未亮舜涟察o立在她身邊的人,壓低聲音,“我想出去?!?/br> 她話語中滿是向往:“外面是皇帝寢宮吧?我還沒見過呢?!?/br> 重黎剛想說皇帝寢宮有什么好看的,他都來來去去不知多少回了,但一接觸到那雙漂亮的星眸,這些反對的話就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算了……既然是命定的伴侶……這點小要求,也不是不能滿足的。 重黎紅著耳根,比她更小聲地答應(yīng)了:“好?!?/br> 于是,顧盼如愿以償?shù)乩@開寢宮的侍衛(wèi),在重黎的帶領(lǐng)下,站在了龍榻旁。 “仔細(xì)瞧瞧,也沒什么了不起的?!鳖櫯坞S意地挑起明黃色的床簾,往里瞥了一眼,又不甚感興趣地轉(zhuǎn)回頭,對重黎道,“你還是把我?guī)У窖缦虾昧?。?/br> 同一時間,一小撮無色無味的粉末自她指縫間漏出,準(zhǔn)確地灑落在被褥和枕頭上。 對她的要求,重黎自然是應(yīng)下了。 而顧盼終于完成了放毒大計,亦是長舒一口氣。 “這回是撞上同道中人了?!彼龑ζ咛栒f,“沒辦法,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采用這種非常手段?!?/br> 七號整個系統(tǒng)都沉浸在“我不聽我不聽”的悲傷情緒中,聞言噴著淚道【宿主,你變了,我好難過。】顧盼面無表情:“那你就一邊難過去吧,我要辦正事了。” 七號悲從中來,特別是看到自家宿主小鳥依人樣舒服地蜷縮在那個少年的懷抱里,任由他帶著自己在皇城內(nèi)穿梭,更是難過。 【宿主,都怪我,我下次一定努力抽中一個好世界,絕對不會再讓你受苦了!】顧盼冷冷地:“呵?!?/br> 七號仿佛被她這高貴冷艷的一聲嚇住了,立馬在她腦海里銷聲匿跡。 重黎的輕功無疑是極好的,就這么幾句話的功夫,他就帶著顧盼由皇帝寢殿竄到了舉行晚宴的主殿附近,甚至超過了比他們先行出發(fā)的皇帝一行人。 顧盼立在高處,瞇著眼捕捉到了墨流白衣飄飄的身影,他原本是慢騰騰地跟在皇帝的御駕后頭,但在某個岔路口,他腳步一轉(zhuǎn),就拐入了一條小道里邊。 顧盼望了眼地圖,發(fā)現(xiàn)墨流所去的方向正是他們來時的那個荒僻院子。 遭了!要是被墨流抓到她亂跑,還不知生出什么變數(shù)。 顧盼揪著重黎胸前的衣物,指了指墨流的背影:“重黎,把我放到那個人前頭吧?!?/br> 重黎腳步一頓,停在了一處屋頂上,低頭凝望著她:“你要離開?” 顧盼怕他不答應(yīng),忙解釋道:“是那人帶我進(jìn)宮的,要是我平白無故走丟了,他肯定著急。” 本來以為需要費(fèi)一番口舌,結(jié)果重黎點點頭,很輕易就答應(yīng)了:“可以?!?/br> 顧盼準(zhǔn)備好的說辭全都作廢,只眼睜睜地看著重黎越過墨流,在一處宮殿門前將她放下。 “你……就這樣放我走了?”顧盼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她轉(zhuǎn)頭看向重黎,認(rèn)真地問,“不怕我跑了?” 宮殿的門口掛著燈籠,燭光之下,清雋的少年垂下頭,輕柔地捻起她耳邊的碎發(fā),道:“不怕,無論身在何處,我都能找到你。” 顧盼的警惕心瞬間被激活,她抿唇問:“重黎,你的血到底有什么用處?” 想來想去,奇怪的地方就在于那個血誓了。 重黎沒料到她的腦筋轉(zhuǎn)到那么快,立馬就切中要害,但對于儀式認(rèn)定的新娘,他全無隱瞞:“儀式成功后,伴侶之間會產(chǎn)生感應(yīng),只要不是千里之遙,我都能感受到你的存在?!?/br> 顧盼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沒有流露出任何不妥的神色。 重黎撓了撓臉頰,他第一次說這些,神情里掩不住羞赧:“你要是想離開京城……便提前與我說一聲,有血契相連,我就能知曉你平安了?!?/br> 顧盼深深覺得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見她不說話,重黎還以為她是在無聲地責(zé)怪自己不陪著她去,連忙補(bǔ)了一句:“我暫時還無法離開皇城,待找到了下一任繼承者,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br> 顧盼沉默一瞬,質(zhì)問:“你不是說過,你便是族里最后一人?”所以哪里來的繼任者? 重黎楞楞地點頭。 顧盼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讓我盡早嫁與你,生個孩子?” 看不出來,老司機(jī)啊。 重黎壓根沒有這樣的意思,但被她這么一講,也覺得不對勁。 他耳尖染上薄紅,訥訥地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幸好,顧盼也就是想出口惡氣,見他羞得快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jìn)去了,便見好就收,催促著他趕快離開,以免讓墨流撞見。 重黎有些不情愿,但還是乖乖聽話,竄上墻頭消失不見了。 在他走后,顧盼扶著墻,緩慢地往前挪動。她之前騙重黎說腳扭傷了,雖然有些夸大其詞,但還是很疼,走路一瘸一拐的,還好走了沒一會,她就望見了墨流的身影。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墨流一看見她,就快速走上前來,拽過她的身子,皺著眉瞧她,“不是說了讓你待在院子里等我么?” 顧盼在他面前收斂起了所有嬌俏,只剩下如水的溫柔:“我聽見了樂聲?!?/br> “什么?”墨流不能理解。 顧盼輕輕嘆息,目光飄遠(yuǎn),望向遠(yuǎn)處燈火輝煌的宮殿:“那里似乎很熱鬧,所以我想去看看。” 墨流注意到了她扭傷的腳,眉頭皺得更緊,聲音里帶了點嚴(yán)厲的訓(xùn)誡:“你身子特殊,怎可輕易亂跑?” 顧盼沒搭話,但目光卻黯淡下來。 墨流見狀,心底一顫,悄悄泛起一絲憐惜的情緒,但她強(qiáng)自將這份柔軟壓下,口氣倒是沒那么生冷了:“宴席上也沒什么好看的,我?guī)愠鰧m吧?!?/br> 他對顧盼擅自跑出來的事很是不悅,太后壽宴的日子,宮中本就人多眼雜,萬一在途中被什么人看見了,以她這無雙的美色…… 一想到顧盼可能被人窺見了容顏,墨流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走吧,我們耽擱的時間夠久了。”墨流拉過她,見顧盼還是失落,他頓了頓,搬出了自認(rèn)為的金字招牌,“你jiejie并不知曉你偷跑了出來,你想讓她擔(dān)心么?” 果然,一提起阮珺玥,顧盼就乖乖就范了。 雖然她還有些遺憾,沒能去宴會上圍觀阮珺玥驚艷四座的好戲,但進(jìn)宮最大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她也就任由墨流拉著自己往停放馬車的小院走去。 然而剛走幾步,顧盼耳旁忽然響起清亮的男聲:“下次帶你去看宴會。” 她一愣,先是反應(yīng)過來這是重黎的聲音,而后立馬瞥了眼墨流,卻發(fā)現(xiàn)他毫無異樣,仿佛沒聽見一般。 “他聽不到的。”重黎繼續(xù)道,“我不喜歡這個人,往后我接你進(jìn)宮來,別跟在他身邊了?!?/br> 顧盼垂下眼簾,掩住一室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