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這一下可謂是一呼百應(yīng),底下的魔修狂熱地跟著呼喊起來:“魔祖!魔祖!” 受此氣氛感染,就連剛才心生不安的幾位魔修也忍不住跟著喊起口號來。 “魔祖萬壽無疆!” “求魔祖賜福!” 碧衣青年掐了一下“魔祖”的腰,笑著沖他一挑眉,小聲催促道:“還不快去,都等著你賜福呢?!?/br> “魔祖”淡淡掃了青年一眼,便抬起手腕,凝神聚力,指尖上點起一縷青光,一轉(zhuǎn),一揚,便在空氣中激起萬點星芒,上下浮動起來。 身旁的碧衣青年跟著有了動作,他同樣抬腕,只在空氣中隨手一點,便將那星芒具現(xiàn)化成了顆顆星石,白光耀于九天之上,竟將太陽的光芒也掩去了三四分。 “魔祖”掌心往下一壓,這些星石便激射而出,千百顆帶著流光的飛石鉆入了那些虔誠大呼的魔修額心,死死地釘入了他們的顱骨。 于是,殷氏弟子眼睜睜看著那些耀武揚威的魔修,在狂歡中齊刷刷倒了下去。 ……一時間,群臉懵逼。 碧衣青年負(fù)手轉(zhuǎn)身,笑盈盈地看著一左一右挾持著紀(jì)云霰的、碩果僅存的兩個魔修。 這兩人腿早軟了,甚至忘記了要拉紀(jì)云霰做人質(zhì),碧衣青年順勢單手把受傷的紀(jì)云霰摟回自己懷里,笑靨如花道:“兩位站累了,睡一覺吧?!?/br> 只一句話的功夫,這兩人就像是被點了睡xue似的,癱軟在地,人事不省。 青年蹲下身來,把手搭在紀(jì)云霰變形的膝蓋上,掌心浮起一陣淡淡的云霧光芒。 紀(jì)云霰伏在青年懷里,滿額碎汗簌簌搖落,但她仍半瞇著眼睛,對來人露出了個燦爛的笑顏:“……江循?!?/br> 江循見紀(jì)云霰還能認(rèn)出自己,就知道她傷得算不得重,心先放下了一半,眼睛彎彎地應(yīng)道:“哎。云霰姐。我回來了?!?/br> 緊繃的神經(jīng)陡然放松下來,紀(jì)云霰的目光有些渙散,但還是強撐著精神,低聲道:“三年前的事情,對不起?!?/br> 江循沒心沒肺地笑說:“那云霰姐以后可要請我多喝幾次酒了?!?/br> 紀(jì)云霰移開視線,看向所謂的“魔祖”,而“魔祖”正面朝著曜云門方向,掌心一合,那些起火建筑便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停之后,時間便開始瘋狂地向后倒退。 曜云門中那座已經(jīng)被飛石砸塌了一半的學(xué)堂,火云騰飛,熱浪翻滾,而在神力作用下,亂竄的火舌瞬間被壓熄殆盡,連閃光的火種也消失不見,滿地狼藉的碎磚爛瓦以極快的速度填充回原位,收攏、合并,彌合,繼而那僅剩的裂痕也消失不見。 曜云門回到了整整一日一夜前的狀態(tài),安然無恙,仿佛從未遭過這場浩劫。 “魔祖”做完這一切,才轉(zhuǎn)過臉去,迎上了紀(jì)云霰的視線。 那張世無雙的俊美容顏在一個轉(zhuǎn)臉的功夫已經(jīng)徹底改換了,就連他那身玄色衣裳也褪去了顏色,恢復(fù)了原本的琉璃白色。 玉邈禮貌地沖紀(jì)云霰點頭,招呼道:“云霰姐?!?/br> 紀(jì)云霰揚起唇角,似乎想要笑,但很快劇烈地嗆咳起來,口角竟溢出了鮮紅的血沫來。 江循心口一緊,馬上動用靈力,試探她的心脈,一試之下,才松了一大口氣。 ……心血熬干,精力透支,紀(jì)云霰只是從這些日子的緊繃狀態(tài)中陡然放松下來,身體一時間難以接受而已。 他想要替紀(jì)云霰運氣調(diào)理,可還沒動手,就被人一把揪住了發(fā)辮,往后拉了拉,江循一下疼得齜牙咧嘴的,伸手就護(hù)后腦勺:“嘶……唔!展懿!大哥!” 除了比往常狼狽點兒,展懿倒還是那副悠然自得的公子哥兒模樣:“喲,還真活了?瞞得夠死的,怎么我連個信兒都沒聽到?” 江循拼死掙扎:“這不是沒過多久……唔~枚妹我可是給你治好了你不能恩將仇報?。 ?/br> 展懿愣了愣,但死不正經(jīng)的脾性讓他又扯了扯他的辮子,不過這回下手就輕很多了:“你死后,我弟弟為你可哭了鼻子了,光治好就算了?沒什么其他補償?” 江循嬉皮笑臉地把懷里的人往展懿懷里一推:“那把云霰姐給你?!?/br> 展懿一下將紀(jì)云霰接了個正著,江循則一個閃身躲開了,蹭在玉邈身邊大義凜然地指責(zé):“我被人欺負(fù)了都不管,你還是人嗎!” 玉邈環(huán)顧了一圈滿地橫陳的魔修尸首,答:“顯然不是?!?/br> 江循:“……” ……臭不要臉。 鬧也鬧夠了,江循學(xué)著他的樣子,環(huán)顧了朔方山中的狼藉景象后,問:“咱們要幫忙嗎?” 玉邈搖頭:“這不是我們的事情。” 江循盯著玉邈,唇角帶笑:“什么是‘我們的事情’?” 兩人對視片刻,異口同聲給出了答案:“宮異。” 宮異是在玉家教養(yǎng)長大的,玉邈自然不能不管他的死活,江循則是一心想著秦牧,以及他和自己的那個約定。 在和展懿打過招呼后,兩人便在殷氏弟子們驚詫的視線中再次離去,直奔悟仙山。 殷無臻仰頭癡癡地望著兩人,直到他們均消匿了蹤跡,才如夢方醒,眼角眉梢間盡現(xiàn)喜色:“無堂……我得去告訴無堂!他非高興瘋了不成!” 他的小廝也僥幸在混戰(zhàn)中保住了命,聽到他這樣說,不由得捏了一把汗:“無臻公子,家主明令,現(xiàn)如今魔道肆虐橫行,弟子們不得命令輕易不要外出……” 殷無臻將已經(jīng)砍得豁爛的劍收回鞘內(nèi),望向天際,展露了一縷輕松的笑意:“……或許我們以后再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了?!?/br> 在白露殿門口,送走了玉江二人的展懿,用傷痕斑駁的手掌抵在紀(jì)云霰丹宮處,助她調(diào)息氣脈。正用功間,他忽然聽得紀(jì)云霰開口輕聲喚道:“汝成……” 展懿一喜,立即應(yīng)道:“云霰,我在。怎么了?” 紀(jì)云霰仰面倒在展懿懷里,目光停滯在虛空中的某個點,唇角微微上揚,手指交疊著放在身前,整個人美得就像是一幅畫。 展懿不由得被這美景所惑,伸手想要去抓她的手指,卻聽得她囁嚅著自言自語道:“……汝成,家守住了?!?/br> 展懿的手停滯在了紀(jì)云霰的手指上方。 ……只差一點,他就能抓住她了。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點點。 紀(jì)云霰和殷汝成成親那日,他混在底下慶賀的人群中,注視著一對幸福的新人,眸光黯淡。 在殷汝成向父親提親的那天,他其實已經(jīng)備好了聘禮。 但是他晚了一步。 從那日開始,他就只能默默注視著紀(jì)云霰,為了不讓這種注視都變成奢求,他死賴在殷家曜云門里不走,目的也不過是為了多守著她些,多看著她些。 呆滯片刻后,展懿自嘲地一笑,將她扶到白露殿殿前廊柱邊,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好,隨即解開了自己的外衣紐扣,將衣服披在了紀(jì)云霰身上。 他注視著紀(jì)云霰,后退幾步后,將子午劍拋在空中,旋身踏上劍身,御劍而去。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zhí)象而求,咫尺千里。 第148章 逆轉(zhuǎn)(三) 早知道殷無堂隨樂氏轉(zhuǎn)移到漁陽山, 殷無臻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披掛著一身戰(zhàn)火痕跡, 興沖沖地直奔漁陽去也。 ……無堂無知無覺地睡了那么久,剛醒來不久就被告知江循的死訊,這對他來說太過殘忍了。 幾乎是從他蘇醒那日起, 殷無臻就再沒見過他的笑臉。 這下好了,江循復(fù)生,無堂知道必定欣喜, 心病應(yīng)該也能好上幾分。 抱著這樣一腔喜悅來到漁陽山腳下, 殷無臻卻樂不出來了。 遠(yuǎn)遠(yuǎn)的他就覺得漁陽看上去與往日不同,整肅穆然, 氣氛異常,走近細(xì)看, 守山的弟子竟不是他看慣了的玄衣紅裳,反倒是清一色的龍紋魚服, 清雅貴氣,個個手執(zhí)寶石明杖,眉宇間傲意凜冽。距離漁陽尚有千米, 就有兩個守山士兵御劍來到獨身一人的殷無臻身前:“你是誰家修士?怎得這般狼狽?” 殷無臻低頭, 見自己一身戰(zhàn)火痕跡,月白色盔甲蒙上了大片大片燒灼的陰翳,還未答話,另一人便嫌惡地將殷無臻從頭打量到尾:“現(xiàn)如今可有尊貴的人在漁陽山上,快些繞道, 這樣衣衫狼藉,成何體統(tǒng)?!” 殷無臻一路趕來,周身硝煙氣息依舊濃郁,他看著這兩個衣著尊貴的仙界士兵,心頭無名火起:“我乃殷氏子弟,剛剛經(jīng)歷一場惡戰(zhàn),你……” 話沒說完,他就遭了當(dāng)胸一杵:“廢話什么,還不走?” 殷無臻本就少年意氣,哪里受得住這么一激,胸腔內(nèi)頓時血氣翻涌,拔出腰間寶劍,唬得那兩兵士齊刷刷后退一大截。 那劍身未經(jīng)清理,魔修的鮮血還沒有凝干,劍身上都是拼死砍殺造成的豁口。殷無臻橫劍在身前,一字一頓地對兩兵士道:“我乃殷氏殷無臻!朔方殷氏剛剛遭魔修襲擊,我朔方子弟拼死才護(hù)得仙山周全,家主重傷,弟子死傷無數(shù)!” 他拔劍指山,眸光里閃著銳利刀光:“……我不管這山上是誰,有多么尊貴的人!哪怕是仙帝,我也要問問他,你們距離朔方如此之近,為何不來馳援?!” 殷無臻言語犀利,神色決絕,也不免讓這兩兵士心驚,不敢再饒舌,隨他一道上了漁陽山。 一路所見之景,簡直令殷無臻咬牙切齒。 整座漁陽山看樣子都被仙界接管了,無數(shù)龍紋魚服的仙兵把守在各個關(guān)隘,殷無臻粗略一點,也能知道這山上的仙界兵士起碼有數(shù)千之眾。 當(dāng)他踏入漁陽山門時,他又吃了一驚。 秦牧被押在主殿回明殿前,上身衣服被剝了個干凈,整個人被層層巨鎖鎖在玉柱之上,脖頸處也被纏了兩圈,額頭被手指粗細(xì)的鐵鏈勒在柱壁上,露出來的皮膚上全是可怖的麻花狀燒傷,一看就是鐵鏈灼燒后留下的痕跡。 ……他被吊得太高,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氣息。 回明殿門口放著一把圈椅,坐著個相貌端肅的仙官,五官眉眼中卻和下屬一樣滿是倨傲之氣。他身側(cè)坐著一個看上去很是虛弱的武使,但后者眼中滿是怒意,看樣子恨不得把這個地方全部毀去才肯罷休。 所有的秦氏弟子在回明殿前廣場黑壓壓跪了一大片,鴉雀無聲。 成年后性情就變得溫柔和順的殷無堂一反常態(tài),正和那坐在上位、文官打扮的人激烈爭辯著些什么,除他之外,樂禮、樂仁和展枚也都端端正正地站在近旁,均是面色鐵青。 而把殷無臻引上山來的兩兵士在如此氛圍中,自然也收斂了些傲氣,小步從臺階上登上,對最中央的仙官耳語了幾句,殷無堂也在這當(dāng)口轉(zhuǎn)身瞧見了殷無臻,原本灰暗的面色陡然一亮,甚至忘了跟仙官打一聲招呼,撩開袍服登登登踏下階梯,大步跑到了殷無臻面前,一把把人抱在懷里,滿面都是失而復(fù)得的驚喜:“無臻,沒事兒吧?朔方還好嗎?” 殷無臻驚訝于殷無堂突然利落起來的腿腳,但乍一看到熟悉的人,他也止不住喉頭發(fā)酸,貼在殷無堂耳邊說出“保住了”三個字,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們的家總算是保住了。 可就在殷無堂傷感之際,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傳了過來:“殷無堂,怎么這般沒規(guī)矩?那位紀(jì)家主就是這么教導(dǎo)你們的?” 殷無堂的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忍耐一番后,才回過身來,端端正正行下一禮:“仙官大人請恕罪……” 孰料殷無堂解釋的話還沒出口,這位仙官大人便似模似樣地整理起自己的袖口來:“我說也是,一個大家,讓女子來當(dāng),也難怪出這些個幺蛾子?!?/br> 不管殷無堂忍得忍不得,殷無臻是徹底受不住了,兩步跨上前:“仙官大人請慎言!” 被殷無臻當(dāng)頭喝了這么一嗓子,這位仙官老爺也愣了愣,但他也不怎么生氣,畢竟聽了兩仙兵的報信,知道殷無臻是獲了大捷來報喜的,又看殷無臻年輕氣盛,還頂著張稚氣未脫的娃娃臉,就索性寬容地放他一馬,低咳一聲,詢問道:“龍脈保住了嗎?” 殊不知這一句話正正戳到了殷無臻的痛點,他帶著一身濺滿暗紅血跡的斑斑盔甲邁步上前,也不下跪,仰頭直視他,毫不畏懼:“仙官大人既問起龍脈,在下也有一問:漁陽距離朔方也不過二百里路程,仙界既有三千兵士于此,為何不出兵?難道從漁陽這里,感受不到朔方那里的魔氣?都是修道之人,難道看不到朔方那里的戰(zhàn)火狼煙?” 漁陽、朔方、東山、博陵和上谷,五派本來就相隔不遠(yuǎn),現(xiàn)如今展氏的博陵和樂氏的上谷淪陷,能及時馳援朔方的也只東山、漁陽兩處了。 東山距離朔方較遠(yuǎn),有五百里路程,接到訊息的速度絕對晚于漁陽,而漁陽沒能及時反應(yīng),殷無臻本也沒什么怨言,畢竟現(xiàn)在處于亂世,各家求一個自保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 漁陽這邊的弟子們均被處罰,不得外出,這殷無臻可以理解,但三千仙界精兵就守在此地,卻眼睜睜看著朔方遭襲、弟子死傷而無動于衷? 面對殷無臻的質(zhì)問,那仙官竟嗤笑了一聲,看向了身旁虛弱的羅武使,笑意吟吟道:“果然是女子教養(yǎng)出來的,沒有半分大局慧眼,只知一味混鬧?!?/br> 羅武使跟著笑了一聲。 這二人一唱一和,聽得殷無臻幾乎要被氣笑了:“那晚輩倒想聽一聽仙官大人高見,有什么事情要比一山弟子死活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