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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江公子今天不開車在線閱讀 - 第91節(jié)

第91節(jié)

    風卷起一線殘雪,從那處山崖的尖銳突起處刮過,發(fā)出了哀哀的鳴泣之聲。

    ……明明剛才看到了三個人的……

    ……大概又有錯覺了。

    江循的視野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常常有古怪的殘影閃現(xiàn),于是他也不再多追究剛剛在自己的余光里曾出現(xiàn)在山崖上的三個身影。

    他身上被應宜聲所傷的創(chuàng)口還是老樣子,但那些被毒箭射傷的地方已經(jīng)涌出了大片大片的黑血,肩膀和身上的創(chuàng)口以光速收攏愈合。

    待身上疼痛稍減,江循才伸手推了推近旁一個表情驚懼、動彈不得的魔道修士,冷聲諷道:“……只有玉九能欺負我,你們算什么東西?!?/br>
    ……緊接著又是一聲四分五裂的脆響。

    風把江循的話送到了崖上三人的耳中,少家主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恨不得變身鴕鳥。

    他身側(cè)的宮一沖悶聲趴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抓起了身側(cè)的兩團雪,一邊隱蔽聲息,一邊暗自思忖。

    此次行動倒也不是全無意義。

    江循受傷嚴重,此番調(diào)動靈力,必然傷他的元氣,這一戰(zhàn)過后他走不了多遠,只能在附近找地方藏身。

    到時候,他們只需靜觀其變就好。

    ……畢竟,不管是仙道,還是應宜聲,都不知道那個秘密。

    ……三百年前,銜蟬奴為何會身死的真正秘密。

    第109章 七日(四)

    待江循拖著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地走遠, 在風雪中變成了一個泛紅的小點, 宮一沖才從避風處站起身來, 攙扶著依舊驚魂未定的少家主,替他拂去斗篷上的雪:“少家主,無事, 他已經(jīng)走了?!?/br>
    少家主一心只想替父親報仇,從未料想自己面對的是這樣揮手間就能粉碎千軍的強敵,發(fā)熱的頭腦被冷雪一浸, 倒是清醒了不少:“宮伯父, 怎么辦?這銜蟬奴也太霸道了些……”

    宮一沖并不為少家主前倨后恭的態(tài)度動搖分毫,他冷冷一哂, 看向下方林立的冰雕人,眼睛也不眨一下:“少家主, 稍安勿躁。之前我曾提過,此次行動并非是要鏟除銜蟬奴, 只為挫其銳氣,同時引起仙界注意罷了?!?/br>
    “仙界?仙界他們巴不得我們跟銜蟬奴兩敗俱傷呢!引起他們的注意有個屁用!”

    這位少家主沖動暴躁的脾性倒是和那老家主一脈相承,宮一沖這些年早就被磨了出來, 不管那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溫文爾雅地笑道:“仙界他們自己不肯落個弒神的名聲,當然樂意把責任往外推。虧得那玉家家主,居然能頂著壓力把上界交代的事情拖上半年之久。但我想,仙界的耐心怕也是到了極限了?!?/br>
    他指向江循離去的方向,眸光瞇成一線:“您看到了, 那銜蟬奴身上穿著的可是樂氏的衣服,又是從樂氏方向來的,很有可能是被樂氏收留卻又逃出了樂氏。那樂氏代家主樂禮和銜蟬奴關(guān)系極好,按理說應該好好庇護他才是,然而銜蟬奴不顧重傷之身,在這大雪天里出逃,必然是不肯被封印靈力,才貿(mào)然出走?!?/br>
    聽了分析,少家主面上才重新浮上喜色:“你是說,仙界他們等不及了?”

    宮一沖頷首:“我們此戰(zhàn),不僅削了銜蟬奴的銳氣,也會將他的所在位置暴露給仙界,他身負重傷,是跑不遠的?!闭f著,他轉(zhuǎn)向少家主,俯身恭敬一拜,“提前恭喜少家主,復仇大業(yè)即將完成。老家主在天之靈也可得以安息了?!?/br>
    那年輕人興奮了起來,一把抖去了斗篷后裾的積雪,返身下了山崖,頭也不回地對宮一沖吩咐:“傳令下去,派修士盯緊附近的村落。一旦確定銜蟬奴的所在位置,萬勿輕舉妄動,盡快把消息傳達給仙道!”

    宮一沖微微蹙眉。

    ……蠢貨。

    張口便是“傳達給仙道”,怎么傳達?

    若是傳到了秦道元耳朵里,讓他捷足先登,抓到了江循可怎么好?

    目送著少家主被兩個近侍送下山崖去,宮一沖側(cè)過臉來,喚了一聲“正心”,林正心立即心領(lǐng)神會,解下腰間九節(jié)簫,輕觸唇畔,便是一派高妙之音潺潺流出,流水洗心,余音若鐘,只須臾間,山崖下或站、或趴、或臥、或倒、或殘缺不全、或完整無缺、或驚惶不安、或目光茫然的魔道修士,就統(tǒng)統(tǒng)垮塌、融化,揚成殷紅的雪花,紛紛揚揚地在天際飄飛浮卷,一時間,天空如落紅雨,但轉(zhuǎn)眼間,殷紅便被純白遮掩,一片白茫茫大地,一切戰(zhàn)斗過的痕跡都被隕滅殆盡。

    一曲奏罷,宮一沖再度招手,示意林正心附耳過來,林正心自然依言而為。

    一番耳語,林正心面露了然之色,宮一沖倒退一步,唇角含笑:“……知道該怎么辦了?”

    林正心也報以笑意,只是半張皺褶脫皮、rou色粉紅的臉強行拗出一個諂媚的笑顏,怎么看怎么令人作嘔:“師父妙計?!?/br>
    宮一沖轉(zhuǎn)身,踏下崖頂:“我們對付不了的人,就留給仙界去對付吧?!涀?,要把話傳到合適的人的耳朵里?!?/br>
    林正心會心一笑,答了一聲是,緊隨其后。

    不多時,師徒二人也在風雪中湮沒了蹤跡。

    約一炷香工夫后,薄山子才率一隊秦家弟子匆匆趕到這片犬牙錯突的山溝之中,但見莽莽雪原,了無人蹤。

    他不禁納罕,問身側(cè)的一名秦家弟子道:“不是接到通報,此處有魔氣縱生?怎得半個影子也不見?”

    被他問到的弟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既然不得其解,薄山子也不再多想,看著又猛烈起來的雪勢搖了搖頭:“可能只是有魔道修士路過而已。走吧,別在此地久留?!?/br>
    弟子們各個心領(lǐng)神會。

    此地距虎澤澗不遠了,再越界就是玉家屬地。

    因為江循之事,玉秦兩家爭斗不斷,積怨更甚,雖然從江循出走東山后,關(guān)系稍稍解凍,但兩家水火之勢已成,互不招惹已是客氣,一旦狹路相遇,必有血斗。

    既然薄山子說要走,弟子們也不會耽誤。其中一個年輕略輕的弟子倒退一步,無意間在松軟的雪間踩到一枚硬物,險些絆倒,他也沒留意,只嫌晦氣,啐了一口,踹了一腳雪堆,便邁步走開。

    如果他能細看上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那險些絆倒他的異物不是什么樹枝,而是一發(fā)從中間斷開的斷箭,沾著一絲血腥氣的箭頭裸露在雪地上,就像一只殘次的路標,恰好指向江循離開的方向。

    恐怕這支箭都比江循自己要清楚他會走到哪里去。

    高熱、重傷,已經(jīng)把江循磨出了幻覺,他只憑靠著本能往前摸索。

    ……不過也有好消息。

    在魔道圍攻中所受的傷害,刺激了他體內(nèi)的復原系統(tǒng)。

    經(jīng)歷過全面癱瘓后,這個傷痕累累的系統(tǒng)終于開始緩慢運轉(zhuǎn)了。

    但是,這次復原要花費比以往多上數(shù)倍的精力,江循已經(jīng)沒有自主控制治愈傷勢的力氣,只好把一切交給了他的本能。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本能把自己帶到了哪里。

    位于玉家和秦家勢力范圍交界點的虎澤澗,由于大雪封山,看起來和別的山?jīng)]有什么不同。

    自從近一年前,江循和玉邈鏟除了在此處為禍作亂的“蛇娘娘”之后,這里便重歸了世外桃源一樣的安寧。

    江循就這么暈暈沉沉地摸進了山陰村和山陽村之間的那片小樹林。

    最終,江循徹底力竭,膝蓋一軟,整個人撲倒在了雪堆上,背上洶涌地盜汗,撐著地的胳膊更是止不住地打顫。

    ……不行,不能在這里呆著……

    起碼要藏起來,不然會被人抓到……

    抓住這么一點纖若游絲的模糊意識,江循俯下身去,試圖徒手挖出一個雪坑來。

    冬日里百木凋敝,只剩一片光禿禿的枝椏,沒有樹葉翼蔽,此處的雪已有沒膝的深度,且雪未結(jié)冰,松散至極,江循沒幾下就挖出了個簡單的雪坑來,但因為沒輕沒重地用力,他的手指撞到了雪底里深埋的巖石,被磕破了幾處,鮮血還未來得及涌出,創(chuàng)口就結(jié)上了痂。

    他哆哆嗦嗦地抱著陰陽滾入雪坑,泛著靈力的手掌往地面上一按,被刨開的雪就自動恢復了原狀,把江循封在了厚重的雪層之下。

    雪吞噬了一切的聲音,也剝離了江循眼前所有的光芒。

    秦牧感覺江循抖得很厲害。

    他知道這不是因為發(fā)燒害冷,也不是因為他傷口疼痛。

    ……江循在害怕。

    剛才在來的路上,秦牧明明看到了山陰村和山陽村,都有炊煙裊裊,可以藏身,他也提醒了江循,但是江循卻裝作什么都沒有聽到的樣子。

    ……是啊,江循現(xiàn)在的傷勢已經(jīng)不允許他設下一個幻象來迷惑那些隨時有可能追蹤到他的秦家人和魔道中人,因此他不能去找一個有人煙的村莊落腳,不然必然會拖累到別人。

    一片黑暗中,秦牧剛想說點兒什么,就聽到江循發(fā)出了呻吟般的囈語:“玉九……”

    江循的左手死死地握著陰陽,命玉的光芒在他指尖緩緩流瀉,像是一群螢火蟲聚在他的掌心做燈,來照亮這小小一隅的藏身之地。

    秦牧不再言聲,只緩慢地牽動著被凍得通紅的右手,挪動到了江循的心臟位置。

    趴在上面,聽著內(nèi)里穩(wěn)健扎實的心跳,秦牧終于安心了些。

    他低低地反復呢喃道:“小循,我在,不要怕?!?/br>
    一聲一聲的絮絮低語,像是永不會停止的留聲機,在江循的耳畔循環(huán)播放。

    這是只有江循一人能聽到的聲音。

    ……

    自江循逃離樂氏,很快過去了三日。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唯一的可疑消息是在三日前,似乎有大批魔道修士堂而皇之地在秦氏虎澤澗附近出現(xiàn),但待秦氏弟子前去調(diào)查時,這批魔道中人卻像是隨雪而逝似的,平白消匿了所有聲跡。

    所有相關(guān)人士都在尋找江循的蹤跡。

    秦氏找江循,是為報殺子之仇。

    玉邈、展枚等人找江循,是為避免七日之期到來,仙界降災于他。

    應宜聲找江循,是為得其rou囊。

    但奇怪的是,積極追殺江循的魔道卻沒了大動作,近來更是寂寂無聲,難免惹人懷疑。

    既是有了懷疑,就難免有人追查。

    三日后的傍晚,一處山xue中,一個衣衫破爛的魔修被五花大綁著,砰咚一聲rou響,被丟到洞中剛剛?cè)计鸬牟窕鸲雅裕粫r間火星四濺,幾顆火星落在那魔修身上,燒出了三四顆米粒大小的黑洞。

    坐在火堆邊用枯木枝撥火的,赫然是亂雪。

    他歪著腦袋迷茫地打量了那魔修一眼,便重新低下頭來,把火勢稍低的火堆重新?lián)芡恕?/br>
    這些日子總能看到這么個五花大綁捆得像粽子的魔修,他都習慣了。

    竇追一低頭走進了山洞來,見亂雪一心一意地照顧著那堆火,不禁嘿嘿一笑,走上前來,一腳把那魔修翻了個面:“喂,特意給你帶回來的見面禮,怎么,不感興趣?”

    亂雪眨了眨眼睛,細細打量了那滿臉血污腫脹的魔修,實話實說,言簡意賅:“不?!?/br>
    竇追:“……”

    他懶得再廢話,用手里的追秋劍挑起了魔修的下巴,把劍刃抵在他最柔軟的頸下,厲聲道:“把你剛才告訴我的話再說一遍!敢打一字誑語,小爺抹了你脖子!”

    那魔修像是被駭破了膽,眼睛死死盯著頸下那一抹閃亮的雪鋒,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我說我說!我們……我們近來有一個大行動,主上吩咐我們,務必保密……是,是關(guān)于銜蟬……江循的!”

    那兩個字讓亂雪猛地甩開了手上的枯枝,翻身跳起,幾步走到了魔修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頸。

    他沉默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沒有商量,沒有猶豫,他循序漸進地用力,一點點隔絕了魔修的呼吸。

    魔修的眼里一閃而過的決絕煞氣被偽裝的眼淚遮擋住了。

    趁著還能喘氣,他把林正心交代他們這些死士們要說的東西一口氣喊了出來:“在虎澤澗!江循他躲在……咳唔——虎澤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