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前方的展懿站住了腳步,回過頭來,江循立刻乖覺地跳了下來,手還很警惕地握著玉邈的衣帶:“怎么了?” 展懿指著一旁,道:“鎮(zhèn)中似乎有些鬼氣。為免招惹注意,咱們先落下腳來吧。” 江循抬頭一看,一間客棧的招牌浮在霧氣中,燙金的大字被霧氣染得模模糊糊,有幾分幽遠(yuǎn)雅致的神秘。 但進(jìn)去之后,這種神秘感就消失殆盡了,客棧內(nèi)部古色古香,裝潢極好,一兩起步的房間標(biāo)價牌安詳?shù)厣l(fā)著一股有錢人專屬的氣息。老板見到四位衣著不凡的公子進(jìn)店,只瞧了一眼玉邈腰間的雙環(huán)青玉佩,便眼前一亮,熱絡(luò)地迎上前來,陪笑道:“公子們是要住店?” 若在平時,展懿必定要調(diào)笑幾句,只是今日情形不同,他只露出了個招牌式的輕佻笑容,話倒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要四間上房?!?/br> 老板哎呦一聲,客氣地笑道:“公子們,真不巧,今日本店只剩下兩間上房。您看?……” 第36章 西延鎮(zhèn)(二) 江循還沒發(fā)話, 身旁的玉邈就轉(zhuǎn)向了樂禮, 問道:“焉和, 我記得你生辰是十月初三,可是?” 樂禮略略點(diǎn)頭后,玉邈便按下了腰間劍柄, 平靜道:“二位皆是我的兄長,我輩分小些,這兩間住房我不爭搶了, 另行尋找住處就是。待找到落腳地, 我們便回來向二位兄長請安。” 利落地拽完了一篇文詞,他不卑不亢地向不明所以的樂禮和展懿一鞠躬, 轉(zhuǎn)身出了客棧大門。 江循遞歸懵逼。 “我們”?……“我們”是誰跟誰們? 還沒思考出這個問題的結(jié)果來,江循的身體已經(jīng)特別自覺地跟了出去。 展懿同樂禮交換了一下視線, 從彼此唇角讀到了一絲了然的微笑,隨后便各自拿出預(yù)備好的假文牒來做登記。 重新進(jìn)入霧氣當(dāng)中, 江循很快就慫了,快走幾步,直走到了與玉邈并排平行的位置, 故意在身側(cè)把手來回?cái)[動著, 尾指輕輕掃著玉邈的手背: 喂,你不覺得這么大的霧不牽著點(diǎn)什么容易走失嗎?給個面子行不行?別老讓我倒貼啊。 撩了半天,玉邈一點(diǎn)兒反應(yīng)都沒有,只沿著街望著那些浸在霧中自帶朦朧效果的招牌,江循反正也習(xí)慣在玉邈面前臭不要臉了, 本著山不過來我便過去的靈活思維,就伸了手過去,無恥地抓住了玉邈的左手衣袖:“玉九,這大霧天的……” 還沒等江循求助完畢,他就覺得手中一空。 ……玉邈將衣袖從他手里抽了出來。 江循只稍稍一怔,便覺一只手從后方伸出,環(huán)抱住自己勁瘦的腰身,微微一發(fā)力,江循頓時覺得腳要離開地面,心臟活像只失了方向的兔子,一頭撞在了肋骨上,撞得他頭暈眼花地抬起頭,看到了玉邈微微向自己垂下的眉眼。 明明被他攬?jiān)谏韨?cè),江循卻覺得玉邈的聲音仿若遠(yuǎn)在天邊,理智冷靜地陳述著一個既定事實(shí):“……大霧天,容易走散?!?/br> 十里霧障間蒼蒼茫茫地閃過些人影,大概是因?yàn)樵诖说鼐幼∫丫玫木壒?,大家早就?xí)慣了不看他人,只低頭行路,于是,兩個并排而行、幾乎要融化在一起的影子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種仿佛隨時有人會看到的刺激感,很快叫江循出了冷汗。他的手也沒閑著,在玉邈輕攏在自己腰線處的五指指甲上點(diǎn)來點(diǎn)去。玉邈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掌方正秀麗,rou不盈而骨堅(jiān)不薄。 江循的爪子不老實(shí)地摩來摩去,吃豆腐吃得很開心,玉邈卻一直不為所動。 見他目不斜視、心思清明的模樣,不知怎么的,江循突然想起了《獸棲東山》。 原著設(shè)定,原主與玉邈的關(guān)系,一個是放浪形骸、欲求歡而不能得,一個是清心寡欲,一顆紅心向太陽。原主一生馭女無數(shù),卻到死都沒能睡上一次這高嶺之花。 江循突然就有點(diǎn)意興闌珊,愣愣地發(fā)起呆來,手指無意識地在玉邈的手背上打圈。 阿牧:“……小循,玉邈在發(fā)抖?!?/br> 江循點(diǎn)頭:“嗯?!?/br> 阿牧:“……小循,你沒感覺出來他興奮得有點(diǎn)抖嗎?” 江循點(diǎn)頭:“嗯?!?/br> 阿牧:“……小循你其實(shí)根本沒聽我說話是不是?[委屈.jpg]” 江循:“嗯?!?/br> 江循就這么渾渾噩噩地被玉邈摟到了一家距離樂禮展懿下榻的客棧百余步開外的新客棧,等他環(huán)在自己腰際的手撤開,江循才覺得自己的血液循環(huán)乍然暢通,在原地手腳冰涼地杵了一會兒,就見玉邈伸出手來,對他道:“你的文牒?!?/br> 江循掏出來就往玉邈手上塞,玉邈接過,與自己的文牒捏在一起,便朝賬臺邁步走去,江循自己則乖乖撿了個條凳坐下,環(huán)顧四周,以便分散注意力。 有點(diǎn)奇怪的是,這里的裝潢與剛才的那間相差無幾,就連墻角的鳥籠里養(yǎng)的雀鳥都是一樣的紅腹藍(lán)羽。 ……這或許是這里特有的一種鳥類? 玉邈在賬臺前站定。與剛才微胖發(fā)福的老板不同,眼前的老板是個精瘦的老頭,笑容和善得緊:“公子住店?” 玉邈快速瞄了一眼江循的方向,發(fā)現(xiàn)他還是失著神,無暇關(guān)注這邊的動靜,他再次轉(zhuǎn)向老店家,以異常平和的口吻問道:“只剩一間房了嗎?” 老店家一怔,隨即笑道:“公子,我這里客房挺多的,還有十來間空……” 玉邈連帶著二人的文牒和半副鼓囊的荷包一道推過了柜臺去,這次,他用了篤定的語氣:“……只剩一間房了?!?/br> 老店家立刻會意,嘴角咧到了耳根:“是吶!一間房!” 他返過身去,動作麻利地把墻上所有的空房標(biāo)牌一應(yīng)取下,塞在柜臺下,又取出墨筆,飽蘸濃墨,為二人做登記。 翻開第一本時,老店家抬起頭來,笑道:“公子姓江?” 玉邈挑起了眉。 那邊的江循聽到一個“江”字,才猛地打了個激靈。 ……等等,自己給玉邈的是那本文牒! 江循立即跳起身來,兩步并作兩步就往賬臺那里竄。 老店家捧著文牒,一字字寫下名字后,還感嘆了一聲:“公子這名字真不錯,江抱……” 在那老店家只差一個字就要把江循老底兒給掀了的時候,江循一把扯過玉邈的肩膀,把唇貼在他耳邊,腦袋里卻是一片空白。 他要說什么? 夭壽了他只想阻攔老店家別念出自己文牒上的名字?。∫撬雷约耗谩敖в瘛弊龌?,那自己天天晚上爬上他的床撒嬌賣萌打轉(zhuǎn),接受他的投喂共浴擼毛的事情就算徹底暴露了! 江循的臉皮厚,但還沒厚到可以防身的程度。如果自己身份敗露,玉邈幻想破滅,保不齊能把自己給手撕了。 他的心里有個聲音在吶喊:快點(diǎn)兒想句話轉(zhuǎn)移開玉邈的注意力啊,哪怕說“九哥哥我遠(yuǎn)遠(yuǎn)看來突然覺得你英勇神猛,我們不如在一起做些快活事情”也行啊??梢唤嚯x嗅到他頸側(cè)淡淡的沉香氣,江循的神經(jīng)便遲鈍了,竟失神了幾秒。 直到門外傳來了一聲尖銳的馬嘶聲,江循才心念一動——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股涌動的靈力在向他們所在的方向靠近,似乎有修仙之人正在路上縱馬。 ……大霧天的你違章超速是要死??! 行人避讓叫罵一路響了過來,馬蹄的答答聲轉(zhuǎn)眼就接近了客棧門口,而江循分明看見,客棧門口的主道中央,影影綽綽地蹲著個在玩抓子兒的小姑娘。 危險(xiǎn)! 因?yàn)橄?,江循對于危險(xiǎn)的感知力要強(qiáng)于任何人。由于四人是秘密潛入,自從進(jìn)了西延鎮(zhèn),他們便把一切能暴露身份的物件收了起來,包括玉邈的廣乘和自己的陰陽,只作平常的公子打扮。眼見著到了千鈞一發(fā)的關(guān)口,他迅速抬手摁住了玉邈腰間的劍鞘,抽出其間的木劍,反手便朝那霧氣中投去。 這幾年,江循已經(jīng)練出了點(diǎn)兒本事,任何東西上了他的手,閉著眼睛摸一個來回,具體斤兩、材質(zhì)和好壞與否就能爛熟于心,更別說這把劍是江循自己偷摸著給玉邈打出來的,利而不沉,雖然與廣乘沒有可比性,可也絕不遜于一般的仙器。 尖利的木劍把流動的霧氣破開一道白色的風(fēng)浪,蹲在地上的小女孩甫一抬頭,還沒等看清來物,肩膀處的衣服便被木劍洞穿,她小小的身子不受控地被木劍帶著朝后飛去,整個人被釘在了街道另一側(cè)的墻壁上,劍尖不偏不倚地卡在了磚縫間,劍身猶自顫動,發(fā)出微微的蜂鳴聲。 幾乎是在江循拔劍出鞘的同時,玉邈幾步掠出了門外,腰間空空的劍鞘被他捏在手中,朝著那馬蹄襲來的方向橫空一甩,半空處便傳來了一聲慘叫,那縱馬的人滾下馬來,玉邈順勢接住韁繩,往手中一挽,那疾馳的馬便奇異地安靜了下來,剎住狂奔的步伐,在原地安詳?shù)靥て鸩絹?,一聲聲打著響鼻,翕張的鼻孔呼哧呼哧地冒著微腥的熱氣兒?/br> 地上的人動了一下,哼唷哼唷地捂著肚子爬起了身:“嘶……疼……摔死老子了……” 江循跟著出了客棧門,疾步朝那小女孩兒走去。小家伙手里還捏著兩個布縫的抓子兒,五六歲的模樣,吊在半空中也不哭,眼睛水汪汪的,瞧見江循急匆匆地趕過來,還很是新奇地歪歪腦袋。 江循單手拔去劍,另一手臂一接一抱,小女孩就穩(wěn)穩(wěn)地落入他的臂彎中。 他見小女孩一點(diǎn)都沒有要落下童年陰影的意思,也松了口氣,對她笑道:“要不要賠你件新衣服?” 小女孩嘻嘻一笑,不在意地看了看自己破損的衣服,竟然直接用雙臂圈住了江循的脖子,大膽道:“大哥哥,你長得好俊俏,等我長大你就娶了我好不好?” ……你們當(dāng)?shù)氐拿耧L(fēng)都是這么清純不做作嗎? 江循覺得好笑,隨口就答:“好啊,等你……” 他突然覺得不對勁起來,鼻翼下浮起一股淺淡而略帶刺激的清香,他輕輕一吸,便覺神志一片昏亂,渾身開始發(fā)酥發(fā)抖。 什……什么東西…… 此時,那股縈繞在他鼻尖上的清香遠(yuǎn)了些,江循才得以聽到了那女孩的叫聲,似近似遠(yuǎn)的:“大哥哥?大哥哥你怎么了?” 江循的意識這才復(fù)歸清明,光速把小姑娘放在地上,倒退了一步。 她的鬢發(fā)間別著一朵傘狀的小綠葉,那便是古怪香味的來源。 江循有點(diǎn)緊張地舔舔嘴唇,那種味道現(xiàn)在還殘留在他的鼻腔里,沖得他的腦袋微微發(fā)暈:“那是什么東西?” 小女孩納罕地摸摸自己鬢發(fā)上的小綠葉:“你說這個嗎?這個我們管它叫大茴香~西延山東面山坡上生的都是~大哥哥,你還沒有說完呢,‘等我’什么?” 江循正和小女孩就她的終身大事展開探討時,那邊被玉九一劍鞘掃下馬來的人也終于緩過一口氣來。 玉邈把目光從江循和小女孩那里收回,蹲下低聲問:“你是哪個仙派的?” 馬上男子齜牙咧嘴的:“我憑什么告訴你?。繚L滾滾!哎呦疼死我了……” 玉邈也不理會他的罵聲,繼續(xù)低聲道:“我是玉家的,來此尋人。你若是本地修仙世家竇家的人,告訴我,你趕得這么急,是不是有要事?!?/br> 男子:“放什么屁!你要是玉家的,我就是殷家的!我……” 他話還沒有說完,玉邈就抬手將劍鞘直接捅進(jìn)了他半張的口中,借了他身上外溢的靈氣,催動了劍鞘的靈紋,屬于玉氏的家紋在劍身上亮起,轉(zhuǎn)瞬即逝。 男子吞了下口水。 他趴在地上,就保持著被劍鞘捅進(jìn)嘴的姿勢,含糊不清道:“我是西延竇家的……竇追……我家……我父親突然給我發(fā)了十一封急報(bào),讓我回家,說是……西延鎮(zhèn),混進(jìn)了鬼……” 第37章 西延鎮(zhèn)(三) 在諄諄科普了一番馬路安全知識后, 江循哄走了那個有點(diǎn)恨嫁的小姑娘, 提著玉邈的木劍回來時, 恰好聽到了竇追的話,便問:“為何叫你回來?你的靈力水平看起來不怎么樣啊?!?/br> 那竇追遭受了會心一擊,嘴角抽搐兩下, 繼續(xù)吞著劍鞘含糊道:“父親說竇家數(shù)個修士遭襲,情勢危急……” 玉邈皺眉,反問:“那叫你這種靈力不足的人回來有何助益?” 竇追:“……” 對于這種直接戳人心窩子的問題, 竇追拒絕回答。他指著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鶐妥? 一個勁兒地瞪玉邈,玉邈才把劍鞘抽出, 取出手帕擦拭上面被污染的部分,隨后便把臟掉的手帕直接丟掉, 江循則很準(zhǔn)確地在他抬手的瞬間,把木劍給他插回了鞘中。 竇追揉著被揍疼的肚子哼哼唧唧地往起爬:“你們……來這兒做什么?是接到消息要來調(diào)查惡鬼嗎?……你們速度也太快了些吧?就派了你們兩人來?這也太少了吧?聽我父親的意思那厲鬼是個厲害角色, 但他也語焉不詳,弄得我一頭霧水的只能往回趕……” ……看來此人是個話嘮。 剛才玉邈把劍鞘捅到他嘴里,簡直嚴(yán)重影響了他的發(fā)揮。 江循總覺得竇追的話怪怪的, 可具體哪里奇怪又說不上來, 只好問:“你父親是何時與你聯(lián)系,說發(fā)現(xiàn)異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