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殷無堂攬著他的肩,心中還掛記著沒能逃出朱墟的江循,六神無主,只能反復問:“怎么了?怎么了?” 叫了好幾聲,殷無乾才“嗬”地出了一口長氣,長得像是要把心臟給吐出來,嚇得殷無堂呆愣當場,還未等再加細問,殷無乾便一把揪住了殷無堂,一聲聲嗚咽從肺里硬生生擠出來:“……怪物,那個秦牧是怪物!” 第28章 冰洞(二) 殷無乾根本無法忘記那雙眼睛。 那不是眼睛, 那是一對發(fā)紅的烙鐵, 能直接燙進人的眼球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那姓秦的只是瞪了自己一眼,為何自己會有那種心膽俱裂俯身下拜的沖動? 怪物!一定是怪物! 殷無堂一頭霧水,聽了半天他的語無倫次, 才捋出了大致的情況,短暫的無語后便試圖安撫他:“乾弟,那朱墟里妖魔甚多, 你怕是給嚇壞了吧?” 殷無乾瞪大眼睛:“秦牧絕對有古怪!他……妖孽!一定是妖孽!” 一側(cè)的宮異都不耐煩了:“行行行, 你說妖孽便是妖孽吧。我們現(xiàn)在能回去了嗎?” 殷無乾卻還是不肯罷休,捏著殷無堂的手越發(fā)用力, 痛得他直咧嘴,一群準備出發(fā)的子弟們被他們鬧出的動靜給吸引了來。得到了更多人的注目, 殷無乾心下一橫,嗓門更大了:“諸位都聽我一言!我發(fā)現(xiàn)那秦氏公子有古怪!” 他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簡單總結(jié)了一番, 越說越慷慨激昂,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無窮的道理:“你們想想看,那朱墟是關(guān)押妖獸魔獸的, 為何誰都沒留下, 偏偏把他留了下來?” 要不是有幾個世家小女攔著,秦秋早就按捺不住沖上去用蹀躞抽爆他的頭了,樂禮并不吭聲,靠著良好的教養(yǎng)在支撐著自己,展枚倒是忍不住, 張口便同他理論:“照你這樣說,玉邈同樣困在其中,也是因為朱墟要留下他嗎?” 殷無乾一怔。 玉家人本來就看重氣節(jié)名聲,此時自己的兄弟身陷兇險之地,吉兇不知,還被人含槍帶棒地暗諷,玉逄忍不住插嘴了:“殷公子請慎言!觀清與秦公子被困朱墟,現(xiàn)在還不知情況如何,我們速速趕回殷氏,陳明情況,救他們出來才是正理!” 殷無乾還清楚地記著被江循一眼掃到的恐懼,自然是不肯:“那姓秦的……” 然而,有人不愿再給他說話的機會。 殷無乾只覺得喉嚨一涼,涌在一處想往外噴的垃圾話被硬生生哽在了嗓子眼中。他驚惶地把視線下移,確認自己的咽喉上確鑿無疑地指著一把劍時才慌了起來,腿一軟就要往下倒,卻被劍刃硬生生挑住了下巴,臉不受控地向上昂起。 在朱墟里被他罵做傻子還一臉懵懂的人,現(xiàn)在就站在他眼前,劍尖上雄厚的靈氣翻涌,劍身上的威壓一層層蕩出,刺激得殷無乾連眼睛都睜不開。 像殷無乾這般的公子哥兒,從來不會關(guān)心一個小廝的修煉,就像他從來沒思考過,為什么秦家會放心給自己的獨子安排一個癡愚的隨從。 亂雪持劍的手穩(wěn)到叫人不可思議,他依舊是一字一頓,依舊是連話也說不囫圇,但意思卻再清楚不過:“……你,再說公子,一句壞話,我對你不客氣?!?/br> 只有殷無堂和殷無臻想攔一下,周圍的世家子弟都沒一個動手或勸架的,包括那位殷家小女都一臉無奈地看著殷無乾作死,只有樂禮,特別偽君子地背著卷軸、站在十尺開外,悠悠道:“有話好說,不要動手。” 殷無乾幾秒鐘內(nèi)腦門上就冒出了一層汗珠,他不敢招惹亂雪,誰知道一個一根筋的傻子氣急了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只好咬牙示了弱:“我……我只是自己感覺,并非……并非……把劍拿開?。 ?/br> 亂雪卻仍不挪開,咬牙道:“公子,出來之后,向公子致歉,不然,我夜夜,去你居所門口,討要說法?!?/br> 說完,他才快速收劍回鞘,動作極其利落地折身返回,往秦秋身后一縮,笨拙地安慰氣急交加、紅了眼眶的秦秋:“公子,無事。小姐不要擔心……” 短暫的一場鬧劇后,各家子弟便自行御劍返回殷家,樂禮沒有佩劍,便與展枚同乘一劍。 環(huán)住展枚腰身時,樂禮的動作自然溫柔到?jīng)]有一絲猥褻之意,展枚自然也不在意,cao縱著劍直飛而起時,展枚才用板正的腔調(diào)道:“……無稽之談?!?/br> 展枚雖然表情不變,但從小和他一同長大,樂禮心知殷無乾那些渾話是真叫展枚生氣了,便把下巴抵在了他的肩窩上,順毛道:“不必為那些胡言煩憂?!?/br> 展枚口吻冷硬:“我是為秦牧不值。他是個很好的人,不應(yīng)該被人這般詬病。” 樂禮笑道:“附議。殷無乾對秦牧確是不了解,若是他真有那樣大的神通,何以會膽小成那樣呢?” …… 江循要是知道自己被人背地里這樣議論,恐怕要吐血。 他是被活生生凍醒的。 他一睜眼,就看到了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玉邈睡著了,睫毛小扇子似的一下下掃在他的額頭上,那睫毛長得過分,讓江循聯(lián)想起駱駝。 眼前的人是這冰天雪地間唯一的熱源,江循強忍住鉆入他懷里的沖動,想要移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動彈不得。 他整個人同玉邈綁在了一起。 勉強低下頭來,江循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穿著玉氏的一身琉璃色戎裝,也不知玉邈是怎樣想出的主意,把前襟上鑲嵌的一排精致的盤扣交疊著扣入對方衣服的扣眼里,像是一把把小鎖,把兩個人親密無間地鎖在了一起。 玉九該是怕他醒了亂跑,才簡單粗暴地把兩個人的扣子扣在一處。 江循不禁苦笑,但還是覺得臉有點燙。 要不是知道玉邈的家教嚴,他估計都要以為玉邈是喜歡自己才故意把兩個人擺拍成這造型的。 江循想到這里,才發(fā)現(xiàn)自己疏漏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我的衣服呢? 玉氏的衣服雖然柔軟,但江循還是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里頭是赤條條的,內(nèi)衣褻褲全都不翼而飛。 江循怎么都回憶不起來在自己昏過去后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熱,熬心煮肺的熱。 難不成是自己熱昏頭了?然后當著玉九的面來了一場規(guī)?;趾氲乃阂滦?,然后玉九被逼無奈才把他自己的衣服給……? ……媽的不行太冷了! 江循凍得簡直無力思考,本來他還在腹誹玉邈為毛要選這么個冰天雪地的地方落腳,轉(zhuǎn)念一想人家是為了救自己才留在這里的,不禁理虧,只好默默閉嘴,抓著玉邈細細摸了一番,發(fā)現(xiàn)除了他的衣服破了一半之外毫發(fā)無傷,才松了口氣。 ……冷。要死人了。 玉邈倒是睡得一臉安穩(wěn),江循知道玉家也有苦修課程,雖然不及展氏的苦修變態(tài),但架不住玉邈做事認真,修為又高,所以江循敢打包票,這家伙身上肯定暖意融融春意盎然的。 按理說,一張再好看的臉長年累月地看下來也該看絮了,但對于玉邈,江循看了這三年也沒怎么膩歪,看來看去,江循就憋不住起了點小心思。 ……那么再貼近點兒肯定是沒問題的吧。 打定了這樣猥瑣的想法,江循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拱向了玉邈,冰冷到難以移動的雙手攥成拳放在玉邈的腰側(cè),腦袋則貼在了玉邈的肩膀上,蹭來蹭去的好獲取熱量,毛茸茸的鬢發(fā)挨著玉邈的頸窩,一撩一撩,像是一只不安分的小動物。 江循根本沒看到,在他把玉邈當樹一樣蹭的時候,上方的玉邈睜開了眼睛,目光平靜地看著在自己身上各種磨蹭取暖的江循。 他終究還是沒舍得動手。 玉邈不確定江循在清醒過來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他不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冒險。 然而,要讓一腔火氣平息下去不是什么輕松的事情,玉邈靠在冰床邊沿坐下,江循的呼吸聲就從正上方傳來,每一聲喘息都磨人得很。 懸掛的冰凌如實倒映著底下發(fā)生的一切:一層衣褲跌落,與皮膚摩擦出細微的聲響;一只手忍耐不住地扶按住充血的猙獰,像是撫上一道不欲為人所知的傷口。 對付這東西花費了玉邈太多的氣力,他簡單收拾了一番,把儲在自己丹宮里的備用衣服取出來給江循穿好,才稍稍假寐了一會兒。 他懷里的人窸窸窣窣地動了好一陣,好像緩過了勁,竟然開始一顆顆解起二人的紐扣來。 江循的指尖還是冷冰冰的,偶爾擦過玉邈的胸口時,刺激得他想要哆嗦,想要抓住那只手,把那手指一根根吮入自己口里,嘗嘗滋味。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兩個人終究還是分開了,江循齜牙咧嘴地爬起,活動了一下身子,就俯下身來,動作極輕地一顆顆把玉邈的紐扣系好。 玉邈閉著眼睛,裝作睡得無知無覺。 他倒是想著江循是否會有下一步的行動,沒想到他竟然一點多余的動作都沒有,把放在一旁的金色蹀躞隨便往腰間一圍,一邊系扣子一邊往洞外走去。 ……他要去哪里? 玉邈還在納悶,就聽到那遠去的腳步聲回來了,緊接著,玉邈的手被拉起,一點淺淺的溫軟落在了玉邈的指尖之上。 直到那腳步聲再次離開,玉邈才翻身坐起,抬起右手,看著自己無名指的指尖,微微挑起了眉。 剛才……他做了什么? 憑著那溫暖潮熱的觸感,他想江循是吻了那里,但觸感太遙遠太迅速,以至于玉邈懷疑,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他把忍不住發(fā)燙發(fā)癢的手指在身側(cè)摩挲了好幾下,才起了身,尾隨著江循而去。 …… 在一片無名之地的無名之湖邊坐著一個人,水面上騰起細密的水霧,連亙?nèi)f頃,蔚為壯觀,但湖面卻平靜無波,靜得叫人心虛,仿佛內(nèi)里含著一個或數(shù)個無形的漩渦陷阱,等待著莽撞的闖入者。 面對著清澈的湖面,應(yīng)宜聲發(fā)聲問道: “朱墟里的那點神魂,可否歸位了?” 太女望著應(yīng)宜聲,眼波流轉(zhuǎn),媚氣橫生,就連答話聲也是纏綿得婉如鶯語:“主上請放心,那些子弟已然出了朱墟,秦牧卻未能出來,顯然是那銜蟬奴的神魂找到了主人,要與他融合,才不放他離去。恭喜主上,心愿即將達成?!?/br> 應(yīng)宜聲的手掌輕輕翻覆過來,一顆如同成熟果實一般飽滿的光核在他手中閃現(xiàn)著粼粼的溫潤光芒,和那顆千年冰床內(nèi)隱藏的、融入江循體內(nèi)的光核一般無二。 光核悠悠地在他手心懸浮,在他的指尖縈繞,他一邊玩弄著它,一邊口吻隨意地詢問:“調(diào)查到剩下的神魂在何處了嗎?” 太女垂下了頭,答道:“主上,太女只知,當初銜蟬奴降生人世間時,神魂散落,連本體一道,分落四方。太女辦事不力,除了秦牧本體,加上主上手里這一個,這些年來也只查到了一處朱墟,還有一處未能查到,還請主上責罰……” “責罰”二字,太女說得媚氣透骨,像是在向自己的戀人嬌嗔。 應(yīng)宜聲卻無動于衷。 盯著湖面中自己的倒影,應(yīng)宜聲微微歪頭,伸手撩亂了湖面,淺淺的波紋圈圈漾開來,把里面的影子揉碎,又聚合開來。應(yīng)宜聲的眼中出現(xiàn)了纏綿的愛意和眷戀,唇角也勾起了笑容。 ……很好,只差上一處了。 銜蟬奴的神魂若是補全,到那時,我得了他的身體,便能永生;我與你,便能永遠在一起了。 第29章 冰洞(三) 站在冰洞門口緩了許久, 江循凍僵的四肢才重新恢復了血液流通。 在他的記憶中, 朱墟被描述成了一片異?;募?、赤地千里的平原, 多怪獸妖魔,多流沙沼澤,如果稍不注意陷入其中, 就得嗝屁著涼。 照眼前的情形來看,古人誠不欺我,這次元還真是個不毛之地啊。 不過, 或許是主角光環(huán)照耀的緣故, 這個山洞附近倒是有了綠草灌木,稍遠處還生了幾棵綠樹, 一條潺潺的溪流從遠處流來,頗有點兒沙漠綠洲的意思, 而且周邊毫無魔氣,算得上是一片凈土, 呆在這里,八成不會有被魔獸sao擾的危險。 成功跳過了冰洞睡妹子的情節(jié),又在巨獸爪下逃出了生天, 江循被留在朱墟的郁悶感都減輕了不少。他極目遠眺了一會兒, 覺得四肢的冷麻感消失,便挽起袖子,準備做點兒什么,誰想到剛邁出第一步,他就差點兒臉朝下摔地上去。 江循忘了自己的肚子上剛被豁開的那條大口子還沒能完全痊愈, 剛才由于洞內(nèi)太冷,痛感都延遲了,現(xiàn)在一下扯到,牽動著江循的心肝脾肺腎都隱隱作痛。 江循弓下腰緩了老半天,緩緩吐了幾口氣,便調(diào)集著體內(nèi)的靈氣,想要壓下這種痛感。 這一調(diào)動,江循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自己體內(nèi)的靈力似乎雄渾沉實了許多,仿佛洗髓伐毛、重生一場,他又試著去窺探自己的金丹,這一探不要緊,江循給探懵了。 自己什么時候變成金丹后期的修為了? 就這么在不知不覺中進了一階? 有些修仙之人修煉一生也無法結(jié)出金丹,自己僅僅是被剖了個腹,就往上升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