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嬴政笑道:“不錯,北方的大片土地幾乎盡歸我秦國,現(xiàn)在該集中精力,對付南方三國了?!?/br> 偏殿內,還放有一個巨大的沙盤,差不多占據(jù)了大殿的大半空間。沙盤做得精致細密,各國的位置、山脈河流、高低縱橫等地形一覽無余。 以前云音的家里,也有一個小沙盤,她的兄長天天和同為將門子弟的伙伴,看著沙盤、研究兵法,渴望以后做個像廉頗那樣的名將。當然,秦宮里這一個沙盤,肯定要精確詳盡百倍,應該是派人實地探測過,按照比例認真做出來的。 嬴政又指著秦軍正在進攻的幾個楚國城池,問云音:“這些城池不久就能攻下。你說說看,寡人下一步會進攻哪里?” 云音忽然又被他問到軍事問題,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慮 自從云音談論過秦國的外交策略,嬴政就喜歡用一些軍事問題來考問云音。 云音如果能答出來還好,如果被問住了,就要被他笑話。當然,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愿意指點云音一二。 云音綜合各種情況分析,秦軍的下一個目標應該是魏國。但是她對秦國先進攻楚國,也有些迷惑。 嬴政君臣幾人詭計多端,誰能猜透他們的想法?每次大戰(zhàn),除了正面戰(zhàn)場兵戎相見,秦國還在私底下進行各種陰謀活動,密探和間者遍布各國。兵者,詭道也,取勝講得就是謀算。 云音又看了看地圖,魏楚兩國邊境相連,秦軍攻打楚國北方的幾個城池,距離魏國也很近。 “我以為,此次出戰(zhàn),應該會先攻打魏國?!?/br> 嬴政問:“為何這樣說?” “魏國距離秦國較近,按照遠交近攻的策略,應該先攻擊較近的國家。大軍冒險先長途去攻打遙遠的楚國,沒有道理。” “還算聰明,”嬴政笑道:“倒不枉你跟隨在我身邊那么久,有些見識。此次的目標,的確是魏國。先攻楚,是為了予以一定打擊,使其不敢輕舉妄動,保障攻魏秦軍的側背安全;另外也是為了迷惑魏國,好攻其不備?!?/br> 秦國果然又是在玩花招,云音想。不過,兵不厭詐,兩國交戰(zhàn),為了取勝,總要用些手段。 “依大王看,我如果是個男子,是否有資格做個秦國的客卿?” 云音知道,各國來投奔秦國的客卿很多,都被安排在館舍內,待遇很好。如果有真才實學,就有受到重用的機會。 “你?”嬴政笑道:“夸你一句,你還得意起來了。我大秦的客卿謀臣,都是飽學之士。你須得回去好好研學幾年再來!” 云音被他打趣習慣了,也不在意。她想,男子有機會遨游列國、拜訪名師;自然見識學問會比女子強些。如果有同等的機會,女子的學識,并不一定差過男子。 . 嬴政只要一忙國事,就完全忘記時間,每日很晚才安寢。云音跟在他身邊,整日忙碌,也確實有些累。 好容易等到休假,云音倒在榻上,先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起身后看一陣子書,想著很久未見到子敏,就出宮去看望她。 舅父因病去世了,云大成也回了邯鄲。子敏的生活還不錯,丈夫對她百依百順。她見到云音,露出高興的神情。兩人坐下敘話。 她問:“好一陣子沒有見到你,還好嗎?” “挺好的,就是有些忙?!?/br> “你日前回到邯鄲,是否見到翳哥?” 云音皺眉道:“見是見到了,可是,他并不能和我在一處;也不聽我的勸告,執(zhí)意要過危險的軍旅生活?!?/br> 子敏安慰她:“你兄長平安就好,想開些?!?/br> 云音點點頭。 “子敏,你說,一個人顧慮太多,是否并不好?凡事思前想后,就沒有什么意趣了?” 云音對和嬴政之間的情感,依然有些顧慮重重,兩人的身份、性子都相差太大。她又實在無人可以傾訴,只能和子敏說說。 云音最開始對嬴政有些畏懼和排斥,但兩人相處日久,他對云音不錯,云音心中,也漸漸有了他的影子。正因為上了心,反而有些患得患失。 子敏摸不著頭腦,問道:“你在說什么呢?” “人生那么短,今日能快活就行了,是嗎?至于明日的事,以后再說?!?/br> 子敏有些詫異地看著云音,她并不明白,云音在說什么。 “你沒事吧?發(fā)生了什么?” 云音看到她驚奇的表情,笑道:“放心,我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我沒事,也沒有發(fā)瘋。” “這就好。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呢?!?/br> 回到居所,云音心中決定了,嬴政可能算不上好人,但他對自己有情。既然天意這樣安排,就選擇相信他,一起走下去。 . 第二日,云音依舊在偏殿整理奏章。 嬴政正在專心處理公務,云音整理完手頭的事務,拿著一本奏章,走到一旁坐下來,專心地看了起來。 嬴政抬頭問道:“你在看什么?這么入迷?!?/br> “我在看李斯大人的奏章。他學識很好,他的文章果然是字跡蒼勁、文采飛揚。” “李斯師從荀子、學識出眾,寡人很賞識他?!?/br> 云音道:“他當年的一篇《諫逐客書》,寫得真好!夫物不產(chǎn)于秦,可寶者多;士不產(chǎn)于秦,而愿忠者眾。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讎,內自虛而外樹怨于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文采斐然、有理有據(jù),真是才子的手筆!” 嬴政道:“當年我被讒言所惑,下令驅逐一切客卿。正是讀了李斯上書的《諫逐客書》,幡然醒悟,取消了逐客令?!?/br> “秦國能有今日之強盛,正是因為能廣聚天下人才。如果大王當年驅逐了所有外國客卿,恐怕如今不能有統(tǒng)一天下之勢。” “不錯,”嬴政笑道:“正是這個道理。你如此欣賞李斯,還能背誦他的文章,是否很仰慕他?” 云音一愣,她不就夸獎了李斯幾句,怎么就變成仰慕了呢? 他看了云音一眼,笑道:“我和你講笑呢。李斯這人,確實有才華。不過,他有個毛病,他懼內?!?/br> 云音想,李斯娘子彪悍的名聲,真那么響亮,都已經(jīng)傳進宮里來了? 嬴政居然知道李斯的私事,今日還拿出來議論。他不喜悍婦,難道臣子的家事,他也想插一桿子? ☆、變心 嬴政今日高興,隨口和云音談論重臣的趣事。 “李斯確實懼內,我本想替他做主,幫他整治這悍婦一番,誰料想,他居然百般回護妻子。真是丟世間丈夫的臉!” 嬴政以前常常喜歡親臨幾個重臣的府邸,當面請教國事,因此知道臣子們的一些私事。但如今,六國派來刺殺他的刺客太多,他輕易不敢出宮,就很少去了。 云音笑道:“李大人懼內,是因為他心中愛重妻子。這是人家夫妻間的閨房之樂。外人何苦要插手去管呢?” 她心中倒是很羨慕子敏。朝廷高官,多數(shù)都是妻妾成群,李斯如此懼怕妻子,納妾什么的,怕是不要想了。有個一心一意的丈夫,真是幸福! 如果嫁給王侯,一夫一妻,恐怕就難了! “閨房之樂?夫妻間有哪些閨房之樂?你我日后都可以試試,”嬴政笑道:“我不喜兇悍的女子,幸好你還算溫柔?!?/br> 云音不接這話,心想,嬴政性格強勢,手握生殺大權。在這宮中,都是別人懼怕他,有誰敢在他面前兇悍? 嬴政又說:“有才能的人,都有些怪脾氣。國尉尉僚也是這樣,才高八斗,卻一直不肯娶妻。我想賜婚宗室女子給他,他拒絕了;賞賜他一些美女,他也不接受。真是怪人!” 云音倒是聽尉僚說過,他獨身一人的原委。 “國尉是世外高人,自然眼光也高。勉強塞給他不喜的女子,反而不美。人都說他足智多謀,是大王的左膀右臂?!?/br> “不錯,”嬴政道:“寡人得到國尉輔助,卻是不易。當年他與我面談幾次,一開始卻不愿意輔佐我,還要離開秦國?!?/br> “為什么?”云音也好奇其中的原因。 嬴政搖了搖頭,隨即道:“幸好,他后來回心轉意了?!?/br> “尉僚先生如果離開了秦國,那會怎么樣?” 云音知道,尉僚為秦王出謀劃策,攻打六國進展得那么順利,他立下了汗馬功勞。 “如果他執(zhí)意離開,我就只能殺了他!尉僚這人精通天下大勢、戰(zhàn)爭謀略;如果為別國效力,對我大秦,是天大的威脅!” 兩人正說笑間,他忽然說出殺氣騰騰的話,云音呆了一下。隨即一想,也有些道理。尉僚如果去輔佐別國的君王,聯(lián)合六國合縱抗秦,憑他的本事,還真不知道現(xiàn)在天下的局勢會如何? 尉僚當年不肯為秦國效力,嬴政起了殺心。后來是李斯苦勸,李斯和蒙恬兩人,去把尉僚追了回來。嬴政對他推心置腹,立刻委以重任,他才最終答應入朝為官。 “寡人得到國尉的輔佐,就像當年先祖孝公得到商鞅、惠文王得到張儀、昭襄王得到范睢一樣。” 商鞅、張儀、范睢都是歷代秦國的名相,嬴政這樣說,確實把尉僚看得很重。尉僚為他定下統(tǒng)一天下的謀略、并派出弟子到處活動,為秦國刺探消息、破壞六國的合縱、離間各國君臣,立下了大功。 李斯和尉僚這兩人一文一武,是嬴政最倚重的大臣。嬴政對重臣很厚待,重臣的吃食用具,都和自己一樣;他的態(tài)度謙虛,禮賢下士;遇事也是很誠懇地請教,虛心聽從臣下的意見,到處搜羅人才。 云音想,嬴政對忠心于他的人,的確是厚待恩遇,也算能念舊情;但是對敢于違逆和反抗他的人,狠辣的手段就使出來了! 秦國能滅掉幾國,網(wǎng)羅到天下的人才,嬴政確實也有過人之處。他這個人,還真是不簡單。他的性格多面,說很復雜,也不為過。 嬴政看云音不說話,不滿地道:“你怎么又發(fā)呆了?想什么呢?” “我在想,當年聽尉僚先生講學的情景?!?/br> 云音道:“我聽了他的幾次講學,講得深入淺出、妙趣橫生,也算是受益匪淺。” 兩人隨意談些趣事。云音看看他,他的眼睛,依然像少年時一樣明亮,彷如星辰一般;他微笑的時候,面容酷似他的母親,健壯俊朗,是個迷人的男子。 但他只要一發(fā)怒,即刻就能變臉!云音只喜歡他現(xiàn)在的這副樣子。 嬴政看到云音癡望著他,笑了起來,他挨近云音,低下頭來,在云音唇上輕輕一吻。 云音沒有避讓,只伸手讓他握著。嬴政這人,思慮太重,心中承載的事情多,又缺乏朋友和親情。云音倒是希望,他與自己在一起的時候,能快活一些;他那顆有些冰冷的心,能多點溫情。 . 晚上,云音回到居所。 她正想歇息,寧姜忽然進來,發(fā)髻散亂、內著寢衣,外面胡亂套著一件外衫。她一進門,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起來。 “你這是怎么了?”云音驚奇地問。 “我不要活了!我表哥他……” “你表哥?出什么事了?” 寧姜抽泣著說:“他變心了!他娶了別人!那女子有什么好,不就是比我年輕幾歲嗎?我的命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