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你別碰我爸! ——我喜歡腦子靈活的人,這樣溝通起來會省很多事……不過我說過要動你爸爸嗎?別緊張,丫頭。 邢嵐和秦思妍聯(lián)系的時候,聿風的新大樓正在搭建,而這個項目的總工程師就是秦思妍的父親,邢嵐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很陰森,秦思妍不知道她是在嚇唬她,還是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只能火速把公司的股份全都轉(zhuǎn)到莊衍名下,并且死纏爛打讓父親退出那個項目。 她是個老老實實長大的普通人,從小背八榮八恥,過馬路都不闖紅燈,遇見這樣的事,只覺得像是天方夜譚。 秦思妍記性一向不太好,很多重要的電話聽過就忘,所以有個自動保存電話錄音的習(xí)慣,她拿著這份音頻去報過警,但是內(nèi)容語焉不詳,也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不能立案,最后只能作罷。 邢嵐沒有為難她,也沒有再打過電話,后來邢嵐身邊那個叫做伊麗絲的秘書來找過秦思妍,她知道兩個人之間的對話,跟她說:“不用擔心,里維斯早就懷疑她背地里在動手動腳做些不干凈的事了,你大可出去散散心,等你回來的時候……一切就都過去了?!?/br> 那個秘書找秦思妍是為了了解莊衍,她起初很警惕,后來給了秦思妍一張照片,上面是年幼的莊衍和邢嵐站在一起的畫面,伊麗絲說:“這張照片是十幾年前拍的,里維斯不喜歡小孩子,我起初一直以為是邢嵐為了討好他,才把孩子給送走的,后來才知道,是邢嵐涉嫌走私,利用兒子接觸過買主,被發(fā)現(xiàn)了,所以才把孩子送走的?!?/br> 伊麗絲說:“你以為邢嵐那樣的人怎么會認識里維斯?里維斯早年就是靠□□起家的?!?/br> 因為這個,邢嵐的罪名又加了一層。 這些罪證都是要給邢嵐聽的,安安送去的材料中,包括一些照片和一些不知道翻刻多多少次的刻盤,是當初年幼的莊衍保存下來的,那些原本只是用來懷念母親的東西,成了呈堂證供,指控自己母親涉嫌走私槍支。 四歲的莊衍并沒有什么記憶力,也沒有什么主動意識,那些東西大約是下意識保存下來的,后來長大了,成了隱秘的懷念母親的東西,扔過一次,被安安保存了下來,原本只是怕莊衍哪天后悔了,沒想到卻是現(xiàn)在派上了用場,那些照片和伊麗絲的描述基本對的上,是邢嵐和走私販接觸的照片。 多項罪名,最終讓邢嵐被判處死刑。 她在審訊室看著那些罪證,恍惚又記起那些年歲,莊建寧死后,她生了孩子,畫不出來畫,即便偶爾畫出來一幅也賣不出去,她沒有錢,更沒有臉問家里要,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每一天都像是長達一個世紀的煎熬。 她長得還算漂亮,一個漂亮的女人可以做很多事,最初她不愿意,后來覺得,管它呢,反正人生已經(jīng)變成了這樣,還會有多糟糕?這種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輕松容易的多,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就是萬劫不復(fù)。 她有了很多錢,錢真是個好東西,她想要的體面可以完完整整地擁有了。 那些記憶,原本想要淡忘的記憶,就那么突如其來地涌上腦海,然后她瘋狂地笑起來,到頭來,她還是那個可憐又可悲的人,一切都沒有變過。 從來都沒有變過。 死亡已經(jīng)不能讓她害怕了,她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死的那天,申請見了父母,她以為父母會像以前那樣罵她,她忽然想聽人罵她,可是她卻看見父母眼中的淚水,那種感覺讓她難受的要命,她想說:“你們怎么不罵啊!怎么不罵我?”可他們只是哭,抓著她冰冷的手銬,仿佛這世界都坍塌了。 她想,他們?yōu)槭裁床涣R她呢?為什么? 她死的時候,眼角有淚。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邢嵐死的那一天,安安像往常一樣進了公司,只是今天她的臉上帶著少見的笑容,景博軒已經(jīng)徹底清醒了,病情已經(jīng)完全控制住,莊衍也脫離了危險,該受到懲罰的人也受了懲罰,她覺得心口那一顆石頭,終于落了地。 前臺恭敬地叫了聲,“總裁!”,然后為她點開專用通道的電梯門,欠身請她進去。 她站在電梯里,發(fā)了條語音過去給景博軒,“記得吃飯!” 他沒有回,安安撇撇嘴,超級無敵大懶蟲,這個起床困難戶終于有合理理由不起床了。 安安當上了代理總裁,在景博軒康復(fù)之前坐鎮(zhèn)幻影,她一點經(jīng)驗也沒有,對公司管理可謂一竅不通,景博軒出事的第二天,幾乎幻影就是一團麻,股票大跌,人心渙散,似乎整個企業(yè)馬上就要破產(chǎn)了似的,人心惶惶。 安安幾乎第二天就到了公司,她冷著臉做了三件事。 第一:讓公關(guān)部想辦法用最小的代價把這件事圓清楚了。 第二:大棒加蜜棗的威逼利誘政策,讓那些職業(yè)經(jīng)理人都好好做事,別搞事。 第三:按住董事會那幫人的肩膀,讓他們車亂竄。 這些都是葉紹庭教她的,攘外、安內(nèi),她自己并沒有什么本事,但是景博軒一手創(chuàng)辦幻影,余威還在,公司自成系統(tǒng),即便沒有景博軒在,也照樣能運轉(zhuǎn),關(guān)鍵是人心,得穩(wěn)住。 安安平時并沒有什么攻擊性,看起來就像一團棉花糖,純潔的讓人覺得有些呆,可是當她真正板起臉來做事的時候,那樣子著實讓人震驚,淡定,從容,透著股景博軒式的成竹在胸。 所有人原本惶惶的心,在這么個小姑娘的帶領(lǐng)下,也終于安定了下來,一個個把她當做景博軒似的仰視著。 一些原本想趁機撈便宜的人,自然都撲了個空,安安這個人,一瞬間又帶起了話題。 安安被逼著見了一些媒體,透過鏡頭的安安有些拘謹,但是那雙眼里卻是十足的淡定,什么樣的話都能從容接下,該說的話不該說的話,她把分寸掌握的很好。 她那些鑲了金邊似的學(xué)歷統(tǒng)統(tǒng)又被扒了出來,感嘆果然學(xué)神不是隨便給的稱號,安安這個名字,變得立體起來,從前就是個看起來沒什么城府甚至單純的過分的小女孩,只是學(xué)習(xí)好一點,沒什么別的突出特點,現(xiàn)在給人的感覺就是——深不可測! 好像一塊海綿,擠一擠,總能從里面擠出東西來。 安安到達頂樓的時候,總裁辦的秘書已經(jīng)迎在那里,像往常對景博軒匯報那樣,對安安匯報一些需要她決策的事件,還有今天的行程安排。 安安點著頭,要了杯不加糖的黑咖啡,用來提神,結(jié)果送來的是一杯牛奶,她皺著眉,抬頭看那個秘書,那秘書笑得有些曖昧,“景總吩咐的,我不能不聽?。 ?/br> 安安先是愣了下,隨即又笑了,抿著牛奶,去翻手機,果然收到了他的回復(fù):“遵命!老婆大人?!?/br> 安安發(fā)了個——跪安吧! 而景總此刻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兒吃早餐,以前再好的手機對他來說都是老年機,除了接打電話,沒別的用途,現(xiàn)在倒是玩的挺溜,儼然一副網(wǎng)癮老男人的形象。 葉紹庭前來看他,忍不住抖了抖眼角,“我說小叔,你臉皮子可真厚,這都多少天了,你好意思賴在醫(yī)院不走,讓你老婆去當那勞什子的總裁?” 景總眼皮子都沒抬,自在地吃著飯,“沒辦法,吃軟飯是會上癮的。” 葉紹庭白了他一眼。 這臉皮是拿城墻糊過的吧! ☆、49|3.17√ 愛上吃軟飯的景總,無時無刻不在透露著自己無比脆弱的信息,就差在身上貼個“易碎物品,輕拿輕放”的標簽了。 緊張過度的安安,恨不得把他揣在懷里隨身帶著,可惜難度系數(shù)太高,她只能每隔半個小時一個語音,一個小時一通電話的聊作安慰。 葉紹庭坐那兒跟吃軟飯的某人談了兩個小時的話,白眼都快翻出太陽系了。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尤其還是那種明明正經(jīng)了三十年突然變得不要臉的,這反差讓他有點兒懷疑人生。 景博軒剛醒的時候不是這樣的,他起初清醒過來的時候,睜眼沒看見安安,腦海里忽然涌上來一股不祥的念頭,差點沒從病床上蹦起來。 他那鬼樣子自然是蹦不起來,傷口頓時崩裂,敷料被血都給浸透了。景萱站在那兒氣兒都不帶喘的又是哭又是罵的懟了他一刻鐘,然后才皺著眉問他,“哪里不舒服?” 他那時還說不出來話,意識模模糊糊,感覺自己在做夢,meimei的聲音也是忽遠忽近,他倒下的畫面卻清晰的很,他記得自己把安安護在了懷里,也記得她臉上煞白的表情,只是后來的事情他記不大清了,他不知道她有沒有出事,清醒的一瞬間,還恍惚記得這件事,意識猛地驚了下,所以才會有那么強烈的反應(yīng)。 聽見meimei氣勢洶洶地罵他,他才松了一口氣,肯定是沒事,不然meimei語氣不敢這樣。 一瞬間放了心,他蒼白的臉上甚至露出一個微笑,被景萱叫來給他換敷料的醫(yī)生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又是扒他眼皮查看,又是囑咐護士帶他去做檢查的,懷疑他腦子被嚇壞了。 畢竟剛醒過來的他無論是精神狀態(tài)和生理狀態(tài)都欠佳,這時候能笑的出來顯然不是醫(yī)生眼有問題,就是他腦子有毛病了。 安安進病房的時候,就看見醫(yī)生在換敷料,上面的血觸目驚心,病床上的人臉色更是蒼白,嚇得她當場哭出來,抓著他的手,生怕他出一點兒差池,哭得都打嗝了。 聽著她中氣十足的哭聲,他臉上的笑卻越發(fā)清晰,仿佛麻藥過去后的傷口都沒那么疼了。 醫(yī)生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沒什么毛病,十分不解地離開了。 他清醒后有很長一段的虛弱期,意識朦朦朧朧,沒什么力氣說話,安安就陪在他身邊,他每天睡很久,醒來就能看見傻丫頭黑漆漆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盯著他,說話都幾乎要說不利索的景總?cè)滩蛔∷F鹆肆髅ァ?/br> 他先是示意安安把頭靠過來,安安以為他要說話,把耳朵貼到他的唇側(cè),打算洗耳恭聽,結(jié)果景總只是咬著她小巧的耳垂,拿舌頭舔了舔,沒什么力氣地說:“老婆你別殘害病人,你一直盯著我看,我心臟都快受不了了。” 這么無恥的話,要是讓景萱聽見非揍他不可,可偏偏是安安這傻孩子,聞言認認真真地點點頭,還跑去問醫(yī)生,他會不會心臟也連帶著出毛病了。 私人醫(yī)院的醫(yī)生可都是直接從景博軒這兒拿錢,聽見安安的話,如臨大敵地帶了設(shè)備過來給景博軒檢查。 醫(yī)生問安安:“是個什么癥狀?景總說他哪里不舒服?” 安安如實描述,“他說我一看他,他心臟就受不了。” 然后醫(yī)生一副遭受暴擊的樣子,黑著臉飄走了。 景博軒在一邊兒笑彎了眼,笑得安安莫名其妙。 安安每天都會去公司,遇見不懂的也不張口問景博軒,只是自己去查資料,翻案例,請專人咨詢,只跟他說:“什么都很好,你專心養(yǎng)病就行?!?/br> 這傻丫頭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擱在哪兒都很厲害,景博軒最初害怕她受委屈,可還沒開始插手,景萱和葉紹庭就在他耳朵邊上念叨安安的豐功偉績,聽著自己的媳婦兒的卓著戰(zhàn)功,景博軒頗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然后就開始了他的不要臉之路,大有把軟飯吃到底的架勢,每天除了養(yǎng)病和調(diào)戲媳婦兒,沒別的事了。 安安畢竟是個外行,有些東西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領(lǐng)會的,比如制衡,這就是個需要把分寸掌握到微毫的技術(shù)了,公司這幾年業(yè)務(wù)擴展,打算打通產(chǎn)業(yè)鏈,做娛樂一條龍。景博軒提拔了不少領(lǐng)頭羊,人人心里都住著一個野心家,想要讓他們擰成一股繩不容易,最簡約的就是制衡原則,彼此之間保持微妙的平衡。 這次景博軒出事,差點兒來個窩里斗,安安對付地也是很辛苦。她再厲害,也畢竟是個才二十二歲的小姑娘,一些人覺得她了不起,可也有一些人沒把她放在眼里。 “這么久了都不露面,按說不應(yīng)該?。∧悴粫浅脵C想清理門戶吧?”葉紹庭臨走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這樣說。 公關(guān)部給的通稿中說景博軒強勢并不嚴重,后續(xù)治療效果也很好,不會產(chǎn)生任何影響。 可是這都過去近一周有余了,還是沒有一點兒消息放出去,私人醫(yī)院就像是封閉的城堡,除了他們這些親近的人,其余一概不見,媒體別說采訪了,想看一眼都不可能,誰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樣了。 原本安安奮力維持的平靜,如今已經(jīng)有了點兒破裂的跡象,已經(jīng)開始有人懷疑景博軒的病情沒那么樂觀了。 總部和分公司的高層們幾乎每天都要旁敲側(cè)擊一下安安,問問景博軒是個什么情況,而安安被忽悠地也搞不清,成天跟那一幫子老狐貍們打太極,偶爾透露點兒消息,聽起來都是不樂觀。 于是大家就更確信景博軒的病情是有那么點兒糟糕了。 景博軒坐在病床上,身子往后一靠,懶洋洋地笑,“算是吧!不過辛辛苦苦掙家業(yè)這么久,偶爾吃個軟飯,滋味還是挺好的?!彼蛄巳~紹庭一眼,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沒辦法,媳婦兒太能干了?!?/br> 換來的,當然是葉紹庭更大的白眼,“小叔你能娶到老婆,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景博軒把揶揄當贊賞,愉悅地接收了,“嗯,我也覺得?!?/br> 葉紹庭無語地走了,出醫(yī)院門口的時候,迎面碰上了個來探病的人——一個老太太!被秦森領(lǐng)著。 面目慈寧,拄著一根拐杖,步履從容,整個人透著股千帆過盡的淡然。 后面跟著一個中年女人,看穿著和儀態(tài),大約是助理或者保姆之類的人。 以葉紹庭的直覺來看,能被秦森如此恭敬領(lǐng)著的,必然不是泛泛之輩。 按說景博軒這丫一孤家寡人,應(yīng)該不會有長輩來看他的,葉紹庭沖著對方點點頭,擦肩過去的時候,也沒想起來是誰,他肯定自己不認識,可莫名覺得熟悉。 到了停車場的時候,才隱隱約約想起,不會是景博軒那個牛逼哄哄的外婆吧? 容貌,氣質(zhì),如此不同的老太太,除了景博軒的外婆,葉紹庭想不起來還能是誰了。 不過邵老爺子死后,邵老夫人就去靜修了,整日吃齋念佛,晚輩都不見了,一副皈依佛門從此塵事不聞的樣子。 景博軒和景萱如今也只敢在陰歷年的時候去拜訪,其余時間,真是不敢打擾。 把老太太都驚動了?這事兒有點兒大了。 景博軒正在翻資料,聽見敲門聲的時候,還以為是醫(yī)生或者護士,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聲,“請進!” 門開了,秦森不太敢跟進來,守在了門口,中年女人走在前面,彎腰把拐杖折疊收到手上,小心地扶著老太太的胳膊,“您慢點兒!” 景博軒聽見聲音才抬了頭,然后手里的資料呼啦啦地扔了一地,他的聲音帶著山路十八彎的顫音叫了聲,“外婆!” 然后幾乎是從床上滾下來的,幾步湊到老太太面前,從中年女人手里接過那條看起來孱弱的胳膊,“您怎么來了?” 老太太拿指頭戳他的腦袋,“你個熊小子!我外孫被人傷成這樣,我倒成了最后一個知道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