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車山雪往前幾步,眺望青城山脈西面的山麓和山腳下延伸,在遠處,魔域活動的地方,有著大片土地。 “如果能消滅魔域,無論是糧食,還是過多的人口,都不是問題?!?/br> 用鐵龍車加快調(diào)運糧食的速度,改革桑田使得讓土地從世家回到平民手中,白澤局培育良種,又研發(fā)更有用的耕具……這些手段只不過在壓榨如今人族所占據(jù)這片小小土地的潛力,終有到達極限的一天,而消滅魔域,拿回曾經(jīng)屬于人族的土地,才是最好的方法。 “所有必須復生陽地脈。”車山雪回過頭,看向年輕的自己,“我才不是為了——” “一點也沒有嗎?”二十五歲的車山雪打斷他,“一點也沒有承諾的原因?” 一百零七歲的車山雪斬釘截鐵:“一點也沒有?!?/br> 這么多年苦修下來造成的固執(zhí)絕不是三言兩語便能動搖的,哪怕想動搖他的是他自己也一樣。 “看來是說不下去了?!倍鍤q的車山雪頭疼的按揉自己的額角。 年長的車山雪則張開雙臂,向年輕的他露出懷抱。 此刻車山雪已經(jīng)明白了這個夢昭示著什么。 落雁湖那一夜,頭頂在水底巖石上撞傷的病根一直留到了現(xiàn)在。沒有失憶期間自己記憶的車山雪,同樣不是完整的車山雪,這是魂靈的傷痕,輕易無法愈合。 更不要說他在患上失魂癥的同時還頻繁接觸厲鬼,哪怕表面看不出來,實際上也受了影響,妨害了恢復。 這個夢是讓他用來治愈自己的魂靈的。 但是…… 夢占的秘術(shù),向來只有虞家的女人才能繼承?。?/br> 難道他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改變了性別嗎?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感覺到事情又一次脫離掌控的車山雪比年輕的自己更頭疼,一直到那從他身上分裂出的一片張開雙手和他相擁。 “有一件事你必須知道,”二十五歲的車山雪在他耳邊說,“青城山上,我第一次見到諶巍時,他神魂不穩(wěn)?!?/br> “因為強行破關(guān)?”車山雪問。 “不,是魂靈和身軀不融洽導致的不穩(wěn),”二十五歲的車山雪說,“我想你已經(jīng)有猜測了,所以諶巍到底從哪里知道一些他本不該知道的事情,無需我告訴你?!?/br> 他笑瞇瞇看著皺著眉的自己,踮起腳在自己的眉心輕吻一下。 旋即他的身軀和車山雪的身軀相融,無數(shù)記憶伴隨著當時的感受一起向著一百零七歲的車山雪流去,瞬息之間就到了末尾。 靈覺之中,他看到諶巍向他俯下身,感覺到身體被炙熱打開,感覺到那說不清是難受還是歡愉的跳躍…… “你是不記得了,”二十五歲的車山雪笑道,“不過除夕那一夜……我很滿意?!?/br> *** 車山雪倏地驚醒。 他的面容無法控制地因為夢境的末尾而泛紅,整個身軀都有些發(fā)熱和戰(zhàn)栗,直到片刻后他強行冷靜,想起身時再一次發(fā)現(xiàn)諶巍躺在他身側(cè)。 車山雪:“……” 第三次了,他真的不會再為這件事驚訝了。 一個呼喚寒霜的呪術(shù)已握在車山雪手中,他凝望諶巍沉睡的面孔,想起夢境中另一個自己告訴他的事情,不爽的心情散去一些,但糾結(jié)反而增加了。 暫時不想和這混賬說話,車山雪想。 于是他散掉呪術(shù),改為驅(qū)除噩夢使人安眠的祝術(shù)。 淺灰的光點落在諶巍身上,確定青城劍圣不會醒來,車山雪才跨過諶巍下榻。 簡單梳洗之后車山雪離開客房,在門外不遠處找到了李樂成和宮柔。 這兩個小家伙是過來為自家?guī)煾甘匾沟模上У氖?,他們反而比車山雪跟先睡著。此刻被喊醒,揉著眼睛抬起頭,看到車山雪沉下的面容,都嚇得不敢出聲。 “勸人都去休息,”車山雪首先打量李樂成,“很大膽啊老三?!?/br> “師父和那些師兄師姐的確需要休息了,實際上,如果諶掌門沒來,我也會來勸師父,”李樂成低著頭,話中表達的卻是死不認錯的意思,“師父若想責罰,我絕不逃避。” 宮柔沒想到自家三師兄這么倔脾氣,驚道:“師兄!” 車山雪抬起手,打斷了宮柔的話。 他回憶著在他失憶那段時間里諶巍提起李樂成時的不自然,以全新的目光看待這個書呆子徒弟。 “好,”車山雪點點頭,“你不用跟著姚天明管人事了,現(xiàn)在開始去協(xié)調(diào)老陣師們,匯總他們計算出的陣法方案,得出結(jié)論再把方案給我看?!?/br> 這聽上去只是個普通的任務(wù),和懲罰挨不上邊,李樂成和宮柔看著車山雪,不敢相信這次懲罰他給得這么輕。 輕到搓了好多天麻繩的宮柔憤憤不平。 不過車山雪話沒有說完。 “方案我只會看一次,不會提出修改意見,更不會打下讓你們重做,也就是說,你們呈上的方案就是最終方案,明白嗎?” 李樂成一愣,憤憤不平的宮柔更是驚呆。 車山雪卻不管自己丟下了一個怎樣的霹靂彈,甩袖轉(zhuǎn)身。 “老四,跟我走。” 宮柔連忙跟上,對李樂成做了一個自求多福的鬼臉。 沒看到那些老陣師們每天提出的方案讓大國師都覺得頭疼嗎?李樂成的任務(wù)根本不是協(xié)調(diào)那些老陣師們干活,而是代大國師將這些老陣師的想法匯合,推敲,刪改,一直到方案沒有一絲差錯。 在宮柔眼里,這不是人該干的事。 只有在陣法方面脫穎而出的祝師才能被稱為陣師,越是老的陣師越是秉持驕傲,動他們定下的陣法就像是要他們的命,也只有大國師的陣法造詣能讓他們認同他的修改。 李樂成就算是大國師弟子,作為晚輩的他也沒有這個資格。 看樣子老三之后幾天都要在折磨中度過了,想到這里宮柔惴惴不安。 雖然她覺得自己最近沒犯事,可保不準因為李樂成被遷怒了呢? “師父啊,”被車山雪拉著鬼遁的她問,“我們?nèi)ツ睦铮俊?/br> 車山雪沒回答,反而問:“上次交給你的鬼魂,你還沒審問對吧?” 宮柔表情一僵。 她把這件事完全忘記了! 車山雪瞥了她一眼,道:“你的通靈作業(yè)也有很久沒交給我看了,正好,趕在這次一起做完,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進步?!?/br> 身周陰風散開,一大一小已經(jīng)到達目的地。 是之前釘住陰地脈的那座活火山海島,那里還有無數(shù)被車山雪承諾過的苦工亡魂等待著。 第65章 尋孤魂,找野鬼 自那天車山雪和諶巍離去,這座死火山海島上就再也沒有一個活物登上過。 哪怕是海鳥也不會選在這個小島落腳,機靈的小動物們自有能分辨危險的辦法,更何況和人類不同,許多禽鳥天生擁有通靈之能,能看出這座島上的陰氣森森。 數(shù)天前那場聲勢浩大的雷劈除了將死火山火山口劈得崩碎外,似乎沒有留下更多的痕跡,比如說把整個海島掃蕩清澈的陽氣清氣,如今全部消失了。時隔幾日,車山雪再登上這座島,腳一落地,便因為從足底躥上的陰寒渾身一顫。 車山雪懷中護身的符箓自覺運轉(zhuǎn),將周圍的鬼氣隔開,宮柔連忙往他的方向走幾步,恨不得整個人貼在自家?guī)煾干砩稀?/br> 她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等會兒要緊跟師父,當一只瓷實的縮頭烏龜。卻不想車山雪落地后便一步不動,察覺不對的宮柔抬起頭,發(fā)現(xiàn)他正冷冷注視自己。 師父的注視是比鬼氣更可怕的東西,宮柔瞬間連退三步,冷汗潺潺問:“師、師父有何事吩咐?” “去和此地被束縛的魂靈溝通一下?!避嚿窖┑馈?/br> 雖然無比怕鬼,但現(xiàn)在宮柔只能豁出去了,握緊拳頭要沖進海島腹地,跑了一段距離,沒聽到身后有腳步聲,急忙回頭,發(fā)現(xiàn)自家?guī)煾高€是在站原地。 “……” 宮柔瞬間以比沖出更快的速度退了回來。 車山雪以眼神問她,而宮柔氣喘吁吁地反問:“師父不和我一起走嗎?” “不一起,”車山雪道,“別想狐假虎威,一炷香之內(nèi)你沒和魂靈說上話……” “就回去搓麻繩?”宮柔飽含期待地問。 “我就把你丟去魔域外圍,好好看看接觸呪風后魂靈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變化,并寫十篇命題文章?!避嚿窖┑?。 宮柔大驚失色,這回不再猶豫,拔出法刀先給自己加上了數(shù)個防身的祝術(shù)呪術(shù)。 其中用得最熟練的就是消蹤隱跡,車山雪一點也不想知道她用這一招偷聽了多少人的墻頭。 不過那流暢的速度還是讓他點點頭,不管怎么說,能被車山雪收為弟子,宮柔的天賦上并不弱于她的師兄弟們,哪怕除去運氣的原因,也是這樣。 在車山雪的注視下,宮柔小心翼翼地走進山中。 一邊走她一邊運起靈覺,妄圖找到幾個飄蕩的游魂,可惜的是她一路行來,雖然遇到不少陰氣匯聚,下方必然埋了死了不超過一個月尸體的地方,但不論她如何呼喚,也喚不來一只鬼魂。 不是吧?宮柔一臉懵逼。 雖然她討厭接觸鬼魂,不愿練習通靈呪術(shù),可是哪怕是有結(jié)界保護的鴻京,她用三次通靈呪術(shù)也能成功一次呀? 糟糕了,要是師父認為是她荒廢學業(yè)太久以致退步,她真的會被打斷腿的啊。 以及最后的大問題,一炷香還剩多久來著? 面色蒼白地思考這些,宮柔站在一出坑洼碎石地前,重新使用呼喚鬼魂的呪術(shù)。 陰風在她身周掃蕩一圈,無論是天上還是地下,都沒找到半只鬼魂的痕跡。宮柔被自家?guī)煾竾樀冒l(fā)暈的腦子也冷靜了一些,敏銳直覺發(fā)揮作用,尋到一些不對頭的地方。 此地的陰氣極重,濃厚到?jīng)]有靈覺的常人都能看到淺淺黑霧,只有一次性死了很多人的戰(zhàn)場或尸坑才會出現(xiàn)這種狀況。這種地方若遇到雷雨,無法離去的鬼魂甚至能直接現(xiàn)形。 因為陰氣重,這樣的地方通常有鬼魂徘徊,并且越聚越多,無數(shù)鬼魂帶來了更多的陰氣,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huán),如果大供奉院不能定期派遣祝師驅(qū)鬼,這樣的地方總有一天能生出鬼將鬼王。 也就是說,陰氣如此重的地方,不可能沒鬼。 如果沒有鬼,那就一定有詭。 必須告訴師父,這是宮柔的第一個想法。 而她下一個想法是,師父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嗎? 就算是歷練,大國師的性格也不會把沒出師的弟子派去他掌握不了的地方,可大國師若知道此地有詭還要派弟子前來…… 宮柔淚流滿面,她終于意識到自己變成了誘餌。 但表面上她還要不露聲色,免得暗處那被師父下餌的人察覺出什么異樣,不按照師父的計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