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 同一時刻,淳安。 踏上鐵龍的車山雪突然腳步一頓。 他眼睛里一陣刺痛,不知道為什么,安眠得好好的燭龍之種忽然頓然蘇醒了,在他眼里搖頭擺尾,似乎又想跑出去。 刺痛很快變成了火燒般的疼痛,自從燭龍之種長大,過去它活動所產(chǎn)生的疼痛也劇烈起來。車山雪低下頭,吸了一口氣,手扶住一邊的門框。 他的動作非常隨意,世家風(fēng)度似乎刻在他骨頭里,前后這么多下屬,沒有一個看出他正在忍受怎樣的痛苦。 這么多人在這里,不能喊疼,不能倒下,不能表現(xiàn)出來…… 但他突然停步的異常還是被人注意到了,前面引路的小祝師回過頭。 他沒看到大國師的表情,因為原本走在大國師身后青城掌門突然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袖子遮住了大國師的臉。 諶巍的手在車山雪眼眶上揉按,隱隱透出的劍氣叫燭龍之種安靜下來。 他另一只手抓住了車山雪的手臂,嘴唇靠近車山雪的耳邊,吐出的熱氣讓車山雪不禁一抖。 “往前走,”諶巍說,“我扶你。” 第55章 不夠甜,加點蜜 這個動作實在太過曖昧,領(lǐng)路的小祝師腦子里轟隆一聲,晴天降下萬里霹靂。 各種念頭在他心中翻騰,每一個念頭后面都接著一句話—— 非禮?。。。?/br> 就、就算是青城劍圣,也也也、也不能玷污他們大國師的清白!小祝師手去探腰間的法鈴,瞪著諶巍,雙眼冒火,視死如歸。 就在他開口念咒之前,經(jīng)過良久的沉默,車山雪抓住了諶巍擋在他面前的手。 不是打下,也不是揮開,雖然把諶巍的手按下已經(jīng)表明了車山雪拒絕的態(tài)度,但相比從前,按下這個動作已經(jīng)溫柔多了。不過這不是結(jié)束,接下來車山雪手肘往后一撞,讓諶巍把他的厚臉皮拿走,繼而退了一步,從諶巍身前退到諶巍身側(cè),掙脫開的另一只手搭在諶巍的肩膀上。 這是個更為主動的姿勢。很顯然,從感覺到疼痛開始,車山雪便繃緊了神經(jīng),不肯流露出一絲弱態(tài),就算是被人攙扶,他也要掌握住主動權(quán)。 要不是能感覺到這混賬身軀的顫抖,諶巍簡直要啼笑皆非。 他以前怎么不覺得車山雪是個這樣別扭的人? 對了,這家伙可是個能把自己心意隱藏近八十年,不露一點痕跡的人,性格原本就別扭,只是他沒發(fā)現(xiàn)而已。 想起天青峰上那荒唐的一夜,和那一夜從車山雪口中吐出的驚天之言,諶巍的心情轉(zhuǎn)而黯淡。 對諶巍想法全然無覺的車山雪正低聲催促他。 “愣著干什么,走?!?/br> “……”諶巍。 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諶巍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低估了車山雪身上的異狀,不由暗中磨了磨牙齒,恨不得立刻把這混賬打包帶回府令府上,叫大夫來看看。 但他深知自己不能這么做。 就像諶巍對于青城劍門一樣,大國師對于供奉院無比重要。作為大國師的車山雪必須是強大的,無敵的,他掌控一切,智計百出,只要有他在,所有事都不用擔(dān)心。這是車山雪用十幾年的時間打造的面具,他不能摘下,一旦摘下,死期就離他不遠。 車山雪寧愿讓旁人見到他和諶巍卿卿我我,也不愿意旁人見到他被痛苦打敗。 因為世人只看得到打敗兩個字,看不到痛苦。 諶巍若在這個時候強行把車山雪帶回府令府,就是讓他的努力變成一場空。 無論是車山雪是他的情人或宿敵,諶巍都做不到這樣。 他只能咬牙切齒地說:“真想讓你一死了之?!?/br> 車山雪面無表情:“動作快點,他們要起疑了?!?/br> 諶?。骸啊?/br> 痛成這個樣子了,他還挺囂張! 青城掌門于是也面無表情,手臂猛一用力,就把車山雪架上車。 作為武道大宗師,他用力得也非常巧妙,在旁人眼里,剛才發(fā)生的并非他把車山雪架上車,而是車山雪把他拉了上去。 外面的人倒抽一口冷氣。 車山雪一行人走得急沖沖,沒什么排場,也沒有清空淳安鐵龍站來往的乘客。而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淳安鐵龍站的乘客,有想離開桃府遷戶的百姓,也有過來找財路的商人。那些百姓不說,敢這個時候來淳安的商人無一不是膽大包天又見多識廣的人物,就算認不出大國師,至少認得出青城掌門啊。 認出青城掌門后,再看看隨行的祝師們,原本不認識大國師的人,現(xiàn)在也知道那同青城掌門親密的人是誰了。 只是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罷了。 鐵龍站里,詭異的安靜在人群中擴散開。直到那輛被緊急征用的鐵龍車飛馳而去,議論聲才陡然沸騰。 “剛才你看見了嗎?” “絕對是青城劍圣,五年前他接下秋水劍挑戰(zhàn)時我有幸圍觀,剛才那個青衣人絕對是他!” “青城劍圣為什么會和一堆祝師走在一起?” “話說,那個被祝師們恭敬對待的人……難道是?” “不是吧?” “不會吧?”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終于有消息靈通的人加入議論,“過年前大國師不就在青城山?還有,之前大國師在雁門關(guān)被數(shù)方圍攻,救下他的不正是劍圣?這兩人想必早就勾勾搭搭,只是現(xiàn)在才暴露出來而已。” 消息靈通人士的話極有道理,聽到的人不由附和,很快又和其他人轉(zhuǎn)述。 轉(zhuǎn)述的過程里,又有想象力豐富的人添油加醋,被聽到的人信以為真。很快,這些半真半假的謠言就以鐵龍車也趕不上的速度,化為了滿大衍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 這種后果車山雪并不是考慮不到,但他現(xiàn)在也無暇顧及了。 一進車廂,車山雪就揮退了其他人,旋即翻臉無情地推開了諶巍,直接倒在草席長榻上,痛得汗如雨下。 諶巍嘆一口氣,盤腿坐在車山雪身邊,用手覆蓋上他的眼睛。這次諶巍沒有再用劍氣去刺激那藏在車山雪眼中的東西,而是輸出一股溫和的內(nèi)息,護住了車山雪眼睛周圍的經(jīng)脈xue位。 他這一探之下,車山雪空蕩蕩萎縮的經(jīng)脈頓時無所遁形。 諶巍的手顫了顫,穩(wěn)住。 車山雪斷經(jīng)絕脈的后果第一次如此直觀地呈現(xiàn)在他眼前,不像年輕時刻意地忽略,也不像知道車山雪名聲再起后,羨慕他能有六十年無人打擾的時間磨練自己。諶巍一邊想把車山昌的棺槨也挖出來鞭尸,一邊再度放緩了力道。 青城劍門的心法正中陽剛,卻又剛中帶柔,被幾度放緩,變成了略高于人體溫度的氣息,繞著車山雪眼周的經(jīng)脈xue位轉(zhuǎn)了幾個周天,細微的鼓脹感便將燭龍之種游走帶來的痛楚取而代之。 感覺到威脅的燭龍之種安靜下來,車山雪緩緩?fù)鲁鲆豢跐釟?,有那么一剎那,希望鐵龍車永遠到不了目的地,他能這樣永遠地躺下去。 然后他睜開眼,見到上方一臉嚴肅看著他的諶巍。 車山雪:“……” 他剛才的腦抽一定是燭龍之種的問題。 諶巍:“好些了?” 好很多的車山雪:“……你不想問什么?” “問燭龍之種?”諶巍看了他一眼,“你會說?” 當(dāng)然不會,車山雪心道。 但諶巍不問,他怎么把諶巍糊弄過去呢? 更重要的是,諶巍是從哪里知道燭龍之種這個名字的? 車山雪心思急轉(zhuǎn),馬上反應(yīng)過來,道:“虞cao行找上你了?” 諶巍道:“是偶遇?!?/br> “那就是初一那天,”車山雪道,他不顧渾身冷汗未干,直接起身,從提前送進車廂的行李中抽出一卷地圖,在諶巍面前攤開,問:“哪里?” 諶巍在地圖上一指,車山雪見到他指尖落下的地方,不禁皺起眉頭,用懷疑的眼神重復(fù)諶巍的話:“偶遇?” “你的好下屬給我指了條錯路?!敝R巍說。 “青城鐵龍站的?”車山雪道,“那我該讓他升官發(fā)財。” 說完,不看被噎得無語的諶巍,車山雪低下頭,手指在地圖上比劃。 “這條路是通往丹州城的,虞cao行從武夷山離開后,竟然不是第一時間前往鴻京開我母后的棺?沒道理啊,除非他和武夷山尚未聯(lián)盟。” “虞cao行開皇陵是為了武夷山?”諶巍不明所以,“你們車家和武夷山什么仇什么怨?” “是和虞家有怨。”車山雪隨口答道。 “那宿飛為何會和虞cao行聯(lián)盟?”諶巍問。 “虞cao行算什么虞家,”車山雪不假思索地回答,“自我母親死后,虞家已經(jīng)是血脈斷絕,兒子在虞家不算人。” 諶巍成名前,虞氏最后的圣女已經(jīng)病亡,不曾接觸過大興小興嶺的他從未聽說過這般古怪的規(guī)矩,詫異無比。 “有什么問題,”車山雪瞥了他一眼,“常人家里也不把女兒當(dāng)做自家人,虞家不過是反過來了而已?!?/br> 解釋完,他又點了點地圖。 “不對啊,虞cao行怎么會放過‘武神’呢?” “你曉得‘武神’?”諶巍更加驚訝。 這句話一出口,諶巍頓覺失言。 這個時候的諶巍,不該知道武夷山和“武神”的事情。 指望車山雪沒察覺不對,不如指望車山雪立刻把除夕那夜他自己干的好事想起來。果不其然,諶巍見到車山雪抬起頭,看他的眼神里滿是探究。 青城劍門作為大衍第一宗,門下云游弟子無數(shù),明里暗里渠道遍布大衍各地,知道武夷樓花費無數(shù)制作一個機關(guān),無可厚非。但武夷樓保密的功夫做得很好,哪怕是車山雪,也是耗費了很多資源人力,才知道“武神”這個名字的。 諶巍此人最擅長一力降十會,指望他關(guān)注機關(guān),不如指望他棄劍學(xué)文。這樣的諶巍,怎么會知道武夷樓的“武神”呢? 還有,之前車山雪雖然按捺下沒問,但實際上,他對諶巍怎么知道那些人會在落雁湖上謀害他的事,非常的好奇。 他有一個直覺,諶巍會突然追求他,肯定也和這件事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