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漢軒的臉上神情幾變，最終輕輕一笑道：“陸大人多心了，本官生性嚴(yán)謹(jǐn)，凡事都要按律法行事，如果有得罪的地方，還望你與馬大人不要見怪?！?/br>
    “怎么會呢？有晉大人這般的好官為我大夏一朝鞠躬盡瘁，這是我們青溪縣的榮幸，也是本官的榮幸啊，您說對不對，馬大人？”陸徵不輕不重地還擊。

    馬縣令被他們這皮笑rou不笑的恭維給弄得牙疼，見狀連忙道：“本官府上尚有要事未解決，先行一步，兩位慢聊?！?/br>
    說罷，連忙帶著符師爺溜了。

    晉漢軒也拱拱手道：“那本官也不耽誤陸大人查案了，告辭?！?/br>
    “兩位慢走?！标戓缧θ轁M面，就差說那一句“有空常來啊！”了。

    晉漢軒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待到所有外人都離開，在場的幾人才松了口氣，包錚道：“我還真擔(dān)心他們會細(xì)看這印章呢！”

    沒錯，陸徵當(dāng)然不會有先見之明去寫那什么勞什子案卷，這案卷和上面的印章都是昨天晚上偽造出來的，用薄薄的宣紙蓋在以前的印章上面，再用朱砂一筆一筆描出來，遠(yuǎn)看還好，如果細(xì)看只怕就要露餡了。

    陸徵卻搖搖頭：“他不會看的。他本來就心中有鬼，我越表現(xiàn)的胸有成竹，他就會越緊張，擔(dān)心我是不是早就查出什么東西來，所以他不會懷疑這上面的印章是假的，只會懷疑我是在詐他出來。這不過是個心理戰(zhàn)術(shù)罷了?！?/br>
    顧緗聽不懂心理戰(zhàn)術(shù)，但是也能猜到大概意思，不由得道：“大人果真料事如神?！?/br>
    “并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晉漢軒首先就慌了手腳?！标戓绨櫰鹈碱^道，“可以他的性格來說，哪怕事發(fā)突然，也絕不會這么容易就慌神，我想，這樁案子恐怕比我們想象的要復(fù)雜許多，其中只怕還別有內(nèi)情?！?/br>
    第九十四章 內(nèi)情一

    陸徵決意要查柴霜的案子, 首先要做的就是要確定他的死因, 只是柴霜都死了這么多年了, 許多證據(jù)都消失不見了，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起棺驗尸。

    棺材中只有一個已經(jīng)化作白骨的頭顱, 在這頭骨的額頭部分還有小小的骨裂，就是當(dāng)年那支紅色小箭所刺中的地方。

    石斛點(diǎn)燃蒼術(shù)和姜片，照例念了一段往生咒, 才小心翼翼地將這個頭骨捧出來, 放在一旁的白布之上。區(qū)區(qū)一個頭骨所包含的信息實在太少了，所以石斛檢驗過后, 只能確定將柴霜的頭顱砍下的刀十分鋒利，還有頭頂上曾經(jīng)有被重物敲擊的痕跡。

    陸徵本來也沒打算從這一個骨頭上就能找到明顯的線索, 他只是覺得奇怪，以晉漢軒他們的能力, 將一個頭顱掛在江家門口和把一具尸體掛在江家門口并沒有多大區(qū)別，那他們?yōu)槭裁匆@么大費(fèi)周章地將頭砍下來，還有就是死者的身體他們究竟是怎么處理的？

    這些疑惑暫且放到一邊, 陸徵現(xiàn)在還需要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動機(jī)。

    陸徵曾經(jīng)懷疑過是不是柴霜知道了江三娘的身份才導(dǎo)致晉漢軒殺他滅口，但看到晉漢軒的表現(xiàn)后，陸徵卻對這個動機(jī)產(chǎn)生了懷疑。

    如果僅僅是因為江三娘的身份，那他們悄無聲息地將人殺了就是了，何必要這般大張旗鼓呢？如果不是因為柴霜的死, 恐怕江三娘也不會對他們?nèi)绱朔纻洹?/br>
    等等，防備？！

    陸徵突然愣了一下，江三娘這樣的女人，防備心理必定十分重，她真的會對第一次見面的自己不加防備，什么都說出來嗎？

    先前陸徵以為對于江三娘來說，最重要的秘密就是紅衣盜的身份，既然她能將這個身份暴露給自己，其他的自然也就不會說謊?？砂l(fā)現(xiàn)晉漢軒對待這樁案子的態(tài)度后，現(xiàn)在陸徵卻并不這樣認(rèn)為了，這個案子里一定還有別的東西，柴霜的身份也絕對不簡單。

    至于江三娘，她所說的話看似毫無破綻，實則一直在引導(dǎo)自己，這么想來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是故意暴露身份，好讓自己對她放下戒心。

    陸徵皺起眉頭，回想和江三娘說話的過程，他之所以會來查柴霜的案子，正是因為江三娘的引導(dǎo)，那么，她究竟想讓自己在這樁案子中查到什么東西呢？

    陸徵想了想，決定從當(dāng)年江家二老被殺的事情查起，從明面上看，這是柴霜被殺的原因，那么真相究竟是如何呢？

    當(dāng)年處置那一伙山匪的案卷還在，主犯被判了斬立決，從犯基本是流放，但這些人中也不乏有打點(diǎn)了關(guān)系，最后逃脫牢獄的人。根據(jù)游小五所打探到的消息，的確有一個山匪還在青溪縣，如今正在一座小鎮(zhèn)中打鐵為生。

    陸徵帶著包錚和青鸞一同去了桐柳鎮(zhèn)，劉黑子的鐵匠鋪很好找，陸徵只是找人問了個路很快就找到了。

    那鐵匠鋪中一片熱火朝天，一個高壯的身影正站在爐子邊上錘煉鐵器，他光著膀子，皮膚被火光映得發(fā)亮，這個人就是他們要找的劉黑子。

    陸徵剛剛走進(jìn)鐵匠鋪，一個小個子連忙迎了過來：“諸位大爺可是要打什么鐵器？”

    陸徵搖搖頭：“我們要找劉黑子?！?/br>
    聽見他的聲音，那個高壯的身影停下了手中的錘子，將已然成形的鐵塊放進(jìn)冷水中，才慢慢地走了過來。

    劉黑子一開口就是甕聲甕氣的：“什么事？”

    陸徵道：“本官乃青溪縣縣尉，有事要找你問問?！?/br>
    劉黑子誠惶誠恐道：“大人請說，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對方這么合作，陸徵也松了口氣，他還怕對方是個刺頭，那就麻煩了。

    劉黑子將他們帶到后院，又讓他老婆上了茶，才拘謹(jǐn)?shù)卣驹谝慌浴?/br>
    陸徵問道：“你當(dāng)年和蔣文昌做過打家劫舍的勾當(dāng)？”

    劉黑子臉色一白，連忙道：“小的也是因為餓的吃不上飯才……小的可沒有殺過人……”

    這個陸徵自然知道，殺了人的基本都作為主犯斬立決了，一些敲邊鼓的小羅羅朝廷一般是會網(wǎng)開一面的，他放軟了臉色，道：“你別擔(dān)心，這案子既然已經(jīng)判了，我也不會抓著不放，我來找你是有其他事情?！?/br>
    劉黑子這才松了口氣：“您問吧?！?/br>
    陸徵問：“這縣上住著的江三娘的父母，當(dāng)年是不是你們寨子的人殺的？”

    劉黑子想了一會，才道：“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br>
    “據(jù)我所知，你們寨子并非趕盡殺絕的作風(fēng)，一般交了錢你們還是不會為難的，江家二老身上的財物應(yīng)該不多，你們搜刮了去，為何不放他們一條生路？”

    劉黑子搖搖頭道：“我們寨子里都是聽蔣文昌的，他說什么我們就做什么，人是他讓殺的，小的也不知道為什么?！?/br>
    “那你可還記得蔣文昌說過什么？”

    劉黑子想了想，最終還是搖頭：“想不起來了?！?/br>
    陸徵有些泄氣，又問了其他的問題，劉黑子回答的倒是老實，可他知道的確實不多，只是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自己是聽蔣文昌的命令行事。

    就在陸徵以為自己就要無功而返的時候，劉黑子突然說道：“小的想起一件事，也不知是不是對大人您有幫助?！?/br>
    陸徵精神一振：“是什么？”

    “在殺江家二老之前，蔣文昌好像和他們說過什么，小的當(dāng)時離得比較近，好似聽見了‘滅門’兩個字……”劉黑子撓了撓頭，“反正他說了那話以后，那兩人就嚇得發(fā)抖，一個勁地給他磕頭求饒，不過蔣文昌還是把他們殺了，后來沒過多久朝廷就派兵圍剿山寨，然后……您應(yīng)該都知道了?！?/br>
    陸徵皺眉道：“這蔣文昌不是你們村的人？”

    劉黑子點(diǎn)點(diǎn)頭：“他是幾年前搬過來的，雖然平日里不愛說話，但誰家有什么事找他幫忙他也會去?！彼⌒牡乜戳艘谎坳戓?，吶吶道，“其實蔣文昌這個人還是很好的，搶來的東西他都沒要，全留給村子里的人了……”

    陸徵又問：“那你知道蔣文昌先前是哪里的人嗎？”

    “這就不清楚了，他一向不愛說這些，就是有人問了也不說。不過小人的堂哥以前做過貨郎，他說聽這蔣文昌的口音，像是西邊來的。”

    離開劉黑子家，包錚問道：“大人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陸徵嘆口氣：“這案子是越發(fā)復(fù)雜了，看來我們還是要回去找找當(dāng)年剿匪的資料?！?/br>
    當(dāng)年負(fù)責(zé)剿匪的就是南夏郡的郡尉，陸徵派了包錚快馬加鞭去郡府找杭覺借當(dāng)年剿匪的案卷，自己則重新翻看當(dāng)年江家二老被殺一案的案卷。

    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江家二老的尸首的是一個頑皮的孩子，江家二老的尸首被丟在大道旁的草叢中，可這個地方卻和蔣文昌他們所在的山寨相距甚遠(yuǎn)。陸徵問了劉黑子，當(dāng)初他們打劫江家二老并不是在平常的地方，而是蔣文昌特意帶他們?nèi)サ?，好像就是專門守著這兩人似的。

    陸徵又聯(lián)系劉黑子所說的滅門一詞，莫非這江家二老與這蔣文昌又滅門之仇？陸徵搖搖頭，他其實更加相信是江三娘的師父，曾經(jīng)的紅衣盜所為。

    如果當(dāng)年紅衣盜殺了蔣文昌一家，然后逃到了青溪縣，而蔣文昌則通過追查也來到了青溪縣，可他來的時候紅衣盜已經(jīng)死了，他將怒火發(fā)泄在了紅衣盜的仆人，也就是江家二老的身上，或者說當(dāng)年的慘案，江家二老也是幫兇。

    那么，柴霜又和這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為什么晉漢軒他們會殺柴霜呢？

    陸徵只覺得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所有的線索就像是千頭萬縷的絲線一般，他扯出了一根卻帶出了一團(tuán)，本以為能夠用以解開謎題的答案，卻牽扯出一個更大的案子，陸徵覺得自己一定遺漏了什么關(guān)鍵的線索，只要能夠找到這個線索，這所有的案子都會水落石出。

    那么，這究竟是什么呢？

    第九十五章 內(nèi)情二

    話分兩頭, 在北疆的容禛此刻卻重傷而陷入昏迷。

    或許誰都沒有想到, 在北疆軍壓著羯人打了整整一個月之后, 會被反撲的羯人給打得潰敗，而這一切，都源于羯人所擁有的秘密武器。

    能夠發(fā)出巨大響聲和噴火的鐵球, 被羯人用長長的煙囪一般的東西給發(fā)射出來，只要落在人群中，就會將人炸得血rou模糊。

    雖然容禛發(fā)覺不對后及時撤退, 可北疆軍依舊傷亡慘重, 甚至連主將容禛都受了重傷，求援的戰(zhàn)報已經(jīng)發(fā)回了燕京, 只是已經(jīng)回天乏術(shù)。

    營地里一片慘像，滿臉黑灰的士兵失魂落魄地坐在空地上, 到處可見鮮血和斷肢，昨天還一起喝酒吹牛的戰(zhàn)友, 只是與羯人軍隊一接觸就已經(jīng)天人永隔，不僅僅是普通士兵難以接受，連不少軍銜在身的軍官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此刻在主帳內(nèi), 容禛雙眼緊閉, 汗珠從燒紅的臉上一滴一滴地滑落，他的大腿外側(cè)被血染得通紅，隱約可見血rou模糊的傷口里有不少細(xì)小的碎片，軍醫(yī)用金針替他暫時止住了血，然后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將碎片夾出來。

    宋之意臉色慘白, 容禛本來不會受傷，正是為了救他，才被那古怪的東西給弄傷的。如今看到容禛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他恨不得自己立時死去，他顫抖著問聶止疏：“表哥會沒事的，會沒事的對吧？”

    聶止疏也是臉色嚴(yán)峻，卻還是狠狠地點(diǎn)頭：“會的，主人福大命大，這些年來他受了不少傷，他都能挺過去！”

    宋之意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喃喃道：“對……對……他能挺過去……能……”

    聶止疏雖然也焦急，但看宋之意這副沒有出息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猩紅著眼抓起他的領(lǐng)子，怒吼道：“宋之意你聽好了，現(xiàn)在你要做的就是趕緊去查清楚那東西究竟是什么，不要跟無頭蒼蠅一般在這里亂晃！”

    宋之意被他一吼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他用力地喘息了兩聲，才從齒縫中逼出一句話來：“你說的沒錯，這些卑鄙的土狼，老子一定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聶止疏還想說些什么，就看見軍醫(yī)搖著頭慢慢走過來，兩人都是心一沉，連忙沖過去：“發(fā)生什么事了？”

    軍醫(yī)姓毛，雖然只是在北疆軍中，但實則是醫(yī)術(shù)十分高明的郎中，可他卻緊鎖著眉頭道：“傷口里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可看殿下的模樣，分明是中了火毒，這卻是難辦了?！?/br>
    “毛大夫，需要什么藥您直說，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給您找來?！?/br>
    毛軍醫(yī)嘆了口氣：“藥倒是其次，只是這火毒實在是刁鉆得很，殿下這傷看似不嚴(yán)重，可要治起來卻是麻煩的很，若非殿下身子強(qiáng)壯又有功夫在身，只怕三天都挨不過，如今，老朽也只能說是盡力而為吧?！?/br>
    一聽見他這話，宋之意的眼睛頓時就紅了，一言不發(fā)就要朝外頭走，卻被聶止疏一把攔?。骸澳阋ツ睦铮　?/br>
    宋之意咬牙切齒：“老子要去宰了那幫土狼！”

    “你不要添亂了！”聶止疏忍著揍他的欲望，壓低聲音道，“上陣殺敵那是我的事，你是夜梟的首領(lǐng)，你要做的，就是查清楚那些東西究竟是什么，還有就是羯人如今的軍情信息，其他的，等主人好了再說！”

    宋之意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他不是不知道聶止疏的話沒錯，可滿心的仇恨與悔恨卻要把他燒成灰一般。他恨羯人，更加恨自己，表哥明明說了羯人的舉動不正常，讓自己萬分小心，可自己不僅沒有幫到他的忙，反倒還讓他因為自己受了傷，想到這里，宋之意只想狠狠給自己幾拳。

    聶止疏見他并未因自己的話而清醒過來，仍舊是一副失控邊緣的樣子，干脆一掌打暈了他，免得自己沒看到他又去做什么傻事。

    做完這些，聶止疏才走出帳篷，對一直等在外頭的朱雀道：“現(xiàn)在外頭怎么樣了？”

    朱雀也是夜梟的副統(tǒng)領(lǐng)，只是相比戰(zhàn)力取勝的青鸞，他更擅長的是腦力，這次容禛受傷，也讓他分外自責(zé)，聽見聶止疏這么問，他連忙答道：“所幸退的及時，受傷的人并不算太多，只是士氣大跌，短時間內(nèi)恐怕無法出戰(zhàn)?！?/br>
    聶止疏眉間涌起煞氣，惡聲道：“這究竟是他娘的什么玩意！”

    朱雀道：“探子回報，說羯人管這東西叫火霹靂，并沒有人知道這東西是什么時候冒出來的，不過從皇廷傳來的消息，說這是由一個神秘人給蘇依兀牙的?！?/br>
    “那神秘人是誰？”聶止疏連忙追問。

    朱雀搖搖頭：“那人住著的四周都有重重守衛(wèi)把守著，我們的人只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一個側(cè)影，只知道是一主一仆，都是男人，其他的就再也無法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