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陸循在來的路上還考慮過許多種情形,他當然知道陸徵身上發(fā)生的事情,他也是站在大哥那一方的,再說最后事情真相水落石出,反倒是他們對不起這個幺弟。陸循本想著趁這次機會給弟弟撈一點功勞,若是這新提的郡尉識趣,倒也不妨帶著他喝點湯,若是不識趣,他也有的是辦法收拾對方。 問題現(xiàn)在這新郡尉也太識趣了,直接就當了甩手掌柜,連陸循都不得不服氣他這果斷勁。 這議事廳中就只有陸循、陸徵和杭覺三人,杭覺坐在椅子上打瞌睡,陸循也只能和陸徵商量。 陸循的兵都是步兵,他帶兵來原本也不是要去殺海盜的,不過是震懾海龍王的,免得這些海盜劫掠城防空虛的南夏郡。陸循很快就安排好了兵力,卻額外留下了五百人在青溪縣。 陸徵皺起眉頭:“青溪縣并非軍事重鎮(zhèn),不需要這么多兵力鎮(zhèn)守?!?/br> 陸循輕輕一笑,側(cè)過頭問杭覺:“杭郡尉,你說呢?” 杭覺倒也不是真的在打瞌睡,眼看陸循將問題拋到自己這邊,他裝作悠悠醒來的樣子,輕咳了一聲:“陸將軍是軍事行家,本官認為陸將軍言之有理。” 杭覺雖說沒什么用處,可他的官位擺在這里,他開了口,陸徵當然不能再拒絕。 兵力布置的事情就這么定了,杭覺打了個哈哈告辭離去。 待到杭覺走了,陸徵才問道:“二哥,你這是什么意思?” 陸循摸了摸下巴:“你真當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要查案子,難道就靠你縣衙里那些軟趴趴的捕快?” 陸徵沒有說話。 陸循用力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受委屈了。” 陸徵心中不是滋味,他想和陸循說自己和陸家沒有一點關系,可終究還是將這句話給咽了下去。 陸循見他不再反對,心中松了口氣:“我身為襄陽郡主將,不能離開太久,待到這邊情況穩(wěn)定,我就要回去了。我的副將章行則會留下來,你若有事盡可以找他幫忙?!?/br> 陸徵也沒有再一味拒絕,點點頭答應了。 將這樁事情解決了,陸循的心中的大石才算落了下來。其實他對這弟弟的印象并不深刻,如今乍然得知對方換了個芯子,雖說有些吃驚,倒也沒有像云氏他們那般反感,而是覺得十分新奇,只是他知道,陸徵一定不希望別人提起這些事情,所以在陸徵答應下來之后,他就不再提家中的事情,反而問起陸徵青溪縣的風土人情來。 陸徵聞言也是松了口氣,他雖然才來青溪縣不久,可先前已經(jīng)做了不少功課,所以談起來倒也言之有物,陸循聽得興起,就要去吃這青溪縣著名的“鮮魚三吃”。 陸徵雖說來了青溪縣這么久了,可一來就碰到各種各樣的事情,所以對于這“鮮魚三吃”他也只是只聞名不曾見面,如今陸循提了,他也就從善如流地答應了。 這“鮮魚三吃”是青溪縣的一道名菜,卻是家家戶戶都會做的,且每一家的味道都不相同,陸徵得了當?shù)厝说闹更c,卻是找了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小酒樓。 小二一聽他們是來吃“鮮魚三吃”的,立刻眉開眼笑道:“客官這算是來對地方了,若論這青溪縣哪家的‘鮮魚三吃’最正宗,那必然就是我們和春酒家了!” 陸循頓時來了興致:“哦?這是怎么個說法?” 那小二嘴皮子溜,立刻就說起來:“這魚得是泛云湖里頭當天打撈的,這魚里的酸菜是我們掌柜的獨門秘方,還有這下在魚湯里的豆腐,那也得是江三娘親手做的豆腐?!?/br> 陸徵聽到“江三娘”的名字隱隱覺得有些耳熟,不由得問道:“這江三娘是什么人?” 小二指著街斜對面的一家豆腐攤子道:“那就是江三娘家的鋪子?!?/br> 陸徵和陸循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正好看見一個身材豐腴的女子利落地給人撿豆腐,一截手臂露在外頭簡直比那豆腐還要白皙細膩。 陸循卻嗤笑一聲:“既是出門做生意,何必還要穿個孝服,也不怕客人嫌晦氣?” 那小二卻嘆息一聲:“這江三娘也是個苦命人……” 聽著那小二說江三娘的故事,陸徵終于想起她是誰了,正是先前那屠戶李四所戀慕的女子,她的夫君被紅衣盜所殺,所以發(fā)誓除非紅衣盜被抓否則絕不再嫁的女子。 小二還在說道:“先前新來的陸縣尉說要抓住紅衣盜,江三娘知道這消息后高興的不行,給我們這些街坊都送了豆腐,說若是陸縣尉真的抓住了紅衣盜,她一定要去給他磕頭,可誰知過去這么久了,一點消息也沒有,江三娘也……” 陸循表情詭異地看著陸徵,見那小二還要說下去,連忙咳了兩聲:“行了行了,趕緊上菜吧!” 小二連忙笑道:“好嘞,您兩位稍等?!?/br> 待小二離開后,陸徵才抬起頭,卻是面露羞愧,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他竟忘記自己先前給紅衣盜下的那個挑戰(zhàn)書了,倒不想反倒辜負別人的期待了。 陸循見他不安的樣子,不由得笑道:“你也信那小二瞎說?” 陸徵小聲辯解:“我本來就有責任……” “你有什么責任?”陸循道,“你可看明白了,那女人不簡單,這一身輕身功夫,恐怕在整個南夏郡都是排在前頭的?!?/br> 陸徵震驚地看著他:“這……這怎么可能?!”若這江三娘真的會功夫,難道包錚還會看不出嗎? 陸循一看就知道陸徵在想什么,嗤笑道:“就你身邊那捕快,看些粗淺功夫就罷了,這女人身上的功夫,憑他,可看不透的?!?/br> 第九十章 江三娘 江三娘正將手上的豆腐遞出去, 余光看到兩個人影接近, 直接道:“您要些什么, 豆腐豆花豆汁……” 在看到這兩人的臉后,她停住了,輕聲一笑:“陸大人這是來體察民情?。俊?/br> 陸徵并不意外她認得自己, 只是沒想到她對自己這么大怨念,他不由得道:“不知我可否與你單獨談談?!?/br> 江三娘頓了頓,才道:“好啊?!?/br> 他們與江三娘就在先前對面的那家酒館, 捧上來的大碗中散發(fā)著魚的鮮香, 可這三人都沒有心情去吃。 江三娘抿了抿鬢邊的碎發(fā),淡淡道:“陸大人找奴家有什么事?” 陸徵看了一眼一旁的陸循, 直接了當?shù)貑枺骸澳憔烤故钦l?” 江三娘慢慢地笑開:“大人這話奴家可不明白了?!?/br> 陸循說道:“你的輕身功夫不凡,在這青溪縣中只怕是獨一份, 大家都是明白人,打這些機鋒可就沒意思了?!?/br> “可我覺得挺有意思的?!苯镎A苏Q? 原本并不算多美的一張臉,頓時就仿佛被點亮一般,她微微偏了偏頭, “陸大人, 不如你來猜猜吧?!?/br> 陸徵看著她,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出現(xiàn)在腦海之中,他遲疑著開口:“你……難道是紅衣盜?” 江三娘撐著下巴,懶懶道:“陸大人還算是有些眼力勁的?!?/br> 陸徵猛然站起,瞪著雙眼看著她, 然后又慢慢坐回去:“不對,若你是紅衣盜,那你的雙親怎么會被土匪給殺了?” 江三娘搖了搖手指:“什么雙親,不過是家仆罷了?!?/br> 陸徵皺著眉:“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你既然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那背在你身上的殺人案子我卻不能坐視不管了?!?/br> 江三娘“撲哧”一笑:“你急什么,我話還沒說完呢?!彼氖持篙p輕地點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我是紅衣盜,可又不是紅衣盜?!?/br> 陸徵被她的話給弄暈了,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有人冒充你?——他們殺了你未婚夫?!” “未婚夫?”江三娘嗤笑一聲,“不過一個貪念富貴的傻小子,我心情好逗來玩玩罷了。不過怎么說也是我的東西,這做法可就讓我不高興了?!?/br> “那個冒充你的人,他是誰?”陸徵追問。 “他?”江三娘意味不明地笑道,“準確說,應該是他們?!?/br> 從江三娘口中,陸徵得知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江三娘的師父才算是第一代紅衣盜,江三娘幼年被師父從拐子手里救了,后來跟隨師父到青溪縣隱居,直到三年之前師父病逝,她才算是正式接手了這個名號。 可也就是從三年前,江三娘發(fā)現(xiàn)利用這個名號的還有其他人。江三娘別的功夫都稀松平常,唯有一身輕身功夫卻是登峰造極,她心中不忿,想要查清楚究竟對方是誰,可不管她怎么查都毫無頭緒,只是這么多年查下來,好歹知道了對方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有計劃的組織。 江三娘惋惜道:“原本我見你敢貼出告示來,定然是有些本事的,還想著助你一臂之力把他們找出來,誰知你居然是個掛羊頭賣狗rou的,那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頭?!?/br> 陸徵被人這么當面指責,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都是被其他案子耽誤了。” 江三娘笑瞇瞇道:“是盧大善人的案子吧?聽說已經(jīng)破了?這案子我也知道些許,陸大人既然能將這案子破了,想來要查那一伙人的身份也是易如反掌吧!” 陸徵卻并沒有被這一番恭維給沖昏了頭腦,冷靜地問道:“當時,在盧府給我傳信息的是你?” “當然不是?!?/br> 陸徵皺了皺眉,如果不是江三娘,那這一伙人攪和進盧恩光的案子里究竟是為什么呢?江三娘的行事自有她的邏輯,陸徵相信她沒有說謊,那么這一伙人的動機就顯得十分可疑了,即便在盧恩光的案子中,對方給了他許多幫助,可想到被扯進這件事情中的人物,陸徵就不得不抱著極大惡意去揣測對方。 江三娘還在追問:“陸大人還未回答我呢,是不是能抓到那一伙人?。俊?/br> “也未必。”陸徵誠實地搖搖頭,“你這么多年都只查到一點點頭緒,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查到?!?/br> “您何必妄自菲薄啊?!苯镞B忙道,“您與我坐在這里就說明您與這案子的緣分,不然我原本都死了心的,哪想到居然被您發(fā)現(xiàn)了身份,哎呀呀……” 陸循冷笑一聲打斷她:“你若真打算隱藏身份,隔了這么遠,我也未必看得出來?!?/br> 江三娘臉上卻半點沒有被揭穿的心虛感:“我這也是心急嘛,好啦,該說的事情我也說了,那就先告辭了?!?/br> 她話音剛落,身子卻已經(jīng)朝著包廂門飄去了,誰知從身后直直地射過來一根筷子,直接釘在了門框之上。 陸循手里拿著另外一支筷子,慢條斯理道:“我三弟,好像還沒說讓你走吧?!?/br> 江三娘轉(zhuǎn)過身子看向陸循,笑瞇瞇道:“這位大俠不僅眼力好,這一身功夫也不弱,若是未曾婚配,小女子自薦枕席可好?” “咳咳咳——”陸徵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了。 陸循的臉直接黑了,手上的另外一支筷子就直接沖著江三娘飛了過去,也不知江三娘是怎么躲的,身子一扭,這筷子就射偏了。 江三娘插著腰正準備懟陸循,就看到陸循手上那一把筷子,頓時花容失色:“好漢饒命!” 陸徵也連忙道:“二哥你先息怒,我還有事要問她呢?!?/br> 陸循這才將這一把筷子插回筷筒里,有了這一層威懾之后,江三娘也不敢造次,問道:“陸大人還有什么事就直接問吧。” 陸徵頓了頓,才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們?yōu)槭裁匆眉t衣盜這個稱號?” 江三娘一愣:“為什么?” 陸徵不得不說得更明白一點:“這紅衣盜是你師父闖出來的名號,而且你對對方一無所知,可相比之下,對方對你卻十分了解,你就從不曾懷疑些什么嗎?” 江三娘皺起眉頭,不確定道:“你的意思是,我?guī)煾刚J識這一伙人?” “不如說,這一伙人根本就是你師父培養(yǎng)出來的?!标戓珙D了頓,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你師父病逝的很突然吧?” 江三娘一驚:“你怎么知道?!” “或許你師父原本的打算是讓你處在明面,讓那一伙人在暗中輔助,誰知因為他的突然離世,他的打算也被擱置了。不過從這一伙人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們還是按照你師父的意愿在行事的?!?/br> 江三娘呆住了:“你的意思是……他們是……自己人?” “我只能說有這種可能?!标戓缫灿行┎淮_定,但他實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江三娘雖然行事有些出格,可她的確不曾害過人性命,還幫助過不少人。從律法上來說,陸徵應該要把她捉拿歸案,可他卻并沒有這樣做,因為他開始對這個時代的律法產(chǎn)生了一絲動搖,或許這種做法不對,但有這樣的義警存在,多少能震懾到一些宵小吧。 陸徵回到縣衙,剛剛坐下,就見馬縣令謙卑地引著一個官員走進來。 陸徵皺眉,不知道他又在鬧哪一出。 那官員見了陸徵,連忙快步走了過來:“這便是陸縣尉了吧,果真是年少有為??!” 陸徵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一旁的馬縣令更是臉色難看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