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家室，失蹤了這幾天，家人定然會來找了，可案卷上干干凈凈，最近并沒有人來報失蹤?！?/br>
    “那也有可能是家中婦人害怕，所以不敢，或者也有可能是那婦人殺夫，所以才怕被人發(fā)現(xiàn)！”包錚振振有詞道。

    “這也有可能?！标戓绲挂矝]有一口反駁他，“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只要將人的身份查出來，這案子就破了?！?/br>
    包錚撓了撓頭，雖然覺得陸徵好像沒說錯，可總覺得他在嘲諷自己是怎么回事。

    陸徵又問石斛：“你還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石斛點點頭：“這人是左撇子，雖然他的指甲大部分都脫落了，但是我從殘余的兩片指甲中可以看出他的指甲很短，且是灰黃色，應當是經(jīng)常要做事才會有的?！?/br>
    陸徵還有些猶豫：“若是這些信息恐怕還太少了一些?！?/br>
    石斛搖搖頭：“沒有頭顱，沒有衣服，的確沒有太多辦法了?！彼麑撞加种匦赂采w上尸體。

    陸徵道：“先去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去看看吧。”

    發(fā)現(xiàn)尸體的是一名漁夫，他住在自己的船上，據(jù)他回憶，那一日清晨，他劃著船突然發(fā)現(xiàn)岸邊有一個人影，擔心是有人溺水，但劃船接近以后才發(fā)現(xiàn)是一具尸體。

    此刻，這名漁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陸徵等人的對面。

    陸徵溫聲道：“老丈不要緊張，我們來只是想問問，那一日究竟是什么情形？”

    “那一日天氣很好，出著太陽，好像還刮著一點風，哦，這幾天都是這樣的天氣……”漁夫絮絮叨叨地講述著情況，陸徵沒有打斷他，這也讓他越發(fā)放松。

    “……這河的上游就是泛云湖?！睗O夫想了想，道，“您若想在泛云湖撈東西，這恐怕不太可能，泛云湖不僅大，而且極深，若是掉了什么東西進去，根本就找不回的?！?/br>
    包錚低聲對陸徵道：“大人覺得兇手是在泛云湖拋尸？”

    陸徵搖搖頭：“不，我懷疑兇手只將頭顱拋在泛云湖中?！?/br>
    “既然如此，他為什么不將整具尸體都拋在泛云湖中呢，就像那漁夫說的，到時候只怕尸體早就被魚吃掉了，根本就不可能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或許他根本沒有辦法將尸體帶這么遠?！标戓鐡u搖頭，“這些東西在找到有效信息之前，都只是懷疑。”

    又問了漁夫一些細節(jié)的問題，陸徵才讓他離開。

    三人站在河邊，陸徵問石斛：“能夠算出死者的重量嗎？”

    石斛點點頭：“可以?！?/br>
    陸徵蹲在地上，拿樹枝在泥地上做了一個物理題，當然要計算拋尸地點，水流速度和風向甚至水下的水草都會影響，只是他們現(xiàn)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暫時用這個辦法，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地點。

    通過計算，三人順著上游慢慢地走著，然而走到半途，陸徵突然問包錚：“你說，那位馬縣令真的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嗎？”

    包錚皺起眉：“他知道干嘛要瞞著大人？”

    陸徵說：“我現(xiàn)在想起來，覺得馬縣令的態(tài)度很可疑，他似乎并不擔心我能找出兇手，固然無頭尸體很麻煩，但也正因為如此，一旦能夠確定身份，也很快能夠破案，他若真的要為難我，用這樣的方式是不是太不保險了些？”

    “大人這么說，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包錚問。

    陸徵指著路邊的野草，道：“你看這些倒伏的草，應該是有不少人走過的，而這塊地方人跡罕至，怎么可能會有很多人來呢？”

    包錚彎下身子，的確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三人順著這路上隱約的行跡，慢慢地走到了一塊泥地上，果然這上面有許多雜亂無章的腳印，而且看起來至少有三四個人。

    包錚將目光投向陸徵，陸徵皺眉道：“我越發(fā)肯定了，他們是知道這死者是誰，或者，他們連兇手都知道?！?/br>
    包錚有些遲疑道：“這……難道不會是兇手的嗎？”

    陸徵搖搖頭：“如果兇手人數(shù)有這么多，他們何不將尸體直接丟到泛云湖？”

    包錚怒道：“他們實在是欺人太甚，若真是確定了死者和兇手，何必要這么耍我們?！?/br>
    “也不一定是耍我們的?！标戓绲箾]有他這么憤怒，“我若是根本都查不出來，在這青溪縣中只怕就得被這位馬縣令給壓著了，那位晉縣丞想來也是知道的，不過他放任這種事情發(fā)展，與這馬縣令的心思只怕也相差無幾。”

    “這青溪縣倒是越發(fā)讓人覺得有意思了?！标戓巛p聲地笑了笑。

    而很快，一旁的石斛就發(fā)現(xiàn)了線索：“大人，這兒有一條腰帶?！?/br>
    陸徵和包錚跟了過去，果然發(fā)現(xiàn)在草叢中發(fā)現(xiàn)一條墨綠色的腰帶，或許是因為腰帶的顏色與雜草太過相近，所以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

    石斛撿起腰帶，腰帶是麻布料的，也因此佐證了兩人的推測，這人家境果真不算富裕。石斛輕輕地嗅了嗅，發(fā)現(xiàn)除了有血腥味，還有一股油膩的味道。

    “死者是屠夫？”陸徵和包錚幾乎是異口同聲。

    已經(jīng)確定了死者是屠夫，查找的范圍就縮小了很多，很快包錚就查處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名叫李四，是青溪縣中的一個屠夫，他是個光棍，平日里沒什么愛好，就好喝點酒，雖說脾氣暴躁一些，但與鄰里關系都不錯，并沒有聽說有什么仇人。

    而當他們確定了尸體，沒過多久，馬縣令就帶著符師爺過來了。

    “看陸大人的模樣，想來是已經(jīng)查到了死者的身份了？”馬縣令笑著道。

    “大人何必要明知故問？”

    “哈哈，陸兄弟這話可有些火氣大了?！瘪R縣令打了個哈哈，“也不是本官故意為難你，只是若你連這死者的身份都查不出來，這兇手你也不用去查了?！?/br>
    “聽馬大人的意思，是知道兇手的身份了？”

    “本官的確知道?！?/br>
    “愿聞其詳?！?/br>
    “陸大人，本官將這兇手的身份告訴你，可也得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知道了，這案子就可以結了?！?/br>
    陸徵不由得有些怒氣：“馬大人這話可就不對了，既然知道誰是兇手，當然要把人追拿歸案，否則我還當這縣尉做什么？”

    馬縣令笑道：“陸大人年輕氣盛，本官倒也理解。可這兇手啊，你就算知道了，也抓不著?！?/br>
    陸徵明知道這馬縣令是在激他，可這行為實在是讓他不能忍受，便直接道：“馬大人不必多說了，我要是知道誰是兇手，一定要將他捉拿歸案！”

    “好，本官佩服陸大人的勇氣?！瘪R縣令壓低了聲音，“這兇手，就是那傳聞中的紅衣盜?！?/br>
    第七十五章 安子承

    回到后衙, 幾人都有些余怒未消, 不僅僅因為馬巖柏這無恥的行為, 還因為他對待兇手的態(tài)度。

    然而在冷靜過后，陸徵又道：“話雖如此，我們還是要查清楚?！?/br>
    “還有什么好查的, 那姓馬的不是說兇手已經(jīng)確定了？”包錚還在憤怒之中。

    游小五并沒有跟他們一起去，聽見他們這么說，才道：“趁著你們查案的過程中, 老夫也去外頭打探了一下消息, 這紅衣盜的確亦正亦邪，但他的行為也可以稱得上俠盜?！庇涡∥孱D了頓, 才接著說道，“有趣的是, 雖然不少人對他又愛又怕，可據(jù)我所知, 他并沒有害過人性命?！?/br>
    石斛也道：“死者是被人一刀砍下頭顱的，兇手應該力氣十分大，若是走輕巧功夫的, 恐怕做不到如此。”

    “既然如此, 就分頭去查查這名屠夫的社會情況吧?！标戓缱詈笠诲N定音。

    陸徵和石斛一組，包錚和游小五一組。陸徵與石斛去找的是這位屠夫的好友，一名叫做安子承的秀才。屠夫與秀才做朋友，這聽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但實際上當他們見到安子承的時候, 就知道為什么他一個秀才竟然和屠夫做好友了。

    安子承就住在李四的隔壁，也是個光棍，好酒好賭，平日里寫話本過活。

    陸徵他們見到安子承的第一面，這小子就賊兮兮地從懷里掏出一本灰撲撲的本子，壓低了聲音道：“兩位也是慕名而來的嗎？恰好，在下這還有最后一本?！?/br>
    陸徵不明所以地接過那本小冊子，頓時就被上面的名字閃瞎了眼，這種放到現(xiàn)代絕對會被各種口口的書名，還有書名下方那四個大字——玉鼎真人。

    陸徵想起在酒館被青溪縣各種老少爺們所科普的姿勢，五味雜陳道：“閣下就是……玉鼎真人？”

    “正是正是。”老小子還頗為自得，理了理滿是臟污的衣服，道“公子想必也是仰慕在下，這才千方百計地尋了過來，為了答謝公子的厚愛，在下可以送你一本珍藏已久的話本，不知公子喜歡在下哪一本話本啊？”

    “……”陸徵頗有一種見到游小五的既視感。

    見陸徵不說話，安子承還當他是不好意思，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道：“此乃人之常情，公子不必害羞?！?/br>
    陸徵無語道：“安先生，你誤會了，我們來此是為了問你李四的事情。”

    “哦……”安子承熱絡的表情立刻下去了大半，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撓了撓脖子，吊兒郎當?shù)?，“問吧。?/br>
    陸徵也不計較他的態(tài)度變化，問道：“據(jù)說李四死之前最后一個見的人就是你，你有什么話可說？”

    安子承“哦”了一聲：“對啊，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喝酒來著，就在那家鴻昌酒家?！?/br>
    陸徵又問：“你還記得吃了什么嗎？”

    “記得。豬頭rou和花生米，我們每次去都是點這個，配上老板娘釀的桂花酒，實在是……嘖嘖嘖?！?/br>
    陸徵和石斛對視了一眼，這倒是和他們的尸檢結果對上了，至少可以確定李四的死亡時間了。

    安子承道：“大人想來是新來的縣尉大人吧，您也別問了，這案子的兇手沒人可以抓住?！?/br>
    陸徵眼睛瞇了瞇，這是第二個人說他們抓不住兇手了，他問：“你也認為兇手是紅衣盜？”

    “不是認為，而是這案子就是紅衣盜犯下的。”安子承懶洋洋道。

    “何以見得？”

    安子承嘆了口氣：“這李四是個好人，可是喝了兩杯黃湯就滿嘴胡話。你們既然查到了李四，就該知道李四一直喜歡街頭的豆腐西施吧，可你們不知道，這豆腐西施的男人就是被紅衣盜給害死的，豆腐西施曾給李四撂下話，除非紅衣盜歸案，否則她絕不再嫁。那晚李四喝了酒，就喊著要抓了紅衣盜，后來……唉?！?/br>
    陸徵他們的確查到了這位豆腐西施，游小五一看到這名字眼睛“噌”的就亮了，非要攬下這樁差事，所以他就和包錚一組去查豆腐西施，剩陸徵和石斛來查安子承。只是先前根本就不知道里面還有這種內情。

    陸徵連忙問道：“卻不知這又是什么情況？”

    “這事我們青溪縣的人都知道，不過您既然問了，在下便也同您說說?！卑沧映袚狭藫项^，才道，“豆腐西施姓江，叫三娘，她相公姓柴，比江三娘小兩歲，和老娘流落到了我們青溪縣，就租了江三娘家的院子，這一來二去就看對眼了，可江三娘家中只有三姐妹，她兩個jiejie都嫁了，只剩她，卻是父母一定要招婿。本來這柴小子是不答應的，可他母親突然病中，他是個孝子，為了這個就答應了。這之后一段日子倒也是挺和美的，柴小子勤快，這江家父母也是滿意的，后來柴小子母親病死，他說要將母親骨灰葬回家中，江家兩老也是通情達理的人，就同意了，誰知他這一去就再沒有回頭。”

    陸徵皺了皺眉：“即便如此，他也罪不該死??！”

    “您別急，在下還沒說完?！卑沧映械谋砬橐矅烂C起來，“當初江家兩老也當他是不愿意當贅婿，所以才逃了，心灰意冷之下也不再執(zhí)著于招婿一事了，準備將女兒嫁出去，可江三娘卻不肯了，執(zhí)意要等柴小子回來，這一等就是三年。而就在三年后，江家兩老突然被人給殺了，而就在兩老的頭七，你們猜怎么著？”

    陸徵正聽得起勁，沒想到居然還被賣了關子，無語道：“怎么著您直接說吧，這又不是在寫話本。”

    “哦哦哦。”安子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習慣了習慣了，不要見怪?！彼攘丝?，又嚴肅起來，“在兩老的頭七，這柴小子的頭被直接掛在了江三娘家的門口，他額頭上插著一把紅色的小箭，箭上還有張紙條，上面寫著四個字——因果報應。”

    “這么說，這姓柴的就是殺江家二老的兇手，那江三娘應該感激紅衣盜才是??？”陸徵不解地問。

    安子承搖了搖頭道：“我們本來也以為是柴小子犯的事，誰知道兩年后剿匪，那匪首交代的罪行里就有一條是殺了江家二老，也因為如此江三娘知道冤枉了柴小子，發(fā)誓要紅衣盜歸案才肯再嫁?！?/br>
    他這么說來，倒像是這紅衣盜好心辦了壞事了。可陸徵依舊不能茍同這種所謂義警的行為，他的專業(yè)告訴他，這種根據(jù)自己的主觀來判斷善惡的人，尤其在擁有極高智商或者極高武力的人，到最后極有可能會成為罪犯。

    安子承嘆了口氣：“李四當時喝高了，我一聽他這么說就知道要糟，果然第二天就沒看到他，后來聽說官府發(fā)現(xiàn)了一具死尸，我也去看了，他手臂上有一個銅錢大小的胎記，胎記旁邊還長了一顆黑痣，我一看就知道是他，想來也是他的做法惹怒了紅衣盜，這才遭了毒手?！?/br>
    他的話倒是合情合理，也符合邏輯，陸徵倒也說不出哪里不對，還在想著，就見安子承猥瑣兮兮地湊過來：“大人真的不需要一本嗎？”

    陸徵看著他手里的冊子，臉一下就黑了：“不需要?！彪S后就拉著石斛離開了。

    陸徵他們回到后衙的時候，游小五他們還沒回來，只有柳枝正領著元寶和鐵蛋在規(guī)整院子，陸徵雖然規(guī)劃了搭葡萄架子，但也就是甩手掌柜一個，倒是柳枝記在了心里，趁著眼下正是春天，就帶著他們把葡萄藤給種了下去，雖說短時間內還吃不到葡萄，但起碼到了夏天這架子上也是綠意盈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