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第三十九章 戲子情 還未等陸徵去陸府, 游小五的消息已經(jīng)來了, 他跟著常山后頭小心翼翼地踏進(jìn)英國公府, 他只以為對方是大家公子,卻不想對方身份這么高。 守門的仆役疑惑地看了他半天,大概也想不明白, 三少爺找了這么個人來府里究竟是做什么。 游小五本來還膽戰(zhàn)心驚,只是被仆役那狐疑的目光一看,心中頓時騰升怒氣, 他這也算是憑手藝吃飯了, 哪里要這么卑躬屈膝,這么想著背也直了, 眼睛也不亂轉(zhuǎn)了,昂首挺胸地跟著常山進(jìn)了竹覃居。 陸徵一看到他, 就迫不及待地問:“你打聽到什么了?” 游小五往凳子上一坐,也不理會汲香那皺的要夾死蒼蠅的眉頭, 大咧咧道:“小的的確打聽到了一些事情……” 柳枝在逃荒時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不會像汲香那般嫌棄游小五,她笑盈盈地端了一杯茶水:“這位小哥兒, 您先喝口茶, 慢慢說?!?/br> 游小五還從未得到過這般待遇,頓時有些受寵若驚,捧著茶杯都不知該不該喝。 汲香連忙拉了一下柳枝:“meimei……” 柳枝回頭沖她安撫一笑,又對陸徵福了福身子:“奴婢就先退下了。” 陸徵點點頭,柳枝就拉著汲香領(lǐng)著幾個小丫頭推開門離開了。 房中只剩下陸徵和游小五。 游小五喝了一口茶, 也顧不得燙,就直接說道:“小人聽您的吩咐,打聽這些年陸家發(fā)生的奇怪事情,還真有所收獲?!彼麎旱土寺曇?,“這陸家這些年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三年前先是大少爺突發(fā)急病,幾天就人就沒了,緊接著又是陸家十二娘落水溺亡,時隔不久,嫡長孫得了風(fēng)寒,原本快好了,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死了,這都是陸家人,其他陸陸續(xù)續(xù)還有不少丫鬟和小廝被抬出去,小人問了替他們處理尸身的嬤嬤,這些丫鬟小廝都是赤身裸體,身上傷痕累累,恐怕……” 陸徵皺起眉頭:“恐怕什么?” “嘿嘿!”游小五不懷好意地笑笑,“您府中干凈,沒這些腌臜事情,小人怕說出來污了您的耳朵?!?/br> 陸徵猛然理解過來,臉色頓時通紅,卻不是羞的,而是氣的:“這也太……太禽獸了!” 游小五嘲諷道:“要么是簽了死契的,要么就是買的罪奴,都是些賤命,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哪里會理會。” “就算地位卑下,也終歸是娘生爹養(yǎng)的,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 游小五頓了頓,猛然湊近陸徵,輕聲道:“小少爺,你和別人太不一樣了?!?/br> 陸徵心頭一跳,嘴張了張想要辯解什么,游小五已經(jīng)坐回了原位,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這事啊,陸府中不少下人都知道,恐怕您府中也有下人知道,都傳是陸家人造了孽,冤魂回來索命呢!”他笑了笑,“當(dāng)然,小人是不會相信這些的,那些人生前死得這般窩囊,未必死后就有膽子回來復(fù)仇了?不過是有人心里有鬼,放出來的風(fēng)聲罷了。” 陸徵也略微平靜了心情,問道:“那你覺得,是誰?” 游小五拍了拍桌子,又指了指天。 陸徵一頭問號。 游小五嘆了口氣:“您府上人才濟(jì)濟(jì),必定樹敵不少,這些消息小人查的出,其他人自然也查的出。” 陸徵一愣,沒想到游小五竟然能想到這上面去,他原本只當(dāng)對方是個街上小混混,就算有些查消息的本事,也囿于眼界還需好好調(diào)教,如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小看了他,果真是高手在人間。 游小五又道:“小人打聽消息的時候,順便也打聽了一下陸家本家,果真發(fā)現(xiàn)這兩日有人上門去找過幾位族老,至于是誰就不知道了,想來您火急火燎地把小人叫過來,也與這些事情有關(guān)吧!” 陸徵點了點頭,他糾正了對游小五的印象后,也改變了自己對待他的態(tài)度:“是的,因為他們的逼迫,我需要在五日之內(nèi)破案?!彼矝]有隱瞞,將族老逼陸源畏罪自盡的事情告訴了游小五。 游小五目瞪口呆:“幸好小人天生地養(yǎng),不然碰到這樣的族人還不得嘔死!”轉(zhuǎn)念一想,這也是眼前這位小少爺?shù)淖迦?,頓時尷尬一笑,“小人嘴臭,您別往心里去?!?/br> 陸徵搖搖頭,游小五還真是說出了他心里的話,他問游小五:“你打聽消息的時候,有沒有打聽到陸七太太相關(guān)的消息?” 游小五眼珠子一轉(zhuǎn):“您懷疑那位七太太?” “為什么這么說?” “小人恰好打聽到一件事情,也不知對您是否有用?!?/br> “你說?!?/br> “聽說這位七太太祖上是前朝太醫(yī),后來家中出了讀書人,就漸漸脫了籍,只是小人想著,即便是脫了籍,家中總有些不外傳的方子或醫(yī)術(shù)吧!” 陸徵皺起眉:“這倒從未聽說過?!?/br> “您當(dāng)然不可能聽說過,這位七太太也是遠(yuǎn)嫁,她娘家在云中那一片,若非小人認(rèn)識一位從她家鄉(xiāng)過來老鄉(xiāng),也不可能知道這些。”游小五嘆息一聲,“這位七太太也是命苦,分明是嫡出的大家小姐,偏偏親娘早逝,又?jǐn)偵蟼€面慈心惡的后娘,說她克親,不然何至于嫁給一個殘暴的殘廢?!?/br> 陸徵沒有說話,他一直在思考著,如果這些陸家人都是顏氏所殺,那她的動機(jī)究竟是什么呢?這件事和大太太吳氏又究竟有沒有關(guān)系。 游小五見陸徵沒說話,舔了舔嘴唇,才說道:“其實,小人還有一個消息……” 陸徵回過神:“什么?” “但這個消息,暫時不在小人手上,小人也不知道您該用多少銀子來買這個消息?!?/br> 陸徵跟著游小五來到青秀坊,雖說臨近宵禁,但這坊中仍是燈火通明。 身后的常山常水面上帶著不贊同,陸徵的臉色也不太自然,原因無他,只因為這青秀坊就是所謂的青樓一條街,還是最底端的那種。 游小五倒是對這兒極為熟悉,帶著他們穿過各種廉價的脂粉和手帕子,停在一個黑洞洞的門口。 “這兒?” 游小五輕咳了一聲,敲了敲門,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搖搖擺擺地走出來:“來了來了?!?/br> 游小五拿了一個銀錁子放在女人面前:“我們爺要見知云?!?/br> 女人眼珠子都黏在了銀子上,接了過來先是咬了咬才笑瞇瞇道:“請請請?!?/br> 陸徵有些不適地揉了揉鼻子,跟著他們走進(jìn)去,這才發(fā)現(xiàn)這間小院子里頭有很多個隔間,有兩個隔間門口還站著兩個瘦骨嶙峋的男人,看到他們眼睛一亮。 “爺,您要來坐坐嗎?小人什么都可以……” “閉嘴!”那女人罵道,“貴客們是來找知云的,你們都給老娘滾回房子里?!?/br> 陸徵見那兩個男人被罵的一瑟縮,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卻被一旁的游小五拉了拉袖子,對著他微不可見地?fù)u搖頭。 那個知云住在院子的最里面,也是最陰暗潮濕的一間房,一推開門就能聞到nongnong的藥味和sao臭味。 女人點燃桌上的油燈,他們才看清楚房屋內(nèi)的擺設(shè)和躺在床上的男人。 他原本應(yīng)該是長得很好看的,只是長久的病痛折磨讓他眼眶深陷,頭發(fā)也掉了不少,身上更是瘦的能看見骨頭,露出來的脖子部分還有青色和黑色相交的各種痕跡。 知云咳了一聲:“還當(dāng)是老主顧,沒想到是新客,還是個雛兒?!?/br> 陸徵將目光轉(zhuǎn)向游小五,游小五便往前走了兩步,說道:“當(dāng)年鴻昌班的云大家,如今怎么淪落到這般地步了?” 知云目光一頓,抬起頭看著游小五:“我可不記得當(dāng)年捧我的客人里,有您幾位。” 陸徵已經(jīng)等不及了,直接問道:“您還記得陸澗嗎?” 知云嘴角邊露出一個涼薄的笑:“看來果真是舊人。”他動了動身子,慢慢從床上移到地上,陸徵這才發(fā)現(xiàn)他少了一條腿。 他扶著床慢慢地移過來,靠坐在凳子上,一番動作讓他的額頭上沁出汗珠,蒼白的臉上更是添了一抹紅色,哪怕他現(xiàn)在瘦脫了人形,也依舊透出一股病弱的美感。 他看著陸徵,淡淡道:“您想問的,我都能答,但是您出價幾何呢?” 陸徵也坐了下來:“你想要多少?” 知云笑了笑:“當(dāng)年陸澗從鴻昌班為我贖身,花了七百兩銀子,如今我廢人一個,給您打個折,三百兩。” 游小五猛地跳起來:“你訛人呢你!” 從訛人出道的游小五嘴里說出這句話實在是有些違和,陸徵都忍不住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游小五咳了一聲:“你現(xiàn)在變成這樣,或許和當(dāng)年的事情也有關(guān)系,你說出真相來,或許我們能夠幫你報仇呢!” 知云卻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就流出了眼淚。 “報仇?”他咳了兩聲,神色變得極為冷酷,“俗話說,表子無情戲子無義,報仇值幾個錢?” 第四十章 顏宦娘 三百兩陸徵不是拿不出來, 可他出門的急, 一時身上也沒帶這么多錢, 只能與知云商量,知云悶悶地咳了兩聲,搖頭道:“我只要現(xiàn)銀?!?/br> 陸徵頓時有些糾結(jié), 若讓常山回去拿銀子,只怕就已經(jīng)宵禁了。 陸徵摸了摸身上,不由得后悔自己向來不愛帶配飾的習(xí)慣, 眼下身上除了簡余給的令牌就只有楚王給的玉佩, 偏偏哪一樣都不能拿出來用。眼看著距離宵禁時間越來越近,陸徵咬咬牙, 將玉佩拿出來。 “這個暫做抵押,明日我拿了銀子來贖。” 知云接過玉佩, 借著油燈看了看,滿意地收起來。 陸徵問道:“你現(xiàn)在可以說了?” 知云漫不經(jīng)心道:“可以啊, 您想問什么?” “陸七爺是不是七太太殺的?”陸徵問了一個目前他最迫切想知道的問題。 沒想到知云就像聽到什么笑話一般竟大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咳嗽道:“這世上最不可能殺陸澗的就是顏宦娘,哈哈哈……你們究竟是被什么人誤導(dǎo)了……” 陸徵和游小五都愣住了。 知云咳嗽了很久, 才斷斷續(xù)續(xù)道:“顏宦娘是我見過……最聰明……也是最愚蠢的女人?!?/br> 他們從知云這里聽到另外一個故事。 知云本是鴻昌班的當(dāng)紅名角, 陸七迷戀上他以后就置了一座院子安置他,可是知云并不想當(dāng)一個附庸,尤其陸七并非他喜歡的人,他跟在陸七身邊就是為了銀子,可惜陸澗竟然真的喜歡上了他, 甚至為了他要休妻。 就是這種時候,知云見到了七太太顏宦娘。 顏宦娘和他見到的那些正室太太都不一樣,她看他的眼光并不是輕蔑,甚至沒有因為自身的遭遇而辱罵他,知云被這樣的表現(xiàn)迷惑,甚至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在這種情況下,他吃了顏宦娘帶來的點心,然后就暈倒了。 知云再次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被裝在一口棺材里,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只能聽見耳邊模模糊糊的聲音。 顏宦娘柔聲道:“相公,你不是喜歡他么?妾身是為了滿足你的心愿啊,你怎么不高興了?” “啪!”的一聲巴掌聲,隨后就是摔倒的聲音。 陸澗的聲音充滿痛苦:“你個瘋子!你個賤人!” “咳咳……相公,他現(xiàn)在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你了啊?!鳖伝履镆贿吙人砸贿呎f,緊接著傳來幾聲毆打聲和悶哼聲。 陸澗怒吼一聲:“我要休了你!” 隨后就是踹門離開的聲音。 許久之后,棺材蓋才被慢慢打開,光落進(jìn)棺材里,讓知云瞇了瞇眼,然后他看到渾身傷痕的顏宦娘伏在棺蓋上,聲音里卻滿是愉悅:“他以為你死了,就會回來的。” 知云慢慢恢復(fù)知覺,他活動著手腳,非常不解地看著顏宦娘,因為據(jù)他所知,陸澗對她非常不好,他們成婚多年都沒有圓房,而且陸澗經(jīng)常喝醉了酒就回來打她,知云作為一個戲子都看不上這樣的男人,他真的不明白以顏宦娘的本事,為什么要死死地扒著陸澗不放。 顏宦娘給了知云一筆錢,讓他離開燕京,恰好知云也厭煩了這樣的生活,他接受了顏宦娘的錢,收拾行李準(zhǔn)備回家鄉(xiāng)。 如果故事停在這里,也許他們就不會在這里見到知云,也許這個戲子就能夠在鄉(xiāng)下買幾畝地,娶個村姑,生幾個孩子,過上普通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