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節(jié)
“別怪他,你爹他……”他實(shí)則也有傻著的地方,一個大男人身上背著家族,就因著她對他的一點(diǎn)點(diǎn)好,就是被人詬病也要咬著牙偏幫著她,想替她多擔(dān)負(fù)一點(diǎn),要不是她舍不得,他早勞累不堪了。 想到這,許雙婉的話沒有說下去,但她對丈夫那不同尋常的的執(zhí)念有了點(diǎn)釋然。 早早,她對他遠(yuǎn)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這般傾心,而是一路走來的日子讓他們抱作了一團(tuán),他對她好一點(diǎn),她便心疼他多一點(diǎn),她一多心疼他一些,他就纏在她的身邊不離開,如此她如何舍得他受苦?于是就萬事想在了他的前面,要替他擔(dān)著一點(diǎn)。 他們同床共枕,相互溫暖著對方的不僅是他們的軀殼,還有他們的靈魂和心。 她走了,想必會把他留在她身上的東西一并帶走罷?他焉能完整,又如何不害怕?這些都是他們這些年相依為命,深愛彼此的證據(jù)啊。 “不怪他,啊?”末了,許雙婉只能對女兒道了這般一句。 “好?!扁暰肟蓿棠土讼聛?。 她如何能怪?怪父親對母親太深情,眼里只有她?這怎么怪啊,父親身體不適難受的日日夜夜,照顧他撫慰他的都是母親,在他有事的時候,只有母親不畏生死擋在前面恨不能以身代之,母親為了他,病入膏肓苦苦挨著掙扎度日也要多陪他一天,父親想以死作陪又有何過份之處? 這當(dāng)中沒有不妥的地方,就是她太難受了罷了。 ** 望康成親前夕,宣仲安身著官袍進(jìn)了趟宮,見到寶絡(luò),他朝寶絡(luò)三跪九拜,行了君臣之間的大禮。 寶絡(luò)坐在首位先是怒不可遏,等宣仲安行完大禮,寶絡(luò)心中只剩不敢置信和悲愴了。 宣仲安行完禮,跪在地上抬頭見寶絡(luò)神色悲傷,他笑了笑,“不讓為兄起來?” 寶絡(luò)冷然,過了片刻方冷道:“你就給朕跪一輩子罷?!?/br> 宣仲安跪著未起,維持著跪姿與寶絡(luò)說話:“就是我由著你嫂子走,不隨她去,我也多活不了兩年。藥王曾說我活不過而立之年,你嫂子不信這個邪,費(fèi)盡心思照料著我我才安穩(wěn)地活了下來,你們不知道的是早些年我發(fā)病的樣子甚是難看,你嫂子見我吃了太多苦,心疼得慌,明明自己累極了還是會打起精神替我周全一切,你說她心疾早衰還能是為的誰?她本來就不應(yīng)該跟我同命,但她一手把該我的噩運(yùn)擔(dān)了過去,讓我不心疼她也難?!?/br> “正是因?yàn)槿绱耍苋四?,你就不該浪費(fèi)她的心意,就該為她好好地活下去!”寶絡(luò)大掌拍著座下龍椅。 “我和她是白首夫妻,不是父子,不是父女……”宣仲安撐著地站了起來,與寶絡(luò)坦然道:“你們嫂子這個人此生得的太少了,她心中有她的傷口,就如能撫慰我心的人只有她一樣,能撫慰她心中疲憊讓她心生歡喜的人也只有我,她陪我走了前半輩子,后半輩子就由我陪她一道走,我一介大男人,還能不如她一介小婦人不成?” “這世上焉有這種算法,”寶絡(luò)啞聲道,“嫂嫂不會答應(yīng)的?!?/br> “我看,”宣仲安聞言一笑,“她這一生,就不會有違逆我意愿的時候?!?/br> 寶絡(luò)看著還笑得有些痛快得意的義兄,苦笑出聲,“你說動她了?” “談不上。”談不上說動,但她有些釋然了。 宣仲安在宮里與寶絡(luò)用了一頓膳,把手上一些隱秘的事都交到了寶絡(luò)手里,臨走前與寶絡(luò)道:“我來之前你嫂嫂讓我跟你說,望康他們幾個你該打的時候就打,該罵的時候就罵,請你作為他們的叔父受些委屈,替我們擔(dān)待著他們一些,為人父母者總有被孩子不喜不理解的時候,你只管先讓他們討厭著,等老了他們大了反悟過來再來收拾他們也不遲?!?/br> 寶絡(luò)聽著苦笑連連,笑著笑著,他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的婉姬jiejie,那個像他母親一般果敢秀美的人啊…… 如今,她也要離他而去了。 他怎么就等不到她們老去呢? ** 望康成親那天,許雙婉霞裙月帔,與她的丈夫坐在高堂,笑看著她的長子娶了她的長媳…… 歲月如刀又如梭,她進(jìn)歸德侯府的那日漫長得就像發(fā)生在上輩子,又像是發(fā)生在昨日一樣。 她與丈夫半生攜手共生,也不知道她的長子、她的小長公子往后的日子又將會是何等的波瀾壯闊,馳魂奪魄。 長子成親的兩日后,早上宣仲安喚妻不醒,他去了小兒的房,親手給施寧穿了衣裳。 父親從未親手如此細(xì)致地替他穿過衣,但施寧已然懂事,他安靜地伸著小手小腳讓父親給他穿衣裳,等父親抱了他出去,他未再與父親倔強(qiáng),抱著父親的脖子跟父親道:“你好久沒有抱過我了。” “你大了,就是嬌兒子,也沒有一直讓爹抱的道理?!?/br> 施寧沒有問他為何今日就抱了,一路走過去,他埋首父親脖間看著院落之間的松柏大樹,看著熟悉的景色,隨父親邁進(jìn)了他們的院子。 離母親越發(fā)地近了,施寧在父親的頸間抬起頭來,看著父親的臉道:“你是喜歡我的是嗎?” “哪能不喜歡,你是你娘拼命生給我的。”宣仲安摟緊了懷里的小身軀,為人剛毅果決一生難得在兒女面前溫情的男人親了下兒子的額頭,道:“你是我的小兒子,是我歸德侯府的小公子?!?/br> “那我也喜歡你好了?!笔幱直Ьo了父親的脖子,在進(jìn)門的時候,他雙手雙腿緊緊地纏著父親嘴里嗚咽著,不想進(jìn)去。 宣仲安進(jìn)了門,施寧捂著眼睛不看人,等被放下,他抽泣了許久,不敢往身邊的母親看,緊接著等兄長和jiejie來了以后,他朝jiejie伸出手,在jiejie的懷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要死了嗎?”他在jiejie懷里哭著問,“我能不能跟她一起去死?我往后不跟她鬧,不跟爹賭氣,我乖乖的,念書默字都可以,她讓我作甚我就作甚,可能讓她帶著我一塊兒?” “怕是不行?!扁暰е艿?,泣不成聲。 望康木若呆雞看著床上毫無動靜的母親,氣勢已近父親的侯府長公子此時如一介癡兒眼睛直愣毫無神采。 臨近中午,許雙婉從昏睡當(dāng)中睜開了眼,她最后留戀地看了丈夫與兒女親人們一眼,緩緩地閉上了眼。 歸德侯府的人等到深夜,也再沒有等到她的眼睛睜開。 妻子閉眼后的第二天,宣仲安親手主持了她的入殮,抱著她送入了棺木,其后他站于侯府面前,迎來了她生前的師姐妹和師侄,還有知己好友,來往過相交甚篤的各府夫人。 他又在侯府等了幾日,等來了各路前來祭拜她的人,與他們見過面,從他們口中聽聞了他以前還不細(xì)知的一些妻子的事兒,知道了她在外面所做的一些未曾告訴過他的小小事情…… 這是一些她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他也沒來得及問她的事情,就是從別人的嘴里聽來,宣仲安聽的也很心滿意足。 等來看望妻子的人少了,妻子的一生差不多也能在此時作罷了,宣仲安當(dāng)夜持燈入了與妻子的同棺,持了她的手閉眼入眠,自此一睡未醒。 《歸德侯府》正文完 殺豬刀的溫柔于2017,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