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曾氏說著，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她一動，歸德侯府幾個站在她身邊的人也跟著動了起來。

    沒想，許曾氏卻是按著桌子，朝許雙婉彎下了腰，“就當(dāng)是老身求你，拜托你了。”

    許雙婉沒說話。

    許曾氏流下了老淚，“雙婉，看在……”

    “您還是請坐罷，”福娘走了過去，扶著她坐下，安撫道，“有話坐下好好說?！?/br>
    許曾氏不得不又坐了下來，剛剛往前邁進(jìn)一步的腳又被人扶到了原位。

    “您言重了，”許雙婉一直在看著她的神色，她的眼神，她的動作，越看，她的心就越冷，此時口氣也淡了下來，不復(fù)之前的溫和，“她自有自己的父母親人照顧，哪輪得到我這個外人……”

    “你就是不想管！”許曾氏心中藏著一團(tuán)火，這軟硬不吃，油鹽不進(jìn)的二女兒，真的是，真的是……

    真的是讓她太生氣了，她真是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抽死她！

    如她兄嫂所說，她就不是個東西！

    “就是我們對不起你，”許曾氏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再抬頭看向女兒，老夫人的臉孔也冰冷僵硬了起來，“你也別忘了，你是托我們的福才嫁進(jìn)的歸德侯府，是我們給你找的這門婚事，你才有如今的福享，我們到底是你的父母親人，你再恨我們，現(xiàn)在許家已經(jīng)落魄了，還不夠嗎？你到底，到底……”

    許曾氏淚流滿面，“你到底要你的娘家落到何等境界，你才會滿意，你的心才會軟?。侩p婉，雙婉啊，我是你的親生母親啊，你曾說過，要保護(hù)娘一輩子的啊……”

    “您來，究竟是所為何事？”在她的哭聲當(dāng)中，許雙婉嘆了口氣，“直說了罷?！?/br>
    “我說了，是，咳咳咳……”許曾氏說著咳嗽了起來，咳得連氣都喘不上來了，加之她臉上的淚水，她越發(fā)顯得狼狽不堪，“是為了你的小……”

    “不，您不是?！痹S雙婉搖了搖頭。

    “您慢點(diǎn)說。”歸德侯府的下人撫著許曾氏的后背。

    “你這是想逼死娘啊，想把我逼死在你的面前，死在你侯府啊……”許曾氏被歸德侯府的下人守在了椅子上，動彈不得，這下連臉帶脖子都紅了，她朝二女兒怒目看去，“就一句話，你都不給嗎？”

    許雙婉看著她，緩緩地?fù)u了搖頭，“您，不是這個意思……”

    許雙婉想相信她母親是個會為孫女出頭的好祖母，要是如此，許雙婉都要覺得老天開眼了。

    但不是。

    她兄長入京后，長公子派了人日夜監(jiān)視著她們，他們常聽到夜半小兒啼哭無人管，也聽說她母親根本沒抱過孫女，她帶著兒媳婦和孫女先回京，是因她的好兒子在南方那邊納了兩個美妾，他進(jìn)京后，就把這兩個小妾帶了回來，這些日子兄嫂日夜?fàn)幊常哪赣H則說出了誰給她生出孫子，她就幫著誰的話。

    她母親不應(yīng)該拿她根本不看重的孫女兒來說事。

    “你到底要怎么樣才相信我？”許曾氏走投無路，掐著自己的喉哽著脖子道：“是不是真得讓我死在你面前，你才答應(yīng)幫一幫你的小……”

    “他們給了你們什么好處？”許雙婉打斷了她。

    福娘和虞娘已經(jīng)仔細(xì)觀看了許曾氏半晌，這時她們皆已走到了許曾氏的身后，在少夫人說話的時候，她們敏捷地把住了她的手……

    此時，她們身后有個準(zhǔn)備已久的大丫鬟迅速出手，拔掉了許曾氏頭上插著的的幾根釵子。

    “殺人了！”許曾氏驚恐地叫了起來。

    大丫鬟把□□的釵子最長的那根小心地放到銀盤上，送到了少夫人身邊。

    許雙婉看了一眼，看著那尖得能戳破胸口、勝過寒刀的尖釵，就掉過頭自嘲地笑了一聲，站了起來。

    她還未走到門邊，就聽后面的人在大吼：“女兒啊，你這是在逼我死……”

    許雙婉回過頭，看向她的母親，一步一步朝她走了過去。

    她站到了許曾氏的面前。

    許曾氏看到了一雙滿是滄桑疲憊的眼，這雙眼嵌在了一張美麗溫柔的臉上，無端地讓許曾氏的腦子一空，心中突然涌現(xiàn)出了無盡的悲涼。

    可許曾氏不想認(rèn)輸，她看著女兒不斷地?fù)u頭……

    不，不，女兒傷心又如何？沒用的，女兒幫不了她，就應(yīng)該去死，她的命都是她給的，她憑什么不聽她的？

    “母親，”許雙婉望著她，輕聲叫了她一聲，無奈地道：“到此為止吧?！?/br>
    許雙婉笑了一聲，忍住了淚，她抬手，想摸一摸她母親的臉，末了，她還是放了下來。

    放下吧，到此為止。

    “可是，你這是在逼我死啊，我回去了，也是死，”到此，許曾氏也知道她的那些手段已經(jīng)不可能打動她二女兒什么了，她看著二女兒的臉，想從她臉上尋到一些心軟，哪怕一絲憐憫也好，“他們逼著我，我要是在你這得不到他們想要的，他們就要我的命，要你兄長的命……”

    許曾氏求她：“雙婉，幫幫我們吧，求你了，你去死吧，你去死好不好，你死了，娘就能活著了，你兄長也能活著了，你還會有小侄替我們許家繼承香火，他們以后會記著你的，雙婉……”

    她看著女兒臉上不斷掉出的淚，許曾氏笑了起來：“你看看你，還是心疼我們的，娘說的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是我的骨rou，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

    她伸手要去摸女兒的臉，但她的雙手被侯府的下人制伏著，不能動彈。

    “送許夫人出去?！痹S雙婉笑著搖了搖頭，轉(zhuǎn)過了身去。

    這次她沒有回頭，哪怕那位許夫人在她背后大吼：“許雙婉，你這忘祖背宗、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會不得好死的?！?/br>
    許雙婉聽著，心想，她就是還沒死，就已不得好死了。

    一個人，被自己的母親如此憎惡，恨不得她去死，這已是不得好死了。

    她怎么可能好過。

    許雙婉回了泌園，望康看到她，不斷地往后看，他沒看到他想看到的人，問他母親道：“外祖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