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絡(luò)喂好老皇帝的藥，就去找沒走的涼州和洛州的兩位大都督喝酒去了，兩位大都督見到他又親自前來，心下還是有些訝異，但還是迎了他。

    這位新太子說來甚合他們脾胃，這位太子爺看著瘦小，但卻分外豪爽，眼睛雖說小了點，目光如豆，但胸懷卻毫不小，這幾天他們時不時高談闊論幾番，他們對這位不拘小節(jié)的太子還是頗有些好感。

    這廂朝廷空了大半，無人上朝理朝務(wù)，朝廷形同虛設(shè)，宣仲安卻在這幾天把霍家這些年封賞得的兵器以及人馬，還有糧草等等都查了出來，這些一送到了老皇帝手里，老皇帝看到霍家家產(chǎn)富可敵國，兵器成庫后，氣得當下冷笑了數(shù)聲，當下就把御林軍兩位統(tǒng)領(lǐng)帶了過來，讓他們帶著所有御林軍前去搬霍家的家。

    怕霍家結(jié)同姻親抵抗，他還下令讓涼州的都督帶兵前去壓陣。

    他們領(lǐng)命走后，老皇帝又倒在了床上，他頭疼不已，讓人去叫老藥王過來給他施針。

    老藥王過來給他施針時，苦笑道了一句：“您這是在找死啊?！?/br>
    “哼，”老皇帝閉著眼冷笑了一聲，“不是朕找死，是那些狗奴自己在找死?！?/br>
    老藥王搖搖頭，施完針收手要走時，他朝興奮等候在一旁的肖寶絡(luò)看了好幾眼。

    “您就快走罷?！币娝蛔撸毥j(luò)還朝他揮手，催了他一句。

    “不如……”不如讓老頭我來罷，老藥王看著朝他猛搖頭的肖寶絡(luò)，話到底還是沒有說下去。

    “怎么能讓你來？”他走后，肖寶絡(luò)看著不遠處的龍床，全身興奮得直哆嗦，“我都等了像快一輩子了，近乎我的一生，近乎我娘的一生。”

    他還記得，他跟他娘說，他會幫她報仇他娘哭泣的臉，他娘說寶絡(luò)你別報，娘只想你好好活著，可寶絡(luò)卻跟她說，不報我會活不下去。

    不報，他永生永世都忘不了他娘被病魔糾纏痛不堪生的那些日日夜夜，忘不了他娘拼命活著只為多陪他一天的痛楚，而這個人，在他母親受盡因他而起的苦難的時候，坐擁天下，夜夜笙歌，他怎么就能比他溫柔美麗的母親過得好那么多呢？

    不報，他不服啊。

    肖寶絡(luò)笑得牙齒都打顫了，他差點樂得笑出聲來，趕緊慌張捂住了嘴。

    這時，眼淚也從他的狹長的細眼當中流了出來——他的母親啊，溫柔美麗，明眸亮齒，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一樣，可她死的時候，瘦得就剩一把骨頭，腿里生的蛆蟲，從她的骨頭里爬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第95章

    肖寶絡(luò)端著藥碗往前，苦澀的藥味與清香的藥油味交雜的寢宮當中，此時除了他與龍床上的老皇帝，別無他人。

    隨時隱在暗處等候吩咐的帶刀侍衛(wèi)與太監(jiān)們也不在。

    “吃藥了?！睂毥j(luò)把盤子放下后，坐在龍床上，歡快地下龍床上的人道。

    施過針，身上舒適了不少的老皇帝聞言睜開眼，嘴邊有了點笑意。

    “又是你侍候朕啊，寶絡(luò)?！彼?。

    寶絡(luò)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話一般，他笑了一聲接一笑，笑得肩膀都抖了，他才猛地收住了笑，正了正神色，清了清喉嚨，道：“可不是嘛?！?/br>
    寶絡(luò)這幾天比平時高興多了，老皇帝心道他早知道封他為太子能讓他如此高興，他早該作此打算的。

    還好，不晚。

    “來，張嘴?！睂毥j(luò)拿起了勺子。

    老皇帝張開了嘴，寶絡(luò)喂了兩勺，問他：“老桂子公公哪去了，我怎么進來就沒見他？”

    “嗯？”老皇帝咽了藥，皺了下眉，頭往門邊看了看，頓了一會又咽了幾口藥才道：“你出去讓人去找找?！?/br>
    “你也不知道啊？”寶絡(luò)又喂了他一勺。

    老皇帝搖搖頭。

    “我知道啊，你問我啊。”

    老皇帝本來正在含著藥，聽到這句話，心下莫名一凜，抬頭看向了正笑瞇著眼看著他的寶絡(luò)。

    只一眼，就像拔開了圍在身邊的那堵已凌化成了墻的重重迷霧一樣，老皇帝突然覺得以往堵在他面前不明所以的一切都明了一樣。

    寶絡(luò)就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從睜著往內(nèi)縮，縮成了一條線。

    他也就不再喂藥了。

    “來……來……”老皇帝偏過頭，想叫人，卻發(fā)現(xiàn)他身上動彈不得，連張口說話，聲音都像是有一大半堵在了喉嚨當中，發(fā)不出太大的聲響來。

    寶絡(luò)笑嘻嘻地湊過了頭去，聞了聞他身上的味，嗅了好幾下，他起身扇鼻子邊上的風，“你太臭了，跟死了幾十年一樣?！?/br>
    老皇帝含在嘴里的藥，此時從嘴邊緩緩地流了下來。

    寶絡(luò)看到，樂不可支，縮著肩膀笑了好幾下，才抖抖嗦嗦地跟說悄悄話一樣地跟老皇帝道：“晚了，不吃也晚了。”

    “你是不知道，你本來還可以多活兩年，可我等不及了，大家都等不及了，都盼著你死……”寶絡(luò)拍拍他的肩，笑望著他，“怎么樣，被我親手喂著毒*藥，等死的感覺如何？”

    老皇帝閉上了眼，聲音細如蚊吟：“寶絡(luò)?！?/br>
    他叫得很輕，輕到就像是在嘆息，里頭藏著無盡的感慨與噓唏，讓人聽著心都跟著酸了。

    “誒，”肖寶絡(luò)卻無動于衷地應(yīng)了他一聲，還歡喜地道，“老畜牲，你終于要死在我手里了，你是不是跟我一樣地高興？”

    “寶絡(luò)，你是我的孩子。”老皇帝抬起了眼，眼里全是紅絲。

    “是啊，我是你的孩子，您的孩子……”肖寶絡(luò)點點頭，說著，他臉上的笑沒了，他冷冷地看著老皇帝，“我多希望我不是。”

    “為……為何？”老皇帝顫顫危危地擠出話來。

    “為何？”肖寶絡(luò)奇怪地看著他，“為何，你心里沒數(shù)？”

    “你是來報……仇的?！被实劢K于承認了這個一直隱隱含在他的心里卻不愿意去相信，哪怕只相信絲毫的事實，說罷，他慘淡地笑了起來，那浮腫虛胖的白臉因這抹慘笑，像是一臉的白色rou蟲在爬動一般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