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泓墨快步走到床邊低頭瞧她，滿額的汗水沾濕了她的鬢發(fā)，幾縷烏發(fā)黏在額角，澄澈清潤的雙眸失去了平日的神采，眼皮微微半闔，顯得疲憊無力，這付孱弱蒼白的模樣，讓他頓生憐惜，伸手握起她的手，只覺她的手綿軟無力，又冷又濕，更是心疼的無以復(fù)加，卻又不知道能對她說什么，只能柔聲輕喚她的名字：“阿晗……”

    趙晗溫柔地望著他：“別擔(dān)心，我再休息一小會兒就有力氣了，這會兒肚子都不怎么疼了?！?/br>
    聞言牛婆婆微不可查地?fù)u搖頭，宮縮無力才會陣痛減緩，時辰若拖得久了，對母子都不是好事，所以她才要大少夫人喝下催產(chǎn)湯，如今只有等湯藥生效了。

    方泓墨目光只凝注在趙晗臉上：“阿晗，你嗓子都啞了，我給你倒杯水喝?！闭f著便起身去倒了杯水，回到床邊用右手托起她頭，喂她喝了幾口溫水。

    趙晗喝完水剛躺下，突然腹中一陣抽痛，不禁輕哼了一聲。

    牛婆婆一直在旁盯著她瞧，見狀知道催產(chǎn)湯開始生效了，便吩咐婆子把參湯端過來給趙晗喝，好讓她有力氣生養(yǎng)，又叮囑她道：“別多喝，喝一小口?！?/br>
    方泓墨接過婆子端來的參湯親自喂她，趙晗依言只喝了一小口。

    牛婆婆將手在熱水里浸泡會兒，讓雙手溫?zé)?，接著過來替趙晗檢查，見嬰兒的頭漸漸露出，便叫她隨著陣痛規(guī)律用力。

    趙晗的陣痛又漸強起來，每次疼的時候，她便捏緊泓墨的手，拼了命地使勁，不知是他的陪伴讓她更有動力，還是催產(chǎn)湯起了作用，又或是參湯補氣助力的緣故。又使勁了半刻多鐘，她終于感覺一大團(tuán)東西從體內(nèi)滑了出去，肚子隨之一松，人也隨之一松。

    張婆婆快手快腳托起嬰兒，放到一塊干凈的軟布上，牛婆婆接過剪刀，剪斷臍帶，就聽一陣嘹亮的啼哭，響徹整個房間。

    方泓墨終于徹底松了口氣，與趙晗對視，她虛弱地笑笑，心中喜悅無限，又覺得輕松無比。韓氏也是極為歡喜。

    張婆婆笑呵呵地報喜道：“恭喜夫人少爺少夫人，是位小公子呢！”

    韓氏聽了更是欣喜，這就命一名婆子出去向等在外面的諸人報喜。

    張婆婆把嬰兒抱到桌上，嫻熟地用細(xì)麻線纏扎留在小肚皮外面的一截臍帶，再仔細(xì)折疊盤結(jié)起來，外面用軟棉布包扎好，接著用軟布擦凈小臉與全身的胞水與血跡，用布包好，笑嘻嘻地遞給方泓墨。他極為小心地接過，韓氏歡喜地湊過來看。

    看著纖小如貓兒般的兒子，捏著兩枚粉紅的小拳頭，用與其身量完全不符的音量號哭不止，方泓墨完全不知該如何哄他，才能讓他安靜下來。

    韓氏見他毫無頭緒的樣子，不由笑道：“還是我來吧。”

    方泓墨便將襁褓遞給母親，回頭去看床上的趙晗，本以為會瞧見她含笑望著自己，卻見她雙眼合上了，嘴角雖帶著淡淡笑容，唇色卻異常蒼白，不禁心中一凜，三步并作兩步邁到床邊：“楚大夫，牛婆婆，阿晗這是怎么回事？”

    楚大夫眉頭緊皺，神色憂慮，握著趙晗的手腕替她診脈。牛婆婆也是面色緊張，一疊聲地叫屋里幫忙打下手的婆子們快拿干凈棉布來，根本顧不上搭理他。

    方泓墨眼見著牛婆婆從她身下拿出大量吸飽了鮮血的棉布，丟入床旁的銅盆，又換上新的棉布，又不斷有浸透鮮血的棉布被丟入盆中，不覺心急如焚，卻又不好打擾到她們施救。

    楚大夫知道今日方家大少夫人臨產(chǎn)，有備而來，帶著可能用到的應(yīng)急藥材，診完脈立即取藥配藥，交給婆子去煎。

    但這煎藥也要時候，眼見趙晗血流不止，氣息越來越弱，再這樣下去，就是煎好藥也喝不下去了。于是楚大夫便取出銀針來，施針刺xue。

    方泓墨顫聲叫了幾次“阿晗”都不得回應(yīng)，心底一片徹骨冰涼，站在那兒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韓氏心不在焉地哄著孫兒，一顆心也全掛在昏迷不醒的阿晗身上，低聲求著神佛保佑，別讓自己的孫兒孫女剛出生就失去娘親。

    楚大夫全神貫注地施針，牛婆婆與張婆婆亦忙著止血。

    盞茶時分后，終于見她眼睫微顫，幽幽地哼吟了一聲，雙眼漸漸睜開。

    方泓墨忽然淚滿盈眶。

    趙晗緩緩移動視線，茫然的目光漸漸凝聚，最先看清楚的就是他的臉，她想抬手去擦拭他臉上縱橫的淚水，手臂卻像有千鈞重物壓著一般，抬都抬不起來，便只朝他微微笑著。

    “你哭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未免誤導(dǎo)小天使們，這里要說一下的是，分娩雖然會痛，這痛也是因人而異，有些人就不怎么痛，而且頭胎就生得很快。

    另外現(xiàn)代醫(yī)療技術(shù)發(fā)達(dá)，只要孕期定期做產(chǎn)檢，難產(chǎn)以及產(chǎn)后大出血的情況都極少發(fā)生，胎位不正產(chǎn)檢時彩超就會做出來了。

    很多醫(yī)院都有丈夫陪產(chǎn)以及無痛分娩（也就是半麻醉狀態(tài)下順產(chǎn)），痛苦程度大大減輕甚至完全無痛就能順產(chǎn)了。

    說了那么多主要是希望小伙伴們不要看了這兩章后留下陰影，對分娩產(chǎn)生顧慮呀~~那可是我的罪過啦！~~

    小劇場調(diào)劑一下~

    方泓墨（心疼）：阿晗，你嗓子都叫啞了。

    趙晗（找理由）：我這是渴的。

    方泓墨：我給你倒杯水吧。

    ……

    方泓墨：還渴嗎？

    趙晗：不渴了。

    方泓墨（微笑）：那嗓子怎么還是啞的？

    趙晗（瞪）：你這是進(jìn)來給我安慰的還是和我抬杠的？

    比心~~！愛你們！

    讀者“小淨(jìng)”,灌溉營養(yǎng)液    1  20170224 04:50:18

    讀者“一岱”,灌溉營養(yǎng)液    1  20170223 21:45:16

    ☆、第135章

    方泓墨聲音都啞了，顫聲道：“阿晗, 我以為……我真怕……”他沒說下去。

    趙晗想笑：“傻子……我怎么舍得下你, 還有昕兒……對啦, 居然是兩個孩子……名字怎么辦？第一個叫昕兒嗎……另一個該叫什么？”

    “管他叫什么, 我只想你趕緊好起來?！?/br>
    眼見趙晗醒轉(zhuǎn), 韓氏念了聲老天保佑, 抱著孫兒出去，讓預(yù)先找好的乳母喂奶, 沒想到阿晗這胎竟然是龍鳳胎, 也幸好當(dāng)時為了防備意外, 找了兩個健壯的乳母, 孫兒孫女都不怕餓著。

    方永康起初得知生了孫女, 喜歡之余，也有些微失望, 待聽到還有第二胞, 卻逢難產(chǎn)，心焦之下根本坐不住, 當(dāng)即趕到朝嵐居來，只是不便入內(nèi), 便立在廊下等著。

    徘徊許久，才等到婆子出來報訊，聽說第二個是小少爺，他自然大喜，當(dāng)即賞了塊銀子給報喜的婆子。婆子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他本想立即就能見到孫兒了，卻不料里面又出來個婆子，面色緊張地稟報說兒媳產(chǎn)后出血昏迷，正在里面救治。

    方永康在外間來回踱步，又等了好一會兒，終于等到兒媳被救醒轉(zhuǎn)，才真正松了一口氣。

    韓氏抱著襁褓從里面出來，方永康滿心歡喜地迎上去，接過來在懷里抱著。韓氏怕孫兒吹著風(fēng)，臉上蓋著塊絲帕，他掀開一角側(cè)著頭往里瞧，孫兒那小鼻子小嘴越看越是喜歡，還想要再看看仔細(xì)，卻被韓氏搶回去了，便不滿道：“我還沒抱熱乎呢?！?/br>
    韓氏白他一眼：“就知道抱孫兒，你孫兒不要吃喝了么？”

    方永康笑了幾聲，神情又復(fù)沉重：“兒媳婦怎樣了？”

    韓氏眸中微帶憂色：“醒了，血也止了，楚大夫銀針有一手啊，哎，剛才我真是怕極，這會兒想想都后怕，你是沒見泓墨那樣子，若阿晗有個萬一……”

    方永康輕嘆口氣：“只望老天保佑，阿晗吉人天相。泓墨能有今天，離不開這個兒媳?！?/br>
    韓氏點點頭，忽然懷中嬰兒啼哭起來，她便邊哄著邊抱他去主屋讓乳母哺喂。

    第二個孩子出生已是夜里戌時三刻，趙晗昏過去再被救醒，這會兒已經(jīng)夜深。她醒了一小會兒，終究疲乏，喝了藥后便昏昏睡去。

    方泓墨只怕她是再次昏迷過去，便問楚大夫。楚大夫輕聲道：“少夫人脈象穩(wěn)定，是睡著了?！?/br>
    他這才放心一些，又道：“楚大夫，內(nèi)子如今狀況，若萬一有變，再請你過來診療的話，恐有延誤，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大夫在鄙宅暫居一夜，在下先行謝過，稍后定有豐厚謝禮報答?！?/br>
    楚大夫略一猶豫后點頭答應(yīng)，方泓墨便吩咐人去準(zhǔn)備房間，讓楚大夫渡夜休息。

    正逢此時，有婆子過來傳話，說是二爺知道大少夫人險情后，特意請來了太醫(yī)，為大少夫人診療。

    皇上重視翰林院官員的健康狀況，特許翰林院學(xué)士可延請?zhí)t(yī)為其及其家人診療，當(dāng)然若是家人小病小痛，也不可能去請?zhí)t(yī)來牛刀殺雞，所以方家平日偶感風(fēng)寒一般小傷之類都是找王老大夫看病，遇到女眷有不便的情況，就請楚大夫來診療。

    這會兒聽到二叔請來太醫(yī)，方泓墨又驚又喜，起身正要出去迎接，想起楚大夫就在一邊，她剛答應(yīng)自己留宿，卻正好聽見太醫(yī)過來的消息，他不知她是否會對此心存芥蒂，便朝她望去。

    楚大夫猜到他的顧慮，淡然道：“方公子無需顧慮太多，太醫(yī)醫(yī)術(shù)精湛，我自愧不如。醫(yī)者父母心，只要大少夫人能平安順利地康復(fù)，是誰醫(yī)治的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br>
    方泓墨向她作了一揖：“楚大夫醫(yī)德醫(yī)術(shù)有口皆碑，醫(yī)德猶在醫(yī)術(shù)之上，今日救治內(nèi)子之功，在下銘感五內(nèi)，不敢忘記?！辈还芴t(yī)醫(yī)術(shù)有多高明，不能及時趕到亦是無用，今晚阿晗能醒過來，全靠楚大夫巧手施針，他決不會厚此薄彼的。

    楚大夫微笑點頭：“方公子趕緊去吧?！?/br>
    方泓墨迎太醫(yī)入內(nèi)，太醫(yī)詢問病情癥候，楚大夫一一詳述，包括自己如何施針，用藥幾何，全都毫無保留。

    太醫(yī)為趙晗診脈后開了藥方，一面道：“幸得楚大夫處置及時，產(chǎn)婦已無生命之危，此方與前一方并無沖突，兩個時辰后便可照方服藥。若無變化，便繼續(xù)照此方服藥，三日后老夫再來為產(chǎn)婦診脈。”

    方泓墨命丫鬟帶楚大夫去休息，自己送太醫(yī)出門，回來后便繼續(xù)守在趙晗床邊。

    ?

    兩個孩子吃飽了奶水，睡得酣甜。孫女由周mama與丫鬟們照顧著，韓氏親自抱著哄睡了孫兒，又不舍得放下，便抱著孫兒回到產(chǎn)房，見泓墨仍然坐在床邊，便靠近他，輕聲喚道：“泓墨，瞧瞧你兒子?！?/br>
    誰知他卻赤紅著雙眼回頭，壓低了聲音恨恨道：“抱走！”

    韓氏被他這幅神情嚇著了：“泓墨，你怎么了？這是你兒子?。　?/br>
    “抱走！”方泓墨吼道，“我不想看見他！”

    襁褓中的嬰兒被吵醒，不快地哼了一聲，皺著眉頭“啊啊”地哭了起來。

    方泓墨猛然回頭，厭憎地瞪了他一眼。

    韓氏的心猛跳了一下，抱著襁褓向后退了一步，不安地勸道：“泓墨，你太累了，阿晗已經(jīng)睡著，你也去歇會兒吧?！?/br>
    方泓墨搖頭，一言不發(fā)，只是盯著床上的人瞧。

    韓氏輕晃懷中孫兒，哄他停止啼哭，小東西很快又安靜下來。這期間泓墨卻連一眼都沒看過自己的親生兒子，韓氏心中憂慮更深，又勸了幾句，但他卻始終不肯離開趙晗身邊一步。

    韓氏只得抱著孫兒回到主屋，瞧著仍在酣睡的孫女低嘆口氣，阿晗臥床不起，泓墨又是這個狀況，她實在不放心把一對孫兒女留在朝嵐居，便把兩個都帶回四宜居去照顧。

    ?

    傍晚時分，斜陽夕照，陽光從窗口灑進(jìn)來，照在床上之人臉上。

    她慢慢睜開酸澀的雙眼，又眨了幾下，才看清金橙色光芒中那張熟悉的面容。

    方泓墨緊緊盯著她，見她終于醒來，便露出寬慰的神情：“阿晗，你感覺如何？”

    趙晗腹中隱隱抽痛，全身酸軟，雖然睡了那么久，四肢百骸卻仍覺無力，全身仿佛都被深入骨髓的疲乏給浸透了。但她只道：“好些了。昨晚讓你擔(dān)憂了。”

    他原本清澈如泉的雙眸此時卻布滿血絲，顯得憔悴而疲憊，想是一夜至今未眠吧？她抬手，憐惜地輕撫他的臉龐，手指滑過他的唇畔，指腹有輕微的粗礪之感。

    他捉著她的手輕吻，將她的掌心貼著臉，欣慰而滿足地閉上雙眸，輕嘆：“你沒事就好?！?/br>
    趙晗轉(zhuǎn)頭看向旁邊：“昕兒呢？孩子們呢？”

    方泓墨微微皺了一下眉：“母親照顧著呢，你別多cao心，安心養(yǎng)好身子。”

    趙晗沒瞧見他這一下神情變化，聽他這么說，便道：“我想看看他們，你讓從露從霜把他們抱過來吧。”

    他略略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好。不過你要先喝藥。”說著起身走了出去。

    趙晗聽見他在外間與從露說話聲，她試著自己撐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人根本做不到這件事，只得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