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翼痛心疾首地說道：“采嫣，你母親也就罷了，怎么連你也這樣？你在萬華寺失蹤時(shí)，你meimei擔(dān)心得去找你，差點(diǎn)就被瘋女人所傷！你怎能毫不顧念姐妹之情？若是進(jìn)宮參選是那么好的事情，你怎么不去？！”

    采嫣這時(shí)候哪里敢再多說什么，只把頭低得更深，心中只有對父親偏心的不滿，對趙晗的恨意也是愈加深濃。

    “咳！”趙振翼極度失望地看了眼采嫣，再沒有多說什么，大步跨出門外。這天晚上他沒留在正房，自去西廂睡了，早晨起來也沒去正房看過，直接去尚福園給老夫人請安后就上班去了。

    ☆、第23章 東宮傳召

    ·

    趙氏宗祠在侯府東北面，離紫竹院頗遠(yuǎn)。

    趙晗也不急，慢慢走著，權(quán)當(dāng)飯后散步。從霜捧著錦墊與御寒的鶴氅，跟在自家小姐后面，走著走著忽然小聲哭了起來。

    趙晗訝異回頭，見從霜哭得傷心，連肩膀都一抽一抽的，驚訝地問她：“怎么哭了？”

    “小姐……婢子就是覺得小姐這日子過得太難了，明明沒做錯(cuò)什么，卻要被罰跪……忍不住就想哭……”從霜抽抽噎噎地說著，又用手去抹淚。

    趙晗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意，伸手取下她腰間手帕遞給她，微笑道：“用這個(gè)擦吧，用手可就抹成小花貓了?！?/br>
    從霜接過手帕，忍不住又哭了，抹了會兒眼淚又問：“小姐你怎么不會哭??？婢子好久都沒見你哭過了。”

    趙晗搖頭道：“哭又有何用？別人欺負(fù)你，你哭了，難道他就不欺負(fù)你了？別人厭憎你，你哭了，難道他就喜歡你了？別人若要打你，你哭了，難不成他還停下等你哭完再打么？”

    從霜忍不住“嗤”地笑了出來：“可是……怎么能忍得住不哭呢？”

    趙晗笑瞥這呆丫頭一眼，無奈搖頭：“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還真是個(gè)孩子啊。

    這樣十多歲大的孩子，如果在現(xiàn)代社會，還只是個(gè)有父母祖輩呵護(hù)、任性天真的中學(xué)生呢，在這里卻已經(jīng)要當(dāng)牛做馬地服侍別人了，可她卻不覺得自己苦，反而為了別人的苦處而哭泣難過。

    她柔和地笑笑：“日子到哪兒都是不容易的，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幸運(yùn)了，所以，現(xiàn)在的我能活一天，就要多笑一天?！?/br>
    從霜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心想小姐大概是說她生的那么重的病也好了，所以很幸運(yùn)吧。

    到了宗祠，從霜先取了掃帚把地面掃干凈，再放下錦墊。

    趙晗披上鶴氅，就在錦墊上跪下。

    從霜環(huán)視周圍，宗祠空曠高大，即使點(diǎn)了燭火，深夜里仍是顯得陰冷森寒，就不放心地問：“小姐，你冷不冷？要不婢子再去拿件夾襖來？”

    趙晗搖頭：“夠了。你回去吧?！?/br>
    從霜走出幾步，又回頭：“小姐，夜深了，要不婢子留在這兒陪你說說話，也沒這么瘆人?！?/br>
    趙晗失笑：“哪有罰跪還找人陪著聊天的？要是給祖父知道了，恐怕還要多罰我?guī)滋?，快回去吧?！?/br>
    從霜跨出宗祠，回頭看了眼那道跪得筆直的背影，總覺得眼眶又有點(diǎn)發(fā)熱，趕緊把門輕輕帶上了。

    趙晗緩緩?fù)鲁鲆豢跉?，盡管被罰跪，總算是逃過了入宮選妃這一劫，可這樣一來，方家的婚事卻變得更難推脫了呢。

    要怎么辦才好呢……

    ·

    李瑞婉自被趙振翼打了一巴掌，又威脅要休妻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沒下來過，以淚洗面。

    一夜未眠，蓬頭散發(fā)，憔悴得像個(gè)鬼似的，讓李瑞婉更加不想見人。

    趙采嫣清晨給侯爺老夫人請過安后就來陪著李瑞婉了，好言安慰了許久，李瑞婉總算是止了哭泣，卻還是不愿起來也不愿吃飯。

    趙老夫人聽說了嘉沛居的情況，就過來看看怎么回事。婆婆親自來看望，李瑞婉不好再任意撒潑耍性子，可從床上坐了起來，卻仍是一付無精打采病懨懨的樣子。

    老夫人不由皺眉責(zé)備：“看看你這邋遢模樣，像個(gè)什么樣子？！”

    李瑞婉委屈地哭訴起來：“婆婆，你不知道，振翼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把兒媳打得險(xiǎn)些暈過去。瞧瞧兒媳的臉上，還腫著呢……他還說要休妻。兒媳替趙家生兒育女，始終盡心盡力，哪里做過半分對不起趙家的事情？晗姐兒是他女兒，我就不是他妻子了嗎？他就那樣偏袒那妾生的！”

    老夫人早晨向趙振翼問起過紫竹院發(fā)生的事，再加上李瑞婉昨天自宣旨太監(jiān)走后就和她提過要讓趙晗去參加選妃，心里有數(shù)多半是兒媳說服不了自己，就去找趙晗施壓，只覺得她這樣裝模作樣十分討嫌。

    “振翼他是說得過分了點(diǎn)兒，可你也是有錯(cuò)在先。好端端的非要逼晗姐兒悔婚干什么？杜姨娘老早就不在了，晗姐兒也是你女兒，你怎么老是放不下呢？欺壓庶女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好聽么？”

    李瑞婉一口惡氣郁在胸口吐不出來，怎么人人都覺得是她在逼趙晗悔婚呢？明明是趙晗自己不想嫁給方大公子??！

    老夫人雖然厭煩兒媳這般裝模作樣，為了家宅安寧，也只得勸慰兩句：“行了，振翼只是說氣話罷了，他要休妻，我第一個(gè)不答應(yīng)！你也是做母親的人了，碰上點(diǎn)事就躺床上耍賴撒潑，給小輩看到就是個(gè)壞樣子，你讓孩子們還怎么學(xué)好？”

    李瑞婉得了老夫人的親口保證，到底是安心許多。正好趙采嫣親自端來燕窩粥勸她多少吃一些。她終于接過碗，小口喝起來。

    正說話間，劉mama急急忙忙從外面進(jìn)來，見著老夫人慌忙行了個(gè)禮，還沒完全站起身就急切地說道：“老夫人、夫人、小姐，東宮來了手諭，傳召晗姐兒進(jìn)宮呢！”

    “什么？！”李瑞婉手里的調(diào)羹“當(dāng)啷”一聲落在碗里。老夫人面露驚訝之色，趙采嫣也同時(shí)驚呼起來。

    ·

    這一日上午，是第二次的罰跪了，趙晗在宗祠里跪著的時(shí)候，還在想怎么推脫方家婚事，可想來想去也沒什么兩全的好法子。她又不愿糟踐自己，去做那些自毀名聲的事。

    宗祠的門突然被打開了，從地上的投影可以瞧出來是個(gè)丫鬟，趙晗回頭去看，就見從霜?dú)獯跤?、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面兒伸手扶她起來，一面兒喘著大氣說道：“小姐，別跪了，宮里，傳召你去呢！趕緊回院里，梳洗打扮?！?/br>
    趙晗莫名其妙，慶遠(yuǎn)侯沒什么在宮里當(dāng)權(quán)的親戚，只有個(gè)遠(yuǎn)得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孫女在宮里當(dāng)常在，莫不是與選妃有關(guān)？可現(xiàn)在離初選之日也還早著呢，這當(dāng)口怎么會有宮里的傳召？

    “宮里誰傳召我去？”

    從霜用一種飽含敬畏與崇拜地目光望著她：“太子殿下??！”

    ·

    馬車疾馳，到了宮外東北角門，趙晗下車，丫鬟不給進(jìn)，便只有她一個(gè)人跟著內(nèi)侍進(jìn)去，換了座暖轎乘著，由兩名內(nèi)侍抬著。

    暖轎悠悠地輕晃，就如同她此時(shí)不安的心境一般。

    過了一會兒，暖轎停下了。有內(nèi)侍掀簾，她緩步下轎，抬目環(huán)視四周，只見金黃琉璃瓦，玉白欄桿階，紫柱繪金梁，殿前角月臺，東立日晷，西設(shè)嘉量，輝煌亦莊嚴(yán)。

    她跟著內(nèi)侍進(jìn)殿，在一扇門外候了一會兒，內(nèi)侍出來告知她：“可以進(jìn)去了?！?/br>
    她垂首推門邁入，緊張之余竟然同手同腳，幸好及時(shí)發(fā)現(xiàn)立即糾正，隨即便福身行禮道：“臣女慶遠(yuǎn)侯府第二孫女趙晗，覲見太子殿下?！?/br>
    沒有聲音，沒有回應(yīng)。

    但她知道房間里是有人的，推門時(shí)她眼角余光瞧見了，卻礙于君臣尊卑，不能抬頭去仔細(xì)看。

    隔了一會兒，有人朗聲道：“我見你抱著小孩卻跑得挺快，怎地現(xiàn)在走路卻是同手同腳的呢？”聲音里帶著幾分諧謔笑意。

    趙晗只覺聲音耳熟，訝然抬頭，定睛一看，桌后坐著的人一身?xiàng)椉t蟒袍，眉峰挺俊，眼神凜冽，器宇軒昂，正是萬華寺內(nèi)出手救她的高大男子。

    她不由凌亂了，原來太子就是他啊，難道殿下喜歡……微服私訪？

    竟然被不得了的人救了一次！

    她回過神來，急忙再次行禮：“臣女萬分感謝殿下的救命之恩……”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本王救過你，你要怎么報(bào)答？”

    ?。口w晗有點(diǎn)傻眼，她有的，太子都有，只會比她多不會比她少，他要她怎么報(bào)答？

    座上之人忽地問道：“你為何不參與選妃？”

    她愣了愣，心頭有絲微妙的情緒滑過，讓她遲疑了一下才回復(fù)：“臣女已嫁，自然不能再參選?！?/br>
    他淡然道：“婚約而已，并非真的成婚。”

    “言應(yīng)有信，古人只是一言之諾，便以生命相守。何況是婚姻大事，更應(yīng)信守承諾?！壁w晗并不猶豫，這些話脫口而出。

    座上之人卻又道：“雀鳥都知道爭食，正因?yàn)槭腔橐龃笫聭?yīng)該慎重，才應(yīng)選擇對自己最好的。”

    趙晗只能直言：“蒙殿下垂青，臣女受寵若驚。唯因臣女自知個(gè)性耿直，又狹隘善妒，不愿為妾，恐怕不適合皇室。”

    蒙太子垂青，她是受寵若驚，只不過驚比較多。太子早有正妃側(cè)妃，如今再納妃，其實(shí)不過是納妾罷了。一名侯府庶女與那許多比自己家世顯赫出身高貴得多的女子爭寵？呵，還是算了吧。她格局太小，只適合小門小戶。

    紀(jì)燁宸看著座下半垂首神色淡然的女子，她知道被東宮召見，卻仍是一身素裝，薄施粉黛，發(fā)髻輕挽，維持著進(jìn)宮覲見最基本的禮儀要求，卻再沒有一件多余裝飾。

    看見這身打扮，她的心思已經(jīng)昭然若揭。

    萬華寺一見，已覺得她特別，今日再見，果然異于常女。

    趙晗默默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座上之人發(fā)話，心頭也是惴惴，她這么不識趣，是不是惹怒了太子殿下？方才她好像說了一言之諾，以生命相守？貌似說錯(cuò)話了，想哭……

    等得實(shí)在煎熬，她偷偷抬眼去瞧座上那人，卻見他霽然一笑，陰霾頓掃：“萬華寺一事，亦是有緣，本王賜你一塊玉牌，見牌如見本王。你大喜之日，本王要來喝喜酒?！?/br>
    ☆、第24章 鈞旨嘉獎(ji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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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晗走出大殿時(shí)，一陣風(fēng)吹來，只覺后背一陣冰涼，卻是冷汗已濕透了內(nèi)衣。

    回到車上，從露從霜急忙問她：“太子殿下召見小姐是為什么？”

    她略想了想，道：“敘舊。”

    “敘舊？”兩個(gè)丫鬟面面相覷，“小姐以前見過太子殿下？”

    趙晗不由笑：“不光我見過，你們倆也見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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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疾馳回府，趙晗下車時(shí)，就見趙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在等著她：“老夫人要二小姐一回來就先去尚福園呢?！?/br>
    趙晗點(diǎn)頭，自該先和祖母回報(bào)此事。

    趙老夫人一見趙晗就沖她招手：“快過來，和祖母說說，東宮到底為何事召你進(jìn)宮？”

    趙晗就把萬華寺內(nèi)她救了方家六妹，卻被瘋女人追趕，太子剛好在那里，出手救了她和方家六妹之事詳細(xì)說來。

    趙老夫人十分驚訝：“方家六妹是你救的，不是嫣姐兒？怎么你不早說？嫣姐兒怎么也不說明？方家人也都不知道嗎？”

    趙晗輕輕嘆了口氣：“那時(shí)孫女正在房里更衣，方家二公子已經(jīng)找了過來，jiejie帶著方家六妹出門去迎，卻只字未提及我，方二公子自然誤解為是jiejie救了方家六妹。那時(shí)孫女還不知情，隔了幾日方家送來謝禮，沒想到卻是答謝jiejie的……”

    “孫女雖然心里委屈，卻不想當(dāng)著方家人面拆穿，以免辱沒咱們慶遠(yuǎn)侯家的名聲?！?/br>
    她抬眸看了眼老夫人，老夫人聞言連連點(diǎn)頭：“做得對，家丑不可外揚(yáng)，若是當(dāng)著方家人的面爭起來，可不是給人看笑話嗎？”

    老夫人看向趙晗的目光十分欣慰，嫣姐兒這事，做得太不地道，換做誰誰不會委屈呢？可她卻不爭不鬧，還是這個(gè)孫女懂事識大體！

    想到這里，老夫人又問：“可后來你對家里怎么還是不說呢？”

    趙晗又是嘆了長長的一口氣：“當(dāng)天jiejie便來找我，說她對方二公子一見鐘情，懇求我別把此事說出去。孫女當(dāng)時(shí)若是非要和jiejie爭這功勞，此事說出來祖父祖母還有父親肯定會勃然大怒，導(dǎo)致家宅不寧。孫女是想家和萬事興，再說jiejie那么喜歡方二公子，又苦苦哀求，孫女便答應(yīng)了她隱瞞下來?！?/br>
    趙老夫人聽到采嫣對方二公子一見鐘情時(shí)，臉色就不太好看了，眉頭緊皺，忽然鄭重其事地叫了一聲：“晗姐兒?！?/br>
    趙晗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緩緩說道：“你和采嫣都要嫁入方家的，你能不能答應(yīng)祖母，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讓它爛在你肚子里，絕不能讓方家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