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藥第二天就好多了，生龍活虎的。”

    “病好了就好，”邵宣笑了笑，把菜單遞給程知知，“你說趕時間，我就先點了幾個你愛吃的，你看要不要再加幾個？”

    因著前幾次和邵宣一起吃飯的經(jīng)歷，程知知明白邵宣所說的“幾個”對兩個人來說應(yīng)當(dāng)算的上是豐盛了，于是把菜單合起來放到一邊，對邵宣說：“不用了，對了，那天晚上回去我打電話給我爸說了，我爸這幾天還有沒有給你介紹其他靠譜的相親？”

    “沒有?！鄙坌聪虺讨?，“那你呢？程叔叔有沒有給你介紹？”

    “沒有，這兩天比較忙。”

    “怪不得?！币姵讨秮硪苫蟮哪抗猓坌判χa充，“今天你看起來有點沒精神?！?/br>
    “大概是累的?！背讨p手捧住臉，揉了揉，“沒事，吃飽了就有精神了。”

    邵宣的話題一直是平和卻不失趣味的，和邵宣聊天其實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可是今晚程知知卻有點心不在焉，時不時地便點開手機看看有沒有什么微信、短信收到了卻沒提醒。

    邵宣也注意到了，他把剛剝好的一小碗蝦放到程知知的面前，狀似隨意地開口：“怎么了？在等誰的電話？”

    在沒有看到任何新短信新微信后程知知才重新鎖了屏，低低地嗯了一聲：“是在等一個人的電話?！?/br>
    轉(zhuǎn)眼看到邵宣幫她剝好的蝦rou，小小的一碗，程知知想起來，幾乎每一次和邵宣一起吃飯，菜里面有小龍蝦的話，邵宣都會自動地剝好一碗又一碗的蝦rou，用白瓷小碗盛著，然后不動聲色地遞到她的手邊。

    而孟渝北呢？在他動手剝蝦之前，以前的程知知就已經(jīng)剝好了一小碗邀功似地遞到他面前。

    程知知笑了笑，眼神和表情卻是落寞的，“邵宣哥，有的時候你真的對我很好，好到會讓我覺得，要是我當(dāng)初喜歡的人，是你就好了?！?/br>
    邵宣的心毫無防備地猛地一跳，他看向程知知，幾乎就要把三天前未說出口的話脫口而出，把藏在心里多年的感情宣之于口，可程知知卻又再度開了口：“邵宣哥，我要答應(yīng)和他在一起嗎？”

    第45章

    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邵宣是真的把程知知當(dāng)做一個meimei來看待的。不，這么說或許不大準(zhǔn)確，在最最開始的時候，在邵宣剛認(rèn)識程知知的時候，他曾經(jīng)一度覺得程知知是小麻煩。

    邵宣第一次見程知知是在他高中班主任的辦公室里，扎著兩條傻乎乎的羊角辮，穿一身嶄新漂亮的小洋裙，就連粉色的小皮鞋都是纖塵不染，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定在自己的身上，像是在驚訝世界上怎么會有像他們這樣連好好活著都困難無比的窮人。

    邵宣面上淡漠，心里卻在微哂，看，這就是從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千金。

    程爸爸愿意資助邵宣，邵宣心里對程爸爸是感激的，但不代表邵宣要對程知知曲意逢迎，萬分討好。

    也不知道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從某一天開始，程知知老愛來找邵宣。而對于程知知的主動接近，礙于程爸爸的資助人身份，邵宣并不能冷言冷語地推開，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把程知知當(dāng)做空氣，不排斥也不迎合，必要的時候給予一兩句回應(yīng)。

    只是有的時候邵宣也會覺得，這團空氣，有點吵。

    邵宣在高中的時候性格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來的隨和親近，他淡漠安靜甚至可以說是陰郁，對所有人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態(tài)度，即使他包攬了每次考試的第一名，是老師們口中品學(xué)兼優(yōu)的好學(xué)生，卻在體育課上連個一起打籃球的朋友都沒有。

    a市一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是連在一起的，程知知初一的時候邵宣是高二，每周的體育課卻恰好趕在了同一節(jié)。

    邵宣還記得第一次在cao場上碰見程知知的時候，她正捧著一個很大的冰淇淋，拿著一根勺子一點一點地吃，兩個人視線相對，他淡淡看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她卻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喜一樣歡快地跑過來。

    “邵宣哥哥，你也上體育課嗎？”

    “嗯?！?/br>
    于是后來，在每次邵宣體育課的時候，他都能看見一個扎著馬尾個子矮矮的小姑娘穿過一片大大的cao場跑到自己身邊來。

    邵宣喜歡靠在樹下看書或者假寐，程知知就在他周圍，有的時候帶著一個毽子踢，有的時候捧著一本漫畫書看，只是不管在做什么，嘴巴是不會閉上的，總是用著各種各樣的話題來試圖和邵宣攀談。

    在程知知看來這是一件讓她樂此不疲的事情，在邵宣看來這是一件無聊透頂?shù)氖虑椋墒窃谂杂^人的眼里，卻是無比的曖昧。因為這件事，邵宣第一次被班主任請到辦公室里聊了聊關(guān)于早戀的問題。

    早戀？和這樣一個小學(xué)生？邵宣真的不明白班主任是怎么能把他倆和早戀聯(lián)系起來的reads;。

    邵宣原本是沒當(dāng)回事兒的，卻在偶然聽聞程知知在這場莫名其妙的流言里充當(dāng)了一個厚臉皮的倒貼角色后，開始正視了這個問題。

    于是，在某一次體育課上程知知照例過來找自己的時候，邵宣第一次主動對程知知說：“以后你不要來找我了?！?/br>
    程知知的小臉立馬就垮了下來，“邵宣哥哥，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程知知的眼睛濕漉漉地望著他，像是一只被遺棄的小貓，邵宣居然覺得有些可憐，有些……不忍。然后邵宣聽見自己開口：“不是討厭你，是你以后不要在體育課上來找我，你可以來我家，在周六周日?！?/br>
    本來還垮著臉的程知知聽到邵宣這么說，眼神立馬亮了起來，精神奕奕的，“好??！那我這個星期就去！”

    像是怕邵宣反悔，程知知說完就蹦蹦跳跳地走了，背影在邵宣看來依然傻乎乎的，卻莫名讓邵宣彎了唇角。

    從此以后，程知知就經(jīng)常造訪邵宣家，有時是午后，有時是黃昏，程知知來的很隨意，一點也不讓邵宣和邵奶奶覺得唐突或過分正式而覺得尷尬。

    意外的是，邵奶奶很喜歡程知知。邵宣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寡言少語的，程知知在的時候總能逗得邵奶奶眉開眼笑。就連程知知不在的時候，邵奶奶也常在家里念叨著程知知。

    接觸下來邵宣才發(fā)現(xiàn)，程知知和他第一次見面時就下的判斷不一樣。她不是從小就過著優(yōu)越的生活，程叔叔半路才發(fā)跡，因而程知知身上沒有那些富家千金從小嬌養(yǎng)到大的嬌氣，也沒有那種自認(rèn)為高人一等的過分高傲。她活潑，天真，隨和又從容，對于身邊的一切人與事物都滿懷善意，這種善意不是流于表面的偽善，而是深埋內(nèi)心、從小就養(yǎng)成的良好家教。

    大概也是因為心里早就這么覺得了，邵宣一開始才會莫名其妙地松口，允許程知知來自己的家里。

    邵宣慢慢接納并認(rèn)可了程知知，他關(guān)心她，寵著她，以一個……兄長的身份。

    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這份感情變了的呢？

    好像是程知知來邵家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地在聊天時提到“孟渝北”這個名字的時候，好像是發(fā)覺程知知花費越來越多的時間來追逐那個他不認(rèn)識的高傲少年的時候，又好像是在奶奶過世時他悲痛萬分，程知知紅著眼睛拉著他的手說“你還有我”的時候。

    作為邵宣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血緣相系的親人，邵奶奶對邵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不僅僅是把邵宣從小撫養(yǎng)到大的親人，更是邵宣所有努力和汲汲營營的動力源頭。

    可是有一天，這個動力沒了，邵宣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他后悔難過甚至是自責(zé)。

    其實早該發(fā)覺的，邵奶奶的身體一直都不好，可是她每天那么努力地對著他們笑，每天那么努力地告訴他們她很好，于是邵宣被她說服了，他跟自己說只要再等兩年，兩年就好，卻不曾想邵奶奶已經(jīng)等不了了。

    邵宣是男子漢，這么多年早就懂了何為隱忍，就連悲傷都是悄無聲息的，可是程知知不一樣，她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面對親人好友的突然離世，放聲哭泣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宣泄悲傷的方式。

    她哭得那么傷心，眼淚怎么都止不住，邵宣的心里除了對邵奶奶的愧疚和悲痛，竟然還多出了一絲為程知知而生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