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以前的她,真的太傻了。 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你被推進深淵,奮力呼救,想要逃出去,卻又無數(shù)雙手將你往下拉,這些手,就來自于你的親人,那種絕望,難以言表。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鬧劇該結(jié)束了,翌承,跟叔叔回去,有些話說出來之前要好好想一想,要是鬧得菁菁難過了,叔叔可是要生氣的?!绷秩鹫χf話,卻讓人脊背發(fā)冷,楊翌承不是一個人,他身后有整個楊家,他不能為林瑯做到太徹底,就像此刻,林瑞正不軟不硬的威脅讓他無法再留在這,只能跟著離開。 林菁冷笑一聲,鄙夷地瞪了林瑯一眼,上了父親的豪車,楊翌承則在被監(jiān)視之下開車跟上他們,一行人準備離開。 林瑞正走之前,打開車窗跟林瑯道別,如此的道貌岸然。 林瑯直視他,說了今晚與他的第一句話。 “林瑞正,你記著,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奪回屬于我父母的一切,這話不是說說而已?!?/br> 語畢,林瑯先一步離開,盡管背影有些蹣跚,卻仿佛蘊藏著巨大力量。 楊翌承看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同樣的,林瑞正也不得不重新考慮,這個女孩到底會不會構(gòu)成自己的威脅。 第二十二章 回去的路上,林瑯就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太蠢了。 她不該那樣直接地說出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如果林瑞正真的要做什么,還在這種狀態(tài)下的她根本無力還擊,她這樣激怒他,只會讓自己的處境更加艱難。 可是有什么辦法。 抬手捂住臉,走在回四合院的胡同里,這會兒還不算太晚,夏日天色黑得遲一些,還有些光亮。 她心神不寧地往回走,沒走幾步,一個看起來有點臉熟的老阿婆攔住了她,笑著說:“是住在阿莊那里的林小姐吧?” 林瑯怔了怔,點頭說:“是的,有什么事嗎?” 老阿婆說:“是這樣的,阿莊讓我告訴你一聲,今晚如意戲樓謝老板登臺,她去戲樓幫忙,餐廳里有飯,要是你回來吃了飯沒什么別的事,可以過去一起聽?!?/br> 林瑯了然,手還捂著臉,因為擔心被對方看見自己臉上的掌印,雖說現(xiàn)在光線暗一點,不一定看得霽安,但有備無患,免得有什么傳言。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了阿婆?!?/br> 老阿婆說了“不用謝”,便轉(zhuǎn)身離開,進了另一間院子,原來是他們的鄰居。 林瑯回了四合院,先到餐廳看了看,果然有被蓋著的飯菜,還有些溫度,只是她現(xiàn)在哪里吃得下飯,恐怕要辜負莊奶奶一番好心。 林瑯重新扣上蓋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到梳妝臺前看拿著鏡子里的自己,慢慢放下手,怪不得她覺得臉頰很疼,林菁打得可真夠用力的,她整半張臉都腫起來了,如果去看謝瑾年演出,搞不好會被圍觀,可是不去的話…… 還真是有點不甘心。 他難得登臺,下一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她現(xiàn)在心情又這么差,呆在家里悶著保不齊會想不開,也別想睡得著,還不如去熱鬧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 左思右想了半晌,林瑯拿起了化妝品,想盡量地遮一遮臉頰的紅腫,忙了好一會,才換了衣服,朝如意戲樓那邊去了。 其實莊奶奶也沒抱多大希望她回來,因為林瑯開始工作之后一直挺忙的,也就每天早上和晚上能打個照面,晚上又經(jīng)?;貋淼帽容^晚,飯都吃不到一起,更別提有什么過多的交集了。 任何關系都是需要經(jīng)營的,一旦少了經(jīng)營,就會很快淡薄下去,莊奶奶以為,比起出來聽謝瑾年唱戲,每天都那么疲勞的林瑯會更愿意多休息一會,哪料到一出戲臨近結(jié)束的時候,林瑯出現(xiàn)了。 她換過衣服了,沒有穿上班才穿的職業(yè)套裝,披著件寶藍色的薄外套,里面是件輕薄的白色連衣裙,腰身收又高又細,這就顯得高聳,異常誘人。 她沒往里面來,因為人太多了,也擠不進去,就不近不遠地靠著撐樓的梁,手里夾著一根煙,不緊不慢地抽著。 這里是禁止吸煙的,但這會兒大家都在專心致志地聽戲,沒人注意到她,只有莊奶奶刻意尋找時發(fā)現(xiàn)了她。 高興的同時,見她輕蹙眉頭,散漫抽煙,莊奶奶又心升幾絲不贊同。 她起身從后臺繞到門外,又從門外再進來,本來要和林瑯說幾句話,恰好碰見了一位老熟人,只好暫時先作罷。 林瑯挑得位置很靠角落,這邊也沒幾個人,光線也不怎么好,這就恰好可以稍稍遮蓋她臉上的紅腫,臺上的謝瑾年也不容易發(fā)現(xiàn)她。 只是,那第都是她自己以為的,其實在她出現(xiàn)在臺下的第一時間,謝瑾年就看見了她。 她出現(xiàn)在那其實挺顯眼的,她自己大概感覺不到。她和別人氣質(zhì)都不一樣,明明是抽煙這樣不算太好的習慣,她卻抽得從容又優(yōu)雅,讓人反感不起來。 她靠在那,吐出煙圈時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臺上的他,他立刻轉(zhuǎn)開視線,好像沒有發(fā)現(xiàn)她一樣,專注著表演。 今晚的表演已經(jīng)接近尾聲,馬上就要結(jié)束,謝瑾年一身青衣打扮,昆曲唱腔,抹彩勾臉,身姿曼妙,這樣的他,容光照人,瑰姿艷逸,與平日里完全不同。 林瑯下意識覺得,只有這樣的時候,他才是最自在的,平日里她瞧見的,是他,卻又不像他。 表演結(jié)束后,林瑯的煙也抽完了,她小心翼翼地掐了煙,又用紙巾包好,丟進一邊的垃圾桶里,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卻被一個年輕男孩攔住,指著后臺的方向笑著說:“小姐,謝老板請您進去?!?/br> 林瑯回眸,滿場子的人還沒離開,年輕人們喜愛追星,想上后臺和謝老板親密接觸,卻都被攔在了外面,十分失望。 林瑯收回視線,想起自己臉頰上的紅腫,輕聲回道:“我有點事,你回去告訴謝老板一聲,我得先回去了。” 那男孩也沒強求,目送她離開,隨后回了后臺,對著還扮著的謝瑾年說:“謝老板,那位小姐說她還有事,先回去了?!?/br> 謝瑾年面色不動,抬抬手,那男孩便出去了。他站在鏡子前,一點點摘掉抹額、鬢發(fā)、流光溢彩的首飾,忽然就有點心煩。 等他回到家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林瑯沒動飯菜,房間里亮著燈,還沒有休息。 莊奶奶看著滿滿的菜盤子嘆了口氣:“這孩子,我在戲樓遇見熟人了,沒來得及和她說話,她聽完戲就走了,是不是怪我們了?” 其實他們哪里有做錯什么呢,又何談怪罪一說,只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 “我去看看?!?/br> 謝瑾年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餐廳,這倒讓莊奶奶有點意外,不自覺道:“這是怎么了,突然轉(zhuǎn)性了,我也沒說什么,自己就去看看了?” 林瑯的房間亮著燈,今天倒是記得關門,還反鎖了起來。 門口邊上,有張彩色的傳單,謝瑾年撿起來看了看,是賣啤酒促銷的宣傳單,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 他輕輕皺眉,抬手敲了敲林瑯的房門,敲第一次的時候,里面沒動靜,第二次依然,第三次時有了變化,哐當一聲,似乎有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識去推門,里面反鎖著,他進不去。 他正要開口喊她,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了,看得出來,林瑯沒料到敲門的會是謝瑾年,大概以為是莊奶奶,臉上殘留著驚訝,身上彌漫著nongnong的酒味。 謝瑾年沒說話,直接上前一步,她不自覺后退,他就這么進來了,林瑯后知后覺地跟上去,因為喝多了酒,腦子有點懵,見他邁了幾步停在她買回來的啤酒前,剩下的已經(jīng)基本都是空罐子了。 “抽煙喝酒,所有壞習慣,你都占全了。” 謝瑾年蹲下去,將喝空了的罐子收拾起來丟進旁邊的塑料袋里,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林瑯靠就坐在床邊那么看著她,眼神呆滯,毫無神采,左臉頰上有明顯的紅腫,隨便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誰打的?!彼畔率掷锏拇樱叩剿媲罢径?。 林瑯仰頭看著他,輕笑一聲:“怎么,又不是打了你,你那么緊張干嘛。” 謝瑾年沒理會,只是問她:“誰打了你?!?/br> 林瑯后撤身子,雙手反撐在床上,漫不經(jīng)心道:“說了你認識嗎?管它是誰打的,對你來說有那么重要嗎?這是我的事,你不是說我們不是一路人么?!?/br> 謝瑾年直接坐到了她身邊,端端正正的坐姿,挺拔的后背,說出的話令人討厭。 “我們的確不是一路人。”他平時其實話很少,今日卻難得多說了幾句,“我母親生下我時,連我父親是誰都不知道,我被她賣給班主,從小在戲班長大,背錯一個字的詞就要挨打,唱的又是旦角,常被師兄弟笑話,長大一些才好一點。但你呢?”他眼神溫和,仿佛話里說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別的人,“雖然你沒和我說過多少,但猜得出來,你家世很好,現(xiàn)在的落魄只是暫時,你遲早會回到那個地方去,我們倆,本就不是一路人?!?/br> 林瑯聞言有些發(fā)怔,紅彤彤地眼睛看著他,有點不自信地說:“那要是拋開這些呢?你心里邊對我是什么感覺?” 謝瑾年沒說話,但他看著她,沒有轉(zhuǎn)開眼。 其實林瑯很美,與他見過的那些女孩子完全不同的美,她有時張揚自傲,有時又隱忍克制,時而像美艷盛放的玫瑰,時而像纏纏綿綿的溪水,她有過那樣好的家世,卻不曾被變故打倒,這是他最比不上她的地方。 她經(jīng)歷的那些事比他更坎坷更致命,至少他身邊還有莊奶奶,可她身邊連一個可信的人也沒有,但她就是支撐著沒有倒下,他有時候看著她執(zhí)著的樣子會很羨慕,羨慕她可以堅持,而當看見她在烈日之下為他匆忙奔走,不眠不休,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他長大這么年歲,除了莊奶奶,能為他做到這一步的人,不是死了,便是后悔了,如今鮮有這么一個人,哪怕距離很遠,也讓人心生柔軟。 一個骨子里清高的人,是不會說出什么柔軟話語的,更何況他們彼此都很清楚,現(xiàn)在兩人也許還說得上話,可一旦林瑯回到了從前的生活,很多事都會成為變數(shù)。 如果注定了會悲劇收場,那就沒必要開始。 林瑯酒量其實很一般,她喝了幾罐啤酒,腦子已經(jīng)不怎么清醒,這會兒更是干脆放任自己醉了,解著酒勁緊緊抱住了他,不管他怎么做她都不撒手,什么自尊都不要了,里子面子全扔了,就那么死死地抱著他,嘴里念叨著“你別走”,那委屈的語氣,真是聽得人不忍拒絕。 “我們就試一試啊,試一試又不少塊rou,我也不會耽誤你時間?!绷脂槗湓谒麘牙?,把頭埋在他胸口,嗚嗚咽咽地說,“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一起定會的?!?/br> 謝瑾年抬頭望著屋頂亮著的燈,即使明明知道懷里的人醉了,但還是問她:“你今天為什么喝酒?!?/br> 林瑯沒吭聲,也沒動。 “為什么抽煙?!?/br> 她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不言不語。 謝瑾年十分干脆直接道:“林瑯,在我愿意問你的時候,你卻不愿意跟我說,你覺得你喜歡我,不是。你只是因為我對你好?!?/br> 他這么說話,林瑯的身子瞬間僵住,她直起身,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恰好有那么一個異性對你好,也還算入得了眼,所以你就把所有感情都放在我身上,對你父母的思念,可能還有對世事的不甘,你一股腦地丟到我身上,你有沒有想過,我承不承受的了?!?/br> 他越說臉色越冷漠,說到最后,就連眼角淡淡的戲文都好像從內(nèi)向外沁著一層冰霜來,直接將她推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瑯酒醒了一半,心像生了病一樣空落落的,或許她該告訴他的,可話到了最后,就想有什么堵著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也許他說得沒錯,她的心里真正是什么感覺,可能連她自己都分辨不清。 林瑯摸出脖子上掛著的玉墜,月牙的形狀,還帶著她的體溫,這么貴重的東西,他給她之后她就從來沒想過還回去,也沒想過收下合不合適。 大概是曾經(jīng)收到過很多貴重的禮物,所以對價值方面的感覺不太強烈,她所想的就只有,這是他送給她的,她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推拒。 他對她是真好,只是他從來不說,他那種冷冷清清的人,竟然也會有說那么多話的時候。 也許,她真的給他本來平靜的生活造成了困擾,或許她該自覺一點,看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關心她的份上,給人家一個清靜。 第二十三章 既然決定了給人家一個清凈,那就得付諸行動。 其實就算她不刻意避開和對方接觸,接下來她也會很忙,跟林氏集團搶占客戶的已經(jīng)到了白熱化階段,因為林氏集團開始反擊了。 很奇怪,林氏集團反擊的方法正中她的設想,對方也開始降價了,并且比她降得還要狠,本來已經(jīng)要和食悅簽單的客戶又全都跑了回去,陳星雖然沒說什么,但把這個情況報給宮辰的時候,還是存了一點幸災樂禍的心思。 宮辰看著陳星報上來的菜料,拿起電話打給助理,讓對方查了一下林氏集團是誰來負責跟食悅對拼這件事的,下午的時候得到的消息是,林瑞正把這件事交給了林菁。 啊,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不知道林瑯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很高興?她終于可以在事業(yè)上好好打擊一下林菁了,他得抽個時間告訴她。 其實宮辰一旦都不擔心林瑯會失敗,第一,他曾和林瑯是同學,對方的才能他非常清楚,雖然這些年一直養(yǎng)尊處優(yōu),但虎父無犬女,他相信林瑞程的基因。 第二,其實食悅在他心里沒那么重要,即便林瑯失敗,賠掉的那些錢他也承受得起,雖說可能會引起董事會其他人的不滿,但他自信可以說服他們。 倒不是說他就甘心賠錢,而是……怎么說呢,不管是出于曾經(jīng)的同學,后來談不上的朋友,亦或是……初次暗戀的對象,他都想給林瑯提供這樣一個平臺。 她成功,那他也跟著賺,她失敗,他還擔得起那點賠頭,在她眾叛親離的時候,他想成為唯一伸出援手的人,因為這樣可以讓她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