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逃不動了，他頂著汗涔涔的一張臉，看向秦惜珩時，見她又一次拉滿了弓，那箭頭上泛著淡淡的銀芒，好似毒蛇冰冷又陰鷙的眼睛。

    “你不能殺我，我……”谷懷璧無法動彈，就這么坐在原地看著她，“我還是羽林衛(wèi)，聽命于天子皇命?！?/br>
    秦惜珩道：“我要做的事，從來都沒有辦不到。你大可求喊，但我告訴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于事無補。方才來的時候，你應(yīng)該見過外面的人了，可是直到現(xiàn)在，你看到他們進(jìn)來了嗎？”

    她手上的弓拉得正滿，手指倏然而放，又是一箭直襲谷懷璧而去。

    落日不知何時已經(jīng)退到了西山腳下，殿內(nèi)連外間也變得昏沉一片，但秦惜珩還是憑借這雙已經(jīng)習(xí)慣了黑暗的眼，準(zhǔn)確無誤地射出了箭。

    谷懷璧連嗚咽聲都來不及發(fā)出，就被這疾馳的最后一箭穿透了喉骨，他半張著嘴瞪大了瞳孔，沉沉地倒在地上。

    “這一箭，為的是我這兩手的粗繭?！?/br>
    血水漸漸地從谷懷璧的身下/流出，秦惜珩等了半晌不見他再有任何動靜，這才松開了緊握著弓的那只手。

    風(fēng)乍急，忽然吹開了被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窗戶，吹得殿內(nèi)的簾帷飛舞如鬼魅，也撩動著秦惜珩垂散的發(fā)半揚在空中。她好似不覺冷，就這樣靜靜地站著，雙目無神地凝望著窗外，不多時竟然放聲大笑起來。

    這樣蹉跎的三年，親手葬送了也好。往后在這世間，再沒有什么是她不敢直面的了。

    “曾記少年混沌游，卿卿一別知幾秋?！彼偷偷啬钪谧匪葜昵芭c趙瑾的那場邂逅時，剎那間淚珠滾落。

    “往事浮煙一紙夢，春花好景水鏡中，今朝冷月清秋院，寂寞長恨鎖孤州……”

    暮時的夜風(fēng)一陣一陣地往殿內(nèi)灌著，吹得生冷，深藍(lán)色天際里顯現(xiàn)的殘月逐漸看不到模樣，在云霧間朦朧著。星子稀稀疏疏地散布在夜空，也投射著寒涼的光，將深宮處的這一隅冷冷地籠罩其中。四周萬籟俱靜，聞聽入耳的只有冬月里這肆意的風(fēng)。

    秦惜珩跌坐在地，她靠在梁柱上，有些瘋癡般地吟著，“幽風(fēng)寒霜月半弦，人影消瘦靚妝斂，黃金殿前思無言，細(xì)語凝脂搖花鈿……”

    風(fēng)越來越大，呼嘯著不見停歇，天邊隱隱地閃了閃，隨之傳來幾道驚雷響徹在宮苑上空。未幾，大雨傾盆瀉下，撲打著砸在瓦檐上，濺濕了長長的廊。

    “系我一生牽腸淚，血污沾身盼相見?！彼Щ甑啬钪?，忽地頓住，對著面前的虛無輕輕喊道：“懷玉?！?/br>
    秦惜珩借著天雷閃出的光影看著自己這雙干凈無暇的手，喃喃自語道：“我手上也沾血了，洗不干凈了。若要永墜閻羅，我們也挨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了。”

    第152章 外嫁

    風(fēng)雨飄搖一夜而過，次日晨起，東面又是一貫的旭日高升。

    秦瀟打破了一早的寧靜，踏入蘅筵宮時就見秦惜珩似個無事人一樣，靜靜地?fù)沃^靠在貴妃榻上看書。

    “你干了什么？”秦瀟簡直不敢相信宮人們一早來的傳話，“你殺了谷懷璧？”

    “嗯?！鼻叵х窨戳怂谎?，繼續(xù)看書，“殺便殺了，皇帝哥哥這么興師動眾地來，是要找我問罪？”

    區(qū)區(qū)一個谷懷璧，對于秦瀟而言的確是沒什么損失，但讓他震驚的是秦惜珩的膽量。

    秦瀟看了她半晌，才又道：“阿珩，你讓朕覺得好陌生?！?/br>
    “皇帝哥哥一早就來，問的就是這件事？”秦惜珩放下書，從貴妃榻上起來，“新仇舊恨，一起算了個徹底，如此，我也能安心地去往韃合了。”

    說到這個，秦瀟忍不住警告她，“你這一路上最好老實點，別想著半路逃跑。”

    秦惜珩道：“我只有一雙腿，如何跑得過一群馬一群人？”

    “你最好是這樣?！鼻貫t沒空與她在這里繼續(xù)啰嗦，袖子一甩便走。秦惜珩失神般地站了一會兒，心臟忽然跳得很快。

    她確實得想法子如何半路而逃。

    未過多時，宮人對她通傳道：“公主，韃合的茉那公主來了，想見見公主?！?/br>
    秦惜珩訝然一剎，道：“請她進(jìn)來吧?！?/br>
    茉那入了殿，秦惜珩對她笑笑，“稀客。”

    “我聽說，你親手殺了一個負(fù)心漢?！避阅强粗塾袣J色，“我很佩服你，你活得像我想象中的樣子。”

    秦惜珩自諷自笑，“我跟個階下囚一樣被鎖在這里，能活出什么模樣？”

    茉那淺嘆一聲氣，忽然道歉：“對不起?！?/br>
    秦惜珩問：“你對我說什么對不起？”

    茉那道：“那次在清荷園的跑馬場上，是我驚了秦澈的馬?！?/br>
    秦惜珩愣住，便問她：“你為什么要驚阿澈的馬？”

    茉那道：“我針對的并不是他，而是選了那匹馬的人剛巧是他?！?/br>
    秦惜珩微微蹙眉，“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只是不想和親而已?！避阅敲蛑剑Τ隽藥追挚嘁?，“我知道我的國族并不強大，而依附于大楚，對于我的國族而言是最好的選擇。這樣的道理我不是不懂，但我就是會想，為什么一定是我？難道犧牲我一個人，真的能換來永恒不變的盟約嗎？我不相信?！?/br>
    “還在韃合時，我就不止一次地反抗過，可是我的抗?fàn)幵诟绺绲难劾镏皇菬o謂的小打小鬧，我知道我拗不過任何人，只能屈從地答應(yīng)。這一路過來，我都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讓我避免這一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