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垣凜一虛弱一笑：“我想……我大概要昏過去一會，希望你cao縱式神的陰陽術(shù)……不會像你召喚人形式神一樣糟糕……”

    “啊，凜一！”宋瑯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他軟軟倒在軟榻上，陷入昏迷。

    “凜一?！彼维槗?dān)憂地蹲下身喚他。

    他虛弱蒼白至極的面容上，偶爾有一縷森然黑氣從底下躥過，儼然是咒靈術(shù)在侵蝕他的身體。

    看來這一次咒靈術(shù)的發(fā)作，遠遠比以往的都要厲害?，F(xiàn)在他已經(jīng)難以壓制了，倘若那妖怪一日不死，他身上咒靈術(shù)便會漸漸吞噬他的意志。

    宋瑯咬了咬唇，掃過葛垣凜一蒼白如雪的臉，眼神變得堅凝，看來也只能用那個方法了。

    由于葛垣凜一的昏迷，車外幻化出的式神車夫與黑牛也靜立不動了。

    宋瑯雙手結(jié)印，默念咒文控制他的式神繼續(xù)前行。

    控制其他陰陽師的式神并不像控制自己的式神一樣輕松，但是看到昏迷的葛垣凜一，又想到身后拖住惡妖的葛垣凉介，宋瑯還是硬著頭皮上了。

    在她撐到兩眼都開始冒金星時，牛車終于回到了府中。

    “凜一大人！阿瑯！你們怎么了？”府中的式神們慌張上前。

    “他中了咒靈術(shù)，你們趕緊扶他回房，我自有辦法。”眼冒金星的宋瑯疲倦道。

    式神少女將葛垣凜一攙扶回房中，然后圍上來憂心忡忡地問：“阿瑯，你真的有辦法幫助凜一大人嗎？”

    宋瑯疲憊地揉著太陽xue，輕輕點頭：“我會盡力一試，將他身上的咒靈術(shù)轉(zhuǎn)移到我的身上?！?/br>
    “轉(zhuǎn)移到你的身上？”式神少女驚呼：“怎么行呢，凜一大人也不會同意的。”

    宋瑯搖頭，沉沉說：“我當(dāng)初得知凜一身中咒靈術(shù)后，幾個月來翻閱書籍想尋找破解之法，但是，除非下咒者魂飛魄散，否則咒靈術(shù)無法破除?！?/br>
    “而如今，那妖怪妖力大漲，若是凜一就此昏睡，凉介一人恐怕對付不了那妖怪，眼下情形緊急，也只能如此了?！?/br>
    “……不行?！碧撊醯穆曇艉鋈粡拇查缴蟼鱽?。

    宋瑯轉(zhuǎn)頭，見到床上的葛垣凜一半清醒半昏迷地看過來，冷汗從他額間滲出，他蹙著眉微掀起眼瞼，無力重復(fù)道：“不行?！?/br>
    宋瑯抿了抿唇，在床榻旁蹲下身，堅定的目光直直看入他深褐色的眼眸中。

    她揚起唇淺笑，輕聲說：“凜一，沒關(guān)系的。我是鬼魂，比你更適合當(dāng)咒靈術(shù)的宿體，我用術(shù)法壓制的時候，總歸會比你好受一些的。而且，我的陰陽術(shù)也沒有你說的那樣糟糕不是嗎？”

    不等他反駁，宋瑯又接著說：“再說了，我相信要是你和凉介一起的話，一定能制服那個妖怪的。吶，別告訴我你平安京第一陰陽師的sao包名頭只是用來招蜂引蝶的啊，那樣的話，我一定告訴鬼怪界最嘴碎的青鬼，你不但喜歡洗花瓣澡，還喜歡一邊走路一邊脫衣服丟得滿地都是。啊，對了，你左臀上方還有一顆紅痣……”

    “宋瑯?！备鹪珓C一滿臉黑線地打斷她。

    他沉聲說：“你只是身無怨氣的鬼靈，以后還可以步入輪回。要是咒靈術(shù)轉(zhuǎn)移到了你的魂體上，你會染上鬼怪的陰氣，哪怕以后破除了咒靈術(shù)，也難以祛除你身上的陰氣，你會永遠滯留人世的。”

    “可我本來就是沒有輪回的人呀?！彼维樰p聲說。

    葛垣凜一微怔：“你說什么？”

    宋瑯不再接話，粲笑說：“好了，不就是咒靈術(shù)嘛。唔。我眼饞奈梨做的飯菜很久了，染了陰氣我還能凝出實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這么一想倒也不錯呢！凜一，你就別啰嗦了，反正你不同意我也會繼續(xù)的?，F(xiàn)在身嬌體軟的你可抗拒不了我哦，還不如乖乖聽話配合我，嗯？”

    葛垣凜一定定看她片刻，才閉目倦聲道：“隨你?！?/br>
    宋瑯滿意一笑，讓離開的式神少女帶上門，守候在外。

    她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咒文，確保無誤。這個術(shù)法她數(shù)月來已經(jīng)在私下練習(xí)過許多遍，如今也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葛垣凜一緩緩翻過身，無力地趴伏在床上，他隨意伸出手，將松垮的上衣扯下肩頭，露出后肩上的藤蔓狀暗紋。

    紋路上，有詭森的黑氣在緩速流躥，黑氣所經(jīng)之處的肌膚甚至微微鼓漲蠕動，隱隱透出森寒陰氣。

    宋瑯深吸一口氣，飄落在床榻里側(cè)，然后鄭重將左手虛覆上他后肩處的黑色暗紋，心神凝注，開始念起咒文——

    “等等，宋瑯！”

    葛垣凜一突然急聲開口，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而術(shù)法的施放已經(jīng)開始，不能中途打斷，所以宋瑯雖然聽見了葛垣凜一的聲音，但也只能壓下心底隱隱約約的擔(dān)憂與不詳，口中繼續(xù)念著咒文。

    感受到身后源源傳來的痛意，葛垣凜一頓了頓，便也緘口不語，沉默地垂下頭趴伏在床上。

    一縷縷黑色的陰寒之氣從藤蔓狀暗紋中被抽出，手心上傳來陰冷徹骨的寒意，難耐的冰冷流經(jīng)全身，激起一片麻意。

    宋瑯緊緊擰起眉，忍受著身上一波又一波的冰寒與鈍痛，原本感覺輕盈若無物的身體，也在這種綿延的麻痛中漸漸變得沉重。

    “砰！”

    睽違多年的地心引力將宋瑯狠狠摔落在床上。

    “呀……”宋瑯痛苦地呻·吟一聲，艱難抬起仿佛重若千斤的右手，捂在自己嗑得生疼的額頭上。

    硬生生磕在床上的痛意，泰山壓頂般的久違重力，加上徹底轉(zhuǎn)移到身上的咒靈術(shù)，宋瑯只感覺到腦袋一片昏沉晦暗，完全沒心情體會重獲身體的感受。

    “唔……”捂住額頭的宋瑯忍不住又痛吟了一聲。

    聽到她接連的痛呼聲，術(shù)法結(jié)束后同樣是將近虛脫的葛垣凜一匆忙側(cè)頭：“宋瑯，你……”

    他的聲音驟然一頓，下一瞬又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問：“你怎么了？很難受嗎？”

    “還好?！彼维槡馊粲谓z地回道：“咒靈術(shù)我已經(jīng)暫時壓制住了，雖然頭腦昏沉了些，但還不至于像你之前一樣昏迷過去。就是鬼魂當(dāng)?shù)镁昧?，現(xiàn)在重新?lián)碛猩眢w反而不習(xí)慣。你呢？凜一，你現(xiàn)在感覺好一些了嗎？”

    葛垣凜一眨了眨眼，目光微不可見地漂移了些許，低聲說：“我沒事，只是術(shù)法結(jié)束后正常的虛弱狀態(tài)，歇息一會便能恢復(fù)?！?/br>
    “噢，那就好?！彼维樆璩翍?yīng)道。

    兩人一時沉默。

    漸漸習(xí)慣了沉重的身體后，宋瑯撐開眼，問：“對了，凜一，施放術(shù)法的時候，你想要和我說什么？”

    葛垣凜一不答話。

    宋瑯疑惑地挑了挑眉：“凜一？”

    說話間，宋瑯的身體感覺也漸漸回歸了，但還是帶著久違的陌生感。

    她微微動了動身體，奇怪說：“我怎么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

    面前，葛垣凜一輕輕嘆了一口氣，清涼的聲音如同輕風(fēng)吹落枝頭的雪，他悠悠含笑說：“宋瑯，就算我坐懷不亂，你也不能這么考驗人性的。”

    “什么？”宋瑯蹙起眉。

    在葛垣凜一意味不明的視線的帶領(lǐng)下，宋瑯的視線也跟隨著慢慢往下移去，然后——

    臥槽，見鬼了??！

    這光溜溜的是什么鬼？她的衣服呢？?。?！

    抬眼欣賞著宋瑯震驚崩潰的神態(tài)，葛垣凜一涼涼說：“我先前是想提醒你，雖然鬼靈的身體可以凝出實體，但是鬼靈身上的衣服是幻化而來的，并不能隨身體一同凝化為實物……”

    話音剛落，一條厚重的被子猛地朝葛垣凜一兜頭罩下，將他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密不透風(fēng)。

    “呵呵……”他低沉的悶笑聲自被褥下傳來。

    當(dāng)機立斷將唯一一條被子蓋住面前的人后，宋瑯喘著氣虛脫地癱倒在床上。

    聽到身旁被團里傳來的接連不斷的笑聲，宋瑯恨恨磨牙：“你再笑試試？”

    被團里悶悶的笑聲依然不見止歇，滿滿的戲謔之意。

    “阿瑯，你施放完術(shù)法了？你和凜一大人怎么樣了？”門外的式神少女隱約聽到動靜，連忙隔著門板問道。

    “還沒有，現(xiàn)在正到緊要關(guān)頭，你們先別進來?！彼维樳B忙朗聲回話。

    現(xiàn)在兩人都還無法動彈，要是式神們進來看到這詭異的畫面，她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噗嗤……”聽到她的話，被團下的葛垣凜一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

    “噓！別出聲?！彼维槦o力喝道。

    第82章 平安京雙生陰陽師（十八）＋【圣誕大彩蛋】

    安靜下來后，兩人都不再出聲，等待術(shù)法施放后的虛弱狀態(tài)消退。

    室內(nèi)一時靜謐。良久，被團下的葛垣凜一動了動手，感覺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了。

    于是，他隔著被子對宋瑯說：“你還是不能動嗎？都已經(jīng)過了兩刻鐘，怎么，你還打算說術(shù)法沒施放完畢？”他低悶的聲音里有不輕不重的笑意。

    然而，過了一陣，他還沒有聽到宋瑯的回答。

    “宋瑯？”葛垣凜一收起笑意，微露擔(dān)憂。

    他頓了頓，用指尖挑起被褥一角，果然看到身旁宋瑯沉沉睡去的面容，眉頭深鎖。

    “呵，真是個傻姑娘?！彼妻揶碛炙茋@息般輕笑了一聲，一傾身，順勢就將被子輕輕覆蓋在她的身體上。

    他坐起身，雙手結(jié)印，默念一咒。

    看到宋瑯深鎖的眉頭漸漸松開，他紅唇一彎，這才整理好自己散亂的衣襟，坐到案前，自斟了一杯酒。

    “等等，凉介大人——”門外傳來式神急促的聲音。

    杯中酒未見底，宅屋的木門就被“吱呀”一聲推開。

    “噓！”葛垣凜一豎起手指，貼近紅唇旁，示意來人將動靜收斂些。

    一身寒氣走來的葛垣凉介頓住腳步，循著他的目光看到床上沉睡的宋瑯。

    她身上隱約有陰氣沉浮，左手虛握著抵在臉旁，輕紅的唇色因為不舒服而抿成一線，但又似乎是因為成為鬼魂后再也不曾如此沉睡入夢，此刻的她睡得謹(jǐn)慎又香甜。

    葛垣凉介沉寒的目光一楞，隨即他瞳孔緊縮看向斟酒的葛垣凜一，冷冽的聲線壓得低沉：“她怎么會變成這樣？”

    葛垣凜一將酒送到唇邊的動作停下，他垂下睫羽，唇邊常年含著的笑也漸漸消隱。

    他少有的沉默不語。

    葛垣凉介眸光微顫，染上一抹澀意，輕聲問：“是因為，她轉(zhuǎn)移了你身上的咒靈術(shù)嗎？”

    “你知道了？”葛垣凜一淡聲說。

    葛垣凉介不答，一邊快步走到床前，一邊說：“這不是她該承受的，凜一，將她身上的咒靈術(shù)放回我體內(nèi)！”

    “沒用的。她是鬼魂，咒靈術(shù)最適合的宿體，現(xiàn)在只有我們將妖怪?jǐn)貧?，才能破除咒術(shù)?！?/br>
    聞言，葛垣凉介腳步驟停，他閉了閉眼，復(fù)又睜開，眼底滿是復(fù)雜：“若不是之前對敵時，那妖怪驚訝于我沒受咒靈術(shù)的侵蝕，我也不會知道真相?！彼曇粑⑦?，目光轉(zhuǎn)落宋瑯臉上，“凜一，你不該替我承受這一切，可你更不該將她也牽扯進來，你知道這么做的后果的，不是嗎？”

    “我知道，就算咒術(shù)破除，她也會再難步入輪回。我也不想如此?！?/br>
    “你不想……哼，”葛垣凉介沉冷一笑，“你陰陽術(shù)高深，若不是故意讓她知曉，你又怎么會隱瞞不了身中咒靈術(shù)之事？”

    葛垣凜一垂眼，沉默半響，說：“因為那時，我知道你想要留下她，我比你……更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