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亂說。”小翠忙壓低了聲音道：“馮家的二公子本想從北坡上去碑林，正好能抱著九姑娘滾下來，這樣便有了肌膚之親，也能讓更多人看到——”

    李氏兩眼幾乎冒出火來，她想罵人?！澳莻€蠢貨，誰許他自己胡亂發(fā)揮的！說好了只要讓人看到他和安九拉拉扯扯在一處、再拿走安九身上的荷包就好。真是愚蠢之極！”

    原來李側(cè)妃找了和她娘家有些干系的馮家來辦這件事。馮家二公子花名在外，馮家又不是什么顯赫權(quán)貴之家，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都沒人愿意嫁過去。

    若是能娶到安九，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馮二公子誰知沒看好路，加上北坡濕滑，他竟不慎滾了下去。”小翠硬著頭皮道：“這馮二公子便獨自忍著疼，沒敢讓人知道……雖說是沒辦成，卻也沒有把這事漏出去，斷然算不到您和側(cè)妃頭上……”

    “鬧不成他把事辦砸了，我還要給他記一功不成！”李氏臉色陰沉，仿佛能滴出水來一樣?！袄顐?cè)妃怎么說的？”

    小翠偷偷看了一眼李氏，見她臉色不好，咬了咬牙，道：“李側(cè)妃說這次沒成便罷了，可見是天意如此，還請您稍安勿躁，耐心一些?！?/br>
    天意？這算什么天意！李氏心里恨極，明明是她沒找對人，辦事不力，卻還說什么天意？耐心點？要忍到什么時候？忍到安九成了貴妾、生下庶子？

    她可等不了那么久！

    李氏眼底劃過一道狠毒的暗芒。

    這回竟出了差錯，沒有收拾成安九。安九是個聰明的，未嘗不會覺察出些什么來。以后再對安九下手，可就難了！

    “云蘭那兒怎么樣？”李氏恨恨的問道：“她有沒有讓安九覺察出異常來？”

    小翠搖了搖頭。

    “四姑娘說一切順利，她把九姑娘引到了地方，卻沒見到人。她心里也直犯嘀咕，可又不能停留太久，九姑娘會起疑心的?！?/br>
    李氏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罷?！崩钍辖吡ψ屪约旱穆曇麸@得平靜?！拔乙粋€人靜一靜?！?/br>
    知道李氏正在氣頭上，小翠不敢違拗，只得先蹲在地上用帕子把地上的碎瓷片撿了，便悄悄的出去了。

    又讓安九逃過一劫！

    李氏恨得牙根癢癢，卻又無計可施。失敗一次，下次還要去哪里找這樣好的機會？恐怕安九會有了警惕之心——

    不過今日的事，安九就算是懷疑，也沒有任何辦法去證實，所有的懷疑，也只能停留在懷疑上罷了。

    要怎么能讓安九趕快離開郡王府？李氏心中急得如同油煎水煮一般，若是時日久了，便是云詵和安九沒什么，在外人看來，也就坐實了貴妾的名分。

    李氏心煩意亂的在屋中踱來踱去，一會兒恨馮二辦事不利索，一會兒又恨李側(cè)妃對她的事不上心。

    如果安九真的走不了……那也沒關(guān)系，她自有辦法拿捏住安九。李氏眼中閃過一抹癲狂的笑意，她是怎么對安三娘下手的，也可以如法炮制的對待安九娘——

    不怕李側(cè)妃不配合，李側(cè)妃早就跟她站在一條船上了。若是翻了臉，對誰都沒好處。

    殊不知，她的這一通異常舉動都被去而復(fù)返的張mama看在了眼中。

    她從珠簾的間隙里，看到李氏滿是怨氣和狠毒的臉，又無聲無息的退了下去。

    ******

    “云蘭回去后，果然差了人去找了李側(cè)妃？”安然聽了畫屏的話，忙站起來道：“李側(cè)妃院中也來了陌生的媳婦來請安？”

    畫屏忙點點頭。

    “雖說她們院子里，我們是打探不了的?！碑嬈列α诵?，“只好用笨辦法了?！?/br>
    畫屏的笨辦法，便是找了幾個做灑掃的粗使丫頭，讓三娘處的小丫鬟以找她們玩耍的名義，去探聽都有誰來過。

    果然摸出了一些門道。

    “管用才是最重要的?！卑踩毁澰S的道。

    “可即便如此，只能猜到李側(cè)妃、李姨娘、蘭姑娘之間有事，并不能挑明她們的歹心?！碑嬈聊樕蠀s沒喜色，她擔(dān)憂的道：“姑娘您怕是白白受驚了！”

    畫屏在得知安然看到了陌生男子后，就心里就有了不好的猜測。她是三娘的大丫鬟，后宅那些陰私事也聽過、見過不少，恐怕李氏、李側(cè)妃是要聯(lián)手毀了九姑娘的清白。

    她氣得發(fā)抖，卻沒法跟九姑娘明說。九姑娘沒想到這一層，氣惱還會少一些。幸好上天保佑，九姑娘沒有中計。

    安然卻沒有她想象中的氣惱之色。

    “無妨，好在最壞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卑踩环炊_解她道：“這會兒最生氣的恐怕不是我，而是她們?！?/br>
    畫屏瞬間明白了安然的意思。

    既是李側(cè)妃姑侄想陷害九姑娘，可九姑娘偏生好端端的站在這兒，什么都沒發(fā)生，她們不生氣才怪。

    安然笑著勸了她幾句，便讓畫屏回去了。

    等到屋里的人都散了時，安然臉色才漸漸凝重起來。

    李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卻還屢敗屢戰(zhàn)——她們針尖對麥芒，恐怕非得要分出個勝負來不可。

    當(dāng)初的李氏在外頭沉得住氣沒錯，可自從回來生下庶長子后，她卻急切的多了。

    是自己給了她壓力？還是三娘和世子關(guān)系日漸好轉(zhuǎn)，她等不及了？

    安然還怕她就此按兵不動呢，自己反而找不到突破口、無法下手。而且安然猜測，云蘭肯定不會把全部的實話都說出來。

    當(dāng)時云蘭為了避嫌，只給她指了方位?？墒撬贿^做樣子的走了幾步，完全沒到達云蘭所說的地點。而這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們沒成功，云蘭會照實相告嗎？

    安然篤定云蘭不會。

    她們的計劃到底在哪一環(huán)出了差錯，安然不知道，可云蘭若是隱瞞一部分真相，便可以把自己從其中解脫出去。反正當(dāng)時除了她，只有她身邊的兩個丫鬟在，連云蘭的丫鬟都被指使走了。

    李側(cè)妃她們又不能找安然身邊的丫鬟詢問。

    這聯(lián)手的三人，從內(nèi)部就不團結(jié)。

    安然勾了勾唇角，等到李氏沉不住氣的時候，她的機會就來了。

    第54章 前奏

    自從棲霞寺回來那日，仿佛碑林中真的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風(fēng)過水無痕，看起來悄無聲息的結(jié)束了。

    可是安然、李氏、李側(cè)妃、云蘭的心中，卻都明鏡兒似的，這件事并沒有結(jié)束，或者說，它帶來的影響還在繼續(xù)發(fā)酵。

    李氏和李側(cè)妃，安然接觸的都不多，可是她客居毅郡王府，和云蘭姐妹的相處卻是比三娘都不少。

    安然越是高深莫測的端著，云蘭心里越是不安?？雌饋戆踩环路饹]把那日的事記在心上，她甚至連三娘都沒提過。鎮(zhèn)日里還親熱的稱呼云蘭為四姐，讓人挑剔不出來。可云蘭卻也察覺到，在一些不經(jīng)意的眼神、動作間，安然對自己多了幾分關(guān)注。

    云蘭心中更是忐忑，卻不好去跟李側(cè)妃坦白。故此她只能裝得跟沒事人一樣。

    “四姐，你看我寫得怎么樣？”安然把自己才寫好的小楷遞到了云蘭面前，看起來十分虛心的請教道：“有沒有進步一點兒？”

    云蘭正在走神，安然這猛地一叫她，讓心里一直不安的云蘭驚得眉梢一跳。她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笑了笑，接過了安然臨的字。

    平心而論，三娘那日說的沒錯，安然的字只能稱得上工整，便是才十歲的云蕊，認真寫的字都要比安然更好些。

    不過云蘭不得不承認，安然的字一日比一日寫的好了。

    “meimei的字越發(fā)進益了?！痹铺m的話倒不是全然的敷衍，起碼有一半的真心。“假以時日，我倒要向meimei請教了?！碑?dāng)然她說到最后，就有些離譜了。

    安然略顯靦腆的笑了笑。

    自從三娘戲言一句讓安然跟著云蘭好生學(xué)習(xí)后，安然就真的日日來找云蘭請教。云蘭開始還以為安然是故意的，來借機刺探她身邊的情況。殊不知安然竟真的只是拿著寫好的字請她指點，簡直稱得上勤學(xué)好問。云蘭也少不得沉下心來，指點安然一二。

    這日便是三娘去了王妃處議事，安然便來了繡錦院找云蘭。

    “不怕jiejie笑話，我三姐也夸我字比以前好多了?！卑踩恍χ?，可是她像是想起什么來似的，眼神暗了暗?！扒皟扇绽钜棠锝K于把書都抄完了，給jiejie送去時，我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李姨娘的簪花小楷可真不錯?！?/br>
    聽安然這些日子來頭一次提到李姨娘，云蘭不由心中一緊。

    她是要借機試探自己嗎？

    “我倒是沒見過李姨娘的字?！痹铺m的笑容有兩分不自然，她不想多提李姨娘。“meimei也不必著急，多練練自然能寫好?！?/br>
    安然像是被開解了一樣，笑著點了點頭。

    “四姐，我還有幾個字寫不好，還請jiejie幫我看看?！卑踩环路鹂床怀鲈铺m的不自在，又拿出了另一張她臨摹的字帖，興致勃勃的問起了云蘭。

    說實在的，云蘭的字確實很不錯?？赡芩骂^還有兩個meimei、姨娘身份又不顯，她的脾氣看起來極好，又耐心十足。

    云蘭喜歡去碑林倒不完全是附庸風(fēng)雅，她自己對名家真跡也很有研究，在書畫上也是擅長的。安然跟著她倒真的學(xué)到了不少。

    當(dāng)然，安然最主要的目的可不是為了真的跟她學(xué)習(xí)字的。

    她越是跟云蘭親厚、走動的甚至比云芳和云蕊還多，恐怕李側(cè)妃和李氏心里就會嘀咕，那日在碑林中，真的像是云蘭所說一樣嗎？

    她們心中都清楚，能被南安侯府送來給世子做貴妾、幫助三娘的人，不可能是個空有一張如花美貌的人，起碼心中得有幾分城府在。論起美貌的庶女來，南安侯府現(xiàn)還有一位十五歲的六娘在呢，恐怕比安九更合適。可偏偏送了安九來……

    這兩次李氏連續(xù)吃虧，都和安九脫不開干系，偏生安九還能讓三娘對她言聽計從。

    這樣一個人，假若云蘭真的把她引到了僻靜的碑林角落，她不會起疑嗎？

    便是馮二出了岔子，沒能如愿毀了安然的清白。真的如云蘭所說，安然竟絲毫沒覺察出不對勁兒來嗎？

    可安然卻表現(xiàn)得太平靜了，回來后和往日并無差別，唯一的不同就是她跟云蘭走動的更勤了，時不時就來找云蘭。

    莫非云蘭沒頂住壓力，透露了什么風(fēng)聲給安然？

    李側(cè)妃倒還罷了，李氏心中卻是犯了嘀咕。這云蘭會不會當(dāng)時做了什么不妥當(dāng)?shù)氖?，被安然抓住把柄，故此云蘭干脆向安然坦白了？轉(zhuǎn)而投向了世子妃三娘？

    畢竟三娘此時還是毅郡王府未來板上釘釘?shù)呐魅?！最近這些日子來，世子跟三娘的關(guān)系可是越來越融洽……

    李氏此時已經(jīng)風(fēng)聲鶴唳了。

    郡王妃的人在她院中，她做些事都各種的束手束腳，不如往常方便了。想往外面?zhèn)鬟f消息，都要提心吊膽的才能安排一回。

    她對一切都懷疑，包括李側(cè)妃，她都覺得不太放心了。

    而安然，就等的是這一刻，等著李氏急躁，等著李氏神經(jīng)緊張，等著李氏按捺不住，等著李氏出錯！

    所以她需要時不時，給李氏一點兒刺激。挑動一下李氏敏感的神經(jīng)，在李氏防備起來時，她又若無其事的退回去。

    她倒要看看，李氏這口氣還能沉到什么時候。

    等到三娘從王妃處回來時，順道從繡錦院路過，把安然帶回去。

    院子里靜悄悄的，三娘進來時，并沒讓小丫鬟們通報。

    “蘭娘，我還要多謝你。”她進門時，安然正安靜的坐在書案前習(xí)字，云蘭在一旁是不是指點上兩句。

    三娘不由欣慰的道：“九娘總算肯沉下心來，好好的習(xí)字了?！?/br>
    云蘭才發(fā)現(xiàn)三娘進來，她忙起身，擺手道：“可不敢擔(dān)二嫂這句謝，九meimei本就聰明，底子也不錯，便是沒有我，也會進益的?！?/br>
    安然聞言，也沒起身，只抬頭道：“三姐，您總是這樣打擊我，我怎么能練好字呢！”

    三娘笑著搖了搖頭，她走近到安然的身后，頗為認真的看了看?！笆怯悬c兒進步，可比起蘭娘來差得遠了，你可別又翹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