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又兒只是看了冷千柔一眼，沒有作聲。

    “聽說，冷總督新納了一名小妾?！毖垡娭米拥难廴t了，東方燁冷哼一聲，“六年來他對你們母女不聞不問，就算你對他還有心思，也不要怪三哥無情無義。”

    “三哥。”東方又兒放下手中正在納制的鞋墊，眼淚‘撲簌，而下，淚眼朦朧的看著東方燁說道：“當(dāng)初，他并沒有休掉妹子。”

    妹子果然還對那冷情之人存著心思。東方燁心生懊惱，“出婦和休妻不都是一樣？”

    “婆婆不喜歡我，并不代表著他不喜歡我。他對我……”憶起往日的恩愛，東方又兒再度流下淚，“就是他對我太好了，婆婆忌恨，這才會出婦休我?！?/br>
    不知道母親為什么會痛哭，冷千柔直是替母親擦著眼睛?！澳?，不哭，不哭?！?/br>
    抓著女兒的小手，東方又兒的聲音極度的哽咽，“我雖然被趕出冷府，可好歹也聽了些他的消息。婆婆逼他再娶，他都沒有娶，只是納了一個(gè)又一個(gè)妾回去安慰婆婆。正室的那個(gè)位子……那位子……”

    “那位子你當(dāng)是留給你的？”東方燁語畢，甩袖出了馬車?！僬f他現(xiàn)在是七皇爺?shù)娜耍痛蟾缡撬缹︻^，的話終是沒有說出口。

    “三哥?！睎|方又兒看著三哥跳下了馬車，不僅抱著女兒痛哭起來。喃喃說道：“他納了一個(gè)又一個(gè)妾，卻始終沒生一個(gè)孩子。不就是念著我們母女？不就是想將那位子留給我？”

    “娘，你怎么了？為什么哭？什么位子?。克钦l？”

    看著女兒害怕的眼神，害怕的神情，東方又兒止住眼淚，摸著女兒的頭說道：“小柔，他是你父親?！?/br>
    “爹？”從來沒有見過爹，冷千柔有些呆愣。

    “你爹就是漕運(yùn)總督冷語新。”

    原來比三舅舅官職還要大的冷總督是她爹？冷千柔急急問道：“那爹為什么不要我們？從來不來看我們？”

    “小柔。不是你爹的錯(cuò)?！?/br>
    六年來，冷語新一直未娶正室，只怕是還念著舊情，這樣的話，她也不能讓女兒恨冷語新。是以，東方又兒將自己是如何被婆婆出婦的事說給冷千柔聽了。

    冷千柔恨極，“奶奶這么壞？怎么這么刁難娘？”

    “小柔，為人子女，不可說長輩的不是?！睎|方又兒見女兒小臉一楞，只好又對她解釋，“再怎么說，你奶奶生養(yǎng)了你父親，明白嗎？”

    從來沒有見母親有過如此嚴(yán)肅的神情，冷千柔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聽母親又說道：“你爹不忍看著娘受苦，是以只好答應(yīng)你奶奶將娘出婦。但同時(shí)他告訴娘，他不會再娶正室?！?/br>
    小小年紀(jì)終是不懂太多。只知道母親受了許多苦，父親不能保護(hù)母親，保護(hù)了母親就是不孝。冷千柔默默的趴在母親的懷中，“那這些鞋子、鞋墊是給爹做的？”

    “有你三舅舅的，但絕大多數(shù)是替你爹做的。你爹自當(dāng)官以來，走的地方多，鞋子破損得也快。”

    “娘怎么知道？”

    “娘在你大舅舅家做的那些針線活，賣的銀子除了再買布料替你們做衣物外，另外一部分都做了你爹的衣物、鞋子，然后娘要冷府的一個(gè)老嬤嬤悄悄的帶給了你爹。不過，你爹并不知道那些鞋子、衣物是娘做的。只當(dāng)是冷府的老嬤嬤替他買的罷了?！?/br>
    聽得有些心疼，冷千柔揉了揉母親的胸口，“娘這是何苦呢？爹又不知道。再說，奶奶必不會讓娘回冷府的。我們就住在大舅舅的東方府多好，誰也不敢欺負(fù)我們?！?/br>
    京城中的東方老宅如今就給東方燁、東方又兒、冷千柔居住了。更因了東方隨云攝政王的原因，京中是人都給東方燁三分薄面，當(dāng)然威風(fēng)?！靶∪?，你奶奶……你奶奶五年前就過世了?！?/br>
    過世了？冷千柔詫異的看著母親。

    也是好笑，當(dāng)初將自己趕出冷府后，婆婆就病了，一年后就閉了眼。想起往事，東方又兒繼續(xù)說道：“你奶奶過世后，你爹守孝三年。出孝后正好趕上春闈，一舉成名奪得狀元之姿?！闭f到這里，東方又兒的眼睛都亮了。

    “哦，小柔有映像了。就是三舅舅中探花那一年的事吧？”

    東方又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澳愕鲂⒑笳疫^我們。但我們已在東方府。你爹擔(dān)心別人說他是存著高攀之心，是以才去參加了春闈。偏偏逢先帝身子骨不硬朗，先帝駕崩國喪一年。所以你爹……”

    “只好不來找娘?！?/br>
    笑得柔和，東方又兒說道：“娘也只是這么想。再加上你爹仕途方方起步，總得做出些成績給人看才好?！?/br>
    冷千柔扳著手指頭算著，欣喜的抬頭，“國喪正好一年了。”

    是啊。國喪正好一年。自冷語新考取功名日夜cao勞，以他自己的實(shí)力做到漕運(yùn)總督這個(gè)位置，比其他的人付出的又何止一倍的辛勤勞動。無非是想做給她們母女看，無非是想到時(shí)候爭回她們母女。

    “可是，三舅舅不是說爹又納了一個(gè)妾室了嗎？”

    聞言。東方又兒心中一沉。先前的喜悅盡化泡影。是啊，六年，再怎么有感情，六年的時(shí)間不短，什么感情都會變淡吧。如今他明明知道她來了，來了上塘，為何還要納一妾室？雖然男人納妾天經(jīng)地義，她不反對他納妾，可這樣做是告訴她，她對他而言不再重要了嗎？想到這里，東方又兒苦笑道：“六年了，也許……很多事都有了變故?！蔽桓邫?quán)重的他只怕對她不再留戀了吧。

    似乎能夠感受到母親心內(nèi)的凄苦，冷千柔靜靜的趴在母親的身上不再作聲，馬車內(nèi)安靜之極。一時(shí)間外面?zhèn)鱽眢@天動地的聲音，“拜見總督大人?！?/br>
    總督？爹？冷千柔一下子蹦了起來，急忙伸手去揭車簾。東方又兒眼明手快的一把拉住女兒的手，“不可?！毙闹衅呱习讼隆⒒嫉没际?。

    看著母親緊咬著紅唇，冷千柔似乎明白了什么，只好重新依在母親的懷中，聽著外面?zhèn)鱽砣司说穆曇?，“下官來至上塘，還未前往拜見總督大人，煩勞總督大人親往迎接，慚愧、慚愧。”

    “東方兄哪里的話。不說東方兄是今上親奉的欽差，只念我們同科同班之誼，小弟我來迎接也不為過。還望東方兄不要責(zé)怪小弟的魯莽才是。”

    兄？小弟？聽著馬車外熟悉的聲音，三哥和前夫現(xiàn)在說的都是些做作的官場奉迎拍馬之話，東方又兒的心冷了又冷。按大業(yè)皇朝的法典，雖然被休的女子有為自己找婆家的權(quán)利，可這么多年和三哥相依為命，三哥的話她得聽。如今三哥這番生冷疏離的話，證明了三哥必不接受冷語新。只是從風(fēng)掀起的車簾縫看去，熟悉高大的身影穿的是她縫的衣、納的鞋，她的心一時(shí)間又充滿了希望。

    冷語新的眼不時(shí)的瞟向了東方又兒母女乘坐的馬車，“東方兄，那馬車中……”

    明知顧問。東方燁也不含糊，“家人?！?/br>
    知道東方燁恨著他，冷語新也不多言，伸手指向遠(yuǎn)處的客棧，“上塘客棧中，小弟替你們訂下了所有的房間，安全得狠。憩息后，明天起程也不遲。”

    看了秋色暮暮，關(guān)外的秋已然有雪花飄落。天色已晚，也只能在上塘憩息。東方燁作揖說道：“煩勞冷大人安排，不勝惶恐?！?/br>
    冷語新似乎長吁了一口氣，擺了擺手，所有來迎接的官員以及護(hù)送東方燁的御林軍再度起程。不一時(shí)來到上塘客棧，冷語新非常有序的安排著所有的人住了下來。直至最后兩間正房，一間是留給東方燁的，另外一間，他看了看未有絲毫動靜的馬車。

    做為漕運(yùn)總督，如此低眉下眼，如此殷勤服侍。又想著妹子終是被婆婆出婦，錯(cuò)也不全在冷語新身上，東方燁的臉色有些暖和，語氣不似方才生冷，“又兒，小柔，下來吧?！?/br>
    東方又兒伸手掀起車簾，就見冷語新急急投過來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她，接著他將眼光轉(zhuǎn)向了那個(gè)蹦下馬車的女兒，臉上綻放了一朵笑意。

    看著冷語新笑看女兒的神情，東方又兒的心定了下來。看來那個(gè)小妾在冷語新心中應(yīng)該不會有太深的地位。如此思慮著，她亦是踩著御林軍遞過來的小杌子下了馬車。

    冷語新哪還顧得上自己總督的身份，早已三步并做兩步奔至冷千柔身邊，一把將冷千柔抱起，“小柔?！?/br>
    一時(shí)間不習(xí)慣父親的親熱，冷千柔將臉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小手撐著父親的胸膛，“你是誰？”